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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站在太阳底下想了一阵子后,朝歌晃晃头,将手上的黄历收回怀里,重新面对眼前正等着他的问题。
  在左容容的安排下,第一个奉命出征行刺的他,由六扇门地底的另外一条密道出发,顺利绕过六扇门外布守的衙役,直达京城繁华的大街。
  这里四处可见六扇门贴出的寻人告示,他的画像和四个同伴的皆在榜上。不过因左断追他们太多年,不知已经贴过这种告示多少回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不但没人去看那些画像,连他这么明目张胆地站在街口,也没人认出他来去报官,甚至看也没看他一眼。
  这样也好,因为他不能再倒霉了。
  他是一个宿命论的人,对流年、时运皆迷信得很;尤其在经过教训后,他更相信一个理论,那就是当一个人倒霉时,其它的霉运也会接踵而来。而他今年跟霉神格外有缘,那霉神几乎是跟他形影不离,让他走到哪就背到哪,就算有个卫非每个月都会替他排解灾噩,可是他的霉运总是比卫非神算的功力更胜一筹;到后来,连卫非也放弃不再帮他了,只告诉他,今年过完后,他就可以远离不幸不再倒霉。
  可是……
  只剩一个月今年就要过完了,他的运气却也糟透了!
  不曾逮到他的左断能有破天荒的好运逮到他就算了,他还被人下毒,要他去层层守口的雷府当刺客……哼,叫他当刺客?还不如说是叫他学古代的那个荆轲白白去送死!
  他不想死,可是不去绝对会死,他想来想去,还是选择这种比较壮烈的死法。反正只是要拿一只鸟和一颗人头,这点小事,成功的机率远比解他体内的毒来得大;何况他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应该能比雷府里的雷万春活得更久。
  只是现在不是行刺的好时机,光天化日之下当刺客,这蠢事只有白痴才会做,尤其是雷万春还布了这么多守卫防范刺客。他虽倒霉,但他不当白痴,一切等从长计议之后再来。而且就像左容容,他也不接受失败,要办就一次办成。
  朝歌深吐出一口气,打算找个地方落脚,先把雷府的地形摸透,特别是那个藏有火凤凰的地方。
  他才转身走了几步,但又突然停下,偏首望着这条大街上颇有名气的城隍庙,想去烧个香。不过他再怎么烧好象也是枉然,还是一样倒霉。
  “公子。”在他举步欲走时,庙口一个算命老人唤住了他。
  “你叫我?”朝歌看着那个摊子旁挂有“铁板神算”布招的老人,不太想搭理。
  “公子,您印堂发黑,非吉相。”算命的老者捻着如雪的长须,对他摇首叹息。
  朝歌摸摸额头,毒性这么快就发作了?那个左容容不是说要一个月才会毒发?
  “公子,据面相来看,您的运气颇差,可否坐下来让老朽算上一算?”老者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诚恳地邀请。
  朝歌扯着嘴角,“失礼,我还有正事要办。”算命?他已算过太多次,就连神算也对他投降了,他还算?他的命只会愈算愈糟。
  “老朽不收您钱,也不耗您太多时间,只因您的面相实属大恶,还请您务必让老朽为您算一回,您就应了我这老人行吗?”老者坚持着,甚至还特地走上前,弯着身子恭请他。
  让一个老人对他这般弯身请求,侠道心肠的朝歌十分过意不去,忙扶起弯着身子的老人,将他扶回算命摊。“老人家,你别这样,我让你算就是。”
  “烦请……您伸出左掌。”老者像是一时喘不过气,边咳边请他把左手伸出朝歌很合作的照办,伸出手让那个老者仔细端看,接着听见他不停地长叹。
  “如何?”每个看过他手相的人都是这种反应,他想这次的结果也应该差不多。
  老者掩不住沉重的叹息,“公子,您流年不利啊。”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标准答案,每个人都这么说。
  老者在看了一会儿后,又对他叹大气,“您此月将有桃花劫。”
  朝歌颇讶愕的看着掌心,“桃花劫?”怎么先前卫非没对他说过这个?
