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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儿子大学毕业已有六年,年龄老大不小,但还未找到女朋友,老王很着急。老王近来听说儿子单位造了家属楼,再过二个月就要竣工,只要领结婚证的都可分到,老王就更急了。老王知道,这样的班车一定得赶上,这次赶不上,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在中国找老婆容易但想弄套房子就不那么容易了。老王打算亲自出马,为儿子落实终身大事。 老王把亲朋好友、社会关系想了一遍,想来想去觉得找老孙比较合适。老孙是老王的老战友了,天性乐天,极喜帮忙,前不久老王还在街头碰到过他。老王见老孙前额头发稀稀落落,大有成为秃驴的倾向,就笑老孙。老孙自嘲:“来到地方,老婆说要把十年损失夺回来,每天晚上加班加点,就早衰了。”于是老王就跟着老孙哈哈笑笑,笑也就笑了,当时却没想到老孙可以帮这种忙。老孙从前在棉纺厂当领导,手下清一色是女的,想必选择的余地会大点。 老王就来找老孙。老王坐在老孙办公桌对面聊天,一聊就聊到了儿子身上。 老王说:“我儿子人是不错的,长得也还漂亮,就是小气了点,在钱这方面绝对精明。” 老孙哈哈一笑说:“这点像你,从前只要屋里坐着三个人,你就不发香烟了,实在熬不过,你就偷偷溜出去自个儿点一支再进来。” 老王说:“说正经的,老孙,有没有女的,做了大媒是不会少给你喝老酒的。” 老孙想了想说:“不用去棉纺厂找,我这里就有一位小姑娘待字闺中。” 老王说:“先让我过目。” 老孙就告诉老王这小姑娘在哪间办公室。老王佯装打电话,摸进小姑娘的办公室。小姑娘正在看书,样子十分清秀文静,老王从不同角度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就满意地退了出来。回到老孙办公室,连呼“可以可以”。 老孙笑道:“老王你又不是替自己选老婆,你激动什么。” 老王心急,骂老孙几句“缺德”后,就对老孙说想同那小姑娘敲定约会时间。 老孙骂道:“有你这样寻儿媳的吗,慌什么慌?” 老孙犟不过老王,只好帮忙落实约会时间。老孙觉得自己同小姑娘说这等事不妥,就打电话把办公室阿珠叫过来。阿珠是四十多岁妇女,对这种事天生爱好,没等老孙交待完就会心去了小姑娘那里。 没过多久,阿珠回来了,一脸的喜色,却只顾笑,不开口,把老王的脸也急红了。老王连问几声“怎么样”,阿珠才轻描淡写地说:“说好了。” 老王问:“小姑娘愿意去约会?” 阿珠说:“人家可爽快了,没问小伙子什么样就答应下来了。” 老王问:“她怎么说?” 阿珠说:“她说,晚上反正没事,家里呆着也无聊,就见见吧。问她哪里见面,她想了想说,就去新世纪吧。” 老王听了吓一跳,新世纪可不是消费得起的地方。老王想,看来这小姑娘不像外表那么单纯。但老王又想,如今这年头要想找个单纯的恐怕要上月亮找嫦娥去了,况且嫦娥不也有私心杂念么?这样一想老王也就释然了。老王把几点几分见面,怎么见面弄清楚了,就匆匆地回了家。 老王回家,儿子正在自己房里读金庸。儿子叫王家汇,名字是老王起的,因为老王农村老家叫王家汇,老王为寄托乡情,还因为这样叫着亲切,儿子就成了王家汇。儿子长大了对这名字很不满意,几次想改,无奈派出所不同意也就死了心。儿子因此觉得父亲很没水平,不但名字起得没水平,别的任何方面都没水平。儿子有点瞧不起老王。 老王也觉得儿子没出息。老王弄不明白儿子每天在干些什么,成天关在房间里,只知道“练”武侠,也不知道出去交际交际。家里的事除了一日三餐外什么都不关心,看上去整日心事重重的样子,却从来闷在心里,你要问他,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据说单位里也是吊儿郎当,不求上进。老王曾多次努力想同他谈谈,可儿子总是一付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让老王无从谈起。老王把这一切归结为儿子情场失意的结果,就像老处女总会有那么一点脾气的。 老王因为急于同儿子商量约会之事,就来到儿子房间。儿子没什么表示,继续看他的书。老王觉得这事骤然之间不怎么好开口,决定来个迂回曲折。 老王说:“家汇啊,怎么不去外面散散心啊,年轻人嘛,就应该去唱唱卡拉OK。” 儿子没理睬老王。老王只好自个儿滔滔不绝。儿子见老王没完没了,就拿眼直愣愣看老王,看得老王毛骨悚然。老王很泄气,就不说了。 儿子见老王停止了,就冷冷地问:“爸,你有话直说。” 老王觉得很窝囊,坦白交待似地同儿子说起约会之事。老王仔细观察儿子的反应,儿子态度冷漠,视线并没离开书本。 老王猜不透儿子的心思,就问:“你去不去?” 儿子白了老王一眼,躺倒在床上。老王见状,恨不得打儿子两耳光。老王心中憋了一口恶气,就走出儿子的房间。一会儿,老王平静下来,就告诉老伴,让老伴进去劝劝儿子,不要错过这次机会。 老伴进去了会儿就出来了,喜孜孜地对老王说,儿子正在梳头打扮呢,儿子实际上是喜欢去的。老王听了很感叹,觉得人这东西真他妈假模假样,连儿子对老子也假模假样。儿子打扮完,就吃晚饭。老王几次想同儿子说几句注意事项,但儿子态度冷漠也就不说了。 不料儿子却沉不住气,问道:“那女的长得怎么样啊?” 老王想搭搭架子,白了儿子一眼,没吭声。 儿子继续问:“她叫什么名字啊?” 老王心里一个咯噔,刚才慌乱之中竟忘了问小姑娘姓甚名谁。老王没弄清人家名字,心里有愧,但还是没好气地说:“你生着嘴巴不会自己去问。” 儿子一推饭碗说:“我不去了。由你这么做媒人的嘛!连人家女的名字也没弄清楚就瞎掺和,要去你自己去。”说完儿子朝自己房间走去。 一听这话,老王也吓得丢了碗筷,赶紧说:“我的小祖宗,这可是说好了的事,你不要胡来,做人要守信用懂不懂,你忍心叫人家小姑娘在夜风中等着吗?” 老王边说边向老伴使眼色,老伴就走进儿子房间去劝儿子可千万别失约。 一会儿,儿子西装笔挺出了门。但老王还是担心儿子真的不去赴约。 老王的儿子王家汇这天去赴约了。王家汇对这种事不抱什么希望,但每次遇到这样的事还是有点莫名的兴奋。这种心情就象怀里揣着一本黄书,急于回家看个究竟有点相似。王家汇想,这个女的不知是什么德性,经验告诉他,同是女的但性情相差实在太大,这即使在初次接触也能感觉出来。这方面王家汇有经验,别看王家汇平时吊儿郎当,替他做媒的也不少。有一段日子他走马灯似地干这种事,见了这个又见那个,见到后来,他自己也弄不清这种约会的真实目的了,似乎只是去见识人家女孩的“德性”,满足一下好奇心。也怪不得王家汇,用这方式相亲就是成不了,不是她有意你没意,就是你有意她却是正眼也不瞧你一下,很少有两人同时来电的。有一回王家汇见着一胖女,胖女热情似火,不但要了王家汇的电话,后来果真打来三次约王家汇看电影,王家汇哪有情绪一一回绝。王家汇想,自己原来如此铁石心肠。又有一回,王家汇看上人家女的了,也是多次打电话约女的出来,女的借故推托,还叫媒人传话来说,王家汇样样都好,就是眼睛太小。王家汇听了很生气。真是岂有此理,如果王家汇眼睛不小就不是他爹老王生的了,爹生了两只老鼠眼王家汇有什么办法?再说男人眼睛大还叫什么男人?总之,有了这几回折腾,王家汇对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 王家汇来到新世纪,周围站着好几个女的,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他要见的人。王家汇站在大门左旁,摸出二支钢笔。