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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希腊、安德罗斯岛。
  人的记忆能够存在多久?
  凤浣纱踏上海岛边缘的碎石小径,心中存着这个疑问。她缓慢的走着,海风吹拂着黑亮如缎的长发,穿著淡紫色毛料套装的修长身段,是海风中最美的一抹剪影。
  有些事情一旦记住了就再难忘怀,彷佛心中被烙印般,不去思量,却又偏偏难忘。
  例如,对于那个男人的记忆始终在她脑海里,难以磨灭。
  她恨他,却更恨自己竟然忘不掉他。这些日子来,她不停告诉自己,会想起他是因为必须不断重温着对他的恨。
  她的手紧握成拳,指尖深深的陷入柔软的掌心,而她浑然不觉得疼。她的心被其它的思绪占据,不断的想起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一绺发飞散在美丽的面容前,白皙的肌肤衬得那双盈亮的剪水双瞳更加深邃。
  海风里飘散着迷迭香的气味,诱引着人们坠入回忆中。这个岛上种植着许多迷迭香,青翠的绿意瀰漫了整个海岛,在有着深深寒意的隆冬时节,迷迭香依旧茂盛,在枝头绽放淡紫色的花朵。
  她顺着小径缓慢的走向海边,心中思潮起伏着。激烈的恨意亟欲得到宣泄,在苦忍了六年后,知道能够马上见到那个让她恨得如此深切的男人时,她的情绪万分激动着。
  六年了,漫长得不可思议的六年,如今想来都难以相信,她竟能够撑过这艰困的六年。仔细想想或许有些讽刺,她是靠着对他的恨,才有办法撑过那段时日里的艰苦。
  她是多么恨他呵。这六年来日夜的诅咒着,恳求上苍能给他最残酷的惩罚。她期待着,不只一次梦见与他重逢,渴望亲自撕抓他那英俊得有如恶魔的脸庞,然后在他面前冷笑嘲讽。
  爱琴海的蔚蓝水色出现在小径的尽头,她的呼吸加速,紧握的手也有些颤抖。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些颤抖是因为太过于期待,她幻想着报复的甜美,从六年前起她就期待着这一天。
  小径的尽头是一处芬芳的迷迭香园圃,新鲜的茂盛香草有着浓烈的香气。一名棕发的希腊女郎采撷着迷迭香,身旁是松木打造的木椅,一名高大的男人面向着海洋坐在木椅上头,略长的黑发因为海风而凌乱,宽阔挺直的双眉暗示着他坚毅强硬的性格,虽然只是看见背影,却有着逼人的气势。
  浣纱停下脚步,无法再继续向前。只是看着背影,她就认出他的身分。
  多么美好的景象,男人坐在木椅上,而他美丽的希腊情人则在一旁伺候着。
  浣纱紧咬着唇,视线由棕发女郎移到面海的男人,她的心中有如在经历最激烈的波涛,各种情绪交杂着,深切的恨意掩盖了一切,但是在恨意之下,隐藏着不曾遗忘的记忆。
  棕发女郎就是他的新欢吗?他所钟情的原来是温柔可爱的女子。各种奇异的猜想闪过脑中,浣纱缓慢的走上前去,双腿却沉重得不听使唤,几乎就要软弱得无法行走。冬季的海风,迎面袭来有如针刺,而她竟不觉得疼。
  棕发女郎发现她,有些诧异的半张着唇,美丽的面容上有着疑问。“小姐,有什么事吗?这是私人宅院,你不能进来的。”她低下头,看见木椅上的男人身躯僵硬了。
  浣纱缓慢的弯唇微笑,心情激动到了极点,脸上的表情反而显得平静。“没关系的,我跟这位先生是旧识,他一定认得我。”她静静的说道,看见他宽阔的肩膀猛地一震。
  “柯焰,你不会已经忘记我了吧?”
  木椅上的男人双手紧握住椅子的边缘,却始终没有回头,僵硬的双肩泄漏了他的情绪。
  浣纱的笑容加入一些讽刺,她举步往前走去。“你没有想到会再见到我吗?我花了六年的时间,不断追查你的下落,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这里。虽然我的不请自来,或许打扰了你与小情人的相聚时光,但是千里故人来,总是难得的,你甚至不愿意站起身来欢迎我?”
