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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夏风,轻吹柔凉,也薰袭了满园清香。
  看着那一池娇艳绝色的水中芙蓉,晋德依旧忍不住又是惊喜又是叹息。
  “殿下,爷他不知何时才会回府,您还要等他吗?”必恭必敬地跟在突然来访的太子殿下身后,姜总管只唯恐怠慢了他。
  对总管一挥手,晋德站定在美丽的荷花池畔,深吸进了一口沁心的花香。
  “没关系,我可以等他回来。”他这次是打定主意要见到那亲爱的弟弟不可。
  咳!他实在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一年之前的遥九府从不许出现一株荷花踪影,而如今却繁荷遍地。看来,那水荷姑娘果真成了改变东衡遥的第一人。
  水荷又失踪了。而且这回的失踪已经长达一年。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失踪,又为什么失踪,只除了似乎知道一切的东衡遥——没错!只除了东衡遥!
  一年前,关于东衡遥以身替帝王挡了刺客一刀,却又奇迹般的毫发未伤,至今依旧是个谜,不过似乎就在那件事之后,东衡遥变了。他变得更狂荡,更令人难解。而其中最令人难解的就是——没有徵兆、没有理由,他命人在遥九府四处植荷,甚至还特别辟出了另一个大池在他住的尘封楼前,只为了随时亲近那一株株的水中芙蓉……
  东衡遥的恶花之名无人不知,不过就如同没人知道他讨厌花的理由一样!他突如其来迷恋,甚至痴狂上荷花的原因也仍然成谜。几乎没有人敢去探疑东衡遥——除了晋德,身为东衡遥最亲爱的大哥,他可一向是最关心东衡遥的,更何况,他也好奇。
  晋德没探出来,不过倒先被另一件事引开注意力。甚至以为那就是关键了——
  水荷!
  如果他的消息来源没错,那个水漾灵气的小姑娘似乎在遇刺事件之后,就宛如从人间蒸发般不见踪影。不过更奇怪的是东街道的态度;对于原本他要立为皇子妃的女子的失踪,他表现很淡漠,更像是,那名叫“水荷”的小姑娘,从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老实说,晋德真的被东衡遥的态度迷惑了。难不成是他看错了眼,东衡遥对那小姑娘只不过是一时的宠爱,就如同他对其他女子一样?
  唉!
  晋德忍不住伸手轻触眼前溢散独特清香的洁白花瓣。不知道为什么,每回看到这些花,他竟总不自觉会想到那个小姑娘。而他更宁愿相信,那神秘水灵的小姑娘拥有足以改变东衡遥的力量。
  水荷?如果不是因为她,东衡遥还有什么其它原因会与这二十年来不曾产生交集的水中清荷再擦出火花?
  晋德的好奇心已经憋得够久了,所以他决定,今天就算要掐住东衡遥的脖子,他也非得到答案不可!
  募地,晋德的鼻端似乎嗅进了一种有别于普通花香而更轻凉沁心的香气。他微怔,不由抬头依循着香气的方向看去恍惚中,他似乎以为自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方团叶上,娇悄地倚坐着一抹浅笑盈盈的影子……
  天!他一定是疯了!
  晋德用力一摇头、揉了揉眼睛再看——果然,是他眼花了。那荷花叶子上怎么可能坐着人,而且那个人还是……
  水荷!