钢笔是老王叫他带来的。当父亲叫他插二支钢笔,说是接头信号,那女孩就认二支笔时,王家汇有点哭笑不得。只有像父亲这样的老古董才想得出这种办法来。王家汇笑了笑,把笔插在西装口袋里。口袋太浅,笔露出半根,王家汇没法,就耸了耸肩。 王家汇东张西望,站了一会儿功夫,背后出现一个有点沙但分明是女人的并不十分温柔的声音:“王家汇。” 王家汇吓了一跳,转过头去。那女的站在黑暗中,王家汇看不真切。王家汇想,这女的倒是干脆,直呼其名,一点不忸怩。于是王家汇也来了劲,不顾一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在黑暗中说:“你爹没告诉你?” 王家汇听了差点晕过去。我爹不知在她面前怎么丢人现眼了,我老爹那样子鬼鬼祟祟的实在上不了台面。 见王家汇不说话,女孩又说:“我叫沈妩媚。” 说着她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王家汇听她叫沈妩媚,想笑,又是一个恶俗的名字。但待女孩子站到他前面,他才知道名符其实这句成语应该用在什么地方。果真是妩媚,那上翘的嘴角有几许愣头愣脑的调皮,穿得清清爽爽,看上去清秀大方,合王家汇的口味。遗憾的是她说话的声音实在有点与外表不合,可话说回来,声音毕竟是小节,无关大局。王家汇想,不虚此行,这个女孩的“德性”大概有点与众不同。 王家汇心里想得很野,但表面上还是装做是第一回干这种事,显得拘谨,面孔说红也就红了。 王家汇指了指新世纪说:“我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呢,有点害怕。” 沈妩媚说:“我也是第一回,今天借你的光,见见世面。” 王家汇说:“那么请进。” 他们就尽量装得大大方方,乡巴佬进城一样进了新世纪。 王家汇买了两张门票,门票很贵,花了他六十元钱。王家汇掏钱时,心有点痛,他开始明白人们所说的放血是什么意思了。 在旗袍小姐的引导下,他们穿过昏暗长廊,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旗袍小姐扭着腰肢退去,大腿在大开衩内一晃一晃的。 王家汇只要了二杯咖啡。他已花了六十元,不想再多花了,如果见一个女的要花那么多钱,那凭他的工资一个月不吃不喝也只能见五六个,这太奢侈了。一时俩人都不说话,王家汇就看别处,中央舞池已有一拨人在扭的士高。那大屏幕镭射机上,麦当娜张着血盆大口在发嗲,她的上唇那颗全世界闻名的黑痣看上去像一只挥之不去的苍蝇。屏幕上麦当娜无比巨大,比舞池里的男女要大出好几倍。 屏幕上又出现麦当娜那两条巨腿。王家汇突然来了灵感,不失时机地说:“你看全世界都在麦当娜大腿下跳舞。” 沈妩媚笑而不答。 王家汇又说:“坐在这里是不是有那么一点醉生梦死的感觉?” 沈妩媚看着他,还是笑而不答。 王家汇被她看得心里发虚,就问:“喂,哑了?” 沈妩媚笑道:“看来我要当心一点,你不像外表那么老实。” 王家汇想,她在观察我。王家汇索性也不说话了。两人都坐着,默默看麦当娜。 还是沈妩媚先打破沉默。沈妩媚问:“听说你围棋下得很好?” 王家汇说:“会一点。” 沈妩媚笑了笑,这回笑出温柔来了,说:“我也会一点啦。” 王家汇心里一热,仔细打量这个沈妩媚。读大学时,王家汇曾在寝室里发表过择偶“白皮书”。他说做他的老婆一必须会杀围棋,二要能侃武侠。当然这是年轻气盛,头脑发热时的言论,属于少年狂话,不足为凭。王家汇想,如今自己恐怕是只瞎猫,真不知道逮到哪只死老鼠。但毕竟是年少时的梦想,如今出来一个会围棋的看上去也不是让人无动于衷的女子还是会心跳的。 沈妩媚见王家汇看自己,笑道:“什么时候咱俩杀一盘如何?只恐怕你杀不过我。” 王家汇想表现得男子汉一点,举出小指说:“看你人小不点点,口气倒比天还大。” 沈妩媚就斜睨了他一眼,这一睨让王家汇觉出无限风情来,心里也油然产生了许多亲切与温暖。 新世纪有点歌这一项。别的情人都在相互点歌。王家汇因为一睨之温暖,也想点了。翻开歌单,见点歌要四十元钱,心里就活动开了。别浪漫了,你满意人家对人家热,可人家当你傻冒呢。于是就不点了。他呷一口咖啡,继续同她侃武侠。 王家汇正聊到兴头上,沈妩媚突然问:“会搓麻将?” 关于这个问题王家汇思考了足足一分钟。王家汇是不搓麻将的,但因为社会上有这么一种思潮,认为不抽烟不喝酒不搓麻将就不是男子汉,于是王家汇也就说:“搓,天天搓。” 沈妩媚却说:“搓麻将不好。”听了这话,王家汇脸就红了。他想,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表现拙劣。于是王家汇再无心致聊,看看表见时候也不早了,就示意女孩走出了新世纪。 来到街上,女孩竟靠了过来,说:“如果以后我们结婚的话,这种地方就不用来了。” 王家汇听了,不觉一愣,心里涌出暖烘烘的感觉。一时王家汇很想抱抱这女孩,但初次见面不敢造次。按惯例,王家汇要了女孩电话,然后把她送回家。 回家路上,王家汇竟满脑子都是沈妩媚的影子。 王家汇回到家,见家里灯还亮着,知道他爹妈还没睡觉,等着他的消息。他不想同他们多说,就迅速钻进了自己房间。老王见状,意味深长地对老伴使眼色:看来不妙。 第二天是星期天。儿子对昨晚的事讳莫如深,好象压根儿没相亲之事似的。老王仔细研究儿子的表情,也看不出个究竟。没法只好打发老伴去打听儿子约会的情况。老王知道,儿子同妈还能说几句的,只可惜老伴糊涂,常常听不出儿子话里的话。 过了半小时,老伴从儿子房间出来了,老王就问老伴怎么样?老伴说起沈妩媚昨晚问儿子会不会搓麻将儿子说天天搓这事。老王听后直骂儿子糊涂,他实在搞不懂年轻人为什么喜欢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流氓,似乎五毒俱全才算得上男人似的。老王想,看来这事砸了。于是他叹了一口气。老伴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这时,老王的大女儿王家娴回来了。王家娴叫“爸妈”,老王却不吭声,只是皱了皱眉头。但家娴视而不见,把带来孝敬父母的一包虾仁交给母亲(虾仁是家娴单位刚分的,但她不想拿回自己家,供自个丈夫享用,她认为丈夫吃了这东西搞女人就搞得更欢了)。母亲把虾仁放到冰箱里,就和女儿进了房间。 老王见不得这个女儿,一见就来气。本来老王一直宠女儿,把她当成掌上明珠。也许太娇惯她了,她做什么事都意气用事。一开始老王只觉得女儿没一个要好的女伴,一个人独来独往,不会团结别人,后来才知道女儿同女的合不到一起,但同男的却是一拍即合,不到二十便交了一大帮男朋友。交朋友倒也罢了,问题是她交的那些朋友老王看不惯,这些男的有些把头发蓄得老长,看上去不男不女的,难受;有的过了十点还来敲门,也不顾别人是不是已经睡了,一点教养也没有。据说这些人是作画写诗的,但老王认为他们能搞出名堂来那是狗屁。老王很担心女儿,做女儿的思想工作,要她交友小心。女儿却一点也不在乎,愣头愣脑地说,他们是艺术家。久而久之父女之间就有了矛盾,老子认为女儿愚蠢,迟早要吃亏的;女儿却认为老子管得过多,干涉子女自由。后来老王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女儿竟替老王找了个四十多岁的女婿来,据说这个男人是写诗的。这个男人不但结过婚而且有个十多岁的儿子。老王知道后气得差点晕了过去。想当年隔壁的老张家的丫头找了一个红毛老外,老王曾嘲笑过老张,问老张当岳父大人的滋味如何,老张只得苦笑。如今女儿竟找一个四十好几的人来,简直比红毛老外还不如。于是一场家庭大战在所难免。女儿带男人来,老王就是不见。