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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家信


  二月十三日

  写什么呢?
  家信。
  给我看看吧?嘿嘿。小西转身走开了,却被曾庆荣叫住。
  我把信给你看,你把你写的给我看。
  那不行。
  结果曾庆荣还是把信给小西看了,小西受宠若惊,坐在床上看起来。信中首先写了他已经在光荣公司安顿下来,叫家人不必担心,然后回顾他下学在家的一些遭遇,种田的失败,出来的决心,最后还要他的家人在村西庙里还个愿,因为‘它又来了’。
  这最后一段是什么意思呀?你还搞迷信?
  确有其事。
  没想到你还这么原始。
  嘿嘿,我是有缺点,我好色,看到女人就想,脑子里老是想女人,改不掉。
  这也是缺点?谁不想女人?
  你也想?看来我们两个还是知音呢。
  好了,我还是对你的鬼感兴趣,有什么鬼呀?
  人走背时运,被鬼缠了就不好脱身。
  小的时候母亲也常被鬼迷住,她总是喊,‘给我拿斧头来,我要劈死你’。这时我们早就醒了,吓得魂飞天外,却只好鼓起勇气喊,‘母亲,母亲’。她也就醒了。
  不过只要一个人胸怀正气,那鬼就自然不会上身,所以我们做人首先要做一个正直的人,身上充满正气,鬼自然而然就不会来了。
  你还给我讲做人,那你又怎么会被鬼缠上呢?
  嘿嘿,我的意志力很薄弱的,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好色,想女人,戒也戒不掉,鬼自然就上身了。
  鬼话,真实情况不是这样的,你骗我。外面妹仔那么多,三十块钱解决问题,你为什么不去呢?
  看你表面老实,其实不然。我怎么能做那种事情?
  崔来福在下面听见,大声说。
  打洞吗,我教你,那街上女孩会主动朝你打手势,你就上去和她侃价。三十块也可以压成二十。然后她带你去个地方,你赶紧把事办完,如果还嫌不足,那就要再交点钱,时间不能拖得太长,人家还要再接客呢。
  崔来福相貌清秀,个头墩实,前臂特别粗壮,是个朝鲜族的小伙子。他嘻皮笑脸地做了个手势,大家伙哈哈大笑起来,曾庆荣的脸挣红了。
  你一个流氓。
  你他妈是什么东西?老子好心教你,偏不识抬举。装什么装?你以为你是好人?
  我不会象你这样公开地宣扬。
  老子就是要公开地宣扬。那些偷偷摸摸背后搞的人,什么东西?
  好多人都笑起来。曾庆荣虚红了脸,他想要大大地辨驳一番,却看了小西一眼,欲言又止。小西早已埋头写自己,没理他。
  晚上上班前,吴昊把小西喊出来拉到一边。问他。
  那个常穿绿衣的女孩叫什么名字呀?
  你说的是川妹吧?
  是的,我常听到他们这样叫她。听我说,我想认识她,和她做朋友。你帮我介绍一下,好吗?毕竟我们是一起进厂的,这点忙你不帮我?
  可惜,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谁?
  李定清。我把你介绍给她,怕他打我。
  他敢打你?有我呢。
  我还是怕。
  吴昊推了小西一下,失望地转身走了。
  零点的深夜,大家又集在一起听《孤独者热线联盟》,这回,打电话的男青年自称是个同性恋,寻求理解。女主持人尴尬起来,忙忙挂断电话,接通另一位。这回是个解放军军医。他想考政治学院,将来当指导员,不搞军医这一行了,可又拿不定主意。想请主持人帮他拿主意。主持人告诉他,他已面临择抉,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自己。
  小西不由想起了自己过去所过的孤独日子,大有同感,增加了不少信心。听不一会儿,大家被喊去干活。

