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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节


  韩真站在湖岸边,不言不语的望向湖面,就这样站了好几个时辰。
  “小姐,我去买些凉水,给你解解渴。你出来站了这么久,应该累了。”冬梅关心的说道。
  韩真没有理会她。
  “那……夫人,你在这儿等着,冬梅马上回来。”冬梅暗暗叹了一口气,悄悄
  离开。
  韩真一直望着湖面,动也不动。
  娘亲一个人在黄泉底下多么寒冷?
  “娘,女儿不肖,傻傻的被人利用,染上污点。女儿为了想见你,不计一切,甘愿付出极大的代价。没想到不但没能和你相聚,反而被人出卖,赔上身子,落得一身败名。如今不清不白,连个侍妾都不如……娘,对不起,女儿让你失望了。”
  泪水一滴一滴滑下,落入湖中。“娘,女儿发过誓,绝不苟活。虽然慢了,但是女儿马上就来陪你了。”
  这世上少一个韩真,大概不会有人会来疼怜;也许她的消失,根本扬不起一丝尘埃。
  娘死了,誓破了,恩、情,也全断了。
  心,不再留恋。
  唇边扬起透明飘忽的浅笑,缓缓地向前一步,整个身子绝然的向湖中坠落。
  “夫人——”一声尖叫倏然划破僵凝的空间。
  捧着水壶返回的冬梅完全愣住,对她眼前看到的情形简直无法相信。
  夫人投水了!
  “夫……夫人……”水壶从冬梅手中滑下,碎裂声惊醒了她。
  “救人呀!救人呀!谁来救救夫人?求求你们,救救人啊!”冬梅冲到湖边心神俱裂的不停尖叫求救。
  音尾尚未落下,忽然从身边窜出一个身影,朝湖边奔去,然后跳了下去。
  整个事情只发生在短暂的一瞬间,急剧的转折叫人难以接受。
  冬梅惊骇得呆若木鸡,张口结舌。那个救人的身影是……
  大少爷?
  天哪,怎么会这样?
  “救……救人啊——”冬梅泪流满面,开始惊慌的向逐渐聚拢的人群声嘶力竭的大叫。
  周围的人见到有人落水,立即有几个人见义勇为,伸出援手帮忙救人。附近的人越聚越多,整个湖边因为传闻有人落水而乱成一团。
  “夫人……大少爷……怎么还没看到他们啊?怎么还没看到人啊?夫人——少爷——”冬梅又惊慌又伤心的跪拜在湖岸哭喊着,眼睛盯着湖面不断搜寻他们的身影,心里不停的祈祷他们千万不要出事。
  靳府上下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冷漠阴鸷的大少爷和怜弱如花的夫人,才刚刚对彼此有了情意。
  那情苗虽然细微,但绝对是真真切切的啊!
  “老天爷啊,他们都是孤独的苦命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彼此,不要再折磨他们了。老天——求求你……”冬梅跪倒在地上,哭着向苍天祈求。
  人们依然忙碌,苍天仍旧无语……
   
