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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热风，向北方迅猛吹来，天气转暖了。社会再度活跃起来，中国人那永远扑不灭的热情之火再度被点燃了。到处是“下海”的热潮，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到处在谈论“经商”，报纸上。电视里、广播中，到处可见“市场经济”的消息。 社会在改革的进步与挫折中寻找着最佳方案。 金钱变得愈来愈诱人了。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的故事，像英雄史诗般被人们传诵着，包括那些六七十年代偷渡香港的穷光蛋如何成为亿万富翁…… 晓塘和叶子成了许多人眼中的“当代英雄”。报刊杂志前来采访他们，从各种不同角度吹捧他们，什么“黄金搭档”啦，“最佳夫妻”啦，“现代商贾”啦，“从军界到商界”啦，等等等等。到金霄求职的大学生更是趋之若鹜，金霄饭店的生意愈益兴隆。 晓塘和叶子时不时以调侃式的哈哈大笑读着那些真假参半的吹捧文章，他们觉得文人的一支笔很有趣，或者说很有点滑稽，原本很平淡的事情到了他们笔下，就变得津津有味了。不过，这类文章对于金霄饭店的营业大有好处，等于不花钱的广告。更何况，在这个经商再度成风的时刻，他俩正雄心勃勃地准备再奋斗三年，搞出个大财团来呢。所以，他们对一切记者，无论大小，无论男女，都热情接待，并尽量照顾。 如今的叶子，步履更加矫健，神态更加骄傲了。最艰苦的创业岁月已然过去，事业蒸蒸日上，日子也越过越好。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三室二厅单元房。那次车祸后，晓塘退了那个“不吉利”的单元，重买了一套单元。只是，她依旧常住舒家，一则生活方便，二则小扬扬一直放在舒家由白莉华管。时间真是如白驹过隙，转瞬间小扬扬已经六岁了，秋天就要上小学了。舒家如今又空了许多：姥姥回老家了，她说八十的人了，不能死在外面。老二和媳妇去年考托福双双去了美国，老三军校毕业后主动要求下部队，他想当一名真正的军人。这样，舒家实际上只剩下晓塘一个儿子。舒放刚刚当了政委，单位正在筹划给他盖一栋够面积的新楼。到那时，舒家就更宽敞了。 三月的一个下午，叶子正在办公室处理业务，冷不防闯进一位不速之客。 “叶子，你好啊！”叶子的客人不经通报是不得擅自入内的，叶子刚想发怒，又觉得这声音耳熟，猛抬头，大吃一惊，“九哥！”她叫起来，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你怎么，怎么突然来了呢？” 九哥穿一件褐色皮夹克，蹬一双褐色皮鞋，脸色黄白，仿佛在地下室里囚禁了多年似的。他瘦了，一双金鱼眼更其大了，那只奸人的鼻子更其高了。最醒目的是，他的头发突然白了许多，大半年不见，他整个人都黄白黄白的，就像深秋里一片被风吹下的落叶。 叶子的心里掠过一丝悲凉。 “这么长时间没一点消息，听说你到美国去了？”叶子问。 九哥点点头，在叶子对面坐下：“去美国、加拿大、欧洲转了一圈。主要是散散心。”九哥的眼里流出一股忧伤。 叶子的心一跳，不由得想起了去年的车祸，想起了九哥曾到医院看过她一回，以后便没了踪影。她出院后，听晓塘说九哥随一个考察团去了加拿大，后来又听说九哥在美国的三姐家里住下来，再以后就没有九哥的消息了。时间长了，事情又多，她渐渐地似乎淡忘了九哥。可现在，九哥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几天了吧。国内变化很大，国外舆论很赞扬。”九哥掏出香烟，用长长的手指夹着。 “原来你是为舆论回来的？还真看不出来，出去没几天就成爱国华侨了。” 九哥淡淡一笑，点燃了烟：“叶子的嘴就是厉害。我哪那么没劲啊？我回来完全是因为……我想回来。” 叶子的脸色有些紧张。 “再说，我从来不打算混进白种人堆里去，那种生活就像一只鸭子混迹鸡群一样难受。我出去只是为了排遣，或者，寻找一点答案之类。” “想不到九哥也要找什么答案。你活得那么开心，想要什么有什么，中国十二亿人口，有几个能和你比？” “叶子啊，话不能这么说。一个人活得开心不开心，完全是自己的感受，别人的看法毫无意义。别人说你不幸，只要你觉得幸福就行。别人说你开心，可你觉得不开心还是不开心。其实我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比如，我从来没法得到我真心所爱的女孩。这就够不开心的。当然，这种不开心在没饭吃的人眼里不过是一种奢侈……奢侈就奢侈吧。叶子，你什么也不用说，我知道那次你为什么出车祸。看到你躺在病床上，我很难过。” 九哥深深地吸一口烟，吐出一个个漂亮的烟圈，令叶子想起最初见到他的情景，叶子的心激荡起来了。 九哥接着说：“我想我还是走远点吧，我还是到全世界去看看吧，也许，当我把世界转过一遍之后，就会把身边的事看得很淡了。于是我出去了，先是正儿八百地访问，后来在三姐家住了一段，到许多风景区玩了玩。异国情调是很迷人，滑雪啊，游泳啊，爬山啊，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啊，在大海边等候日出啊……有时候真是觉得非常非常开心。可是，当快乐过去之后，那种寂寞感又回来了，怎么也排遣不掉。姐姐说我得了‘失恋综合症’，也许是吧，还有什么比看到了最美丽的风景，却无法带上自己心爱的女孩去游玩更令人失落的事呢？那些美丽的风景本是为我心爱的女孩设置的” 叶子低下头来，九哥真是个痴情男子。 九哥自顾说着。“姐姐说她也有‘综合症’，是‘思乡综合症’。姐姐是‘文革’结束后最早出国的那批人。她和姐夫现在都在大学的实验室里工作，他们已经有汽车别墅了，年薪好几万，在同批去的华人里生活算很不错了。可她说，没多大意思，说来说去，还不是打工仔吗？同外地人到北京打工没什么本质区别。姐姐说，她非常想念祖国，一看到中国国旗，一听到中国国歌，她就忍不住要流泪。走在大街上看到任何一个中国人，她都觉得亲切得不行，恨不得上去说几句话。她做梦都想回国看看父母，看看北京，可又怕一回来就再没勇气返回美国了。她常常感到孤独。她说他们这代人是不可能溶入美国社会了，他们是长成了的树移栽到美国去的。但她的儿子和孙子可以，他们出生在美国。要不是为了儿子孙子，她说什么也要回来，可现在，她只好永远呆在那边了。我问她，你的儿子、孙子能适应美国社会又怎么样？适应不等于同化，我们这个民族是同化不了的，永远是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美国永远不会是你的儿子、孙子的祖国。姐姐回答不上来。” 叶子看看九哥，九哥今天怎么了？这种问题他该找叶芽探讨才对。 九哥又点起一支烟：“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不要问‘为什么’。‘为什么’是问不完的，人类的许多问题是没有终极答案的。人们忙忙碌碌地追求金钱，追求学问，追求荣誉，追求成功，这都是为什么？人为什么要有爱情？爱情是真有其事的吗？还是我们心造的幻影？人为什么不能自由自在地爱自己想爱的人？甚至，为什么宇宙天地间会有人类？人类为什么要一代一代地繁衍下去？这些问题谁说得清呢？” “你成哲学家了。”叶子终于轻声说。 九哥摇摇头，黄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宁静的笑容：“叶子，我要结婚了。” “和谁？”叶子很吃惊。” “一个你们不认识的女人。她等了我八年。” “你爱她吗？”叶子叫起来。 九哥吸一口烟：“问这干吗？到时候，一定请你和晓塘去参加婚礼。” “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叶子脸一沉，“放心，我这人有健忘症，到时候我一定高高兴兴去参加你的婚礼。” “不，小叶子，”九哥黄白的脸上蓦然间显出了深深的忧伤，他垂下双眼，低低地说，“我一直想忘掉你，可是不能。