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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磅沱大雨一连下了三天三宿,它把潘自仁发财的美梦全给浇没了。
  已经开挖了一些土方的地基工程在雨中泡成了湖。工人们都歇了工。潘自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杨虹说:“潘总,你快想想办法啊!”
  “我有什么办法?谁也不肯借钱给我,弟兄们看我不错,不谈工钱就开工,可……又碰上这么大的雨……我……我真他妈的倒霉透了。”潘自仁摊开两手,苦丧着脸说。
  田正阳这时来到了工棚,一进门便是一通乱吼:“你是怎么搞的?别人都开始盖第一层楼了,你这地基还没打好呢!我看你啊,早晚得把这个工程转手给别人!”
  潘自仁陪着小心:“都是张若兰这个臭娘们,闹离婚,银行封了我的帐号……”
  “你怎么分不清个谁轻谁重呢?她闹离婚,要什么条件开给她。现在第一位的是要保证工程到期完工!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我这就回市里!”潘自仁冲杨虹一挥手,“走!”

         ※        ※         ※

  他们来到潘自仁家,若兰还像上次那样坐在沙发上织她的毛衣,见潘自仁进来,头都不抬一下。
  潘自仁气得走到她跟前,猛地伸拳欲打。若兰不为所动,眼皮都没眨一下。潘自仁泄气了:“姓张的,算你狠!说吧,提你的条件!”
  若兰笑了:“我要二十万青春损失费!”
  “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你明知道我现在急等钱用!”
  “是吗?那就不要谈了。”
  潘自仁只好让步:“好好好,十万!”
  若兰说:“少一分也不干!”
  “你——”
  若兰又织起了毛衣。潘自仁咬咬牙:“好,二十万!”
  若兰笑了。潘自仁说:“撤诉吧?”
  “别急,还有……”
  “还有?”
  “这套房子得归我。”
  “这套房子归你?”潘自仁瞪起了大眼,“张若兰!你知道现在北京像这样的房子得卖多少钱?一百万下来算你捡个便宜。”
  若兰微微一笑:“谈不拢,那你就走。”
  “张若兰!二十万已经不少了,你别得寸进尺,再说,房子归你,我住哪儿?”潘自仁嚷着。
  若兰却不急不躁:“你是包工头,盖房子的,还能没房子住?”
  “不,不行!这些条件太黑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跟你结婚,算我倒了八辈子血霉!”
  若兰把两张纸拍在桌上:“协议离婚的条文我已经拟好了。同意你就签,不同意,就等着法院判,反正我不着急!”
  潘自仁恨得咬牙切齿,但终于还是拿出笔来,签了字。
  若兰把自己的那份收好,对潘自仁笑眯眯地道:“一式两份。这份是给你的。请收好。”
  潘自仁唰唰把自己那份撕了,破口大骂:“张若兰!你不是人!”
  若兰说:“现在,这房子是我的了,你要是再在这儿撒野,我就打110把你轰出去!”
  “少说废话,赶紧去法院撤诉!”
  若兰不紧不慢地说:“总得等雨停了吧?!再说,房产证还没办,二十万还没到我的户头上。这两件一件不落实,就甭想让我去撤诉!”
  潘自仁说:“哎呀我的姑奶奶,我求你了行不行?”
  若兰十分干脆:“不行!”
  潘自仁知道自己彻底栽了,但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次工程搞好了,可以赚三百万,三百万和一百万比,他知道孰轻孰重。
  “好好好,上车!我们先去办房产证。至于那二十万,打死我现在也不能给!”
  “为什么?”
  “银行帐户封着,你让我拿什么给?!”
  “那好吧!反正这协议在我手里攥着,不怕你反悔!