  二月十四日

  铁条班与铁线班倒班,休息一天。人们都跑出去,小西没去,心中只紧张地想着春节怎么办,笔下却写得更快了。曾庆荣在床上盘醒了一阵子,终于也还是出去了。宿舍里没人,空荡荡地,寒冷的风从敞开的门外吹了进来,小西冷得缩起脖子。
  波西轻巧地出现在门口,偏着头问。
  就你一个人呀?
  嗯。
  不知怎么,小西有些紧张起来,好象对对方很在意似的,竟不敢抬头去看对方一眼。脸微微红了。波西微微笑一下,走进几步,大方轻巧地问。
  胥武,李定清呢?
  不知道。出去了吧,我搞不清楚。
  他想说连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可是他没说,只把目光望向窗外,看见灰白色的,象蒙了一层纸的天空,心一下子飞到遥远的地方,停笔很久。波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他把警告和控制摆在自己额前,努力建设水国边界,埋下头又开始写作,也不知在写些什么,只要不让笔停下来就行。忽然一阵轻微的抑郁干扰了他,过后又平静下来。黄昏的时候那帮人回来了,个个衣冠楚楚,精神十足。原来附近新修了一座庙宇,他们去参观玩赏了,李定清高举右手,打了一个漂亮响指。
  今晚我要重出江湖,好久没赌了,今天开禁,来,大家干一场。说完他很可爱地笑起来。以前在开发区早上起来跑步,一直跑到珠江边上,然后跑回来。现在有一个家伙还在坚持每天跑步。他眼睛亮起来,小小个子,头发打着光亮摩丝,嘴里咬一根牙签,招呼搭台子。一群人马上象苍蝇一般围拢上去。
  你他妈有钱没有啊?别蒙我们。
  李定清啧一声,把屁股袋里刚发的工资拿出来扬一下,也有几张老人头。大家揎拳掳袖,口沫四溅,马上开赌。赌了一会儿,参赌人越来越多,多是铁条班的,围成一个紧紧的人球。有人怕大个子抓赌,有人不怕,说迟早收拾他。崔来福帮李定清收钱,曾庆荣也挤在人里观战,脸涨血红。有人喊眼镜上,眼镜拒绝了,同时看了小西一眼,他那一百元还没还给小西。
  宿舍闹哄哄实在热闹,小西一边写作,一边脸上笑嘻嘻地。赌博,真是个好东西,它使人精神亢奋,驱散了愁苦。让旁观人也感到温暖,夺得喜悦,觉得春天又已经来了。夜深时候,吴昊嚷嚷着,也跳进去了。后来他们干脆搬到隔壁宿舍,继续战斗。小西写得很累,躺下来睡着了。

  二月十五日

  早晨上班,下到楼下,见有同伴三三二二吃早餐,多用开水泡一包方便面吃,小西忍了忍,不吃了,找挂上起来。
  习惯了黑夜难以习惯白天。上了一会儿,他就有些疲倦,直希望早点下班。偏偏难得磨,直觉得屁股都磨疼。上午只上十来挂 。下午大家就主动提前上班。不久,楼道那边进来一个戴大眼镜挎大皮包,象个孩子似的中年人,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朝这边走来。
  老板来了。
  眼镜小声说。小西赶紧低下头,加紧上挂,怕被老板发现他有什么破绽。偏偏老板在他身边呆的时间长,然后喊起来。
  解学成。
  解线长正在甩干桶那边忙碌,听见喊声急忙跑过来,倒还镇静,干净利落。
  么子事?
  地上这么多碱水,你不知道这些碱水会烂脚吗?
  酸洗流出的水,也不光是我们班留下来的。
  我不管你什么理由,快派人打扫干净,以后地面上要搞得干干净净,什么样子嘛,还怎么走进来?
  眼镜,小西,快拿家伙扫了。
  两人急忙放下手中铁线,找来锨和桶,干脆痛快地将积水清除了,老板站一边看着。然后走到永芳质检摊子前,蹲下身,细细检查铁线质量。解学成站一旁,心里着实有些紧张。
  很多白点哪,老板。
  永芳倒显得落落大方,老板低头一看,回头质问道。
  解学成,这么多白点,为什么不想想办法?
  我是在想是不是没有甩干,所以刚才观察了一下甩干操作。
  老板叹口气,走到李定清面前,问道。
  你摇几下?
  十下。
  谁告诉你只摇十下?你不要在这个位置上干了,换人。
  李定清从台子上跳下来,红着脸儿颇有些难堪。他其实是一个干活好手,平时也遵守纪律,干的时间也很长。不知道这会儿老板为何这么严厉。谁也没有说话。老板躬在电镀槽前观察了一会儿,喊来仓管部的人,取出一包氯化钾,称好重量,加入到电镀槽中,又叫人用塑料棒在里面来回搅动。过了一会儿,白点基本上消失了,老板松口气,上楼去了。
  晚上下班,有的扫地,有的称铁线,有的上楼自去。仓管部来人进仓,称上只有七百公斤。
  这么点,线上兄弟不骂死我啊?问题不很严重嘛。
  不很严重,但有,对不对?大家公事公办,彼此都好说话。
  你又不是不知道返镀会有多大麻烦,捞不上钱,线上兄弟脾气都很暴的。
  解学成脸色不大好,嘀咕着走来走去,小西和崔来福几个人把铁线搬进仓。
  回到宿舍。他掏出本子写作,其他人在议论赌局。
  半夜你手气多好,我手上就有两张老人头,四张五十的。还有一叠十块。最低也有五百多。要那时收手就好了。
  能吧?那些输了的哪会放我?就在那里一块一块地磨。还有输光的到处借钱,我若要走,他们还不揍死我呀?
  今天还搞嘛?
  不搞了,上班时被川妹骂我一顿,干活没劲,又被老板骂一顿,划不来,哈哈。