女儿认为老王不近人情,要老王对那男人道歉。老王哪里会肯,不但不肯,还要女儿同那男人断了关系,否则就要脱离父女关系。女儿觉得老王不能理解她的崇高爱情,就毅然出走,同那男人同居去了。这事对老王打击很大,从此老王就不再过问女儿的事了。果然,后来女儿同那男人结婚后并不幸福,那男人到处寻花问柳,根本不顾家娴。吃亏的当然是女儿,女儿没地方诉苦,就回家对母亲说。老伴当然转述给老王听,但老王听了虽然心里痛,却从来不发表意见。老王觉得女儿使他寒心。 老王认为儿子虽也不争气,但比女儿好多了,至少儿子安份守己,让人放心。 家娴这天回家倒并没有不开心的事。她男人的德性她也习惯了,习惯也就成了自然,再说男人去搞情人,她家娴也可以呀!家娴对男人也是很有吸引力的。她这天回家主要是看看老父老母,经过一番波折后,她虽然还认为父亲脑子不开化,跟不上形势,但本质上他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她好,再加上父母毕竟老了,做为女儿也该尽点孝道。 家娴在母亲房里同母亲说话。开始,她担心母亲又同她说些诸如“女人青春短暂,还是趁早生个孩子,安定下心来”或“你也是成家的人了,要守着家”之类的陈词滥调,这些话她差不多都会背了,每回母亲总是这么说,很没意思。但今天母亲没说这些,而是说儿子王家汇的事。原来父亲在操心家汇的终身大事。 母亲说:“昨晚见了一个,也不知谈得怎么样,你弟就是太老实了。” 家娴说:“这种事你们就不要操心了,别看我弟家里屁不放一个,他油着呢,让他自个找去。” 母亲却突然生气了,说:“你别说风凉话,你什么时候关心过你弟,哪个做姐的不给弟弟介绍对象?” 家娴见母亲生气,有点莫名其妙。家娴想,她同母亲是越来越没话可讲了。可家娴实在也没什么女的可以介绍给弟,她家娴虽是女人但最看不惯的就是女人了,她觉得同女人在一起实在没劲,合不到一起。家娴只同男人交朋友。 家娴为安慰母亲,就说:“我以后注意着,有什么合适的就介绍。” 母亲说:“你弟在房里,你去劝劝他,叫他别伤心。” 家娴点点头,就去了弟弟房间。走过客厅,父亲警惕地看看她,好像她要搞什么破坏似的。 家娴进去时,家汇正躺在床上看金庸。家汇见了姐,也没什么表示。家汇有点看不起姐姐,觉得姐头脑简单,直线思维,可常常做出真理在握的样子。当然姐的勇气是有的,可这勇气也是因为头脑简单才造成的。家汇知道姐今天必定要用过来人的口气向自己说教了。 果然,家娴没经过必要的铺垫就单刀直入地说:“弟,我算是看穿了,根本没他妈的什么爱情,只有情欲。所以,弟,找谁都一样,你梦中的那位根本不存在,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家汇冷冷地看着姐,他越来越觉得姐是一个悲剧人物。老王坐在客厅里,不知道姐弟俩在聊什么。老王觉得女儿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话。他怕女儿把儿子带坏了。老王认为在终身大事方面,女儿与儿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女儿有点不着边际,儿子才实实在在。老王觉得做人应该实实在在。 老王不想让姐弟俩说得太多,就走进房间,粗暴地说:“家娴,你弟这几天累了,让他休息休息。” 家娴正在高谈,被老王打断,意犹未尽,就不那么理智了,她高叫道:“爹。” 家汇看着父女两个,心里暗暗地乐。 老王其实对儿子是过分放心了,这几年他的儿子王家汇的情感也没闲着,而是浪费到一个有夫之妇身上了。 有夫之妇叫张可悦。 张可悦是王家汇的同事,只不过不在同一层楼上班,王家汇在二楼,张可悦在四楼。张可悦虽已结婚,年龄却比王家汇要小,是比王家汇晚一年分来的大学生。王家汇最初对张可悦的好感可追溯到张可悦来单位报到那天。那天,张可悦长发披肩,上穿一件宽松衬衫,下身是一条天蓝色真丝裙裤,显得风情万种,让当时正在门卫同门卫老头下象棋的王家汇看得目瞪口呆,大有惊艳的感觉。那天王家汇见了张可悦,再也无心下棋了,连战连输。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弄清这女的来历。 王家汇很快弄清楚张可悦的一些情况,让他失望的是张可悦已经名花有主。王家汇也就没了别的念头。一年后,张可悦结了婚。虽是如此,王家汇平时还是喜欢和张可悦玩。单位搞舞会,王家汇也爱请张可悦跳。他俩配合也是很默契的,王家汇觉得同张可悦跳最能显示他的舞技。有时一场舞下来,王家汇只请张可悦,不请别人。同事们因此有了戏言,说王家汇独占花魁。中午吃饭,王家汇也爱同张可悦在一起。有时他俩只要谁先排着队,见另一个姗姗来迟,也会替对方带一点。总之,他们相处是不错的,只是没往那方面想,至少王家汇没往那方面想。 可有一天,张可悦在外面打来一个电话,叫王家汇出去,她在公园等他。张可悦电话里的声音很严肃也很着急。王家汇就去了。王家汇一到公园,张可悦眼睛一红,流下泪来。王家汇一时手足无措。原来这段时间张可悦同她丈夫很不愉快,两口子常常相互指责,看不惯对方,弄得十分别扭。张可悦说,两人就像仇人似的,多说一句就吵。张可悦又说,结婚真没意思。王家汇没想到张可悦竟同他讲这些事,不知怎么的他听说张可悦同她丈夫不合就隐隐有一种快感。王家汇觉得应该劝劝她,又不知从哪劝起,于是就笨拙地摸出一块手帕递给张可悦。不料张可悦接过手帕后哭得更厉害了。王家汇见状心里生出痛来,他一直对这个女子很有好感,心里把她美化了,见她受了委屈,虽不关他什么事,还是生出了保护欲望。人一动情就不那么理智了,总之那天他们拥抱了。不但拥抱了,王家汇因为太激动还流了泪。当然这泪是甜蜜的泪。从此,他们的关系就非同一般了。 当然后来这事发展下去也让王家汇吃了苦头。现实是严峻的,爱也是挺累人的。而他们的事又算不上光明正大,因而也就更累人了。久而久之,王家汇变得急于想摆脱或改变他们的关系。但王家汇喜欢张可悦是毫无疑问的,有时候他真想娶这个女人。然而他实在没有这么大勇气让女人离婚再娶她回来,那样的话,他老爹不知道会惊讶得怎么样了。在这方面他倒很佩服他姐,姐前后左右也不想便找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来,把老爹气个半死。他们家已经有了一位英雄好汉了,他就免了吧。 既然不娶这个女人那就找一个可以娶的吧。王家汇觉得那个沈妩媚还算满意,那天聊得也还过瘾,这几天,她那俏皮的神情老在他脑子里晃动,王家汇决定再约约她。 这天到了单位,王家汇见办公室没人,就给沈妩媚打电话。拨号时他很担心张可悦进来。张可悦是个十分敏感的女子,王家汇不想让她无端瞎猜疑。 王家汇刚拨通电话,张可悦果真来了,并且穿了一件藏青色套裙(王家汇有一天说他喜欢这衣服,张可悦也就“为悦己者容”,常穿这套衣服)。王家汇慌忙搁下电话。 张可悦眼尖,就说:“怎么我一来就不打了?你打好了。” 王家汇脸一红,说:“打不通。” 张可悦本来是高高兴兴来找王家汇的,她已有好几天没约王家汇出去了,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想约王家汇去“老地方”的,但见王家汇神色慌乱,脸还一红一红的,就酸酸地说:“是给哪个女的打吧?” 王家汇说:“你又胡说了。” 张可悦说:“给女的打也没关系,我又不会缠住你不放。” 王家汇说:“我有什么女的呀,除了你谁还会看上我。” 两人听了对方的话都有点不舒服,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张可悦严肃地说:“家汇,我总觉得耽误了你,真的,家汇,有什么合适的你尽管找去,我没关系的。” 