         ☆        ☆        ☆
   
  靳硕南无法置信,两次的预感竟然成真!
  韩真几乎淹死在水底。
  从水中被靳硕南救起后,她整整昏迷了五天。靳硕南也衣不解带的守在床沿照顾她整整五天。
  “真儿,还没睡够吗?你已经睡了五天,大夫说你早该醒来了。”靳硕南沙嗄的嗓音,泄漏出极度的疲惫。
  “你是不是在惩罚我,对你太狠心……五天够了吧!当你在我面前投水时,我简直心神俱裂,几乎快要发狂。我无法原谅自己成为刽子手,竟然逼得你走上绝路,让你在我面前自绝,对我已是最残酷的惩罚,这个噩梦,我一辈子也甩脱不掉。”他悔恨地捧住她雪白无力的小手,靠在颊边。
  “醒来呀,真儿,只要你清醒,我可以为你付出任何代价。”靳硕南低下头,不停的祈求。
  一瞬间,他似乎感受到韩真的手指有轻微的挣动,细微得让他以为是绝望下的错觉,直到他又看见她的手指再一次的移动,靳硕南激动的叫唤柳大夫。
  “快,来人,快叫柳大夫过来。”他心一急,大声吼道。
  守在门外的众人一听到靳硕南的叫声,全拖着柳大夫冲进房里。
  “大哥,小嫂子醒了?”靳驭北兴奋的问道。
  “没错,我看到她动了。真儿,真儿!”靳硕南急切地呼唤。
  “快,快让我看看。”不用动手拨开人,大家自动让路给柳大夫过去床边诊视。
  在众人的注视下,韩真的眼睫轻轻掀动几下,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下张开了眼。
  “真儿。”
  “嫂子。”
  “夫人。”
  大家欣喜的呼唤,她终于醒过来了。
  但,似乎不对劲……靳硕南敏感的收住笑容。
  面对大家真切的呼唤,韩真一脸漠然得奇异,仿佛对身边所有的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靳硕南见她神情有异,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叫她,眼睛仔细的观察她脸上任何细微的反应。
  “真儿,我是硕南,认得我吗?”像是怕吓到她似的,他轻声的叫唤。
  回应他的依旧是漠然的神色。
  “你到底醒了没有?”靳硕南忍不住出手摇晃她。她还是紧抿雪白的唇不说一句话,眼神茫然,毫无焦距。
  “怎么会这样?她不认得我们了吗?”大家面面相觑,才刚落地的忧虑又被高高提起。
  柳大夫眼见不对,蹙眉地搭起脉,观察气色。
  大家屏气等着,好久好久,柳大夫才忧虑的宣布。“娃儿脉象平稳,身子已无大碍。”
  “但她为何毫无反应?”靳硕南心急的问。
  “这……”柳大夫面有难色的抚抚白胡。
  “到底是怎么了?”冬梅急得跺脚催促道。
  “她恐怕得了失心症。”老大夫重重的叹气。
  “失心症?这要怎么治?”冬梅疑惑地望向柳大夫。
  柳大夫忧心的摇摇头。“无药可医。娃儿受了太大的刺激,只有靠时间慢慢改善,可能好,也可能不会好。”
  “怎么会这样?”冬梅难过得哭了起来。
  没得治?这跟绝症有什么两样?
  靳硕南愤怒的望向失神状态的韩真,几乎无法相信。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就在我想要开始补偿你的时候,你竟然用这么绝然的方式逃避我。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嘶吼到最后,靳硕南激动的抓住韩真的细肩猛烈摇晃。
  韩真像一个无骨的布娃娃,任靳硕南粗鲁的摇晃着,脸上的表情依然冷淡,没有反应。
  “大哥,停下来,你会伤了她。”靳驭北上前制止靳硕南狂乱的举动。
  “不——”靳硕南甩开他的拉制,忍不住抱紧韩真大吼。
  “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么惩罚我?真儿——真儿——”他的脸埋进她的颈项。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唤到最后变成了嗄哑泣血。
  听着靳硕南抑郁悲怆的低唤,所有人都忍不住红了眼,为这一场变故悲痛不已。
  韩真的眼底,依旧一片空白清寂,无知无觉。
   