  “俗称桃花运。”
  他笑着扬眉,“有女人?不错,我还有一点好运。”这点他能接受。
  “公子,桃花代表的不只是女人,也代表噩运。”老者很快的补充。
  朝歌的笑容立刻垮掉,眉心紧紧纠锁,“我遇上的女人是我的噩运?”他又要倒霉了?
  “也许。”老者语焉不详。
  朝歌起身欲走,“我已经遇过一个噩运了。”女人如果是噩运的话,那指的应该就是左容容。
  “且慢,您先前遇上的那一个女人不是您的噩运,下一个才可能是。”老者又将他拉回坐下,一手捻着长发一手不停翻看他的大掌。
  “还有下一个?”碰上左容容那个妖女不算噩运?这世上还有别的女人比她更恶?
  “您近日会遇上。”老者掐着手。细算,而后告诉他大概的日期。
  朝歌垮着肩欷吁自怜,“我还能怎么倒霉?”他已经倒霉得不能再倒霉了,而他的噩运却还没有完毕?
  “过了此桃花劫,您即否极泰来,此乃最后一劫。”老者朝他一笑,要他对自己有点信心。
  “这是我今年的最后一个噩运?”既是最后一个的话,那就来吧,反正卫非说他明年不会再像今年这么惨了。
  “是的。这首诗送您。”老者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条交给他。
  朝歌皱眉看着上头的诗。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情诗?”他来算命,这个老人却送首情诗给他?
  “非也,此乃警语。”老者正经又严肃的叮嘱。
  “这首诗是在警告我什么?”朝歌端详了半天,怎么也瞧不出诗里头有哪字哪句像在警告他。
  “天机不可泄漏。请您带在身上,日后您定会用得着。”老者将他的手掌合上。
  “古里古怪。”朝歌莫名其妙地把诗收至怀里,拿出碎银给他。
  老者推回他的银两,“公子,银两您收着,我算得若灵,您再来找我,到时您再给。”
  “随你。”他耸耸肩,拉开椅子站起。
  “公子,老朽还有话没说完。”见他要离去,老者忙要留人。
  “留着吧,有人说我此月运气最差,所以我的运再怎么算也是背。同样的话我听够了,再听也改不了我的运,告辞。”他挥挥手,很快地就消失在庙前拥挤的人群里。
  当朝歌刚消失在人群里,有一个女人刚好与朝歌反方向地擦身而过。
  刚去城隍庙上过香的慕炫兰无视于周遭的热闹,心事重重的看着自己的两掌。
  两天前,她一直视为恩公的女人在夜半时来到她的住所,交给她一张颇为怪异的路径图,要她将这张图背熟后即将它烧毁,并且告诉她,地想报一家五十余口血海深仇的时机成熟了,她在这个月内随时都可以动手,但是如果不在这个月动手的话,就可能失了这难得的机会,此生再也无法报得家仇。
  五年来,她一直等着、盼着的就是这一天,可一旦时间到了,她却有些犹疑,怕自己的武功本领拿不下仇家的人头来祭坟。唉,这五年来她为什么不再多勤练一点功夫呢?她那有求必应的恩公应她的要求,五年来一直请人来教她功夫,授武的师父都说她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很快,可是她要对付的人不是她这种程度就解决得了的。如果她从小就习武。或许还有些胜算,只是她习武得太晚,以她的能力,可能这辈子也做不到这件事。
  她的恩公不断鼓励她,说武艺不是报仇唯一的方法,最重要的是要有智能,懂得捉住时机,还说她已具备了天时、地利、人和三项要素,此行绝对曾完成她的宿愿。
  对于恩公所说的话,她向来信之不疑,但天时、地利这两者她尚能了解,而人和这点,她就不明了了。是有人帮她吗?想来就不太可能,这种事,应当是无人敢帮她的。但恩公对她此次的行动又拍着胸脯担保,说她只要善用她手中这张路径图,事情就办得成。
  慕炫兰再次自袖中拿出那张图来细瞧,除了图上头写明这图名和这张图功用的文字外,其它的部分她怎么也看不出上头的玄机。虽然她已经将这图里的路径背得滚瓜烂熟了,她还是想不出这张图到底怎么帮她报家仇。
  她甩甩头,不愿再猜想下去,走至庙旁巨大的香炉前,再将图背过一次后照令将图扔进火里,盯着火舌吞没了那张昼满曲道的白纸,直至灰飞烟灭,才移开脚步。
  “姑娘。”等了很久的老者又叫住漫不经心走过算命摊前的慕炫兰。
  慕炫兰被人一叫,立刻警觉地四处张望,发现叫他的是摆算命摊的老人后,她才放下了戒心,带着和气的笑容走向摊前。
  “老人家,你叫我?”这个老人慈眉善目的,年纪老迈使他两眼几乎瞇成一条直线;这么老了,还出来在这庙口摆摊算命?
