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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代的词语世界，宛若星空。任何一个时代都曾拥有最具时代特征的词语。犹如灿烂银河系一颗颗耀眼的星座。譬如说“雷锋”这个词语，就代表着一个时代。去年我在整理藏书的时候，就看到一册《雷锋日记》，封面上幼稚地写着：西藏路小学四年四班肖克凡。 我一下就被自己感动了。 是啊，翻开一册册少年时代的日记，每一个人都会在那一页页心灵独语之中看到熟悉的身影。我就曾在小学日记里看到自己编制暑假学习计划的决心：“必须实现以上学习计划，我以人格保证！” “我以人格保证！”看到这句话我的心头不禁一热。如今我已届不惑之年。遥想当年那个男孩儿发出“小大人”式的豪言壮语，我再次被自己所感动。是啊，儿时伙伴们聚在一起玩耍，或为了表示自己正确或为了表示自己清白，或为了表示郑重或为了表示崇高，我们总会听到这种举足轻重的承诺：我以人格保证！ 虽说童口无忌，童心对“人格”一词并无多么深刻的理解，但这也足以说明在那个时代我们始自童年即对“人格”产生了强烈的追求心理。如今的孩子们已经不大爱讲这句话了，这是时代的变迁。而我们的青春呢，在那个消逝的时代里依然闪烁着理想的光芒。 但是，“我以人格保证”这句话，毕竟令我难以忘怀。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这一代人已经拥有一册厚厚的“时代词典”。 长大成人，我曾经在一个夏天里遇到这样一件事情。那时候我已经是一个机关干部了，正午时分骑着自行车回家。 夏天往往是令人心浮气躁的季节。骑行在路上，一个男子从我身边超过，相距两米的样于。不知为什么，他的自行车后轮咔地响了一声，这似乎并未影响他的骑行。然而他停下车子，破口大骂。 我弄不清楚他究竟是在骂谁。 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他叫骂着冲了过来。我这才知道，他在骂我。他愤怒地认为是我在后面碰了他的车子而又不向他道歉，因此他破口大骂。过往行人纷纷围拢上来。 我平静地告诉他，我真的没有碰到他的车子。他更加愤怒了，骂得更为难听。围观的群众显然有人认为我属于冤案。见对方如此辱骂，就预测我将做出强烈反应。于是人们就期待着，期待着大打出手的场面出现。 至今我也难以忆起，当时我为什么表现得宁静如水。就我的深层性格而言，其实我是一个容易急躁的男人。 围观的人们见迟迟没有高潮出现，就走了许多。这时我问对方：“是不是您的车子被碰坏啦？” 他继续骂着。这时我终于明白了，他的车子是否碰坏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为我碰了他的车子而佯做不知，因此他必须破口大骂。身边有好心人小声劝我，你就承认碰了他的车子，向他说一句好话也就结了。 我敢说正是在这一时刻，我真正明白了“妥协”二字的含义。我为什么要为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而承担过失呢？我对那位好心人说，我真的没碰他的车子。 那好心人显然为我的冥顽不化而感到失望，转身就走了。对方此时停止叫骂，目光茫然地看着我。我从这茫然的目光里看出了他内心深处的怯懦。 我一字一句对他说：“我真的没碰你的车子，我以人格保证。” 以人格保证？听了这话对方呆呆望着我，一派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就定定注视着这个年长我二十多岁的男子。 他似乎不知如何回答我。渐渐，他颇为自信的精神阵地终于崩溃，犹犹豫豫举起手来，朝我行了一个民间军礼。那样子令人啼笑皆非。 他说也许是他弄错了。他骑上自行车，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我心中感慨万千。 “我以人格保证”。这是一句少年时代常说的话啊！时隔多年面对辱骂我竟然脱口而出。恰恰是这样一句脱口而出的话语，使对方受到震撼，终于转身退去。这个结果的确是我始料不及的。 真的，我绝对不具有“无故加之而不怒”的境界。令我感到自慰的是，我毕竟没有愧对自幼所接受的教育，心灵深处还珍存着“人格”这个词语。这就是我少年王朝所拥有的“词典”。她随我进入成年。我因此而倍加珍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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