  二月十六日

  他想起该吃点早餐,补充体力。便去外面买几包方便面,拆一包在饭盒,用开水泡吃。方便面被泡成一节节,梆梆硬,无所谓,就着温水吞进去。
  日子就这么过去,挺好的,身上也有些懒散,水国放一边吧,谁知那是什么东西?吃过晚饭,乐经理把大家召集起来,宣布。
  考虑实际情况,公司决定,春节不回家的人可以留下一部分继续生产,除春节放一天外,其它时间照常上班。没念到名字的,自己想法解决吃住,现在我开始念名字。
  电镀部,解小显
  当念到小西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如果被赶出厂,实不知往何处。
  念完名字,乐经理说。
  留下的人,好好呆在公司里面,外面乱得很,做什么都有,出了事公司是概不负责。今晚提前发工资,也是为让大家过一个愉快的春节。另外,放假一天,食堂停火。这事有教训,去年春节,食堂包饺子,买了几十斤肉,擀了一夜面皮,可是大部分都没吃完,白白倒掉了,实在可惜呀。所以今年吸取教训,食堂不再开火,想吃什么自己吃,我们也少费些力气。另外,不允许把公司以外的人带进来,这一条我已经关照门卫,绝对不允许。还有,不允许在厂里跳舞,唱歌,吃酒,要闹到外面去闹,不要影响别人。要让大多数人休息好,门卫就要多辛苦了。还有一条给你们讲呀,不要赌博,你们挣的都是血汗钱,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不要拿这点钱去赌,输得连饭钱都没有,然后就去偷,去借,去抢。听说宿舍的赌风现在又发展起来了,我还是苦口婆心劝你们,大家听罢。另外还要讲一个浪费,每天见泔水桶都是一堆桶剩饭。你们大多是农村来的,不知道种粮食的辛苦吗?吃不完不能少盛一点吗?
  顿顿冬瓜,一点油水没有。
  有时饭夹生,怎么吃下去?
  乐经理厉声喝道。
  食堂有问题,我们还在不断增加开支,难道你们就没有问题?你们女生,下水道天天堵,掏出来都是一些什么东西?闯出乱子,就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男生也不消说了,极少数个别人要收敛一些,光荣公司不是由你乱来的地方,处理过不是一个二个,有什么好结果了?散会。
  大家势若悬河地散了,都跑到楼下领工资去,排成长队。晚上十点,小西终于也领来了工资,一百八十多块钱。回到宿舍,赌局自然是开设了。洪湖人彭小红做庄。他来自一家工厂,因为在家待业,所以跑出来打工。出来只带了一张身分证,一直与眼镜挤在一起睡的。
  这种比牌点的赌法实在简单。彭小红很冷静,大约赢了两百多块钱之后,他就收手了。第二天他便走了。