         ☆        ☆        ☆
   
  靳府的欢乐气氛没有持续太久,才一阵光景,又因为韩真的投水失心,陷入浓
  得化不开的愁云惨雾里。
  “唉!”冬梅看着坐在床上布娃娃似的冰美人,无奈地叹一口气。
  “唉!”转头看到钉在床前不肯放开手的痴心木头人,又锥心地叹气。
  “唉!”回过头看到徒长一堆象征智慧的白胡老人,更是灰心的大叹一声。
  “够了。”靳驭北不等小丫环的头转向他,先发制人的像拎小猫似地拎住冬梅的衣领,往门外扔去。
  “唉唷。”小小声的痛呼扬起。“二少爷,你怎么把我丢出来?”她委屈地爬起来揉揉跌疼的屁股。
  靳驭北轻轻合上门后,回身环胸,低头瞪着不会看状况的笨丫环。
  “大家心情已经够沉重了,你还在一旁扇火。嫌屋里太凉快是不是?”
  “我是因为很担心夫人嘛。整个房里死气沉沉的,再不发出一点声音,我……我就要哭出来了。”冬梅说着说着,眼眶果然开始泛出一圈红。
  靳驭北顿时没了骂人的兴致,因为他也无可奈何。
  “时间快到了,你快去煎药吧!”他神色萎靡的挥挥手。
  “又要煎药啦?夫人好可怜,都不知道自己每天被灌进了多少难喝的苦汤汁,如果她醒着的话,一定会苦得掉眼泪。”冬梅看看天色,然后一边往厨房走去,一边喃喃自语。
  靳驭北无言地看着冬梅走远,听到身后喀啦一声,马上回过头去。
  “大哥,你要带嫂子去哪里?”他不解地看着大哥和小嫂子。
  韩真乖乖地任靳硕南抱着,安静驯服地倚贴在他的胸口,小巧白皙的脸上仍是一贯的淡漠。
  “柳大夫说,让她出去透透气,对她的病情有帮助。”在房里,冬梅和靳驭北的对话,全都清楚地让他听去了。
  房里,确实太沉闷了。闷得连他自己都快要疯狂。
  靳驭北没有说话,目送着大哥抱着韩真慢慢走进花园。
  柳大夫也从房里走到门口,和靳驭北并肩站着远望。
  凉亭里,身材颀长的男人弯下腰,慢手慢脚的细心呵护着娇小孱弱的人儿,让她舒适地斜倚在石椅上。
  “我记得八年前,爹娘的尸体被运回来的时候,大哥一滴泪也没掉,只是红着眼眶,直挺挺的站在大厅里。他唯一流露出来的失控,就是用力捏碎了杯子,割得满掌是血。那时,年幼的我,好崇拜大哥,他就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永远也击不倒。”靳驭北的心思开始缥缈起来。
  “他背负了太深太久的仇恨,结果强烈的责任感却将他逼得无情。”因此,他才会做出舍弃韩真,成全报仇愿望的决定。从小看着靳家儿子长大,柳大夫早就瞧透他牛一般固执的性子。
  看似淡薄寡情的人,其实是因为自尊太强,这种人的内心反而最浓烈深沉。如今,教他尝到苦果了。
  从一开始,他便坚决反对靳硕南把心当作赌注的冒险举动。
  “长大之后才发现,如果可以,我反而希望大哥能将眼泪哭出来。像他这样,让我觉得害怕。”靳驭北倚向廊柱,垂下眼眸低语。
  “唔,得让他发泄一下,不然,很糟糕啊!”柳大夫同意的点点头。
  可是,该怎么让他发泄呢?
   
         ☆        ☆        ☆
   
  靳硕南蹲下来,两手握住韩真细瘦得几乎见骨的手腕,姿态卑微的低头审视。
  右手上被他用力抓出来的瘀痕早就消退;左手上绑了许久的绷带,昨天终于在柳大夫的同意下解开,但是一条扭曲红肿的疤痕,却在细白的嫩肤上,刺目且丑陋的蜿蜒着。
  柳大夫对这道伤完全放弃了,他甘愿让别人倒着写柳盛言三个字。
  伤口好几次裂了又收、收了又裂,多重的伤害已经将这道疤永远地烙上去,复原的机会太渺小。
  “我总是一直伤你,是吗?甚至连痕迹都抹不掉了。”他举起她的左腕,凑到唇边细细的吻着。
  韩真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只是张着失去魂魄的眼睛,迷蒙地望着蹲在身边的他。
  “告诉我,要如何做,你才愿意清醒的看着我,清醒的看我说话?”他坐到她身侧,两手捧住她的小脸面对他,拇指柔柔的摩挲她微凉的芙颊。
  “只要你能醒过来、活过来,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他低头吻上同样冰凉的樱唇。
  “任何……代价,你听到了没有?”得不到任何反应,他沮丧的放开她,额头抵着她沉痛的说。
  娃娃依然不语。
  靳硕南深沉的叹息一声,伸出双臂将她密密实实的搂进怀里。“你果然好无情,跟我学的?”
  静静倚进壮厚胸怀里的韩真,不知是累了,还是怎地,眼睫渐渐下垂,最后,悄悄的闭上了眼。
   