在国外，我常常会想起你火鸟一样的性格，野玫瑰一样的身影。真是忘不掉。但有什么办法呢，我必须忘却。”九哥又吸一口烟，“我来这儿主要是看看你。另外，我有几个朋友，给了我四种原始股票，共一百万元，我想让给你。” 叶子猛地睁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九哥笑起来：“小叶子真是个商人了。一百万户原始股。” “给我？为什么？为了对我表示歉意？” “你总是那么厉害，叶子。我和你之间没有谁欠谁的事情。我只是想，这钱到了你的手里不会像到有些人手里那样成为粪便，你会用它来扩大你的产业的。” 叶子的眼圈红了：“你为什么不自己留着呢？” “我不需要。我年纪不算大，可该受的罪都受了，该享的福也都享了。能得到的都得到了，得不到的也就永远得不到了。钱对我已经没有太大诱惑力了。到国外转了一圈，我怎么好像什么都看透了似的，也许我的心老了？”九哥用长长的手指掸着烟灰。 “你的头发白了好多。”叶子简直要哭了。 “这样吧，你把股票拿去，尽快把钱转给我。股票这东西风险大，赌博性强，我在纽约专门考察过那里的证券交易所，相比之下，中国的股市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非常稚嫩，加上我们的体制，这对有些人来说就非常容易暴发，对另一些人来说则很容易赔个精光你大概属于前一类。这些原始股是稳赚的。我看翻二十番没问题。也许，你尝到了暴发的甜头就真会去炒股，那时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叶子站起来，走到九哥面前，伸出双臂搂住九哥的脖子，将脸靠在九哥的肩上。 叶子卷曲的黑发在九哥黄白的脸上摇曳，九哥用他长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叶子的黑发。许久许久，九哥说：“小叶子，祝你幸福，幸运。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有难处，尽管找我就是了。” 叶子不语，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在九哥肩上。 第二天，叶子到会计室将一百万元划到九哥账号下。 晓塘听说九哥送来了这么多股票，又听说九哥要结婚了，十分感慨：“叶子，你知道吗？九哥他其实一直爱着你。” 叶子一听这话，心扑扑扑乱跳。 晓塘说：“可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不能把老婆让给他。” “你胡扯什么！”叶子喘着气。 “不是胡扯，男人自有男人的判断。” 叶子再说不出一句话。 九哥带来的股票，将一个新的辉煌送到了晓塘和叶子面前。 三月底，晓塘到深圳股市去了。九哥给的四种股票果然全部如期上市。到了股市上，晓塘才领受了原始股的美滋味。那真是个想也想不到的大金库啊，一开盘，价位就疯了似的狂涨。晓塘完全傻眼了。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股票真是这样翻番涨吗？九哥他真是送来了这样一大笔财富吗？但一切都是真的。他在股市上等了十天，将股票全部抛出，四种股票各翻十八番，二十番，二十一番，二十二番不等。一百万一下子变成了两千多万！晓塘乐疯了！立即赶回北京，将饭店那区区一百万元平了账，净挣两千万。 晓塘凯旋而归，叶子大喜。下班后，在卧室里，晓塘绘声绘色将股市上疯狂的刺激向叶子描述：“真是人山人海啊，简直就像遍地都是黄金似的，大家的眼睛全都盯着那些红红绿绿的数字，紧张极了，兴奋极了。这人手里攥着原始股，就等于拿着阿里巴巴金库的钥匙，那钱甭说有多好挣啦。真的，你只要叫一句‘芝麻开门’就成。好些天，整个股市简直是全线飘红。