王家汇知道张可悦是真心实意这么说。她是喜欢他,也想他生活正常。她同他的关系也不完全是缝场作戏。张可悦又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这点常让王家汇感动),她是很知道王家汇的苦衷的。但张可悦表现得越温柔越善解人意,就越让王家汇觉得抛下她找别的女人有点于心不忍,有点不道德。于是王家汇也就在她面前装得十分忠实于她。 王家汇就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别老那么说,烦不烦?” 办公室里来了人。张可悦马上换上一张漂亮女人常有的甜笑,同来人打招呼。王家汇被她刚才的话弄得心烦意乱,绷着脸坐在那儿。一会儿,张可悦就告辞了。张可悦大声对那来人说,她要出去办点事。 王家汇知道张可悦没事要办,而是去“老地方”等他。王家汇坐了大约十分钟,心情稍稍平和了点,也就出了办公室去“老地方”了。 张可悦果然在“老地方”。所谓“老地方”其实是一处临时房,前几年旧城改造,张可悦父母曾在这里住过,分到新房后,父母就搬到新房去住了,这临时房却没还掉(张可悦父亲在拆迁办有认识的人)。房间里堆了一点旧家俱,看上去还算整齐。这地方在城边,来往人少,一般难得碰到熟人,这里约会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不知怎么的,他们这次见面彼此都觉得有点陌生。也许是刚才的不快引起的。王家汇知道女人的脾气,女人因为自己是个有夫之妇,怕王家汇小看她,把她看贱了,因而有种没必要的自尊。王家汇只好主动点。王家汇一抱住女人,女人就流泪了(他们每次见面,女人都要流泪,这是因为她平时压力太大了)。女人的泪总能唤起男人盲目的冲动,激起男人献身的崇高感。于是他们熟悉的激情又回来了。一会儿张可悦象猫一样温顺体贴,迎合王家汇。 他们都有点儿累,就躺着说话。一般在这种时候,张可悦就会说她的丈夫。王家汇便默默地当听众。说来也怪,他对她丈夫是一点嫉妒也没有。 张可悦说:“他也挺有才的,当年追我时,给我写了好多情诗。” 王家汇听到“情诗”两字,就想笑。他想,看来也是个俗不可耐的家伙,说不定那“情诗”还是哪儿抄来的呢。王家汇忽然觉得女人其实挺可怜,容易骗。 张可悦又说:“爱情这东西长不了,你有一天也会厌倦我的。” 她说是这么说,还是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王家汇没什么反应,想自己的心事。 过了一会儿,张可悦又说:“我有时候觉得挺对不起他的,但谁叫他不像以前那样对我好呢。” 王家汇听了,心里发酸。一个人为了减少内疚感,总要在心里寻找各种借口来平衡自己的,于是说话颠三倒四,行为无所适从。王家汇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看清事物的本来面目了,那就是他其实什么都不是,既算不上崇高,也没什么神圣可言,他只不过是个不合法的偷情的人。 王家汇想明白了,既然他只是个偷情的人,那就不该再偷。他就给沈妩媚打电话,约她见面。 想起沈妩媚那张小脸,王家汇就笑了。这张脸让人愉快,不像张可悦那么令人感到沉重。 电话拨通了。王家汇笑道:“喂,还记得我吗?” 沈妩媚迟疑了会儿,听出是王家汇,就兴奋地说:“嗨。” 王家汇也说:“嗨。” 他们“嗨”了几遍,都不知说什么好,毕竟只见过一面,不怎么熟悉。 还是沈妩媚干脆,她说:“是请我去玩吧?那么,去哪里?” 王家汇说:“还没想好呢。你上次吹的牛我还没忘呢,怎么样杀一盘棋如何?” 沈妩媚说:“我哪杀得过你。这样,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王家汇问什么地方,沈妩媚不说,王家汇也就不问了。待约好见面地点,王家汇就想挂电话。 不料,沈妩媚说:“这次你就不用插两支钢笔了。” 王家汇咧嘴笑了。看来这小女孩还有那么一点“趣”。 他们在约定地点见了面。沈妩媚这天穿了一条带背褡的宽大裤子,里面是一件青色紧身T恤,再配上她的结成了一条大辫子的长发,显得小巧玲珑。她微张着似笑非笑的上翘的嘴唇,立在那里同王家汇打招呼。 王家汇红着脸过来。沈妩媚就从包中摸出一只鸡腿,递给王家汇(鸡腿是沈妩媚在路上买的)。王家汇想大庭广众,怎么好意思啃鸡腿,于是就推托。 沈妩媚说:“没关系,你那么瘦吃只鸡腿有什么关系,你该多吃一点。” 说着她自己也拿出一只啃起来。王家汇听了她的话竟刹那有点感动,于是他就不再推托。 沈妩媚说:“我的嘴馋,闻到香味就想吃,你不会笑话我吧?” 王家汇摇摇头说:“不会。” 他们边啃边走,来到一座公园,找了个光亮的地方坐了下来。沈妩媚从包里摸出一副围棋,说:“手谈一盘。” 王家汇看看周围,说:“怎么选了这个地方?” 沈妩媚说:“从前的高手都在山水间下棋的。怎么,你那么有钱是不是?想请我去什么高档的地方?” 王家汇说:“那就下吧。” 于是他们认真下起棋来。王家汇不知沈妩媚底细,不敢粗心。 经过几次接触,王家汇开始喜欢上沈妩媚了。在沈妩媚面前,他感到轻松、自在,可以随便说话,甚至行为出格一点也没关系。沈妩媚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子,思想实惠,在金钱方面很替王家汇着想。几次见面,沈妩媚显得颇主动,看来对他也是基本满意的。虽然他们进展的不错,但他不想把这事告诉父母。父母一掺和,好好的事也会变味的。 一天,他们在湖边玩。他们一边啃鸡腿,一边说笑话(现在,啃鸡腿是他们约会的必修课)。王家汇妙语连珠,笑得沈妩媚前仰后合。 王家汇因沈妩媚的笑,显得特别兴奋。因为兴奋,他就开始模仿他们经理的动作和语气。王家汇的模仿能力他自己是很得意的。 王家汇说:“我们经理大毛病没有,就是有点小小的爱好,偏爱女同志。一见到女同志,我们经理骨头就轻,就这个样子。” 说着,他就学经理的样:眯起眼睛,笑得满脸绉纹,一副媚态。张可悦曾对王家汇说过,他们经理对她有所企图,为此王家汇有点仇恨经理。虽然平时在经理面前老实得很,但心里是不服的,于是背后挖起苦来特别恶毒。 王家汇继续说:“他见女的总是这样说,(模仿)小张啊,越来越漂亮啦,头发哪里做的啊,下次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啦,头发做得很新潮的啦,我朋友在那里,不要钱啦。” 说起好色之徒,沈妩媚也来了情绪。沈妩媚说:“你爹那天也够吓人的,他来我办公室,张着小眼睛,左看右看的,我还以为是哪个色鬼,真想叱他一下子,后来才知道是你爹。” 王家汇听了沈妩媚的话,却笑不起来。他自己可以看不起他爹,但沈妩媚笑话他爹他就感到不舒服。 沈妩媚说完了,突然改了思维,说:“喂,你怎么不带我去你们家?我很想去你们家看看呢。” 王家汇没想到沈妩媚会这么说,他是不愿这么快带她回家的,但既然她提了,他就不好再拒绝,也就说:“好啊,什么时候?不过我家没什么好看的啊,属穷苦人家。” 第二天刚好是星期天,王家汇就把沈妩媚带到家里。事前他没同父母说,所以父母见王家汇带一女的来,很吃惊。特别是老王,见女的就是他介绍的那位,心里直骂儿子。小赤佬,把人家女的套了也不说一声,我是他爹不去说它,我还是他的介绍人呢!没良心,心里是这么骂,但见儿媳进门,还是高兴的。特别是沈妩媚大大方方地甜蜜地叫他“爸”,老王早就乐得屁颠颠的了。母亲赶紧张罗吃的,想当年,女儿刚成人,母亲就准备了桂圆等待女婿的到来,女婿是等来了,但四十多岁半大老头,母亲没让他吃(老王交待不让做点心)。