         ☆        ☆        ☆
   
  柳大夫不管怎么试,都无法让韩真的病有丝毫起色,大大打击了他行医一辈子累积的自信。最后,他找来了以针灸闻名的徐衍,和曾经担任宫内四大御医之首、现在已经告老还乡的葛凤书。
  三个不服老的老头子相会,时光仿佛倒退五十年,回到年轻气盛的年代。
  “老牛皮,你到现在还没改过来说大话的习惯啊?盛言、盛言,果然只会夸大其辞。”像砂石碾过去的老迈嗓音,毫不留情的讽刺。
  “哼,老刺猬,说话尖酸,还学了针灸术,浑身都是针,难怪江湖叫你怪老头。”年轻不了多少的老嗓子,也不吃亏的攻下一城。
  “有完没完?我在家乡养老养得好好的,嫌耳根太静,专程赶来看你们斗鸡吗?”不愧是混过宫廷的,才几句话,威严的气势就压得两个人乖乖的。
  “是嘛,我吃饱了撑着,来这听你损我的?老子不爽就走人。”徐衍的眼神也利得可以当飞针射。
  “啧!我胡闹着玩嘛,这么久不见了,不动动嘴皮,那多难过?”柳盛言涎着脸,没办法,有求于人啊!
  “你找我们来到底要帮你什么?”葛凤书看看气氛令他有点满意了,才好心情的开口导入正题。
  “是这样的,我手上有一个患者,她的情况很难解,我初步推测是得了失心症。两位不知有没有经验……”
  三个老头正经的聚着头咕噜,希望能找出治愈那个娃儿的病症。
  过了好久,交换完医学心得后,三人终于腰酸背痛的挺起身。
  “唉唷喂!听听,骨头竟然喀崩一声。”徐衍捶打腰间。
  “你缺乏运动。”极注重养生之道的葛凤书直接点出毛病。
  “咱们快去看那丫头吧,实地给她看看诊,对病情掌握更佳。”柳盛言催促两个老友移动尊脚。
  结果,三个年纪加起来超过两百岁的老人家,四处奔波劳动,竟然找不到主角,扑了好几次空。
  柳盛言抓了个下人一问,才知道韩真早已被靳硕南抱出门看风景了。
  稍早的时候,靳硕南将韩真抱上一辆轻便的马车,一个随从也没带的便出门。心之所至,一路就到了韩氏夫妇坟前。
  他在树下置了一个舒适的便椅,椅上铺满软垫,然后让韩真坐了上去。
  “真儿,看!我将你爹的坟迁到了湖边风水最好的位置,和你娘的衣冠冢合葬在一起。以后,你就不用担心娘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湖底长眠,有爹相伴了呢。”靳硕南站在韩真身后,慎重其事的向她说话。不知何时,靳硕南养成了无时无刻和韩真说话的习惯。
  即使她做不回答,他依然故我,一迳的认为她一定听得见。有的下人甚至开始窃窃私语,猜测着大少爷是不是刺激过深——疯了?
  “以后,如果我们两个也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也葬在这儿,好不好?这儿风景挺美的,百看不厌。”他伸出大掌,温存地撩起她颊上一绺被风抚乱的发丝。
  蓦地,一股鸷猛的杀气向他们砍来,靳硕南迅速地连人带椅将韩真奋力扛起闪到一旁。
  “呵呵……没想到你挺护她的,不介意她是我派去卧底的女人?”罗腾久持着大刀顶着地面,态度仍旧狂肆狠辣。
  “你没死?难怪找不到你的尸体。”果然是祸害遗千年,跳下那么深的山崖竟然没事。
  “你太小看我了。我对新罗山的地形熟得不得了,闭着眼都能横过去,哪会栽在自家后院里?”罗腾久狂放的仰天一笑。
  “是吗?可惜这儿没崖让你跳,可以改跳湖试试。”靳硕南撇唇冷笑。
  “耍嘴皮子?带种。今天我就要讨回胆敢灭我老巢的帐!”罗腾久向地上啐了一口,提起大刀,在空中挥了一道弧。
  “哼,杀父弑母的血仇,以及你卑鄙利用真儿的帐,我一起跟你算。”靳硕南顺手折下一截树枝当武器,悄悄向侧边移动几步,想将罗腾久的杀伤力尽量带离依然无知无觉安坐在椅上的韩真。