  书君和杜鹃都上班去了,家里只剩下了雨菲和原梦。他们俩在给贝贝洗澡。原梦一边洗一边问雨菲道:“你妈妈经常来看你吗?”
  雨菲摇摇头:“不经常,我想见她一次可难了。这不,又有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原梦说:“你妈妈对你真好,又送给你小狗,又给你买电脑!”
  雨菲说:“你妈妈对你也挺好的,她总是念叨你。”
  原梦问:“雨菲,你爸爸什么时候娶了我妈妈?”
  “快半年了吧!他们在一起谈了几次恋爱,就结婚了!”
  “你参加他们的婚礼了吗?”
  雨菲语塞了,她想起自己在父亲再婚的婚礼上搞的恶作剧,不禁脸发烧起来:“我……我……参加了。”
  原梦又问:“我妈妈她在婚礼上漂亮吗?”
  “挺漂亮的,也挺出众。”
  原梦叹口气:“可惜我没有看上。”
  雨菲笑了:“原梦,难道你愿意看你妈妈结婚吗?”
  原梦沮丧地摇摇头:“大人为什么要离婚呢?离了婚干吗还要再结婚?”
  雨菲说:“不懂。”
  “我也不懂。”原梦想了想又说,“那,雨菲,你希望你爸爸和你妈妈再住在一起吗?”
  “嗯。你呢?”
  “我当然也希望了。不过我爸爸的身体不太好……还有,还有……”
  “什么?”
  “要是我妈妈和我爸和好了,我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雨菲听了这话感动地说:“我也挺矛盾的。一方面,我想我妈妈,想让我爸妈和好,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你妈这个人不错。我愿意和她生活在一起。还有……还有……我的父母是因为我妈妈的背叛分手的,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破灭了。我要是真爱他们俩个,希望他们都幸福,就不应为了我自己的快乐,而把他们硬拉在一起。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家也不会温暖,我们谁也不会幸福。我必须做出牺牲。你说我说得对吗?”
  “对!这是你自己想的?”
  “是尹老师这样教育我的。”
  提到尹老师,原梦陷入了深思:“尹老师……我好想她……”
  雨菲说:“马上就开学了,一开学不就能见着了?好了。我们快点给贝贝洗澡吧。”
  贝贝不老实,弄得地上全是水。雨菲说:“贝贝!别闹!”
  门开了,书君走进来。雨菲打招呼道:“爸爸,你回来了?”
  书君点点头:“嗯。”
  原梦走上前讨好地说:“叔……爸爸好!”
  书君没有理他,径直走到门口去换拖鞋。原梦赶紧跑上前把拖鞋递给他,又将他脱下来的皮鞋放在鞋架子上。
  书君无动于衷地换好了鞋,看见地上满地是水,皱起了眉头,冲原梦道:“哎——你怎么搞得?弄得满地都是水?”
  “我……”
  书君又吼道:“你爸是怎么教育你的?真不象话!在美国是不是也这样没教养?!”
  原梦给吓哭了。
  门开了,杜鹃走进家门,一看原梦在哭,赶紧上前把原梦抱住:“原梦别哭!别哭!妈妈在这儿。书君,怎么回事?”
  书君一指地上:“你看看。”
  原梦哭着说:“是我错了,我把地上弄得都是水,爸爸吵我是应该的。爸爸,对不起。”
  杜鹃叹口气,去拿来拖把开始拖地,一边拖一边说:“书君,孩子有错,你轻声细语地说嘛,干嘛这么吓孩子?”
  书君说:“地弄这么湿,谁见了不生气?”
  雨菲这时走过来道:“爸,地是我弄湿的,责任不在弟弟。你批评我吧。”
  书君这才气消了:“好了,我也是在气头上,做得有点过,原梦——”
  原梦怯怯地走进来:“爸爸……”
  “叔叔批评错了,你不要难过,去跟姐姐玩去吧。”
  原梦这才破啼为笑,答应一声和雨菲去他们的屋里玩去了。
  杜鹃叹口气,去厨房做饭。正做着,书君不好意思地过来了,讪讪地要帮着她洗菜。杜鹃赌气地把菜盆拿到一边。书君又要帮着切肉,杜鹃又从他手里把刀拿走。
  书君说:“你看你……还真生气了……”
  杜鹃说:“我没生气,你走吧,这儿不用你。”
  “好了,怪我小心眼。以后不了。原谅我这一次,啊?!”
  杜鹃委屈地把刀剁在案板上。