  四叶青苹照绿池,千重翠盖护红衣。
  蜻蜒空里元无见,只见波间仰面飞。

            ——杨万里

  阳光炙烈。晴。
  每到夏天,湖中荷花开得最美的时节,这里总会有许多爱花的人们忍不住被吸引来欣赏它亭亭玉立的芳姿。而文人雅士们也不厌其烦地传颂它的美丽与出尘,就一如千百年来……
  美丽的莲荷,足以吸引所有人驻留下匆促的脚步?
  也包括了这辆马车的主人──
  镶嵌着独特标记图腾的黑色马车,一出现在湖畔就引起了人们的注目。只因为无人不晓这马车的主人是谁。
  所以,尽管马车疾奔在湖岸道上,甚至嚣张无礼地险撞到来不及闪过的人,却还是没人敢指着马车大骂;因为没人有惹马车主人的本钱。
  不过,事情总有出现意外的时候,就像现在——
  在车夫的鞭策控制下,黑色马车快速的奔近湖畔,而就在马车即将减速停靠下来时,前方不远处,一抹影子却慢慢腾腾自路边踱出。所有惊见马车来势的人早快快闪到一边,可这影子,也不知是没注意到或是存心找死,竟仍朝路中央步去……
  马车夫以为那人也该自动闪开,所以依旧照原定速度控制马儿,可他没料到,一直到马儿即将要奔到那人影面前不到数尺,那人影还是横挡在正前方的路线上……只转眼,马儿又缩短了这几尺的距离,车夫大惊,急忙试图让马儿转向。只不过,好像迟了……
  许多人,都看到了漫步在路中的人影似乎来不及闪开,眼看即将被奔驰来的马车撞倒的这一幕,现场扬起一阵惊呼,更有人因为不忍目睹而闭上了眼睛,可就是没人来得及拉开那人——
  惊叫声、马嘶声、叱喝声,交织在这一处混乱的湖畔。
  一会儿后,当这一切惊乱躁动总算平静了些之后,马车终于已稳稳停下,而众人的视线全忍不住向马车后搜寻可能出现的惨状。不过,所有人都惊奇了。
  咦?没有人!那个小姑娘呢?
  “喂!你害本姑娘差点惨死马车下,你说说看,你要怎么补偿本姑娘?”轻脆银铃似的声音就在这时顺滑过每个人的耳朵。
  众人忍不住纷纷转头找寻声音的来源。很快地,一个慢慢从后方踱移到前面的人影,立刻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少女,绝俏脱俗,一身白衣显得清灵。而她的神情,不见一丝刚从车轮下逃过的惊甫未定,倒是神清气爽地让人直以为她才刚由水里舒服地沐浴完出来。
  不过,这少女确实就是方才挡在马车前的人影,可是她明明……
  马车夫原本被这声音惊怒地提了一口乌气,正准备对这大难没死却不知死活的人叱责上几句。可就在那人在马车劳站定,他定眼一看,却突地指住她惊叫一声。
  “你……”
  惊愕的反应比见鬼了还可怕。
  少女漾着狡黠的水眸眨了一下,仿佛对于车夫的反应并不意外。
  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她对车夫提了提挽在手中的花篮。
  “我?别害怕,本姑娘不会要你吓一回当补偿,只要你把我这些花全买下了就行!”她对他晃出一根葱白玉指。
  “十两!”
  哇!坑人!
  一旁围观的群众瞧向小姑娘手中的几株荷花也忍不住替车夫在心里大叫——虽然这车夫差点害死了这小姑娘……
  至于一见到小姑娘就惊呆住了的车夫,还没从震撼中反应过来,这时倒有人替他出声了。
  “他没钱,我给!”冰寒地宛如从地狱里窜出的声音由马车里响起。
  一听到这声音,所有围观的众人就是不用看到人也知道是谁——不由得,几乎所有人都悄悄屏住了呼吸,然后偷偷地向后退一步,一副看准时机就要窜逃的模样。
  感受到从马车里投射而来的炽烈视线,也知道那气息的强大波动是为了什么——少女的心再次有了悸动。
  那是只有他才能引起的……只有他!
  这男人哪!久别重逢耶,竟然不肯表现得热情些!
  “你要给,那可就不是区区十两解决得了的,”小小刁难他一下好了。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就更干脆一点,给我一件你最宝贵的东西好了。”
  喝!这小姑娘是不是不想活了?竟然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对全京城没人敢在他面前喘上一口大气的九皇子东衡遥施行敲诈。
  瞧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姑娘,众人的表情不禁都充满了怜悯。
  “你要一件我最宝贵的东西?”
  似乎,那酷寒的声音融化了一点,而那也是只有她才听得出来。
  “你认为,我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少女唇畔蕴出一夺灿笑。
  “你的心!”
  “我的心……”
  声音,更有了温度。
  “你给不给?”
  讨债似的。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马车主人回答了——
  “行!你自己进来拿?”
  就在所有人惊奇诧讶的目光中,只见少女回眸向众人狡俏一笑,便翩翩闪身消失在幕帘后,而同时,马车立刻奔蹄绝尘而去。
  一踏入帘后,她几乎是立即就被压过一具霸道却又炽热的胸怀里一丝也动弹不得。
  可她,眷恋极了——就算为了补足因他失去的灵气而回花界的这一段日子里,她心念的、魂牵的,还是只有这男人……
  呵!
  她荷花神改变了凡人的命运,也完成了她的任务,至于接下来她要做什么呢?
  “我已经看到了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她眉开眼笑。
  “不客气!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开始惩罚你了?”闷哼声透露着他以下的动作决不怜香惜玉,而且肯定儿童不宜。
  一年!她无声无息地自他眼前消失已经一年。他知道,他从不曾怀疑过她会再回来,只不知道是一年、十年,或者……下一世而已!他可以等待。而那些荷花,只是能够让他感觉到最贴近她的方法。
  终于,他等到了!
  怀中的荷花神抬起头,对他漾出一抹甜美的笑。
  “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一年来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
  凝视着她,他深黑的眸缓缓绽出了浓烈的情意。
  “我可以等惩罚完你之后再听。或者明天、或者明年、或者……我有永远的时间听你慢慢说,是吗?”
  心,震荡得厉害了。募地,她眉心的花型瓣记耀出柔媚光泽,就如同此刻她俏脸上的笑。
  “是!我还有好多时间可以慢慢说给你听呢!你的今生,或许还有你的来世……”
  她可以陪他这一世,直到他老去、死去。而他曾说过就算他下了地狱,就算他再有来世。他也一定会记住她,记住她的一切。那么,她可以再等待他的下一世。等待,直到他们都忘记的那一世……
  老家伙都说了,祝她玩得愉快!
  至于谁能成为花将神嘛……
  她已经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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