  “姑娘,您的印堂发黑,可否让老朽为你算上一算?”老者忧心忡忡的望着她明亮艳丽的脸,一手指着她的额际。
  她含笑婉拒,“我尚有事在身,改日吧。”
  “此算攸关您的性命,请您务必拨冗。”老者站起来,诚惶诚恐地向她鞠躬拜托。
  慕炫兰狠不下心拒绝一个老人,尤其看他不时咳嗽,像是身有痾疾。她善意地扶正他的身子,让他安妥地坐下,淡淡地对他笑道:“那就有劳您了。”
  “请借您的右掌一看。”老者又咳了一阵,颤巍巍地朝她伸出手。
  慕炫兰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递上粉色的右掌,老者执着她的手看了一阵后,皱着雪白的眉惋惜地长叹。
  “老人家,我的掌相何解?”是她的掌相有什么不对吗?
  “姑娘,您在五年前虽遭逢家破人亡之惨变,但这五年来得高人相助,过得平泰安顺。”
  慕炫兰芳容稍变,而后点头同意他说的话,“请你继续说下去。”他的确是把她的过去算得很准。
  “但您的好运已源枯水竭,今年是您噩星高照的一年。”他长叹一口气,怜悯地望着她不施脂粉即媚态百生的容颜。
  她挤出一抹笑,“老人家,我今年过得很惬意,从没什么噩运。”这一年来她过得很好,目前她的计画也正顺利地进行中,怎会有什么噩运?
  “您未听完下文,老朽是指您今年噩星高照只有一个月份,其它的月份如常。”他指着她的掌心解释。
  “哪一个月?”她低首望着自己的掌心,看不出他所说的也看不懂。
  他以铁口直断的气势对她说:“这个月,您在这个月犯桃花劫。”
  慕炫兰简直啼笑皆非,“我是女人也会犯桃花?”这不是男人才会犯的吗?
  “您犯的桃花不是女人,是男人。”老者摇着食指转正她对命理的误解。
  她显得有些担心,“男人会为我带来噩运?”她就要去报他的家仇,这时如有男人会来坏她等待了五年的事,那可就不好了。
  “也许。”他再看了看她的掌相,对她点头。
  “这个桃花劫,避得过吗?”原本就缺乏信心的慕炫兰不禁有些恐慌,怕这个桃花劫会把她的希望给毁了。
  “无法。”他收回手,遗憾地捻须垂首。
  “我该如何是好?”她期望地问,希望他能有解劫之法。
  “这个您收着。”老者不疾不徐地交给她一张纸条。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她一字一句地读出,而后蹙着柳叶细眉,“老人家,你在算命时也写情诗?”
  “此非情诗,是要送您的警语。”
  “就是警语,这诗意有何解?”她不懂,一首情意盎然的诗怎会成为她的警语?
