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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一书的迅速出版、到处畅销,为近来一切严肃文学作品所未有,我心里只觉得紧张、惶惑,反而替我们的文学担心。 一部作品在刊物上刚刚发表,同时已经抢印出书,这样的速度本来极为可喜。如果一切作品都能这样出版,该多好!但是,别的书却都办不到。正当目前严肃文学(我不称之为纯文学)简直面临危机的时候,书店拒售,印数猛跌,通俗文学占领市场;这本书却能轰动一时,不待任何评论家去写文章揄扬,已经有大量青年读者闻讯赶去抢购,顷刻脱销。大有在市场上与那些使客、艳尸、魔影……争一日之短长的样子。这也真是惊人,按说是挺好的。 但我们不能不再仔细观察一下,这么多青年互相传告着买这本书,到底是为什么?街谈巷议,似乎却专注在它描写了“性”。这句话一般不好出之于口,就说:“那个,有意思!”大量读者群起此书,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审美趣味有所提高。因此,它的流行,不能使我们为严肃文学遭受危机的忧虑有所减轻,反而更加重了。 我并非说作者有意迎合读者的低级趣味,或说它与黄色淫秽的书等同。但是,对于两性关系的自然主义的描写实在太多了一些。尤其在后半部,脱离劳改集中营对于人性要求的压抑这一原本是庄严的主题,而集中去匆写环绕章永璘的性功能盛衰所引起的思想波澜和家庭纠葛。这样写,与大的社会背景就看不出原来的关系,至少是大大冲淡了那关系。(这就和《绿化树》不同。《绿化树》是紧扣着那个社会背景的,不止是一个人挨饿的故事。)从而对人物行动和情绪变化也提不出多少充分根据,使人难于信服。章永璘最后蔑视黄香久而出走,但这个人物实在难使人相信他所自述的出走理由是诚实的,会觉得他在说假话,反而是黄香久还可爱。在众多的读者中发生那种不良社会效果,难以全怪读者。作品本身是应负主要责任的。 我自己作为一个女读者,就觉得受不了书里那种自然主义的描写。我想还会有不少女读者也是如此。这不仅因为大多数中国的知识妇女历来有些洁癖,而且一般总是把自己的理想、纯洁、独立人格、事业,视为心上最宝贵的东西,很受不了被人看成单纯只是“性”的符号,只以性别而存在。那实在是对人的侮辱。 任何作家都不能不为自己作品的社会效果负责任。尤其在中国目前情况下,我们的作品已经不再是朋友之间的“交换文学”,已为非常广大的读者群所接受(如《灵与肉》。因而,如何以优美代替庸俗,以深刻代替浅薄,就是每个态度严肃的作家必须考虑的问题。有时候你简直得非常注意避免人家发生庸俗的联想。) 这就是我读后的简单感想。我不希望由于这么一部作品(况且这个作者也写过一些好作品),又将连累整个“文艺界”都跟着没头没脑地挨骂,如过去所常见者,故预先写几句。 (原载《文艺报》1985年12月2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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