         ※        ※         ※

  饭做好了。书君从杜鹃手里接过炒好的菜,把它放在桌上,冲雨菲喊:“雨菲——吃饭了!”
  雨菲和原梦从屋里走出来,坐在饭桌上。书君拿起筷子:“好了,今天妈妈做了这么多这么香的饭菜,雨菲,多吃点!”
  杜鹃为他没有提到原梦而白了他一眼:“来,雨菲,我给你盛饭!”
  书君下意识地看着,就见杜鹃为雨菲盛完一碗饭,又为原梦盛了一碗。原梦这碗似乎是比雨菲那碗高了一点,便拿过雨菲的碗说:“爸再给你添点。”
  雨菲急了:“爸——不要,我这点还吃不完呢!”
  书君说:“没关系的,多吃点,你正在长身体。”
  杜鹃看了他一眼,明白他这样做的含意,便说:“平常雨菲就吃这么多。”
  “平常是平常,正长身体,别饿着肚子。”书君说完又为雨菲夹菜:“雨菲,吃这个。这是你最爱吃的木耳炒肉。”
  雨菲说:“爸,我自己来嘛。干吗那么客气?”
  杜鹃说:“就是,一家人,客气什么?你让她自己来不得了?”
  书君不说话了,默默地吃起来。
  原梦看了其中的宫保鸡丁一眼,想吃,又不敢去夹。杜鹃看见了,为原梦把菜拨到碗里:“给。吃吧。”
  书君立刻反问道:“一家人,客气什么?你让他自己来不得了?”
  杜鹃生气地说:“原梦刚来,还有些认生。”
  原梦有些害怕地看看他俩,抖动着手又把菜拨回盘里。
  书君一看大叫道:“哎呀,这菜还怎么吃呀?你这孩子太没教养了。”
  杜鹃有些赌气地把菜全倒在原梦碗里,然后问书君道:“这下可以了吧?”
  书君理亏,便不再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比赛似地为雨菲夹菜:“雨菲,吃吧。多吃点。”
  雨菲不高兴地把碗一放:“爸,你们要再这样,我就不吃了。”
  杜鹃和书君不说话了。都沉着脸。雨菲说:“原梦是我的弟弟,是咱们一家人,他是男孩子,吃得多。爸,今天是你不对!你要向阿姨检讨!”
  “我……”
  杜鹃苦笑了一下:“雨菲,你爸也不是故意的,算了。”
  这时门铃响了。雨菲去把门打开,露出了一张黑黑的脸。
  “小朋友,请问这是肖书君肖先生的家吗?”
  书君站起来:“你是——”
  “哦,肖先生,您不认识我,但我却认得您,那天你签名售书……”他举起手里拿着的那本《克隆人的故事》,“我买了一本。”
  书君笑了:“噢——……你贵姓?”
  “敝姓孔,因脸长得黑,人称老黑。”
  “哦,请进吧。”
  老黑走进来。坐在沙发上,双手递给书君一张名片。书君念着:“大发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
  老黑点着头:“正是,正是。”
  “您找我……有事?”
  “唔,我还没对我的职业做更细的介绍。我是一个书商。”
  “书商?”
  “对,书商。就是专门搞书的出版、发行,经销。产供销一条龙嘛。我找你来,没别的意思,纯属交个朋友。随便聊聊。不耽误你的时间吧?”
  “不耽误。”
  “那好,”老黑喝了一口杜鹃为他沏的茶,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的那本《克隆人的故事》我拜读了。写得是真好。发行量也不少吧?有二十万?”
  书君说:“哪里?第一次印刷只印了一万本。第二次印刷也不过印了十万本,加起来算十一万吧!”
  “嗯,前后给了你多少稿费?”
  书君下意识地看看杜鹃,对老黑问这个问题产生了些警惕,他想,莫非老黑是杜鹃请来摸我上回稿酬的底儿的?嗯,小心为好。想到这儿,书君试探性地问道:“孔先生,你打听这个……”
  老黑哈哈大笑:“肖先生!你叫我老黑就行了!我是个粗人,不会那么拐弯抹脚。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到,决不会超过六万块对不对?”
  书君陪笑着:“到不了,不到四万块。”
  老黑啧啧着:“唔?那他们可就更黑了。肖先生。当初你要是把书稿交给我……我保证你是这个数!”
  他亮出十个手指头。书君眼睛一亮,有些发愣。
  “买半间房子是足够了。唉!不过这也没办法,渠道不通嘛!不光是你。全北京那么多知名的作家有谁知道我老黑呢?!有谁能相信同我老黑打交道能给他们带来实惠呢?!实话讲吧,今天我是来招贤纳士来了!我搞了这么多年的书刊经营,深深懂得手头没有当今文坛的有识之士加盟不行。没他们给我写书,我老黑出什么?挣什么?只能去当穷光蛋!话说回来了,没我老黑这样的人物,你就是写了再好的书,也拿不到多少钱。钱,全让出版社和书店赚去了。我说得对不对?肖先生?”
  书君点头。
  “好,痛快!我今天算是遇到知音了。怎么样?肖先生,有兴趣吗?有兴趣就加入我的这支队伍!咱们是市场上哪个好销就销哪个。我给你付高额稿酬。”
  书君明白了,急忙道:“可以可以。”
  杜鹃白了他一眼:“孔先生,冒味地问一句,您的那些书不是非法出版物吧?”
  老黑哈哈笑了:“弟妹,你放心!全部合法!书号全是从国家新闻出版署批下来的。有一本非法,你拿我脑袋是问。”
  “可我听说,这买书号本身就不合法。”
  “弟妹,就你就有点较真了。这国家办的出版社有时候没能力出书,书号闲着也是闲着,咱用他的书号出了,他还可以当本年度的出版成绩往上报呢!再加上对个人也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啊?”
  杜鹃听着刺耳,走开了。书君急切地问:“孔先生,你说,我们的合作从哪儿开始?”
  老黑微微一笑:“肖先生,你的长项是儿童文学和科幻作品。当然还从你的长项开始,不知你手头现在还有没有新作可以交给我呀?”
  “有,有!我这儿正好又刚写了一个。”书君忙道。说着,他跑到里屋拿出一沓稿子交给老黑。
  老黑伸手便拿,书君又把书稿抽了回去。
  老黑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肖先生是不相信我的为人哪!好,我把话撂这儿,只要你书的内容好,我出二十万。不过,”他把话锋一转,“你总得让我拿回去看看质量高低吧。”
  书君被他看透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书,你尽管拿回去看好了,我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成功!”
  老黑把稿子装入包内:“没问题,肖先生是个痛快人,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那,”他向书君伸过手去,“肖先生,咱们及时联系?”
  “及时联系。”书君和他紧握了一下手说。
  老黑走了。书君一直把他送到楼道口才回来,一进门便兴奋地道:“嘿!这可真是有福之人不用愁。我刚丢了几万块钱,就又有人送上门来了。”
  杜鹃问:“书君,你真要和他打交道?”
  “啊,咋?”
  “我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地道,象是社会上的那些渣子骗子之类。你现在刚属于事业的上升期,可别因为眼前的一点小利益毁了自己的名声。”
  “怎么会呢?”书君不以为然地说,“你没听人家说嘛,他出的书也都有新闻出版署的书号。”
  “可是书商们出的书都是些啥?要么是黄色下流,要么是挖那些所谓的奇珍轶事、揭密文学,满足一些品味不高,低级下流人的口味。你看老黑,就是典型的格调低下。你跟这些人入伍,真是够呛。”
  “那有什么?他给我付钱不就得了?”
  “钱钱钱,你现在除了钱就再没有别的!”
  “你好,你清高。你不谈钱,杜鹃,有能耐从现在起你不要跟我再谈一个钱字。”
  杜鹃气乐了:“你总是走极端化。现实生活中谁也离不开钱,但却不能把钱看得至高无上。你让我不跟你再谈一个钱字,我还真是做不到。”
  书君也笑了:“怎么样?认输了吧?说吧,要跟我谈哪个钱字?”
  杜鹃欲言又止。书君说:“说嘛。我知道又是原梦要用钱。”
  “那好吧。”杜鹃咽了口唾沫,“昨天我找了尹老师。她说按学校规定,入学可以,但恐怕要交一笔赞助费。”
  书君脸沉了下来:“我说怎么样?遇上钱了吧?!连学校都在谈钱,我辈岂能免俗?得交多少?”
  “怎么着也得四五千吧。”
  书君不说话。杜鹃说:“要是你有意见,就先用我婚前存进来的那一万元,行吗?”
  书君有些不高兴但又说不得什么,便道:“你看着办吧。不过,以后再遇上老黑这样的事,不许再说我!”