就连那些鬼晓得的垃圾股全在翻番。不过我不敢恋战，想想还是见好就收，就全抛出去赶回来了。” 叶子先是当故事听，听着听着，突然说：“要是这样，咱们何不联合几家大户，做他一回庄家，好好到股市上发他一大笔，然后，去搞房地产，搞进出口，这不马上就能搞出个托拉斯来了？” 晓塘哈哈大笑：“咱俩是不是长的一个脑袋啊，我在深圳就这么想的，只怕你不同意呢。” “怪不得九哥说，一暴富就会想去炒股。”叶子想起了九哥。 “九哥可是送来一笔大钱啊！”晓塘感慨。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谁呀？”叶子有些不耐烦。 “妈妈是我。”门外，响起了小扬扬稚嫩的声音。 叶子忙开开门。只见小扬扬站在门口，眼睛睁得圆圆的：“奶奶让我叫你们吃饭。” 叶子从金钱的美梦中醒过来。她这才意识到舒放前几天下部队去了。是白莉华刚刚把小扬扬接回来的。炊事员已经摆好了饭菜。而她和晓塘，却只顾做着发财的梦。 但白莉华很温和地说：“吃饭吧，吃了饭再谈。” 饭桌上，小扬扬挨着奶奶，他显然和奶奶最亲：“妈妈，明天带我去颐和园划小船好吗？” “划船？”叶子转不过弯来。 “我们班菲菲和明明上星期都去划船了。我也想去。” 叶子这才意识到今天是星期六了，唉，成天忙着钱钱钱，都快昼夜不分六亲不认了：“好，扬扬，我们明天去划船。” 四月的颐和园，有点像江南的春天，空气湿润而温暖。万寿山绿了，佛香阁琉璃的伞顶高高地耸立在绿树环抱之中。宁静清澈的昆明湖碧波粼粼，阳光洒在水面上，金屑般跳跃，星星般闪亮。岸边全是青绿的垂柳和一树树鼓满红花的碧桃。西堤那边的空地上，迎春花甩袖般伸出金黄的枝条，紫丁香、白丁香争相怒放，风吹过，香气阵阵袭人。如意门里几棵高高的海棠，盛开着大朵大朵水红的花，美得格外妖冶夺目。正在喷水的草坪上，水珠儿闪闪发亮，偶尔，一片淡紫色的“勿忘我”，铺开在人迹稀少的松树下，或者，几朵浅黄色的蒲公英，点缀着碧绿的草地。 小扬扬和爸爸妈妈坐在一条脚蹬的鸳鸯船上，一会儿帮爸爸蹬几下船，一会儿弯下身子用小手划几下水，小脸笑得像一朵花。 “妈妈，颐和园是慈禧太后造的，对吗？”小扬扬稚气的声音在湖面上回响。 “对。我们扬扬真聪明。”叶子说。 “是老师说的。”小扬扬一本正经，“妈妈，是不是皇帝怕太后？” “嗯。”叶子说。 “扬扬，你要再多问几句你妈可就没词儿了。”晓塘笑着，“看来我们扬扬将来是个读书人，还没上学，就知道太后皇帝什么的。” “老师说，不好好读书不是好孩子。”扬扬说。 “可惜你爸你妈都不是好孩子。”晓塘又笑。 “晓塘你瞎扯什么？”叶子嗔怪道，“扬扬，甭听你爸胡扯。你爸你妈都有本事着呢。” “我知道，”小扬扬歪着头，“我们小朋友说，你俩是大款，总裁。” 叶子拉着扬扬稚嫩的小手，轻轻地叹一口气。扬扬才几岁？也知道什么“大款”、“总裁”了？这样好吗？自己和晓塘这辈子没好好受教育，只希望扬扬将来有学问。可学问有用吗？跟爸和姐似的。但挣钱有用吗？啥也别干，守着儿子，成天享受天伦之乐，不好吗？阳光灿烂，春风和煦，昆明湖碧波荡漾，他们的小船，在湖面上轻轻地飘。 “妈妈妈妈！你快看，一条大鱼！”扬扬胖胖的小手指着不远处的水面。一条鱼正在扑腾，掀起一阵浪花。 “追！”晓塘使劲蹬船。 “加油！加油！”小扬扬一个劲喊。可追到那儿，鱼早没了踪影。 晓塘和叶子哈哈大笑。扬扬本来很失望，看爸爸妈妈笑，也傻笑起来。 在颐和园玩了个够，回到家，已经下午三四点了。白莉华说，有一个姓邵的来过两次电话，晓塘赶紧回电话。原来，这姓邵的是晓塘在深圳认识的一个大户，想找晓塘一起去上海炒股，说准发。晓塘将邵的意思告诉叶子，叶子说，昨儿还议论呢，干。 当晚，他们驱车找到邵，又联络到一位姓冯的，三家一合计，商定各家出资八千万，一起去上海炒股。 叶子要亲自过一过股市瘾。晓塘没意见。邵、冯二位本来希望晓塘去，但和叶子接触了两次，立即熟起来，都殷勤地愿意和叶子一道去。叶子于是从饭店提出八千万，和邵、冯一道，到上海去了。 叶子喜欢上海。