  二月十七日

  早上上班有些冷清,胥武李定清都回湖南老家。铁条班基本上全回,剩下解学成率领的这个班,既镀铁线也镀铁条。楼道口那边,老板,老板娘,打点整齐,大包小包上了丰田车,嗖地开走。小西跟蔡忠厚酸洗,推着小车往返运铁线。酸洗本是一件体力活,但加了电葫芦之后,劳动强度已大大减轻了。
  先把这些铁线放进去污槽,槽中加入大量纯碱。还有一大一小两根加热棒,使水温始终保持在八十摄氏度左右。铁线在去污槽中呆了十五分钟之后,表面油污,基本上就被去掉了。用电葫芦将铁线取出在清水槽中清洗,这时铁线本色露出,光滑而美丽。它们被放进盐酸池中,加入盐酸,无数气泡咝咝生长,盐酸池表面积起越来越厚的白色泡沫,空中充满了刺激气体。拂去这层泡沫,露出池中淡绿色酸水。因为含有大量亚铁离子,摇晃清如碧波。
  十分钟后,铁线被取出来,放到清水池中再清洗。最后铁线被吊入强碱槽中,由于强烈的氧化性,形成三价铁离子保护膜,使铁线不易再被氧化,池中的液体是火红色,好象火焰一样。
  铁线都放在这个槽中待取。正好波西过来要一筐铁线,小西一时没拿住钩子,将池沿钩崩了一块。
  你他妈一点都不会干活,不要你跟我干了,解学成。
  啥子事哟?
  你老乡干活一点都不行,不要他和我一起干了,看见他我就不舒服。
  那你还是上挂去,我另外给你喊一个小伙子?
  算了,我一个人干。
  小西满脸羞愧地回到挂架前,眼镜一边提挂一边得意洋洋喊道。
  下水,下水呀。
  小西,人家眼镜在叫你,你怎么不答应呀?
  你很得意是吗?
  小西死死盯了波西一眼。
  我有什么可得意的?我不过是个可怜的打工妹罢了,哪象你呀,那么有学问,一干活就出错。
  你平时不是谁都不理,只写你日记吗?你以为你是谁呀,我呸。
  起初我还尊重他,以为他一个人物,哪知一堆稀巴巴。
  大家哄然大笑,曾庆荣笑得露出了金黄牙齿。他见小西始终低头上挂,就把他那张臭嘴凑到小西耳边来,小西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小西呀,我没得罪你,也没说你坏话,你可不要在心里记恨我呀,我们还是好朋友,你借我钱我是记得的,等下次发了工资,我就还你。小西气得直噎,还好他也没个表示,就是上挂,好象上疯了一样。他不知跟谁发急,上好一挂,拎起就走,不想碰在柱子上,铁线哗啦一声,全掉了。新思想破碎了。
  人们都大笑起来,波西笑得把脸仰到了后脑勺,其南笑成了月牙眼。解学成走过来,微笑着看他。
  不急不急,慢慢上,把地上铁线捡干净,公司又没要求我们产量,只要大家不玩就行了。
  外面下起雨。海兵和眼镜争执起来。
  你小心点,老子要杀你。
  回到宿舍,波西和永芳搂着进来了。她们挤在李定清的空床上坐下,自然有人和她们说话。
  川妹,到湖南你会不会习惯呢。
  到哪儿我都习惯。
  李定清有一句话,只是不敢说,他让我来转告你,想不想听呀?
  什么话?
  就是那句我爱你呀。
  川妹不知拿什么东西扔到海兵身上,海兵笑嘻嘻地躲了,他向小西借钱,小西眼一瞪。
  我知道,你借眼镜一百块,眼镜那家伙是什么东西?你借钱给他。
  海兵你狗嘴里吐大粪。
  老子说了,想打就打。你是个什么东西?
  眼镜高深地点了一支烟,吞吐一口烟气,象港台片中的样子。他来到小西床前,笑嘻嘻地说。
  晚上看录像吧,生活片。
  在哪儿?
  眼镜神秘地一笑,离开了。

  二月十八日

  春节的早晨,海兵就在小西床前嚷嚷。小西把他赶走,他又睡了很久。不知睡到几时,撑起来一看,天光明亮,表也停了,偌大一个宿舍,只有他,曾庆荣,眼镜还在床上哼哼。其他人都不见。小西爬起来,在厕所里蹲了一会儿,然后下楼,泡一包方便面吃,走出厂门,扩张胸部,呼吸了一口轻松的空气。
  一路看去,什么人没有,整个工业区空荡荡地,机器都停了。灰静暗白的楼层,小西没走多远,只觉得全身乏力,又回到宿舍。眼镜从床上跳了下来,洗完脸回来,他问小西上不上街逛。小西想了一下,同意了。
  出了工业区,他们象两只野兔在路边蹦来跳去,头发竖着,一脸干枯。幸好没遇见什么人,倒也无所谓。家家户户把房门紧闭,只偶尔把香气和春光泄漏,门上贴的年画,地上都是红纸。眼镜走到小卖部前,买一瓶白酒。
  我一个人可以干掉它,信不?
  那不好吧,还是大家一起来干它,我买点别的。
  小西掏钱买了两斤花生,两斤饼干,一瓶罐头,一袋蜿豆。回到宿舍,曾庆荣从床上溜下,笑嘻嘻地围过来。
  一起吃吧。
  他客气几句,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大吃起来。吃完喝完,大家醉眼朦胧,却还意识清醒。一会儿,海兵他们回来了。小西拿起扫帚,把地头打扫了。