3

  王冬梅出院的第二天,法院通知尹建国和李英到庭,他们的离婚案要于这一日宣判。
  快走到法院门口的时候,陪尹建国来的柳茵停下了脚步:“建国,我……我……有些害怕……”
  尹建国说:“不要怕,柳茵,我们会赢的!”
  柳茵摇摇头:“不,我不是害怕输,我是害怕李英她……建国,我不去了!我在这儿等你好吗?”
  尹建国说:“也好。你在这儿等着,我会给你带来好消息的。”
  尹建国走了,柳茵目送着他的背影。这时若兰迎面走来,看见柳茵,打了声招呼:“柳大夫。”
  柳茵问:“你的事……”
  若兰说:“清了。我和潘自仁的婚姻清了。”
  “是吗?恭喜你。看来,你是胜利者喽?”柳茵不无嘲讽地说。
  若兰听此话苦笑了:“胜利者?为了这场短暂的再婚,我丢掉了女儿,丢掉了爱我的丈夫,丢掉了自尊,丢掉了青春和美貌,我还……丢掉了一个未成人的孩子,你能说我是胜利者吗?”
  说着说着她潸然泪下。
  事到如今,柳茵倒有些同情她了。
  “大姐,你多好!”若兰擦把泪水接着说,“当初你同他离异,物质上是失败了,可你精神上却是永远胜利了。而我,和你恰恰相反,物质上,我成功地赢得了一大笔资产,看似成功了,然而精神上,我却彻底成了一个乞丐,一个让人瞧不起的乞丐!……”
  柳茵无言地望着她好久才问:“我儿子呢?”
  若兰说:“他跟他父亲在一起,我……不太清楚他的情况。”
  柳茵有些不高兴,刚想再说点什么,这时法院的门开了,就见李英哇地哭着出来,跑了。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悲痛。柳茵想,我怕看到这个局面,可还是让我看到了。看来,任何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只有迎着风浪前进,才有可能到达幸福的彼岸啊。
  尹建国从法院门里走出来,来到她面前,一字一句地说:“柳茵,我们赢了。”
  “我知道……”柳茵说着说着,突然哭了起来。尹建国劝慰着她:“柳茵,你怎么了?我们赢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柳茵抽泣着说:“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们赢了,这世上多了一个幸福的再婚家庭,然而就在这同时,却又造就了一个孤寂的单亲之家,伤害了一颗原本善良的心……这是一个轮回么?这是一个怪圈么?这是上天特意的安排吗?我怕,我怕我会从此背上一个沉重的心理包袱……”