  她边走边说,愈来愈靠近坐在木椅上的高大男人。她的脸上有着微笑,但是没有人知道她内心此刻的激动。
  是愤怒、是埋怨、或是深浓的恨意?她的心中五味杂陈,纷乱难理。脸上的平静仅是一张面具,遮盖了心里的激动,颤抖的身躯绷得紧紧的,不愿意让他看出分毫。
  柯焰没有移动,仍旧挺直了背脊,放在木椅边缘的手却在轻微颤抖着。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记忆中的他始终是冷静自制的,深邃的黑眸里有着恶魔般的笃定,游刃有余的掌控一切,从来不曾有过慌乱的模样,似乎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中。
  这样冷静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她的出现而颤抖?
  “小姐,不行的,你不行……”棕发女郎惊慌的想阻止浣纱的前进。
  “喜娜,你进屋子里去。”低沉的声音响起,柯焰缓缓的挥挥手,示意棕发女郎离开。
  喜娜不敢违抗,只能缓慢的离开,在离去时仍旧不停的张望着,脸上充满着担忧的神情。跟在柯焰身边那么久,她不曾看过柯焰有如此激烈的反应,这段日子以来,他始终像是冷硬的石像般漠然,情绪甚少有起伏。他唯一的情绪,就是愤怒。
  是什么样的女人,竟有能力破坏柯焰如万年寒冰般死寂的冷静,激出他愤怒以外的情绪?喜娜诧异着,猜测眼前突然出现的东方美女,一定对柯焰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你担心我伤害她吗?怕我会像泼妇一般,扑上前责打她?”浣纱好奇的问,已经走到他的身边。她闻到某种奇特的味道,类似于草药的气味,融合在她曾经十分熟悉的男性气息中。“请放心,六年是一段很长的岁月,在这段日子里我至少学会了控制情绪。”说完,她勉强挤出微笑。
  柯焰缓慢站起身来,海风仍旧吹拂着他的发,以及他身上的白色衬衫,保暖的陈旧外套被遗忘在椅子上。
  “是的,六年是一段很长的日子。”他的笑声尖刻而苦涩,饱含着太多的痛苦。
  六年,多么漫长的岁月,长久得可以让一个人彻底心死。但是对于一段深刻的感情来说,六年却又太短暂,当她出现时,他的心激动着,无法遏止的想要碰触她,拥抱她。
  当她出现时,他才真正明白,这些日子来始终不曾忘记她。
  “你为什么要来?”他沙哑的问,仍旧面向大海,声音里有着深浓的痛苦。
  浣纱走到他身边,没有看向他。她必须凝聚勇气,才能够看向他那双黑眸,骄傲的自尊让她不愿意被他看穿那些藏于心中纷乱的情绪。
  “还需要问为什么吗?你在六年前拋弃我,下堂妻总有询问为什么被弃的权利吧。”
  她的嘴角带着讽刺的笑说道。
  她本以为再见到他,她会尖叫、会咒骂,甚至扑上去给他一顿拳打脚踢,发泄积压了六年的怒气以及愤怒。但是很奇怪的,此刻她的心情反而变得冷静了,只想要见到他,问清楚一些原由。
  她的手覆盖在胸上,那儿残留些许隐隐的疼痛,类似细微的针戳刺着心里最脆弱的一处,她无法制止那种疼痛。从他离去的那一日起,那种疼痛始终存在着。
  “你不该来的。”他叹息着,黝黑的手紧握成拳。他闻到她身上的气息,那是这些日子来,他所魂牵梦系的。午夜梦回,他甚至会以为她来到他的身边,然后醒来时,他会因为极度的失望而愤怒与狂乱。
  只是他情愿让她恨,也不愿意她看见他是如此的丑恶与不堪。
  “为什么?你不想见我?”浣纱问道,转过头去看向他。在看入他的双眼时,她的笑意徒然凝结。
  当视线接触到他面容的那一瞬间,她只感到全身冰冷,所有的愤怒与恨意在此刻全然冻结,只能震惊的看着他,她的血液冷得像是冬季的海水,彷佛天地在转瞬间崩解。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柯焰,一股剧烈的颤抖由体内窜出,她颤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
  什么恨意,什么埋怨,在这一刻全都遗忘,她只能看着他,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
  “你看到了,你知道为什么了。”感受到她异样的沉默,他弯唇露出讽刺的微笑,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绝望。“你还期待我欢迎你吗?你期待一个瞎子能给你什么欢迎?”