现在儿媳进门那一定要做给她吃的。于是母亲就手忙脚乱起来。 王家汇一回家就不说话了,静静地坐在一旁看杂志。沈妩媚一点不拘束,显得很活跃。她和老王拉起了家常。老王是外地人,平时说半通不通的普通话,沈妩媚也就说起普通话。沈妩媚普通话说得也不行,带着本地口音。王家汇听了,露出一丝冷笑。他知道沈妩媚普通话不行,却十分喜欢说,他们约会时,她也会随时来那么几句,让王家汇听了难受。 老王见儿子坐在角落里,就说:“家汇,你怎么不陪陪小沈。” 王家汇“嗯”了一声,继续看书。 老王说:“他太老实,上不了台面。” 沈妩媚心想,他可不怎么老实,但嘴里还是说:“老实好,老实叫人放心。” 老王连连点头,说“对、对”。王家汇看到他爹的嘴脸,觉得他爹实在是个糊涂蛋。 沈妩媚见王家汇母亲在厨房里剥桂圆,就进去帮忙。家汇母亲有点受宠若惊。她连声说:“不用,不用,你去玩好了。” 沈妩媚没走,坐下一起剥。家汇母亲不知说些什么,便谈天气。沈妩媚也津津有味地谈天气。 母亲说:“今年这天气不知怎么了,热得反常。” 沈妩媚说:“对,热得连裙子也穿不住了。” 母亲听了这话,心里嘀咕开了。裙子穿不住,你还赤身裸体啊?这女孩是不是太开放了?但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念头,总的来说今天是开心的。 老王见小沈同老伴有说有笑的,心里很熨贴。他在一旁笑容满面,忍不住唱起京戏来。 沈妩媚说:“爸还会唱京戏啊?” 母亲说:“三脚猫罢了,你不要理他。” 老王其实这几天心里是挺烦的。其一,因为他以为儿子同小沈没戏了,儿子快三十,终身大事不解决总是心病。其二,是因为大女儿的事。大女儿家娴同她丈夫的关系更恶劣了。上星期三,两口子打架,她丈夫把家娴打得鼻青眼肿,还把家娴从家里赶了出来,说那房子是他的。老王本来不过问女儿的事,但这事太岂有此理,老王是坐不住了。老王对女儿说,过不到一块就离婚。老王一向对离婚是极反感的,觉得既结了婚就应从一而终,但女儿的男人实在不是个东西,跟了那人受罪。老王想,那是个火坑啊,不跳出来怎么了得。于是老王指示:离。那男人倒也爽快,说,离可以,但房子要留给他。老王不同意,看来得打官司了。 今天儿子带了女友来,老王很高兴,暂时就不去想女儿的事了。 吃了点心,又吃了中饭,王家汇见沈妩媚把父母逗得不亦乐乎,觉得很没意思。王家汇想,这戏该收场了。 王家汇就说:“小沈,我们到外面去玩一会儿,让爸他们休息一会儿。” 老王根本不想休息,他没有午休的习惯。他真想让小沈多呆一会儿,看着小沈天真的样儿,听着她一声一声叫“爸”,老王觉得浑身舒坦。老王想,儿子是成心不让他舒服。 他们来到外面,王家汇就尖刻地说:“你挺能搞二面派的,当我的面挖苦我老爹,当他们的面又百般讨好,嘴够甜的啊。” 沈妩媚不屑地说:“我又不认识他们,还不是为了你才讨好他们的。” 王家汇听了,哑口无言。 王家汇已有十多天没约张可悦了,上一次是张可悦约他的,按惯例,这次应是他主动了。不是他不想张可悦,他很想,只要一闭上眼便会想起她那张温柔的脸,他的心中便会涌出暖烘烘的情感,这么多年来,他的情感已寄托到她身上了,一时要忘了她也是不易的。但他不想找她太勤,他必须克制一点,他也是快三十的人了,许多现实问题是明摆着的,他不能由着性子胡来。特别是沈妩媚已去了自己家,一切看来挺顺,如果不出意外他同沈妩媚会结婚的,他也应有点责任了,对自己负责,也对沈妩媚负责。经过再三考虑,他决定同张可悦好好谈一次,他想,她一定会理解的。他想,她会很伤心。一想到她会伤心,他就不知怎么办好。他矛盾极了。 有一段时间,他们约会的次数十分频繁,几乎每天见面。他们都感到害怕。这样的激情是会毁灭人的理智的,弄不好会满城风雨。有一天,张可悦同他说,家汇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我们应结束这种关系。说是这么说,但还是彼此舍不得对方,继续搞在一起。张可悦似乎比王家汇理智,她决定把她的同学介绍给他。其实王家汇也很害怕(他本质上是个胆小的人),也想有个妥然处理的办法,就答应见她的女同学。事后,王家汇觉得自己十分愚蠢,同那女同学见面时显得有点急猴猴。结果那女同学看不上他,而他同张可悦的关系也受到了损害。虽然张可悦并没在言谈行为中表现出来,王家汇总觉得自己卑鄙,这种急于逃离张可悦的态度张可悦心里怎么会不难过呢。 现在王家汇又有了沈妩媚,他又要提分手这个问题,王家汇虽然知道张可悦能理解他,但他还是不好意思开口。 这几天,张可悦似乎在躲避他,不但不来他的办公室,而且中午也见不到她的人。今天吃中饭,王家汇在排队,他好不容易见到她了,她却没叫他带,独自排到另一队伍里去了。王家汇打好饭,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她一起吃,她却没像往常那样坐到他身边,而是坐到他们的好色经理那一桌去了。王家汇几次回头往那边张望,经理滔滔不绝,而她低头只顾吃饭。 王家汇下定决心,找她谈一次。他等她吃完了,就走到她身边,小声地说:“你怎么啦?我想同你谈谈。” 说完,他就骑车去了“老地方”。 没多久,张可悦就来了。她进来没啃声,放下包后,就开始清理房间里的东西。王家汇站在她身后,不知说什么好。 等她忙得差不多了,王家汇吞吞吐吐地说:“我想同你说件事,不知怎么说。” 张可悦连忙止住了他,说:“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没关系的,我早同你说过了。”说着一串泪珠滚落在地。 王家汇见她流泪,心就软了,他连连说:“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于是他们像往常一样拥抱在一起,激情澎湃。 一会儿他们安静下来了。这次女人没说她的男人,女人已擦干了泪,坚定地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了,你以后再来找我,我不会再答应你了。” 王家汇默默地看着她,他知道此刻他说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的。这天王家汇走出临时房,已是午后,遍地的阳光刺得他双眼生痛。他突然感到无比轻松,内心有了一种新的生活憧憬。他没想到告别这段生活竟如此简单。他想,她真是个好女人,温柔、善良,情趣高尚。他知道,这辈子他是再难忘记她了。 老王跑了一趟法院。他有个战友在法院里做事。战友告诉他关于他女儿的离婚案近期不会受理,还要请所在单位及居民委出面做做工作。老王当即表态:不用再做什么工作,判离就是。 离婚的事没有眉目,于是老王这段时间基本闲而无事。就在这个时候,老王打听到儿子单位作出了一个决定:欲分房的职工必须在八月三十日前向工会提出书面申请(附上结婚证),逾期不再办理。老王一掐日子,离那期限只有二十一天,心就急了。他不知儿子同小沈恋爱谈得如何。他决定回家同儿子谈谈。他的意思是当机立断,赶紧领出结婚证。 儿子听了老王的意思,很不以为然。 老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家汇,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分一套房子是容易的吗?过了这村就没那个店了,我看你们俩还是蛮般配的,领结婚证还不是迟早的事。” 儿子听烦了,拿了书走出了自己的房间。他边走边说:“我怎么好意思同沈妩媚说,我们才多少日子?要说你去说,她同意我自然没话说。” 老王说:“喂,你有没有搞错?