         ※        ※         ※

  过了三天是尹默的七十大寿。尹建国邀请柳茵去。柳茵给老人买了几本有关养生、健体方面的录相带,准备当礼物送给他。
  杜鹃艳羡地看着她说:“大姐,苦尽甘来,你终于可以幸福地再婚了。”
  “再婚也不一定就幸福啊。”柳茵说,“就像你,最近老是愁眉不展地。有什么心事?”
  “还不是书君气的。最近我们在一起老吵架。他说我不对,我说他不对。再不像往常那样温馨了。原梦来了以后,他对雨菲爱得有些离谱,对原梦却总是不理不睬的,一点也谈不上关心。生活在这样一个苦闷、毫无生气的家庭中,我真是感到憋气,老有一种想跳出来的感觉。要不是原梦……我……”杜鹃生气地说。
  柳茵问:“书君和若兰离婚时,是他主动要的孩子吧?”
  “对!他对张若兰说,除了雨菲,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离婚时要孩子的男人真是不多。要孩子的男人肯定是以儿女为重的人。这种人再婚的目的自然要以他自己的儿女利益为重。”
  “可我对雨菲不错,他应该从内心感到满意啊!”
  “关键是又添了个原梦。他心里产生了不平衡。你们这个家庭的保险系数就又减了一层。他把原梦看成你的,把雨菲看成他的,厚此薄彼,亲疏有别,你当然受不了。”
  “说实话。我是十分希望我的第二次婚姻能够得到幸福的,所以在再婚后,一直试图避免婚姻悲剧的重演,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家庭的和睦。可是,有时候你不找事,事却会找你。真是让我苦恼死了……”
  “你这么一说,我对我的再婚又没有信心了……”
  “别。你们跟我们不一样,你们是早就有感情,历经磨难,终成眷属。虽然不敢保证今后的生活一定会永远浪漫,但肯定会过得十分幸福。大姐,再婚家庭里结局最好的就应该是你们这样的人……”
  “我只能说但愿吧。我觉得浪漫要以生活本身为原则,我希望我的爱情和婚姻像一条平静而又宽广的大河,急瀑险滩的刺激与动荡固然可以动人魂魄,但是谁又能那样长久地在其中生活呢?只要有了这种心理准备,我想,再平淡的婚姻也会幸福……”
  沉默片刻,杜鹃说:“大姐,说实话我现在有些怕……”
  柳茵问:“怕什么?”
  “他现在老是当我的面提张若兰,提起他们在一起过的日子,拿我同她做比较,感觉我好像还不如她似地……”
  “这你倒不用担心。俩人毕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留下点美好的回忆也很正常。”
  “做人真是太难了。要想幸福实在是需要好运气。我……我真怕我的这第二次婚姻梦会再度破灭。我觉得,如果是第一次离异尚能忍受,还会对婚姻充满着一定的希望。而第二次离异,无疑会给自己的生活信念再来一次沉重的打击。那样我就会和过去的你一样,一蹶不振,就此消沉下去,对婚姻伤透了心……”
  看杜鹃痛苦的样子,柳茵明白她这次是碰上真麻烦了,于是便试着问:“杜鹃,用不用哪天我帮着和书君谈谈?”
  杜鹃摇摇头:“谈不拢的。唔,大姐,你先忙你的事吧!瞧!尹建国接你来了!”

         ※        ※         ※

  尹默家里,一片欢声笑语。看见柳茵为自己买的录相带,尹默十分高兴:“柳茵哪!建国这孩子,也算是过了半辈子的人了。自打和李英结了婚,整天愁眉不展,没有多少高兴的时候。我知道,孩子他心乱哪!可自打和你重逢,建国他跟变了一个人似地,人也显得精神了,年轻了。我明白,他这是心里有你啊,孩子!”
  柳茵羞涩地低下了头:“伯伯……”
  “咱们家我和你妈算是再婚,你们俩也是再婚。说起来,这再婚是真好,再婚给我们老两口带来了幸福和安康。再婚也能让你们俩口和和美美,甜甜蜜蜜地过上后半辈子。我是真高兴啊!”
  尹红说:“爸,若兰姐也是再婚,咱们家快成了名副其实的再婚家庭了!”
  若兰说:“别提我,我这次再婚是犯了个大错误。好在我迷途知返……”
  若兰还想说什么,王冬梅打断了她:“若兰,什么日子?你那点事回头再说。过来帮我上菜!”
  饭菜摆上来了。尹默看大家已纷纷就座。咳了两声,开了言:“今天高兴,孩子们都来了,又是我的七十寿辰,就多说两句。我和你妈结婚已快半年了,这半年,是我自第一个老伴去世后过得最最愉快的半年。我感谢她给我带来的这些幸福和欢乐,我更感谢你们这些当儿女的对我们老年人再婚的理解和支持。记得我结婚的时候,李英曾经问过我百年之后身外之物如何处置的事,今天,我就说一说。”
  王冬梅拽了拽他的衣襟:“老尹,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干什么?”
  “哎,要说的,要说的。人活七十古来稀,保不准哪天我就会撒手西去,我愿意走之前把一切事都有个交待,这是对你,也是对儿女的一种负责的态度。”
  看大家静下来,尹默接着道,“我一生清寒,遗产不多。零零散散大约存款有十万元。比较值钱的算是这套房屋了,我让人家给估过价,按现如今北京的行市,要是卖了,能值七八十万。但是房子我们还要住,所以不能分。我们俩都走了以后留给建国和柳茵。那十万元钱我想你妈应该拿二分之一,五万元。你们几个孩子:建国、若兰、若凡一家子、尹红各拿一万,还有一万,我想给李英。毕竟,她当了我尹家二十年的儿媳,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尹默看着众人。众人都陷入沉默,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尹默说:“数额太小,让你们见笑了,主要是对你们给予我的一片孝心表示感谢……”
  王冬梅突然说:“老尹,那五万元留给孩子们,我不能要。”
  可新抱着星星也说:“爸爸,我们都有钱,都能自食其力,那一万元,我们也不要。”
  若兰张了张嘴,没说话。
  尹默看看王冬梅:“冬梅啊,你还是没有从心里接纳我这个老伴,该你得的你一定要得。还有若凡家的,你们是不是觉得不应该和建国、尹红平分秋色啊?可在我的眼里,你们都是我的孩子,谁也不分亲疏厚薄,我一视同仁!我理解你们,你们也要理解我的心……”
  由于激动,尹默说不下去了。
  王冬梅说:“老尹……这样吧,这五万元我收下,但是我只要它的支配权,好吗?这些钱还是留给孩子们……”
  尹默想了想,点了点头。
  若兰在一旁深受感动,此时也激动地道:“爸,妈,我刚得了一笔财产,这一万元钱,我不要,还是分给哥哥弟弟和妹妹吧。”
  王冬梅赞许地点头。
  尹建国说:“不,若兰,爸爸给你,你就留下,这是爸爸的一片心意么!”
  “那,就把这一万元钱留给我们的后代吧!留给星星、雨菲,还有尹红的孩子……”
  尹红羞涩地叫了一声:“姐——”
  尹默笑了:“嗯,就这么办!来!开饭!今天我要痛快地多喝两杯。”