  看出他的顾忌,罗腾久得意的咧嘴笑出声。
  “好样的!手上没兵器,又得护着一个女人,我看你胜算有多大?”突然大喝一声,脚底一提,便冲杀过去。为达目的,他绝不会在乎任何道义的。
  靳硕南敏捷的躲开致命的狠招,由于没有兵刃,凭着一截树枝,根本挡不住罗腾久一波波凌厉的攻势。
  眼见久攻不下,罗腾久不耐烦了,眼尾趁隙一扫,刀一挑,将靳硕南逼到与韩真相反的位置,随即快速回身,大喝一声,双手握刀猛然对着韩真当头劈下。
  “不准碰她!”靳硕南奋力一扑,护到韩真面前,用身体挡住罗腾久来势汹汹砍下的刀锋,然后直觉转身用尽内力推了一掌,正好击中罗腾久的心口要害,将他狠狠地震飞老远。
  确定罗腾久无法再伤人后,靳硕南便颓然跪倒,跌进韩真又暖又柔的怀里。
  “哈……哈哈……你……自己送上门来……拉了一个……垫背……好……很好……”罗腾久跌在地上,狂吐鲜血,虽然初时愕然中掌,看见靳硕南背上严重的伤势后,却呵呵笑着断气。
  靳硕南喘息着,身子遽然发冷,背后洞开的血口,威胁着要熄灭他的本命灯。
  突然觉得,这样死在喜爱的女人怀里,也算是他莫大的幸福。
  “真儿……真儿……”他虚弱的闭上眼等死,淌着血丝的唇,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魂牵梦系的名字。
  希望到了地府,能够找到那缕迷了路的芳魂,然后劝她别再任性游荡,苦苦折磨人了。
  “不……不要……”细微的呢喃,如丝丝细缕,蓦地钻进靳硕南将要昏溃的神智里。
  “真……真儿?”他奋然睁开眼,不敢置信地挣扎抬头,哑声无力的唤道。
  “血……不要……血……”韩真的眼底渐渐浮出痛苦的阴影。
  虽然晦暗痛楚,却是暌违许久的人气,他盼着这丝人气,盼了好久。
  “真儿……你醒了……魂魄……归来了?”他咧嘴笑开,却从肺腑涌上一口腥甜。
  “你……你怎么了?怎么……都是血?”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才一睁眼,竟见到靳硕南浑身浴血,即将在她面前死去?
  “原来……要用生命……当代价……才能唤……醒你……”声音越来越弱,他再度无力地伏回她的膝上,睡意开始浓重。
  “不……你不能死……你不能离开我……不可以——”韩真紧紧抱住他,晶莹的泪珠一串又一串的不停滴落到他染着血污的面颊上。
  上天待她太苛,为什么一睁眼,又要她面对再次破碎的世界?
  “别哭……我……甘心无……悔……”努力开口的结果,换来另一波急涌上翻的咳血,虚软的滑到地上。
  她死命的抱紧他不放,结果与他一起滚躺到地面上。
  “你不能这么自私!靳硕南,我不要你甘心无悔!你死,我会马上跟随你下地狱,生生世世的怨恨你,怨恨你将我一个人独留人间!”她躺在他身侧,全身染上他涌流不止的鲜血,用尽力气喊出咒语,天地神鬼作证!
  “真……儿……何苦……”他被撼动得怔了、傻了。
  “我娘已经死了,在这世上,我深深爱着的人,只剩你一个了。如果你也丢下我,对我未免太残忍了。你于心何忍?于心何忍?”她泪流满面的对他控诉。
  “对不起,还是……负了你……”他绝望的闭上眼。
  “硕南?不要睡,你不要睡……”韩真惊慌的奋力摇他,无助地叫着他。
  听见她不再心存芥蒂的吐露爱语,竟是在死前一刻?
  他也想对她说些话,可是——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硕南——”凄厉的喊叫蓦然划破清幽湖畔。
   