  “时候未到,恕老朽无法为您解出警语。记得千万要带在身上,并请您尽早解出其中的含意。”他细细的叮咛,拿出小纸封帮她将纸条装好再交给她。
  她有丝怀疑,“不过是首情诗,诗意里会带有警语?”看他这么慎重,似乎还真有这回事似的。
  “有,且它能救您性命,老朽以此招牌保证。”他拍着一旁写有“铁板神算”的招牌。
  “姑且一信,多谢。”她自袖里拿些碎银给他。
  他马上将银两推回去,“姑娘,这银两您收着,我算得就准,您一个月后再来此地给我。”
  见他如此坚持,她也不好再将银两塞给他,遂站起身,“就一月后我仍活着,再来向你致谢。”话一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就走。
  “姑娘,老朽还有话要对您说。”他在她的背后叫着。
  “不了,我不能再耽搁。多谢。”她侧首淡笑,轻点个头致意,脚步不曾稍停。
  望着她和朝歌一样都不回头的背影,原本声音沙哑的老者忽然口气一改,以年轻人的音调自言自语着:“我要说但你们两个却偏偏都不听……不听是你们的损失失,如果你们这两棵桃花会被种在一起,可别怪我。”
  “算命的,帮我算算。”一个刚进完香的庙客擦着满头大汗一屁股在他面前坐下。
  “本大爷收摊了!”
         ※        ※         ※
  澄静的夜空繁星灿亮,白日里人潮鼎沸的京城,都在夜色里沉静了。
  雷万春的府邸似是要与夜色抗衡似的,府内灯火如昼,清冷的风中隐隐传来柴火燃烧的松香味,提醒着世人,这栋府邸在京城里众人皆睡的时分依然醒着。雷府里的三十六楼、四十二院皆布下重兵站岗巡卫,兵卫们定时轮班交替,人人精绅抖擞撤无一倦怠,这让盘腿坐在府院最外头屋顶上的朝歌,心情愈来愈糟。
  打从天一黑,他就离开暂时歇宿的客栈,前来雷府。
  要避过大街上巡卫的士兵简直是轻而易举,只要稍施轻功,就能轻轻松松的突破最外围的防线。当他认为他能一路畅通无阻的直抵雷府的主院时,雷府府院内外成百上千的兵卫立刻就将他的美梦打碎了。
  他坐在屋顶上已有两、三个时辰了,只见下头的士兵们不但不随着夜深而减少,反而每半个时辰又增加大约上百人;他们人多势众,他想以一己之力去硬拚恐怕不成。他望着底下的建筑,这里的楼院众多可直比皇宫,众多的楼内有阁、院内有庭有室,也不知哪楼哪院才是雷万春的居所,要是他一楼一院地慢慢找,也许他要花上十来天的时间,更别说还得先摆平下头手拿弓箭、长枪的兵卫;加上四处灯火通明,任何受过训练的兵士想要射下在空中飞舞的东西都不是难事,他不想被人当成鸟儿来射,因此轻功这招,在这儿不灵。
  最要命的是,他连那只叫火凤凰的鸟藏在哪里也不知道!
  找个雷万春还不会太花时间,但要找一只鸟儿,这要花上多久?这里四处都可关那只鸟,但又不知哪儿会有左容容说的机关,四处乱闯也不成,而她所说的龙潭虎穴又在哪里?
  朝歌抚着眉心,悠长深远地叹气。
  这种地方,假如他们五个人全来,还能少耗些工夫,现在只有他一人,任务虽也办得成,但较费时费力。他是有把握能把这整座府邸全翻过一遍,只是他体内的毒可不会等他,在他找到东西之前,恐怕早就毒发身亡。
  他自艾自怜一阵子后,用力地拍拍脸,重新振作精神,张大眼研究整座府邸的兵力部署。雷万春所在的地方,应是人数最多之处,假如他没料错,那么在府邸最中心的那座大院,应当就会有他想要的人头。
  他就先从雷万春口中间出火凤凰的去处,再拿人头!
  当朝歌在屋顶上半弯着腰,要趁下头守卫换班时直飞那栋他看中的大院,一个声音不小的步子也降落在他所处的屋顶上。
  他寻声看去,开始怪自己今天出门前怎么会忘了翻黄历。
  那个同在屋顶上的女人,没像他一般将自己掩藏得很好,反而还站得高高的,巴不得下头的人全发现她的行踪似的;这像门外汉的女人,九成九会坏了他的大事。
  “姑娘,你非要站得那么明显吗?”他翻着白眼问那个像在看夜景的女人,她再用那种姿势继续站着,不用多久,下头的人就全会知道屋顶上有两个不速之客。
  刚抵达雷府即被下头上千的人马吓得六神无主的慕炫兰,还想不出该怎么下去行刺,就被那个男音吓得拔出剑来。
  “谁?”下方虽灯火明亮,但屋顶上幽幽暗暗的,瞧不见什么人影。
  朝歌无声地移动着步子到她身后,“小声点,把身子蹲下,我可不想被下头的人发现。”她还叫得这么大声??!她到底是来这做什么的?