这是你结婚不是我结!” 儿子没理老王,索性出了家门逛马路去了。 老王没法,只得亲自出马。 他来到战友老孙的办公室,想叫老孙去说项。老孙听了老王的要求,断然拒绝。 老孙说:“老王你想干什么,你这是变相包办,诱骗妇女。老王亏你还是个共产党员,居然想出这一招来。我是不会去的,不但不去,我还要警告你,本单位职工沈妩媚如果吃了亏,我拿你老王是问。”说完老孙大笑。 老王说:“老孙你放什么狗屁,你的思想怎么如此守旧,国外还有闪电式结婚呢,我儿子同小沈很般配,早结晚结还不都一样。你不去说自己去。” 老王被老孙说得没趣,只好自己摸进小沈的办公室。办公室没其他人,只小沈一人在看闲书。小沈见老王,甜甜地叫了声“爸”,还说:“你来做什么?” 老王坐下来说:“没事,没事,来看看你。” 老王觉得不好开口,就看报纸。报纸上有广岛亚运会的消息,老王就说,中国人又拿金牌了,想当年是东亚病夫,叫人看不起,如今我们有“马家军”。老王又自语道,不过这“马家军”怎么老打官司,真担心他们分散了注意力。 小沈笑道:“爸你还挺爱国的啊。” 小沈会下围棋,对体育很感兴趣,于是同老王聊起了体育。老王海阔天空,一聊聊到自己当年。当年在部队,老王还是短跑运动员,在连队里也是得过冠军的。想起当年,老王话匣子就打开了,竟滔滔不绝起来,直到下班,老王才猛然醒悟,他还没办正事呢。于是硬着头皮呐呐地说了那层意思。这天小沈因吹牛吹得开心,竟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下来。 小沈说:“行,反正早晚得结,就结呗。不过那个马教头马某人脾气很躁。” 老王没想到这么大的大事就在谈笑风生中完成了。老王觉得自己颇有那么一点“总理”的风度。 王家汇没想到父亲真的同沈妩媚谈了,既然说好了,他也只有去了,不去的话人家沈妩媚会怎么想?于是王家汇就去单位领证明。王家汇要领结婚证的消息很轰动,同事们都笑王家汇神出鬼没。王家汇被他们说得不好意思,只好红着脸笑笑。领证明回自己办公室时,在楼梯口碰到张可悦,他想同她打招呼,她却似笑非笑。她那眼神让王家汇看了很不舒服,他觉得那是嘲笑。是嘲笑他如此快就结婚?还是嘲笑他情感转移太快?王家汇有种说不清真相的恼怒,心中憋了一口恶气。 王家汇见到沈妩媚就有了一股怨气,怎么她也那么急,会听我糊涂老爹的话?想出嫁想疯了怎么的?王家汇领着沈妩媚去体检时,没理睬沈妩媚。 沈妩媚也不高兴。那天她因兴奋,草率答应了老王,回家后一想,后悔万分。她觉得不对头,虽然她对王家汇基本上是满意的,但他们认识才一个多月,谈不上有什么了解,如果不领红派司,她是自由的,能好则好,不能成也就算数;如果领了红派司,那她是被捆住了,好坏都是他了。这一想,想得她整夜未眠,心里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敢对父母说起这事,她知道,父母肯定反对她这么急领结婚证的。但她已答应了老王,反悔不得,如果反悔,那她同王家汇的关系也就完了。她对这个王家汇还是比较喜欢的,可她实在不知道王家什么地方吸引了她。 因此,沈妩媚这天心情很别扭,见了王家汇也爱理不理的。 来到医院,他们便各忙各的。替沈妩媚体检的医生态度十分恶劣。沈妩媚曾听姐妹说,婚检要查那地方,沈妩媚为人爽快,一进去就开始脱裤子,脱得一丝不挂,为医生提供方便。谁知那中年女医生见了,破口大骂起来。 女医生骂:“你着什么急,男人面前也是这么快脱裤子?把腿叉开来。” 沈妩媚哪能受得了这般污辱,就说:“你有病啊!” 女医生说:“我是医生,你才可能有病。” 沈妩媚心里嘀咕:倒霉,碰到心理变态狂了。沈妩媚真想穿了衣服不再做这个体检。 女医生动作粗鲁,把沈妩媚弄得很痛。沈妩媚咬着牙,心里直骂王家汇。他想,这是王家汇害了她。 所以做完一切后,她见到王家汇就骂:“王家汇,我操你爸!”说着就哭了起来。 王家汇觉得莫名其妙,简直不可理喻嘛,再加上王家汇心情不好,就没好气地说:“哭什么,哭什么,谁惹你了,怎么骂起人来啦。” 沈妩媚说:“你们一家没好的,都是骗子,把我骗来体检。” 王家汇说:“不是你愿意的嘛,你要不愿意,现在还来得及,结婚证还没领呢!” 沈妩媚说:“不领就不领,你以为谁稀罕啊。” 王家汇说:“不领就不领。” 于是他们不欢而散。 王家汇第一次领教了沈妩媚天真之外的东西,怎么这么不讲理?王家汇想,不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他父亲要烦。他想,索性隐瞒这事,不对老爹说算了。做人真他妈的没劲。 老王这几天基本在忙女儿家娴离婚的事。开庭在即,老王要请律师,要打招呼,忙得不亦乐乎。转眼就到8月30日,老王才想起儿子分房之事,不知他们是否已提交了申请。吃晚饭的时候,老王问儿子这事办得如何。 儿子吱唔道:“我们结婚证还领没呢。” 老王听了,气得差点晕过去。他猛地站起来,浑身颤抖地指着儿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家汇见爹的脸一下子惨白,双眼惨兮兮地瞪着他,也吓了一跳,他连忙抚住爹,说:“你这是怎么了?” 老王摔开儿子,给了儿子一耳光,吼道:“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说完,老王就把桌上的饭菜打落在地,仰天长啸:“我的祖宗啊,家门不幸啊,一个闹离婚,另一个没脑子,这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没劲哟!” 王家汇从来没见过爹发这么大脾气,一时也没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他连连对爹说:“我马上去领还不得了,你这是何必呢。” 王家汇领爹去房间躺着。他发现爹老泪纵横。他想,也许他做得过分了。他最见不得别人的眼泪,一见眼泪就会心软,就没了主意。 于是第二天,王家汇就去找沈妩媚。自从那天吵架后,他还没去找过她。他不知道如何说才好。沈妩媚见他来找她,显得特别热情,好象他们压根儿没吵过似的。其实沈妩媚这几天也想通了,如果她以后要同他结婚的话,那房子也是很要紧的,这次机会确是不能错过,所以早领结婚证也是值得的。再说这个王家汇还是比较硬气的,她喜欢男人硬气一点,对女人粗一点,不讲道理一点,他觉得那天吵架后他不求她去领结婚证显得很有气质,男人是该这样,她见不得对女人低三下四的男人。于是她就主动对他说:“我们体检也检了,什么时候去领出来算了。” 他们来到领证的地方,看了新婚教育的片子。王家汇发现沈妩媚看得面红耳赤,煞是可爱。 办完一切手续后,沈妩媚温柔地说:“我现在是你的人了,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 王家汇点点头。 然而,王家汇申请房子的事还是出了麻烦。单位规定8月30日截止,王家汇超了一天,工会不受理他的申请。王家汇好说歹说,工会坚决不同意。王家汇一气之下就不办了。 回来同他爹一说,又遭他爹一顿臭骂。王家汇自知理亏,没吭声。一会儿,他爹想了个办法:今晚去经理家。 王家汇不想这么做。他爹骂道:“别清高了,知识分子臭架子!晚上我陪你一起去。” 王家汇这天跟着爹去了经理家。他们在商店买了二瓶孔府家酒、二条红塔山,花了二百多元钱。父亲拎着东西走在前面。看着父亲苍老的背影,王家汇心里突然有点发酸。 老王在替儿子的新房买装潢材料时,碰到了老孙。老孙听说老王儿子已分了新房,又听说老王女儿赢了官司,法院把房子判给了老王女儿,就嘻笑着向老王道贺。 老孙说:“恭喜,恭喜,老王,听说近来双喜临门,在此恭贺了。