  他低头逼近她,忍不住深深的呼吸她身上的气息。
  柯焰靠着这些年来训练出的敏锐直觉,寻找到她的身躯,双手准确的扣住她纤细的肩膀,感受到她身上的僵硬。他的心中疼痛着,知道她正因为他的逼近而颤抖。他看不见她的反应,但是却能够感觉到她的颤抖。
  他挤出一抹冷笑,用激烈的心痛来杀害心中残留的一丝希望。
  浣纱无法开口,她瞪大了双眸,只能呆愣的看着柯焰。她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男人就是柯焰,但是他低沉的声音,以及高大的体格,她是如此的熟悉。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夫妻,熟悉彼此的身体,不可能会认错。
  她记忆中那张宛如恶魔般英俊的面容依旧,逼近她的那双黑眸虽然仍旧明亮,但是空洞而毫无焦距,只是面对她,却不是看着她。他的脸上有着一些旧伤残留的白痕,没有减低他的俊美,却增添了某种阴暗危险的特质,让人望而生畏。
  她的视线平视着他的胸口,白色衬衫的钮扣半开着,袒露黝黑结实的胸膛,上面布满丑陋伤疤,那些伤痕犹如蛇般,在他黝黑的肌肤上蜿蜒,而后消失在衣服之下。
  这么多年来,她努力恨着他,以为他与情人一起躲在某处逍遥度日,但是再见到他时,事实竟不是如她所想象的。他身上的旧伤,暗示着某个她没有参与的悲剧。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这个问题在她心中啃噬着。
  “看着我,你还期待什么吗?”他低吼着,愈加逼近她的脸庞。“你害怕吗?这是一张足以吓退任何人的脸,你难道不怕吗?这是一个瑕疵品,你能够忍受吗?”
  他冷笑着,感觉内心在一点一滴的死去。天晓得他的心有多痛,再见到她时,他疯狂得想毁去心中最后的一点光芒。
  或许看不见也是好的,他无法承受她眼中恐惧而厌恶的光芒,那比杀了他更加难受。
  在她眼里所看见的是如何的景况?一个惨不忍睹的男人?她的颤抖是因为恐惧还是厌恶?
  浣纱的手颤抖着,迟疑的往上伸去,想要抚摸他脸上的疤痕。她无法分辨此刻心中激烈的疼痛是为了什么。
  她不是恨他入骨吗?为什么在看见他的伤时,竟会如此心痛?
  “你的眼睛……”她说不出话来,身子在颤抖着。天啊!他当初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承受了什么样的伤害?
  “瞎了。”柯焰语气粗鲁的说,凶暴的将她推开。“不要同情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低吼着,挺起背脊,维持着残余的骄傲,凭着记忆往住宅的方向走去,稳定的步伐让人绝对想不到他的眼睛已经失去视力。
  他不要见她,他不要再想起那些已经失去的一切。
  浣纱被推倒在迷迭香丛中,只能呆愣的看着他离去的高大背影。她无法确定眼前的男人跟六年前的柯焰是同一个人,记忆中冷静的他,如今竟像是一头暴躁的野兽,有些锐利的爪与牙,随时准备伤害胆敢接近他的人。
  一阵海风吹起,满园的迷迭香摇晃着,属于记忆的香气在蔓延。她在记忆里搜寻着关于他的一切,六年了,她不曾遗忘分毫。
  关于他的记忆,始终烙得那么深,她无法否认曾经深深的爱过柯焰。
  迷迭香的气味,勾起了她的回忆……
  六年前、台北。
  巍峨的高楼在阳光下闪烁着光亮,淡蓝色的玻璃折射阳光,将高楼笼罩在蓝色的光晕之中。整栋大楼属于凤氏企业,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中,这栋大楼的美丽独树一格。