外滩那高大的欧式建筑，淮海路上鳞次栉比的小洋楼和法国梧桐，以及操着软语的漂亮的上海女人，在叶子看来真有几分欧洲风情。股票交易所热闹极了，门前停满自行车，报贩子们扯着嗓门，用上海话吆喝着各种金融小报，叫喊着各种蛊惑人心的话语。交易所里，红红绿绿的数字闪个不停，黑压压的人头糊成一片。 叶子一行住进一个四星级大饭店。叶子率随员亲自去交易所调查了一番，很快，她看中了一只名叫“日花”的股票，便对邵、冯二人游说。 叶子对股票有一种天然的理解，几天工夫，股市上的那套术语、规则她全会了，而且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她对邵、冯二人说，“日花”是最早上市的公司，且是大公司，一旦炒起来人家会相信它的潜力。而“日花”眼下正好价位不高，且呈下降走势，正好设法将它狠砸下去收购，为此，她已经联络上了关键人士。邵、冯二人听她讲的头头是道，异口伺声要她做总指挥。 于是，叶子在大饭店里坐镇。 两天后，“日花”风云突变似的大跌其价了。“哎哎哎，看报看报，‘日花’今天跌百分之三十，看报看报，看股评家对‘日花’精辟分析……”报贩子举着一张红头金融小报高声吆喝。 第三天，“日花”再跌，报贩子的叫声寒号鸟一样更加令人心惊肉跳：“哎哎哎，‘日花’今天又跌百分之三十啊，看报啊，看看业内知情人透露真实内情。” 第四天，“日花”跌了百分之四十！ 交易所被一派疯狂浮躁神秘的气氛笼罩了。人们绷紧神经交头接耳，手拿大哥大喊话，屏住呼吸倾听某人分析……仿佛“文革”年间突然传出一条打倒某大人物的惊人消息，人们立即义愤填膺争传“真相”，上街游行争刷标语似的。大家气急败坏地争抛“日花”。谁心里都有数，“日花”完蛋啦，那企业老总出了大问题被拘捕，再不抛出去，明天就是一堆擦屁股纸！ 第五天，“日花”继续大跌。 第六天，“日花”不跌了。可怜它的价位已经低到原始股时的水平了。 此时，绝大多数及时抛出“日花”的暗自庆幸，极少数来不及抛出或怀着侥幸不想抛出的垂头丧气。套牢啦，只好等手里别的股票上涨，东墙补西墙啦。 但是，奇迹发生了。从第八天起，“日花”开始上扬。 “看报看报！”报贩子又在推波助澜，“‘日花’反败为胜。有大企业大公司往里输血。想晓得可靠消息(口伐)？快来看报！” “日花”自下跌以来第一天飘红。 “日花”一天一天飘红。 “日花”又涨20％！又涨24％！又涨18％！又涨25％！又涨35％！今天涨40％！ 交易所里又是一派神秘而疯狂的骚动。人们争相购进“日花”，买涨不买跌！“日花”起死回生了，你管谁输的血，跟进不会错！如今啥人不买进“日花”啥人才是“洋盘”“憨大”“阿雀喜”！ …… 这是叶子在炒作“日花”。此时，她住在大饭店里，只同交易所某个人和那张红头金融小报主编秘密联络。看着“日花”跌起来这般悲惨涨起来又如此牛气，她算是真正领略了股市上那惊心动魄的大风大浪。她那美丽的脸上露出了大大过瘾的笑容。 她决定鸣金收兵，抛出手里剩下的所有“日花”。此时的“日花”正在风头上，正被许多股民看好，他们踊跃购进。她抛出的价位一直很高，直到最后一两天才有所下跌。这时，她早已大赚特赚，毫不吝惜地将手中所剩无几的“日花”统统抛出了事。一算账，各家净赚一个亿！邵、冯二人欣喜若狂，夸叶子是天生的金融家。 叶子抛完“日花”后，“日花”继续下跌，一直跌到叶子刚到上海的价位…… 这时的叶子已经又选中了“宏志”，她如法炮制，又掀起新的股市狂飚，到五月中旬，各家又净赚一个亿！ 叶子一行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叶子回京后，上海股市进入熊市，大批股民被套牢，各种股票一路狂跌，跌到年底，已经惨不忍赌。据传有人为此自杀。而此时，叶子早已在海南和北京买下了地皮，开始了新一轮的资本积累。这是后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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