终曲

  五年后——
  “冬梅——快,快帮我抓住泰儿!”一声焦急的柔媚嗓音,比平常尖锐几度,从凉亭边的柳树下扬起。
  “哦——小小少爷又乱跑啦?看冬梅姨姨怎么帮你娘治你。”冬梅捞起吊在树枝上差点从高空和大地直接亲吻的小胖子,像揉面团似的猛摇他,颈上一枚翠绿色的玉观音也被晃出领口。
  “哇——娘,梅姨又揉我。”小胖子向母亲伸出胖胖的小手哀哀求救。
  “活该,谁叫你不听话。手绢飞到树上去,你爹自然会帮娘捡回来,你穷急个什么劲儿?”
  “我想帮娘捡嘛,我怕手绢掉进水里啊。”泰儿委屈地大叫。
  “又藉机爬树?不乖,打屁股。”低沉的声音倏然响起,一只大掌从冬梅手中拎过去,翻过泰儿胖胖的身躯,另一掌抬起就是啪啪两声。
  “呜……哇——”泪水鼻涕应声齐喷出。“娘——娘——爹打我!痛痛……呜……”小人儿哭得好不委屈。
  “以后还爬不爬树?”有力的大手将泪人儿拎至与眼等齐,两双一大一小相似的黑晶眼眸相对望。
  “不……”泰儿嘟着嘴摇头,脸上一片湿。
  “和你一样爱哭,儿子还给你。”爹的威严使够了,便将有血统保证的小子塞到娘的怀里。
  “呜……娘……”才干的泪水再度泛滥,伤心的埋进娘亲的肩窝,寻求安慰,引得娘亲失笑,怜爱的摸摸他小小的后脑勺。
  “真儿,有人大老远的来见你,我把他们带来了。”靳硕南目光温柔地看着妻儿,眼底一片浓情。
  “驭北回来了?”韩真猜道,靳驭北在两年前说要出去闯荡,便没回来过,只有定期送回的家书显示他还好好活着。
  “不是那个野小子。”靳硕南摇头推翻。
  “大老远?谁会想见我?”韩真一回头便愣住。
  “奎……奎哥,小伍!”她迫不及待的将儿子塞回夫君手里,拎起裙摆,朝他们跑过去。
  刚被处罚过的泰儿紧抓住爹的脖子,动也不敢动,只敢怯怯地抬眼偷看爹的脸色。
  “真儿。”经过岁月淬炼,还有她所不知道的苦难磨练,元子奎变得更结实黝
  黑,更有一股男子气概。
  “真姊姊。”一样结实黝黑的小伍,变化更大,他整个身子突然抽长,脸也变得俊秀瘦削,不出数年,肯定会迷倒一群众家姊妹。
  “你们……不是在边关吗?怎么回来了?”韩真喜极而泣的捂住唇。
  “多亏你夫君当年力保我们,才能这么快回来。”元子奎感激的望向站在韩真身后的靳硕南,靳硕南则无言的点点头。
  五年前,新罗山寨的余党妇孺,一一被判刑。而元子奎和小伍因靳家兄弟出面作证,他们两人并无恶行,且曾帮助传递假消息,因此,被从轻量刑,仅判流放边疆五年。
  而在靳家刻意隐瞒之下,韩真更是一点事也没有。
  五年前……
  韩真的记忆回到了过去,想到快要蒙尘遗忘的往事。在靳硕南加倍回报似的呵怜下,她几乎不再想起锥心泣血的过去。
  那次在城北湖边被脱逃未死的罗腾久袭击后,她抱着奄奄一息的靳硕南,感到指尖下的生命力不断流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倘若他死了,她也不会独活!
  正当她觉得两人会就这样死去时,担心没带护卫出门的兄嫂安危而带人四处找寻的靳驭北适时发现了他们。
  靳驭北当时也几乎吓傻了,还来不及发现小嫂子言行已经恢复正常,也没看到远远倒卧在树下的罗腾久,只是惊恐的察觉大哥就要断气,立刻快马加鞭,像疯了似的带着兄嫂两人拼命赶回家。
  而原本要治疗韩真失心症而聚头的三老人,没机会问诊韩真的病情,反倒成了靳硕南的救命大夫,千钧一发的紧急捡回他只剩半条的小命。
  或许真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两人都先后历经死劫,之后,像是雨过天晴一般,一切都否极泰来。
  “真姊姊,你当娘了?”小伍眼尖的看见被靳硕南抱在怀里的小翻版。
  “是啊,来,给你们认识。”韩真转身抱过儿子,骄傲的举到他们两人面前。小胖子不怕生,睁着圆咕噜的黑眸,好奇的转呀转。
  “他叫泰儿。泰儿乖,叫元叔、伍叔……”
  否极泰来,带着福气而来的孩儿!这是当时她生产完后,靳硕南慎重的抱住儿子时,负责接生的柳大夫顺口说的话。
  像是心事已了似的,抱过了靳家长孙,柳大夫竟在三个月后某个夜里,含笑地溘然长眠。
  靳硕南拉着她的手,眼里含着泪光,说:“这孩儿,是柳大夫开金口,说是咱们否极泰来的福分,就叫他泰儿吧……”
  一切都……否极泰来了!
   