什么时候喝你儿子喜酒啊?不要忘了我这个大媒人呵。” 老王说:“喝酒那还早,老战友是不会忘的,只怕你到时不肯赏光了。” 老王这几天确实很高兴。上个星期,法院终于裁决,房子判给女儿,困扰了老王多年的一桩心事终于放下了。虽然那个狗屁诗人不服,说要上诉,但老王不怕,老王觉得真理在手,那王八蛋就是上诉到中央也是枉然。此为一喜。二喜就是儿子的婚房终于解决了,虽然忍气吞声向人低了头,拍了马,花了二百多元钱,但同一套婚房比起来,那是小儿科,付出也是值得的。这几天老王睡也香了吃也香了,每餐还饮上半斤黄酒,活得非常滋润。 老孙见老王背着一捆木头往外走,就说:“老王,我又要批评你了,你老了知不知道,像这种活叫小孩子们来干,不要样样亲自过问了。” 老王尴尬笑道:“儿子在单位挺忙的。” 老孙说:“忙个屁,我昨天还碰到过他,站在台球桌边,叼着一根烟,眯着眼,跃跃欲试呢。” 老王想,这个老孙就是喜欢管闲事,自个儿子去管管好吧。听说老孙儿子都三十几了,也不结婚,说什么信奉独身主义。 老孙又说:“看来同你说也没用,中国父母都这个样,不知图个啥?”老王听了不舒服,就没再理老孙。 老王拉着一车木头,朝儿子婚房方向走。儿子的婚房在西郊,地段偏了点,但对普通百姓来说,也不错了,老王知足。天很热,老王拉得汗流浃背。老王口很渴,想买一支棒冰吃,一想儿子结婚要花一大笔钱,也就忍了,节约了。想起儿子结婚,他马上有孙子可抱,拉车也有了劲,脚步变得轻快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十分可爱,刚才老孙添给他的不高兴也就烟消云散了。 一会儿,老王到了儿子婚房楼下,背一捆木头上楼。他背上楼后已是气喘嘘嘘,于是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水泥地上。汗水从脸上一滴滴往下掉。 这时,房间门突然开了,房里面走出一男一女两人。老王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儿子和沈妩媚。两人脸一红一红的,叫老王“爸”。老王发现沈妩媚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儿子和沈妩媚没多呆,逃一般地出了房门。 老王马上意识到儿子和小沈刚才在干什么。老王想,我儿子平时蔫不拉叽的,看不出他还能干出这种事来。不过也难怪,儿子都快三十了,发生这种事也是在所难免的。老王骂道,妈的,千万可不要出什么事呵,如果没过门便挺着个大肚子,那叫我老王的老脸往哪儿搁呢?老王一时也没了主意。许久,老王才作出决定,赶快给他们完婚。老王算了算日子,离10月1日还有一个多月,如果加快速度的话,装修是来得及的。 老王自言自语道:“10月1日就10月1日吧。妈的,让他们早点完婚也好。” 随着婚期的临近,王家汇的心情变得烦躁不安起来。王家汇觉得沈妩媚越来越像一个小妻子了,对他的管制十分严格。他曾听许多自称过来人的男同胞说,女人是一些拿了鸡毛当令箭、唠叨功夫十分过硬的动物,当时他正同张可悦好,觉得张可悦并不这样嘛,因此不怎么相信。现在他信了,他一直十分喜欢沈妩媚身上的天真,如今变成了固执与不近人理。沈妩媚总能轻而易举地找到王家汇的种种不是。比如王家汇的皮鞋没擦干净,她便会没完没了说个没完,甚至有时候,他们已走在街头,她也要迫他回去擦干净。王家汇怀疑她是不是有洁癖!又比如装修房子,王家汇征求她的意见,她说,这个叫他去设计好了,还说“你办事我放心”之类的话,但他放手干了,干得差不多了,她却看不顺眼了,迫他拆了重来。王家汇火了,破口大骂,你是我祖宗!王家汇很奇怪,女人变化怎么如此迅速,她最初的幽默感到哪儿去了?王家汇展望未来,觉得婚姻真他妈是坟墓。 还有一桩叫王家汇觉得没劲的是沈妩媚缺乏女性味。王家汇和沈妩媚情是“偷”了,但王家汇觉得沈妩媚这方面表现不佳。她太干脆,不会千娇百媚,不会欲擒故纵,没让王家汇尝到意犹未尽的感觉。因此,王家汇夜深人静的时候很想念张可悦。 但自从那次他们谈了以后,张可悦变得让王家汇陌生了。张可悦现在一举一动都对他保持距离,故意装出同他没任何关系的样子。有时候人家在一起玩,别人开王家汇的玩笑,笑他“闪电式”,张可悦也会趁机起哄,调侃王家汇。她说,这是人家王家汇的本事,你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王家汇听了,恼怒异常,又不好发作,只得恶狠狠瞪张可悦一眼,张可悦不介意,似笑非笑地同别人打闹。有一天中午,他们在一起打乒乓。有人提出男女双打。王家汇想同张可悦配对,张可悦不同意,还说,你那臭球一打就输,我可不同你合作。王家汇听了,差点气晕过去。他心里恨,憋了一股气,却还是打得很糟,水平比平时差多了。那天王家汇因水平差,表现得很没风度。他仅仅因为一个有争议的球,同对方吵了架。对方因此很看不起他,说,输不起就不要来玩。王家汇见张可悦在一旁笑,气得丢了球拍,愤然离去。王家汇听到后面一阵轰笑。 王家汇对张可悦是恨透了,他决定教训教训张可悦。但一时想不出办法,于是狗急跳墙,有一天中午冲进张可悦办公室,一把拉了张可悦就往“老地方”走。 张可悦说:“王家汇,你想干什么?” 王家汇说:“你干嘛这个样子,干嘛这个样子!” 张可悦说:“我怎么了,你有病啊。” 王家汇说:“我是有病!要病大家病。” 张可悦说:“你这个人不讲理。” 说着,他们来到“老地方”。一进去,王家汇就抱住了张可悦。王家汇说:“你是个人精,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我被人笑话了你就开心是不是?” 张可悦见王家汇泪流满面,心也软了。她替王家汇擦掉了泪,然后把他的头抱在胸前。王家汇没想到张可悦会这样,他刹那被一种甜蜜的温情所控制,变得软弱异常,像回到母体的婴儿。 事后,王家汇心中有一种罪恶感,他觉得很对不起沈妩媚。但他有点昏了头,像一个上了毒瘾的人丧失了理智。他自我安慰:在结婚之前再这么疯狂一次吧。 离结婚还有一个星期,沈妩媚越来越进入角色了,她没了心思上班,成天在街头徜徉,看看什么东西他们结婚有用,什么东西价廉物美。她对王家汇很不满意,王家汇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仿佛不是他自己结婚似的。 这天,沈妩媚在街上见到一块好料,觉得做件风衣最好不过,她想征求一下王家汇的意见再买,于是就来到王家汇单位。 她走进王家汇办公室,就看见王家汇和一漂亮女人凑在一起。王家汇和那女人默默坐着,仿佛在谈什么严肃的事情。沈妩媚觉得气氛不对,警惕地看了看那女人。 王家汇没想到沈妩媚会来,一见她脸就红了。他说:“你怎么来了?” 沈妩媚见王家汇并不热情,酸酸地说:“怎么,坏了你的好事了?” 张可悦听到沈妩媚的话,脸一红,告辞了。王家汇一时不知怎么办,红着脸陪笑。 沈妩媚见那女人走远,就尖刻地说:“不要同这种女人混在一块儿,你瞧她打扮得妖里妖气的,一付狐媚子模样,不会是什么正经货。” 王家汇很反感,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的,平白无故说人家,人家可没惹你。” 沈妩媚说:“怎么,说一句都不能说了,你心痛了是不是。” 王家汇骂:“你这人真他妈没劲!” 沈妩媚说:“那你找有劲的去啊。” 王家汇还是陪她去买料子去了。但沈妩媚把他的心情弄得很糟,一路他也没说一句话。 沈妩媚对王家汇生气了,不但生气了,而且还怀疑起王家汇来。她觉得王家汇近来有点反常。