  慕炫兰回身一看,一个男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屋檐的边缘,挥着手要她坐下。
  她把剑尖指向他,才缓缓的照他的话把身子蹲低。“你是谁?”夜半三更的,怎么有人跟她一样来这里?
  “我还要问你这句话呢。”朝歌没看她手中的那柄剑,依着下方的灯火望着她那张不太清晰的小脸。
  慕炫兰看他手无寸铁,而自己又拿剑指着他,想来要对付这个男人应该很容易,所以渐渐放低了戒心。
  “慕炫兰。”说出姓名亦无妨,等会儿杀了他便成。
  朝歌频揉着额际,“我随口问的你还说?姑娘,你有没有做过这一行?”真是被她打败了,会在夜半来此的不是盗贼即是刺客,她还敢对陌生人报上自己的姓名?她肯定没混过江湖。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一被他耻笑,她的粉脸马上烧红,脚下更靠近他,把剑架上他的颈子。
  朝歌不以为意,两指一伸夹住剑身,轻轻一折,就将她放在他颈间的剑折断,让她看得目瞪口呆。
  要是他没记错,五年前遭污陷抄斩、德望满天下的潮州刺史唯一的女儿就叫慕炫兰;而她会夜半拿着剑来雷万春这里……
  “你是被雷万春陷害而满门抄斩的慕氏一族?”她想来报家仇?
  “你怎么知道?”慕炫兰呆呆地看着手中轻易被折断的宝剑,再抬眼望看他沉稳的脸庞。
  “姓慕又来此,准是五年前被雷万春灭的慕氏一门遗孤。”今晚运气不好,这女人大概跟他一样也想要雷万春的命。
  慕炫兰自认这五年来她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不应该有人知道她还活着,也不会有人知道她会来行刺才对。她将被折断的剑弃在一旁,另抽出一柄短刀。
  “你呢?你又是谁?”他的武功这么好,能把那柄千金难买的宝剑折断,一定不是普通人。
  “我没有和女人在人家屋顶上交换姓名的习惯。”他这阵子要防那个桃花劫,而他又是一个很迷信的人,所以坚持不与女人打交道。
  她的名字来历都被他知道了,可是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身为女人的慕炫兰硬是不肯吃亏,逼近他的身边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虽然夜色使她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他的轮廓她觉得很面熟,似是在哪见过,可一下子又想不起;而他就任她评头论足,眼光根本就没放在她的身上,直盯着雷府里头。
  既然他大方地让她看,那她就看个够。
  缠绕在他腰际像是皮带的东西,隐隐约约地能看出像是由鳞片制成的鞭子,尤其在他腰前,还有一个造形奇怪的龙首。
  “你腰上的可是龙腾鞭?”那个造形太像一条龙了,他的恩公在指定她这五年来必须习得的知识里,第一要件就是认得五位无字辈高手的随身武器。
  “你认得?”朝歌有丝讶然,没想到连一个女人也知道这东西。
  慕炫兰很有把握的迎视他,并且报出他的大名,“你是无影夫朝歌。”能够拥有龙腾鞭的人,世上只有一个!
  他一掌掩住她的小嘴,“你小声点行吗?”