  二月十九日

  大年初一,小西起很迟。大约酒精还停留在脑部,有些晕乎乎。外面街上人渐多起来了。小西脸明显瘦一圈,眼镜拉小西一起散步。
  以前帮老头子看店,进进货,你知道我女朋友是怎么说我的?她说,这又不是你的店子,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所以呀,我是为赌一口气才跑出来的。我就是要向他们证明,我有本事能够自己生活下去。我不想依靠父母。
  没想到你还这么有志气。你喜欢做什么?
  小西以为他会说看书,或锻炼,或其它,没想到他却说。
  一包烟在手,坐阳台看天,旁边再放一杯茶,什么也不做。
  小西很久不吭声,眼镜又说。
  你看川妹如何?
  她不是和李定清很要好吗?你也敢插一脚?
  有什么不敢!李定清喜欢川妹是真,川妹却未必喜欢李定清。女人喜欢男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川妹如果喜欢李定清,早和他上床了。
  你怎么知道两个人没上床?
  你真是书呆子呀,什么也不懂。我能把川妹搞上床,你信不信?
  是吗?
  小西的声音有些微弱起来,后来他干脆不说话了。

  二月二十日

  早上,解学成揪住海兵耳朵,将他从床上拖起来。大家纷纷起床,拎起手套上班。
  小西下到车间,巨贵已先行一步,将好挂都拿起了,一个也没给他剩下。小西只好胡乱抓了几个挂去上。一会儿,波西摇摇晃晃地进来了,好象醉酒一般。斜了小西一眼,对着别人嘻嘻笑起他来。她身后跟着脸色红红的其南。
  有些人呀,对他老乡最崇敬了,嘻嘻。小西呀,你怎么不去问问你老乡在哪儿过年的呢,你不是很喜欢她吗?哈哈。
  小西莫名其妙,脸却渐渐干红起来。波西声音更大了。
  还不承认?脸都红了,永芳,快过来,你老乡在问你呢。
  少开些玩笑,川妹,你少把我扯上。
  永芳在远处气愤愤地说。波西笑得眼眯起,当面直露出细长优美的脖颈,好象天鹅悠然湖水。其南忽然跃出来说。
  人家看见你这样子就讨厌,烦死了。我呸。
  呸呸。
  两少女呸呸连声,似乎乐在其中。一缕涎水挂在波西嘴角,她也顾不上擦。苍白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种病态的红晕,咯咯笑不停。少女疯狂的快乐感染不了小西,他只莫名其妙,只觉胃疼。波西把笑疲倦了的小脑袋收回来,扛着它一本正经开始上挂,永芳被这边的笑声所吸引,这时也悄悄过来了。
  外面下起了春雨。云从东南面的海上来,好象无边的大海,把大地遮盖得严严实实。笑闹声驱逐了车间的冷漠和凄凉,让人心头升起一种温暖如篝火。
  线长,冷呀。
  的确,风夹着雨丝从窗子向后背吹来,将人背心打湿。冷得实在让人受不了。
  搬过来。
  他一声令下,大家七手八脚,顿时将挂架移到了没有窗子的墙后,这一来果然温暖多了,成员彼此之间也感觉亲热起来。
  下了班,小西坐在床上给家里写信,说他在这里一切都好,请不要挂念,说自己只要闯过这一关,以后就基本成功,妈在家左右没事,也可以写写回忆录。
  信写完,他心里高兴,想象自己美好前途,冲破了无数的艰难险阻,最后终于瓜熟蒂落地获得了成功,一鸣惊人,多么不容易呀。需要多大的勇气和魄力呀。有一天,当自己重回到故乡,那时节,他不禁为自己的伟大道路所感动。
  外面,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透着一股清甜的诗意。浸过小西被头。他的脑子没任何困难,有的只是一片光明,将数字计算到十的二十次方以上,在这里,他认为已颇为安全。宇宙变成了淡蓝色,月亮有清辉从梦中洒落下来,好似细纱般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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