  关于凤氏的传奇,也在台湾商界中流传着。经营衣料纺织业的企业,曾经在七0年代大放光芒,但是随着台湾商业型态的转变,许多大型纺织企业纷纷倒闭,硕果仅存的只剩下凤氏。如今的负责人凤傲磊有着独到的眼光与商业头脑,在纺织业衰退时,扩张了凤氏其它领域的触角,当其它同业关门大吉时,凤氏反而更加茁壮。
  银色的莲花跑车以极高的速度驶人高楼前方的弯道,旁若无人的直驱门口,在挑高的玻璃帷幕前技术精湛的险险停住,因为紧急煞车,地上甚至有着焦黑的煞车痕。
  几个正在门前送客的经理被逼近的跑车吓出一身冷汗,呆愣的贴在玻璃上。正准备破口大骂,却在看见踏出跑车的驾驶时,咒骂的话全吞回肚子里去,只能张口结舌的看着。
  跑车的门被打开,神色冷傲的年轻女子下了车,乌黑的发贴着白皙的脸庞,发梢略微触肩,五官精致而美丽,盈亮的黑眸衬着白皙的肌肤,让人印象深刻。姣好的身段包裹在黑色皮衣之下,吸引了众人的眼光。她的美丽就足以让人惊叹,而那种独特的气质,更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的眼光落在玻璃帷幕前众多经理级的男人身上,对于吓坏众人的举动竟然没有半分歉意。她以优雅的步伐往凤氏的大门走去,随手将钥匙一拋。
  银色的钥匙在空中画出一个半圆,落在一位经理的手中。男人接着钥匙,有些不知所措。
  “停车。”她淡淡的命令,旁若无人的走入凤氏大楼,那神态宛如巡视领土的女王。
  黑色的修长身影,不论走到何处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她是谁?”半晌之后,一个刚从国外调回台湾的经理膛目结舌的问。到底是何方神圣,竟以那么轻率的态度命令经理级主管停车,而看看众位经理,还一脸唯唯诺诺、不敢拒绝的模样。
  “你就算不曾见过她,也应该听过她的名字。她是总裁心爱的女儿,整个凤氏里最惹人传说的女人,凤浣纱。”接到钥匙的经理微笑着,很高兴能够得到这件差事。能替凤浣纱服务,就代表着能够多亲近她一些,或许还能得到她的注意。
  她有着惊人的家世背景,而更让人又妒又羡的,是她同时拥有才智与美丽,这样的女人简直是男人的梦想。若是能够得到她的青睐,就等于同时拥有了美女与财富。
  从她成年开始,男人们就费心的想接近她,高傲如她却从不看在眼里。男人们往往碰了一鼻子灰,却仍旧不死心的前仆后继。几年过去了,浣纱变得更加美丽,却仍旧没有男人能够得到她的芳心。众人在猜测着,不停的议论着。
  到底谁是那个幸运的男人,能够得到她的眷顾?
         ※        ※         ※
  浣纱走入顶楼的会议室,旁若无人的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她的出现打断进行中的会议,正在解说图表的男人徒然住口,呆愣的看着她,被她的美貌与气势迷惑。直到旁边的助理碰了他几下,他才尴尬的继续解说着,视线却始终绕着浣纱打转。
  她徽微一笑,如同所有的美女,很是享受男人倾慕的眼光。她走入会议室,对众人的行礼视而不见,笔直的走向会议桌的首位,对着父亲甜甜一笑。
  “浣纱,你一定要打断我们的会议吗?”凤傲磊无可奈何的看着女儿。他已经跟浣纱说过数次,不要在会议进行时进入会议室,她的出现总会令会议瘫痪。男人看见她,就像是蜜蜂看见了蜜,连眼睛都移不开。
  “我只是太想见到你,去国外玩了一趟,我好想你。”浣纱微笑着,低头亲吻父亲的脸颊。“再说,你该知道,我从小就不是会乖乖听话的乖女孩。”说完,清脆的笑声回荡在会议室内。