         ※        ※         ※

  宴会一直到很晚才结束。月到中天的时候,大家才各自散去。若兰同大家分手后,一个人漫步向三环路上的立交桥走去。今天晚上,她喝了一些酒,有些兴奋,想让夜风吹吹发热的神经。
  她不知道,在她的身后,有几个黑影,跟上了她。
  来到立交桥上,望着脚下桥上川流不息的车流,欣赏着这都市的迷人的夜色,若兰由衷地感到了生活的美好。
  她想,在人流如织、地价飞涨的北京,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有了恁大的一套房子,又有了二十万的资金,虽不能称之为富婆,但至少可以当一个吃息族,换句话说,自己的下半辈子可以无虞了。这,就算是此次短暂的再婚带给自己的“负面”效应吧?
  想到这里,若兰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个时候,那几个黑影离她越来越近。若兰一回头发现了他们,浑身一激凌,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加快了脚步,渐渐小跑起来。那几个黑影追上来,若兰刚要喊,其中一个拿一重物狠狠地砸了一下她的脑袋。若兰“啊”地大叫一声倒在地上,鲜血顺着耳际流了下来。
  黑影踹了她一脚,恶狠狠地道:“告诉你,今天的事算是警告,三天之内,乖乖地把房产证交出来!否则,小心你的狗命。”
  一听声音,若兰明白了,原来是铁蛋。她想爬起来和他撕打,但是,疼痛,使她昏了过去。


  这天晚上,老黑在一家饭店请书君吃饭。俩人喝了一杯又一杯。书君有些头晕,但仍不忘提正事。
  “孔先生,那个稿子……”
  老黑说:“那个稿子嘛……我这人比较直,不喜欢拐弯抹角,我是有啥说啥,你别介意啊!我觉得这本和你那本《克隆人的故事》比起来,那真是差得太远了。这次写得没什么新东西不说,连点童趣都找不着了!像是为了写作而写作,不是出自内心的感情迸发……”
  书君一听,有些不高兴:“老黑还挺内行的嘛!”
  老黑大笑:“哪里!我懂什么?我是拿着你这稿子花了一千大子儿请一个高参给看了看。刚才那些话都是他说的。我只不过当个小八哥学学舌而已。”
  书君说:“那,把那稿子给我吧!”
  老黑煞有介事地摸摸口袋:“哎哟,我今天没有带来……”
  书君沮丧地说:“是吗?看来,想挣你的高额稿酬是挣不成喽?!”
  老黑把眼一睁:“谁说的?钱,我老黑多的是,就看你想不想挣了?”
  书君说:“我……我是孙子,钱是爷爷,干……干吗不挣?”
  “好!痛快!来,先喝酒!喝完了我告诉你这钱怎么挣!”
  “还……还喝啊?”
  “当然!”老黑说着向吧台招招手,“小姐,再来两瓶酒!”
  等酒喝得差不多了,老黑也把发财的门道讲明白了。书君冲老黑摆摆手:“那……那不是性……性文学吗?”
  老黑说:“瞧这话说得,性不也是文学吗?性是人类永恒的主题,谁也离不了,你敢说你能离得了?再说,现在出版的畅销书哪个不带性?那本挺有名的《废》什么,还有那本刚拿了茅盾文学奖的《白》什么,不都写了性吗?像人家这些名流大家都不怕谈性,你又忌讳什么?”
  书君说:“不,不行,写不了。”
  “是吗?”老黑站了起来,一脸不屑的样子,“那我就没办法了,放着钱不赚,真是傻啊。”
  书君不说话。老黑说:“要不,你先回家琢磨琢磨?不急着答复。”
  书君说:“算了,我答应你。试试吧。不过,你得先付订金。”

         ※        ※         ※

  同老黑分了手,书君要了个出租回家,驶到一个阴暗的角落时,车灯照亮了昏倒在地上的若兰。书君赶紧下了车,跑到若兰跟前急切地喊:“张若兰!你怎么啦?”
  若兰醒了,她睁眼看看,无力地道:“……是你?”
  “是我。我从这儿路过,你……你没事吧?”
  若兰摇摇头:“抚……抚我起来!”
  书君将若兰抱起,突然大叫:“血?你后脑勺有血?”
  若兰说:“我……让人打了……送我去医院,好吗?”
  书君点点头,把若兰抱到车上,对司机说:“医院,快!”