—完—

   
呆呆蓉的后记

   
华蓉

  写这本书的时候,呆呆蓉正好面临人生的转折点,很茫然、很焦虑,却忍不住有更多的期待。
  平淡规律的日子过久了,就会很想离开原地,出去飞一飞。于是呆呆蓉任性的先斩后奏,瞒住家人停了工作,想要完成一些事。后来爹娘终于知道了,差点没被他们的好女儿吓死,整个家里顿时可以用“兵荒马乱”四个字形容。
  惊吓期过后,呆呆蓉的爹还是用他一贯沉稳包容的态度对待呆呆蓉,无条件给予肯定的支持,呆呆蓉的娘则是默默的为呆呆蓉打理了许多事。得到爹娘支持的那一刻,心里突然酸到极点,说不出话来。
  呜呜呜……爹,娘,真的谢谢你们。
  另外,虽然晚了很多,还是要趁这时候,向老爸和全天下的爸爸们说一声——
  “父亲节快乐啦!”
  嗯……看到这里,你们一定在想,呆呆蓉是不是大胆又天真的辞了工作,想要专职写书?
  哈哈哈!呆蓉仰天狂笑三声。
  噢,不!猜错啦。呆呆蓉有其他正经事要做,写小说这件事,才是呆呆蓉生命中的大意外。不相信?唔,呆呆蓉也不太相信自己能出书哩。
  说到这个,某友人曾和呆呆蓉提起,说看不懂《情有独钟》后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呆呆蓉明明四肢健全,坐轮椅是什么意思啊?
  呃……其实那时正好看到日剧“美丽人生”,还有公视“人间四月天”,于是顺手打下去作结尾,后记挤不出来,只好胡言乱语一番。
  当时编编哭着对呆呆蓉说:“呜呜呜……华蓉,你……你后记太短了啦……不够……”
  呆呆蓉也哭着回话:“呜呜呜……我……我写不出来嘛。”
  “连一页都不到……唉……算了,下次要改进。”编编挣扎了一下才放弃。
  呵呵呵;就这样,怪怪的后记就被附上啦。
  咦?回头看了一下,这次后记好像比较长一点了耶。
  可爱又美丽的峰峰编,呆呆蓉这次是不是粉棒?
  啊?废话太多?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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