  凤仿磊的目光里有着宠溺,伸手揉揉女儿的头。他可以对旁人冷漠无情,却无法对浣纱板起脸孔说教,他太宠爱她,这个女儿过于聪明而美丽,从小被当成公主娇养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融了,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多年的宠溺,却养出她过于娇蛮的性格,让他有些头疼。
  角落里的李韬步站起身来,有礼的对着浣纱打招呼。“凤小姐。”他因为浣纱的出现有些脸红。
  她点点头,当是听见了他的问候。说来李韬步还是她的青梅竹马,他父亲是凤氏的元老,跟在凤傲磊身边多年,连儿子也进了凤氏效命。李韬步的年纪比浣纱略大,个性温文儒雅,总是喜欢在她身边打转。但是性格太过软弱的男人,根本压制不了浣纱,她注意到他的倾慕,却选择了忽略。
  浣纱对着父亲微笑,随意的推开桌上的文件。“爸,我刚下飞机,好想念台湾的小吃,你陪我一起去逛逛。”她拉着父亲,丝毫不理会正在台上解说的男人。
  众人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其实大部分的人已经习惯了她的行称,从她幼年开始,这种情形就不断发生,她时常闯入凤氏,在一群主管面前带走父亲,不理会事态有多么紧急,她要父亲把她摆在第一位。
  父亲的宠溺,让她习惯了想要什么,就能够得到什么,她是标准的天之骄女,世界彷佛是绕着她在转动的。
  只是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同,在她试图拉起凤傲磊时,一道冰冷的视线紧盯着她,不同于其它人的眼神,那人的目光里有着冷热交杂的激烈光彩。冷淡的,是他眼里的不赞成,彷佛鄙夷着她的骄纵行径,而热烈的,则是一抹难以理解的炽热。
  “小姐,这个会议很重要。”李韬步鼓起勇气说道。
  “你们就这么任由她胡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句会议很重要,就奢求她会自动自发的离去?”角落里响起低沉的男音,口气里有着调侃。
  浣纱诧异的转过头去,盈亮的眸子迎向那人的视线。像是在挑衅般,她傲然的偏着头,回视着那人的视线。
  “胡闹?你指的是我吗?”她看着那个男人,眼里的诧异光彩更甚。
  她很确定不曾见过他。那是一个让人见过一次,就会终生难忘的男人。
  他的身躯高大,锐利的黑眸望着她,饱含着某种热烈的光芒,挺直的鼻梁下,是极为性感的男性薄唇,噙着一丝笑,笔直的看入她眼里,男性的脸庞有着恶魔般的俊美。
  在发现她的视线时,那抹笑容变得饶富兴味,甚至毫不尊重的打量着她修长窈窕的身段。
  男人看来似乎未满三十,但是有着成熟的特质,稳重而内敛。西装革履的装扮没有让他看来文明些,反而加强了他的侵略气质,虽然衣衫整齐,但是他的四周瀰漫着危险的氛围,审视她的眼光,像是在审视猎物的野狼。
  一阵没来由的颤抖窜过浣纱的身躯,她不容许自己退缩,在他放肆的视线下转开眼睛,但是紧握在身侧的手早因紧张而汗湿。这对她来说可是全新的经验,她习惯了唯我独尊,从来不曾见过什么男人竟有着让她紧张的魔力。
  男人的微笑加深,笑容里加入了让人气愤的放肆。“请凤小姐到一旁等着,会议必须继续进行。”他缓慢的说道,锐利的视线没有错过她脸上的表情。
  会议室中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紧张的看着对峙的两人。凤傲磊则是露出神秘的笑容,来回看着两个年轻人。
  浣纱的反应是立即的,她愤怒的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说什么?”她紧绷着嗓子询问。从来没有人质疑过她的行为,而他竟胆敢命令她离开?