         ※        ※         ※

  处理完伤势,已是深夜十二点了。书君搀着若兰一直把她送到了潘自仁家楼下:“好了,你到家了,我……我该走了。”
  若兰却勾住了他的脖子说:“抱我……上楼。”
  书君无奈,又把她送到门口,这才努力地把若兰吊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放了下来:“我真地……该走了……”
  若兰笑了:“这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没事的,进来吧!”
  听了这话,书君长舒一口气,进了屋子。
  若兰进屋便瘫倒在沙发上。书君为她倒了杯水,问:“丢了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若兰给问糊涂了,半天才回过味来,“不……不是抢劫。”
  书君愣了:“不是抢劫?那……谁会这么害你?”
  若兰咬牙切齿地道:“潘铁蛋!潘自仁!”
  “怎么回事?”
  “我……我和潘自仁离了!”
  “你和潘自仁离了?!”
  书君大吃一惊。于是若兰给他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这么说,这三室一厅的房子成你的了?”
  “嗯。房产证我已经拿到手了。”
  “那二十万呢?”
  “他还没给。不过,我会让他给的。不但要让他乖乖地把钱给我掏出来,而且,我还要报今晚的仇!”若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疼得哎哟一声。
  书君凑过来,抱住她的双肩:“你没事吧?”
  “没事!我……我要告潘铁蛋拦路行凶,非把他送到监狱不可。”若兰直盯着书君说。
  “对!”书君激动地说,“最好是把潘自仁这个混蛋也送到监狱,也好解我心头之恨。”
  若兰把他的脸扳过来,让他看着自己:“书君,我现在好后悔,我……我当初……对不起你……”她靠在书君身上,“你……还恨我吗?”
  书君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不恨……”
  “真的?”
  “真的!不但不恨,而且,而且,我现在,对你……对你……应该说旧情未断……”
  若兰听了,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说这话,不怕对不起你的妻子吗?”
  “她?少提!”书君不知怎地就来了火,“唉!不瞒你说,我跟她一开始还行。可最近一段时间,我感觉跟她越来越说不到一块儿了……”
  “怎么啦么?”
  “怎么啦?!她有个孩子,离婚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归男方。可没想到她前夫得了尿毒症,无力抚养孩子,结果,这个孩子现在归我养了!”
  “你是说,咱家又有了一个孩子?”
  书君看了若兰一眼,显然对若兰这个“咱”字很欣赏:“可不。现在我那儿是俩孩子。”
  若兰说:“书君,你可不能让咱雨菲吃亏受委屈。”
  “那倒没有。反正我在家的时候他们不敢。至于,……我不在家的时候,可就不敢说了……”
  若兰说:“不行让雨菲住到我这儿来,反正这么大的房子就住我一个人!”
  “这个嘛,可以考虑……”书君突然又想到什么,“不行,雨菲不能到你这儿。你这儿现在太不安全。你敲潘自仁这么狠,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那小子路子野,肯定认识不少黑道上的人物。这些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若兰害怕了:“那怎么办?把房子再还给他?”
  “还给他?凭啥?”
  “那……”
  书君狠狠地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房子不但不能还,那二十万还得要。你拿你们的离婚协议书给我看看。”
  若兰把协议书找来。书君看了看说:“才二十万,真是太便宜他了。”
  若兰说:“就是!要不,咱改成八十万?”
  书君摇摇头:“这恐怕不行,这东西他那有底儿,造不得假。”
  若兰说:“什么呀!他那儿没底儿。”
  书君一愣:“他的底儿呢?”
  若兰说:“让他给撕了!”
  “当真?!”
  “那还有假?当着我面撕的。”
  书君啪地一拍手:“是吗?那就好办了。这钱已经写上了不好改,你可以再加一条,要他的车呀!”
  若兰说:“对呀!在咱北京现在没车开可不行!可他们要报复我怎么办?”
  书君说:“打蛇要打七寸。你要抓住他的劣势和把柄,把他彻底打垮,最好是能赶出北京城去!”
  若兰问:“你有什么招吗?”
  书君想了想说:“他这个人……最怕什么?最喜欢什么?”
  若兰说:“他……最怕银行封他的帐户,最喜欢嘛……最喜欢他那混帐儿子!”
  书君问:“就是今天对你下毒手的那个?”
  “嗯。”
  书君想了想:“有了,你可以这么这么这么办……”
  听完了书君的主意,若兰高兴地蹦了起来:“太棒了。书君,你真聪明,我真后悔失去你,你,你今天就别走了吧?我……我好想你……”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呢?书君就坡下驴,一下子把若兰放倒在沙发上……