  她随即拉开他的手退离他一步,心底纳闷无比,“你不是被六扇门的左断给处斩了?”全天下都知道左断把五个无字辈的高手捉到手了,而处斩的时间也已经过了好多天。
  “很遗憾,我还没死,现正与你成为同行。”他边说边研究下头的状况,眼看下头的人就快完成交班了,他得把握这个时机。
  “你也要杀雷万春?”她立刻换了脸色,很不友善地瞪他。
  朝歌轻盈地步至屋顶的最高处,“慕姑娘,你可否改日再来?”不打发走这个女人,搞不好他进去了之后,这女人会在外头捅楼子。
  “雷万春是我的,别与我抢。”她很快的也走至高处,不容置疑的说。
  他哼声冷笑,“我抢走了。”
  “你是谁派来的刺客?”慕炫兰整个人拦在他面前,用很大的音量问着。
  他七手八脚地赶紧把她拉下并掩住她的嘴。她这只三脚猫到底懂不懂规矩?有谁来行刺时,会这么大声的在屋顶上喊刺客这两个字?
  她剧烈地在他怀里扭动,两眼执着地望着他,似非得到答案不可,他只好叹息地将她拖回偏远的一处坐下,小声的在她耳边说:“左容容。”
  “谁是左容容?她与雷万春也有血海深仇?”她扯下他的手,握紧了拳头,很防备的将拳头抵在他胸前。
  “没有,他是左断的妹子。”一提到那女人他就呕。
  她将他当成超级大骗子,“左断?义正公帘的左家人绝不可能会做此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左家对朝廷忠心不二,拚命保护高官和缉凶除恶。左断的妹子会派人来杀朝廷命官?说谎也不打草稿!
  朝歌早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这种实话说了谁也不会信,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还不太相信,这个女人会这么想很正常。
  “无论你信或不信,派我来的人就是她。”他语气严肃的说,心底完全不指望她会相信。
  慕炫兰愣了一会儿,觉得他的表情好象有点可信度。“左容容为何要杀雷万春?”还是说不通啊,左家的人怎么会派人来杀朝廷命官?
  “不便奉告。”朝歌不愿再把时间浪费在这女人身上,起身要去办完他的事。
  慕炫兰把手上的刀一甩,将刀插在他的脚前,使他停下步子回头。
  “你没资格与我抢仇人。”她一字一字地说,不许他去找雷万春。
  他实在很不耐烦,“只是杀一个人,这也要讲资格?”这女人一直阻挠他,她就不能让他去把那个他们都想要的人头砍下来吗?
  她瞇着眼问:“你有我心底的恨吗?”他是被人派来的,而她发誓要手刃那个灭她一门的男人,怎么说他的资格就比她来得不足!
  “我只是很呕,并不恨。”那个雷万春又没灭他全家。
  她更是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今,“那就离开这里,别妨碍我报仇。”
  一个被派来的刺客,最多也是收了钱财卖命之人罢了,他哪懂得全家都死在刀剑下的痛?他又哪知道无亲无故独活在这世上的滋味?被藏在因护她而死的娘亲尸体下避祸的那种心绞她还记得,而血液浸透全身的感觉她更是不能忘;若非雷万春的血,不能消她的恨;若非雷万春的人头,不能祭她全家的灵!
  慕炫兰以不能动摇的眼神望着他,翻出以血写成的记忆后,更是坚决的不让他坏她的愿望。
  朝歌眉头紧蹙,被她这么一耽搁,下头的人早完成交班了,他也失去了一个好机会。而这个女人似乎恨雷万春恨得很深,他如果不清理掉这个女人,他今晚都别想办事了。
  他双手抱胸,“你一定要跟我抢生意?”也不秤秤自己的斤两,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打发。
  慕炫兰似是看破了般,把生死置之度外,“我知道你是名满江湖的无影夫,我的武功虽还不及你,但我还是要拚一拚。”假如要杀雷万春必须先除去这个人,她拚了命也要把这男人杀了。
  “既知道我是谁,你还为了抢一颗人头来跟我拚命?”不怕死的女人?根据他的经验,这种女人属于最难缠的一种。
  “杀雷万春是我五年来生存的目的。”她弯身抽起刀,迎面就朝他划去!