不但很长时间没要她了,而且还神出鬼没的,问他干什么去了,他也吞吞吐吐的,再加上刚才沈妩媚进王家汇办公室,王家汇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很让人生疑。沈妩媚就想打听一下王家汇的底细。 果真不出所料,有人对沈妩媚说,王家汇同那女人是有点儿“那个”,有人还在什么地方碰到他俩手挽手,很亲密。沈妩媚听了,只觉五雷轰顶。但她不愿完全相信,也许是这些人无聊,只不过是捕风捉影、听见了雷声就说要下雨而已。不过她要好好问问王家汇。 晚上,她把王家汇叫到新房。新房因装修未完,显得十分凌乱。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沈妩媚直愣愣看王家汇。王家汇不知道沈妩媚为什么这么严肃,心有点虚。 沈妩媚说:“王家汇,你骗得我好苦。” 王家汇听了她的话,心跳骤然加疾。他想,难道她知道我与张可悦的事了?王家汇脸突然红了。 沈妩媚说:“那女的叫什么名字?” 王家汇不吭声,他实在没有思想准备。 沈妩媚说:“你不说我说,叫张可悦是不是?” 王家汇想,完了,她什么都知道了。王家汇头脑一片混乱,因头脑混乱他就有点破罐子破摔。他恶毒地看着沈妩媚,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沈妩媚没想到王家汇竟这么轻松地承认了。她原本希望他会来个全面否定,希望这属于子虚乌有,王家汇是无辜的,可王家汇竟承认确有其事!沈妩媚心凉了半截。沈妩媚咬紧牙关,摇了摇头,眯眼看了看这个让她陌生的王家汇。突然,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木头,向王家汇脸上砸去。王家汇躲避不及,被木头击中,鲜血马上从额角涌了出来。 沈妩媚见到血,一时有点惊慌。但她一碰到他残忍的眼神,又有了勇气。她大吼道:“骗子,流氓,我要同你离婚!” 王家汇冷笑道:“离就离!” 沈妩媚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哭出声来。 这样他们没完婚便离婚了。 老王很快知道了儿子同小沈闹离婚的消息。最初他听说小沈把儿子打得头破血流,很吃惊,等他弄明白原因后,五脏六肺都气炸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儿子还有这等风流事。小小年纪就懂得偷鸡摸狗了。他大骂儿子不肖,骂着骂着,血压升高,晕了过去。这可把老伴吓坏了,因儿子不在,老伴只得请邻居老张帮忙,把老王送进了医院。 老王醒来已是当天晚上,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便很奇怪。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突然觉得几个月以来围绕儿子终身大事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有点儿荒诞。他完全糊涂了。他有点弄不明白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儿子怎么会变得那么陌生,陌生得像一个与他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可他是看着儿子长大的呀。二十多年历历在目,在他眼里儿子一直是十分老实的人,他实在弄不懂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玩世不恭了。老王觉得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他越来越不能理解周围发生的事情了。 病房里别的病人都睡了。他看到女儿坐在他身边打瞌睡。他没喊醒女儿。女儿离婚后,没听他的话再找个本份的结婚,而是过起了独身生活,为此他同女儿吵过好几次。虽然女儿同他吵,但他知道女儿还是比较孝顺的,常常隔三差五来看父母,每次来总要买点他们喜欢吃的东西孝敬他们。老王想,女儿其实挺不错的,别人家的小孩总是想从父母那里刮点东西,女儿在这方面从不打主意。自己是不是对女儿过份严厉了呢?这样想着,老王心中涌出许多歉疚来。 看来自己对他们管得太多了,儿女们大了,有了自己的活法,他们一定认为爹是个老古董。老王想,他们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自己也不是这么折腾过来的嘛,我怎么能护着他们过一辈子呢,再说护着他们也不见得记我的情,对我冤气冲天呢。这么想着,老王突然有了一种清朗明澄的心情,他看到窗外天很高,一轮明月挂在枝梢。 这时女儿醒了过来,老王慈祥地对她笑了笑。女儿见父亲醒了,很开心,轻轻叫了声“爸”。老王满意地点点头。 老王笑道:“家娴,爹平时是不是很固执,很不讲理?” 家娴说:“没有,爹你还不是为了我们好。” 老王说:“你不要安慰我,我这个爹没当好,对你们态度粗暴,做事一厢情愿,常常把好事办成坏事。” 家娴说:“爹,这不能怪你,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们头脑简单,意气用事,总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老王说:“往后我不管你们了,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不管你们了,我老了,也管不住你们了。” 家娴说:“爸,你该管的地方还得管,我们哪有你经验丰富呀。” 老王说:“经验丰富有什么用,你们还不一样统统当成老皇历。我们过时啦,不中用啦。” 老王儿子王家汇和沈妩媚的婚礼还是照常进行了。老王在医院里,不知他们办得如何,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结婚后,儿子难得回家,老王感到很寂寞。老王有空就去看看他们,却常撞着他们小两口吵架。老王就不想再去了。老王不去,儿子却来了,说要离婚,态度斩钉截铁。老王就劝。 小两口小吵、大吵不断,动辄离婚,老王很头痛。但他们多闹了,老王也就习惯了,不再劝说。这样过了一年,沈妩媚生了一男孩,老王很高兴,主动要求替他们养。老王有了孙子,也就不那么寂寞了。 老王本来以为有了小孩,儿子儿媳会太平一点了,却还是吵。有一天,老王在街头碰到沈妩媚同一男的走在一起,样子十分亲密。老王当作没看见,就低头走了过去。不料沈妩媚却叫住他,还把男人介绍给他,说那男人是她的经理。老王同他们告别后,狠狠地在地下吐了一口痰,骂道,狗屁经理。 一天儿子回家,老王抱着孙子教训儿子:“你也不管管你的婆娘,她在外面野呢!” 儿子不以为然地说:“她能野那是她的本事。” 老王说:“你们是吃饱了撑得慌。” 儿子就不吭声了。老王逗孙子,唱儿歌。 儿子见状,尖刻地说:“你也不要指望孙子争气,他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老王听了心里一愣一愣的。 老王想,也许时代变了,变得让人陌生了。但他宁愿赶不上形势,宁愿做老顽固。又传来儿子儿媳闹离婚的消息,老王就充耳不闻了。 老王高声对老伴说:“他们离不离婚我不管,但这孙子我要!” (责编开悟) 转自书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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