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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罗厚气愤愤地到余楠家去找善保,正好是善保开的门。罗厚不肯进屋,就在廊下问善保:“你香山玩儿得好吗?”
  善保说:“玩得顶好,可是回来就吵架了。”
  罗厚不问吵什么架,只问:“你碰见姜敏了吗?你跟她说什么来着?”
  “什么也没跟她说呀。她在前屋和余先生讨论什么文章呢。”
  “听她口气,好像是你告诉她游山看见了什么人。她没说你的名字。可是星期五游香山的,不就是你吗?她说,有人亲眼看见了谁谁谁。”
  善保急忙问:“她说了谁?”
  “一个是姚宓,还有一个没指名。可是姚宓说,她每天上下午都上班,没有游山。”罗厚随即把姜敏、姚宓和杜丽琳在办公室谈的话一一告诉了善保。
  善保说:“姜敏准是听见我们吵架——我说看见一个人像姚宓,还有一人像许先生——当然是我看错了。余照就说不可能。我太主观,不认错。给你这么一说,分明是我看错了人。其实我自己都没看清,也没让余照再多看一眼,我们赶紧躲开了。回来她说我看错人了。她使劲儿说我错,我就硬是不认错。哎,我这会儿一认错,觉得事情都对了,我浑身都舒服了。我现在服了,罗厚啊,一个人真是不能太自信的。可是姜敏不该旁听了我们吵架出去乱说,影响多不好啊!”
  “她没想到我会追根究底,也没想到许先生恰好前一天和杜先生游了香山。她就趁势改口,说她说的是星期四。”
  善保说:“我一定去跟她讲清楚。这话我该负责。姜敏不应该乱传,可是错还是我错。而且错得岂有此理,怎么把姚宓和许先生拉在一起呢。看错了人不认错;还随便说,也没想到姜敏在那儿听着。真糟糕!我得了一个好大的教训。我实在太主观唯心了,还硬是不信自己会错。一会儿我得和姜敏谈谈,她太轻率。”
  余楠在屋里伸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如果许彦成和姚宓之间有什么桃色纠纷,倒是个大新闻。可是他护着女儿,不愿意看到女儿向善保认错。现在听来,分明错在善保。善保已经满口认罪,他抱定“不痴不聋,不作阿姑阿翁”的精神,对善保和罗厚的谈话,故作不闻。他只顾专心干他自己的事。
  余楠的书房和客堂是相连的一大间,靠里是书房,中间是客堂,后间吃饭。客堂的门是他家的前门。临窗近门处有一张长方小几,善保常在那里看书作笔记。余楠为他安排的书桌在后厢房,是余照的书桌。善保虽然享有一只抽屉,总觉得不是他的书桌,他自己的书桌还在组办公室里。他喜欢借用客堂里的小长方几,如有客来,外面看不见里面,他隔着纱窗却能看到外边亮处来的人,他可以采取主动。
  罗厚走了不多久,姜敏就来了。善保立即去开了门,对她做个手势叫她在沙发上坐下。他自己坐在一只硬凳上,低声说:
  “你有事吗?我有要紧话跟你说呢。”
  姜敏对低头工作的余楠看了一眼,大声回答:“说吧,反正你的事总比别人的要紧。”
  善保怕打搅余楠,说话放低了声音。姜敏却高声大气。只听得她说:
  “我早知道呀!我知道罗厚准来挑拨是非了。”
  善保低声不知说了什么话。她声音更高了:
  “我说错了吗?星期四,许先生杜先生游了香山。星期五,你和你的对象去游了香山。工作时间,咱们社里的人游山去了!这是我乱传的谣言吗?倒是我轻率了!”
  善保又说了不知什么。她回答说:
  “我扯上姚宓了!又怎么?她说了我一句,我不过还她一句罢了!她说我天天教余先生俄语,我就说她某一天陪某先生游山。”
  善保说:“可是她没有陪某先生游山呀!”
  姜敏说:“请问,我教余先生俄语了吗?”
  善保的声音也提高了:“那是你自己说的呀!”
  姜敏说:“她陪某先生游山,不也是你自己说的?”
  善保大声说:“我在告诉你,是我看错了人。”
  姜敏说:“我也告诉你,是我看错了事。我不知道余先生不学俄语了。你传我的话,是慎重!是负责!我传你的话,是轻率!是不负责任!”
  善保气得站起来说:“咳!姜敏同志,你真是利嘴!你明明知道自己错了,却把错都推在我身上。你、你、你——简直可怕!”他忘了自己是在余先生家,气呼呼跑出门去,砰一下把门关上。
  姜敏抖声说:“自己这么蛮横!倒说我可怕!”她咽下一口气,籁籁地掉下泪来。
  余楠已放下笔,在她身边坐下。
  姜敏抽噎着说:“他护着一个姚宓,尽打击我!”
  余楠听她和善保说一句,对一句,虽然佩服,也觉得她厉害。善保这孩子老实,不是她的对手。可是看到她底子里原来也脆弱,不禁动了怜香惜玉的心。他不愿意说善保不是,只拍着姜敏的肩膀抚慰说:
  “姜敏,别孩子气!他护不了姚宓!姚宓有错,就得挨批,谁也袒护不了!她的稿子在咱们手里呢!由得咱们一篇篇批驳!”
  他把姜敏哄到自己的书房那边,一起讨论他们的批判计划。
  且说陈善保从余家出来,心上犹有余怒。不过他责备自己不该失去控制,当耐心说理。对资产阶级的小姐做思想工作不是容易。他还不知道姚宓会怎样嗔怪呢。
  善保发现姚宓一个人在办公室静静地工作。她在摘录笔记。善保找个椅子在她对面坐下说:
  “罗厚告诉我,你气得脸都白了。我很抱歉……”
  姚宓说:“我没有生气,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提了。”
  “我太岂有此理,看见一个人像你,就肯定是你,而且粗心大意,没想想后果,就随便说。我以为和余照在她家里说话,说什么都不要紧,没想到还有人听着。”
  姚宓说:“善保,你看见了谁,我不能说你没看见。可是我真的没有游山。”
  “当然真的。我自己看错了人,心上顶别扭。听罗厚一说,才知道都是我错了。可是,姚宓,你没看见那个人,和你真像啊!我没看完一眼,就觉得一定是你,决没有错,不但没看第二眼,连第一眼都没看完。”
  姚宓又惭愧又放了心,笑个不了。她说:“也许真的是我呢!”
  善保一片天真地跟着笑,好像姚宓是指着一只狗说“也许它真的是我”一样可笑。
  接着善保言归正传,向姚宓道歉,说她要讨还的那份稿子还在余先生那里。
  姚宓急得睁大了眼睛。“你交给余先先了?我以为你是拿回宿舍去看看。”
  善保着急说:“要紧吗?他说我该向你学习,是他叫我问你借的。后来他也要看看,可是他拿去了那么久,也许还没看呢。我问他要了几回,他有时说,还要看,有时说,不在他手里,傅今同志在看。”
  姚芯不愿意埋怨善保,也不忍看他抱歉,反安慰他说:“不要紧,反正你记着催催,说我要用。”她心上却是很不安,不懂余先生为什么扣着她的稿子不还、还说要给傅今看。这事,她本来可以和许先生谈谈,现在她只可以闷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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