  男人仍旧舒适的坐在皮椅中,态度从容的回视着她。“需要我再说一次吗?原来你不只行为像是个孩子,连听觉都有问题,像是幼儿园里的学生,需要老师一字一句的指示吗?”他欣赏着她气得发白的脸庞,眼光里流露出纯男性的欣赏,话语却依然讽刺。
  “要我再说几次都行。凤小姐,现在是会议进行的时候,请你退到一旁去,就算是想要缠着父亲撒娇,也请先看清楚场合。”
  “你……”浣纱气得说不出话来,紧咬着牙瞪视着他。
  “需要我再重复一次吗?”他火上加油的问道,礼貌的态度只是更加激怒浣纱。
  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坐在他旁边的李韬步担忧的警告着,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柯焰,别这么对凤小姐说话。”
  柯焰黝黑的指轻敲着桌上的文件,视线始终紧盯着浣纱。在见到她之前,他就已经听过太多关于她的传说,那些人传说着她的美丽与骄傲,以及种种刁蛮的行径。他会答应凤傲磊的邀请,来到凤氏工作,其实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想要会会凤浣纱,亲眼瞧瞧那个被众人传说多年的美丽女子,是不是真有让人癫狂的魔力。
  “如果是凤家的小姐,就更该知道会议的进行对公司有多么重要,不应该贸然的闯入,打断了会议的进行外,竟还想带走参与会议的成员。”柯焰不留情的说,一见面就在浣纱面前撂下战帖。
  “阁下又是谁?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浣纱瞪视着眼前的男人,几乎想上前撕下他脸上那抹笃定的笑容。她不是会被轻易激怒的人,但是他的几句话,竟然就惹出她空前的怒火。
  “柯焰。”他报上姓名,仍旧坐在皮椅上,丝毫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就像是她不值得他起身。“我只是被延聘来的小职员。不过虽然身为小职员,但是我还有一点基本常识,知道正在进行的会议绝不许有人打扰。”
  “你是在讽刺我连基本常识都没有?”浣纱瞇起眼睛,声音带着假意的温柔。熟悉她性格的人都知道,当她声音转为柔和,其实正是她狂怒的时候。
  “你听得出来?我还以为幼稚如你,应该听不出我话里的含意。”柯焰像是逗弄猎物的猎人,以激怒她为乐。
  她紧握着双拳,气得咬牙切齿。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她早就习惯了众人的服从,何时受过如此尖锐的讽刺?男人们对她总是言听计从,而眼前这个柯焰,竟然不怕死的激怒她。
  “浣纱,柯焰说得没错,犯错的是你,你不该打断会议。”凤傲磊突然开口,嘴角仍旧带着笑容,愉快的看着柯焰。
  浣纱惊讶的半张着嘴,回头看着父亲。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多年来宠她疼她的父亲,这次竟然不帮着她,反而向着外人,去帮助那个柯焰,当着众人面前指责她的不是。
  “但是……”她试着想扳回劣势,话语到了嘴边,却被父亲挥手打断。
  “别来打扰会议,你先到我办公室里等着,会议结束后我会去找你。”凤傲磊说完,点头示意台上的男人可以继续解说。他的视线落在文件上,完全忽视宝贝女儿的怨怼。
  他必须费尽自制力,才能忍住大笑的冲动。他能够感觉到浣纱的怒意,更知道女儿会迁怒于柯焰。
  浣纱愤怒的跺脚,恨恨的瞪了柯焰一眼,在失去父亲的支持时,她就已经输了与柯焰对峙的第一局。她傲然的转过身,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骄傲走入另一扇木门,在关上门时,她用尽全力甩上无辜的门板,用以发泄心中的怒气。
  门被轰然关上,因为过度用力,在关上后还微微颤抖着。
  会议室中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几个人因为浣纱的离开,松懈的瘫软身子,坐在皮椅里擦着冷汗。
  凤傲磊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他的视线落在柯焰身上。在掌上明珠被冒犯后,竟然没有半分的怒气,眼中反倒盛满了欣赏。在商界多年,他的眼光从来不曾出错过,当初会极力延揽柯焰进入凤氏,除了欣赏柯焰的才能外,他还有其它的打算。只是,连他也没有料到,两个年轻人初见面的情况竟会如此精采。
  “你是第一个敢如此跟她说话的人。”凤傲磊说道,没有错过柯焰紧盯着那扇木门的炽热眼光。
  柯焰缓慢的露出微笑,把这些话当成赞美。“我的荣幸。”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看向木门,怀念着她窈窕的身影。果真如传说中所言,凤浣纱有着令人惊叹的美貌,足以让男人神魂颠倒。他仍旧记得她精致的脸庞,以及她被激怒时,盈亮的眼里盛满愤怒的火焰,美丽得不可思议。
  在指责她行径的同时,他其实有着几分恶作剧的心态,试着想要激怒她,说出一句又一句的讽刺,想看看她愤怒时会是什么模样。他没有想到,在高傲的外表下,凤浣纱其实十分单纯,只是几句话就让她气得双眼喷火。想起她离去的愤怒模样,他嘴角的微笑缓缓加深。
  会议继续进行着,而柯焰的心却已经飘荡到木门之后。他没有发觉,整个会议期间,凤傲磊始终看着他,目光里有着深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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