  啪地,一个手拷拷在铁蛋的手上。
  几个公安站在铁蛋面前。潘自仁慌忙上前问:“公……公安先生,我……我儿子犯了什么罪?”
  就听公安道:“八月二十八日,也就是昨天晚上,潘约翰涉嫌行凶抢劫过往路人。现依法处以刑事拘留。”
  铁蛋喊着:“我没有!我没有!爸——我打的是她,是那个臭女人!爸——你快救我呀!”
  不容分说,众公安押着铁蛋上了警车。随着刺耳的警笛鸣叫声,铁蛋被带走了。潘自仁一下子瘫倒在地:“儿子!我的儿子!——完了,全完了!”
  杨虹拿着一沓手续单走过来:“潘总,这购买建筑材料的发票,你签个字。”
  潘自仁拿起发票撕了个粉碎:“签字签字!我儿子都进去了我还签什么字?我辛辛苦苦地干为了谁?还不就是为了我儿子,可我儿子让公安给抓走了,这……这都是让那个娘们给害的……”他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城里的娘们真狠……”
  杨虹说:“潘总,你冷静点!现在工程进度上不去,建筑材料的价格一天跟一天不一样,你现在要是不冷静,倒时候非闹个鸡飞蛋打不可!”
  潘自仁说:“鸡飞吧,蛋打吧。我潘自仁是再也干不下去了……”
  突然他又从地上一跃而起:“不行!我得找那个臭娘们去!只有她能救我儿子。杨虹,快,开车!”
  杨虹一扭身子说:“我不去!”
  潘自仁瞪起了眼:“你不去?你在跟谁说话?别忘了是我雇了你!”
  杨虹说:“潘总,我是不忍心看你被毁了啊!建筑材料马上就用完啦!这才是大事。”
  潘自仁一瞪眼:“我儿子才是天下最大的事!”

         ※        ※         ※

  “若兰哪若兰!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一见到若兰,潘自仁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他痛哭流涕地道:“你去公安局,就说你认错人了,砸你头的不是他,行吗?若兰,你是知道的,铁蛋可是我的命根子啊!没了他,我可怎么活呀?”
  若兰跷着二郎腿说:“你怎么活?你看看我这脑袋,差一点我就没法活了。不过我可告诉你,我要是活不成,你儿子更得没命,哪个轻哪个重,你自己掂量去吧!”
  “是是是,若兰,我替铁蛋向你赔礼认罪了。你的头,去医院看过了吗?你花了多少医疗费。我全掏!还有,这些钱,你去买点人参乌龟王八汤什么的补补。”
  说着,潘自仁拿出一沓钱来。若兰用脚把钱踢到一边:“少给我来这一套!我要那二十万!”
  “若兰,我现在这工程急需用钱,你……你看在咱们一度也是夫妻的份上,缓一缓,等我这个工程干完,我一定加倍给你!”
  “少费话!钱不拿来,想让我去救你儿子,没门!”
  潘自仁无奈,只好咬牙切齿地道:“好,我给!”
  他掏出支票本,填好数字,又从口袋里拿出手章。
  到真要往上盖的时候,潘自仁的手颤抖了。可他的耳边马上响起了铁蛋的哭声:“爸——你快救我呀!”
  潘自仁眼泪流了下来,他一狠心把章盖上,递给若兰。若兰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信无误,才满意地哼了一声。
  潘自仁问:“现在,你可以去救我儿子了吧?”
  若兰说:“着什么急呀?你那宝马车什么时候给呀?”
  潘自仁愣了:“什……什么?车?”
  若兰一瞪眼道:“装什么糊涂?你跟我的离婚协议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给我一套房子,二十万元钱,还有那辆宝马车!”
  潘自仁喊了起来:“不可能!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还有这一条?”
  若兰说:“白纸黑字写着,你别想抵赖!用不用我把那协议书让你看看啊?”
  “你……你拿来!”
  若兰把协议书扔给他。潘自仁一看说:“这……这是假的,这是你后加上的!”
  若兰说:“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我也有一份!”
  “把你的那一份拿来!”
  到这时潘自仁才想起自己的那一份已经被自己给撕掉了,他气急败坏,三下两下把这张协议书也撕个粉碎:“张若兰,现在咱们两清了,我没有底稿,你也没了!”
  若兰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那么傻?我这儿有二百份复印件!到法庭上去说吧!你毁坏证据,分明是心里有鬼!”
  “张若兰!我……彻底地服了你了!……车在楼下,你去拿钥匙吧。”
  若兰往外就走。潘自仁又一把抓住了她:“只有一样,赶紧去救我的儿子。”
  若兰说:“你信守协议,我也会做一个君子。放心。”
  若兰说完似一个打胜仗的将军向潘自仁的车走来。命令般地对坐在车上听着音乐看消遣杂志的杨虹道:“下来!”
  杨虹一愣:“干……干吗?”
  若兰说:“这车是我的了。”
  “什么?”杨虹看看潘自仁,潘自仁沮丧地点点头。
  杨虹气急败坏,把车钥匙往潘自仁头上一扔说:“妈的潘自仁!你真窝囊!老娘我不伺候了!”说罢,甩袖而去。
  若兰弯腰将钥匙拾起。她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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