  朝歌又烦又闷地以手格挡她的刀势,只守不攻看她白白花费力气,同时也在心底叹息。他居然会背得在这里跟一个要报仇的女人撞上;天底下人头有那么多颗,为什么她偏偏要跟他抢同一颗?而且还看好同一个时辰、同一个屋顶。
  他后来干脆只懒懒的用一手与她拆招,另一手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黄历,翻到今日的那一页,只见历书上头写着“宜祈福,忌出门入宅”。他再竖起两耳听着下方的动静,觉得这本黄历写得实在太准,他今晚的确不该出门来入雷万春的宅。
  朝歌赤手握住他的刀不陪她玩了,努着下巴要她看向另一方,“慕姑娘,你先停一下,看看下面的情况可好?”
  慕炫兰大惊失色,“我被发现了?”不知何时,他们下方已聚集了一群挽着弓瞄准他的大批卫兵。
  他没好气的更正,“是我们被发现了。”下头的人瞄准的可不只她一个人而已。
  她怨恨的瞪他,“都怪你!”她硬要抽回他手中的刀,可是他不让。
  “只怪我?要不是你与我在这玩小把戏而败露行踪,下面的人怎么曾发现?”朝歌松开手,看她收不住势的往后大退几步。
  慕炫兰稳住身子,再看向下方将她团团包围的卫兵,用力咬咬唇,“既然如此……我豁出去了!”说完,她就不要命的往屋顶边缘冲,决心与那些人同归于尽。
  “给我回来!”朝歌解下腰间的龙腾鞭,甩手一挥,飞龙般的鞭子如有生命般紧紧缠住她的腰,他再一使劲,将她拉回原处。
  他才刚将她从险处拉回,细密如雨的箭便由下朝上射,纷纷落在他们四周。他松开她腰间的鞭子,一手拉她靠近他,一手扬鞭挥去兜落而下的箭雨。
  慕炫兰贴在朝歌的胸前,愣愣的看他鞭起鞭落挥走所有射来的箭;她看不见他手中鞭子的形影,只见屋檐上四处散落着射上来的箭,恍憾中,她竟以为有一条无形的龙在他们上方飞腾着。
  扫光了射上来的箭,朝歌嘲弄的低下萌,“以你的功夫,你有九条命也不够豁出去,你省省吧。”
  “放手!”他一再嘲笑她的功夫,她气奋地想扳开他紧紧箝制在她腰间的手。
  “我在救你。”朝歌懒得理她,拉着她的腰带她跃上更高处,把她藏在屋檐间的缝隙里。
  “我不需要你救,我要去杀我的仇人,你再不让开,我也把你当成仇人来杀!”她气呼呼的瞪着这个挡在缝隙前的男人。
  他冷淡地指着下方,“别急着把我当仇人,你要找的仇人到处都是。”她还怕缺仇人吗?下头可多了。
  她丝毫不领情,“你怕我先抢了雷万春的人头,所以才阻止我?”怕她抢走了他的目标,所以他才善心大发的救她?
  他让出路来,“好,我不阻止你,你想杀雷万春我正求之不得,多谢你替我省事。”她要报仇就让她去,他正好可以省一道功夫。
  “你不想杀?”这男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说变就变?
  “你要报仇那就让给你呀!”她刚才讲杀人要有资格,他的资格显然不比她深,所以他让。
  “不杀雷万春,你到底来这做什么?”这个男人反反复覆的,一会儿抢着要去杀,一会又说不要了,他还是不是刺客?
  “你就一定要在这与我谈吗?”朝歌边听她的抱怨,边注意到又有人往他们这边来了。
  她扯着他的领子,“有话就快说!”
  “我是可以说,假如你不介意身后那个拿着箭瞄准你的人的话。”他伸手指着她的背后。
  慕炫兰一回头,就看一个也爬上屋顶的卫兵已拉满了弓,放手让飞箭朝她射来;在箭头要抵达面前时,瞬间被一阵风挥至另一方。
  “你这种程度地想当刺客?去练个十年八年再来。这里谈话的风水也不佳,我们得再换个风水。”出手救她的朝歌,收着龙腾鞭时又伸手环住她的腰,再带着她往更高的地方跳,以避开另一班也上了屋顶的人马。
  “别碰我,把话说清楚!”她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看,也不管他是否又救了她,就是要弄清楚他的来意。
  “我虽也为雷万春而来,但主要目标是雷万春的火凤凰。”被她烦死了,他也只好把实话说出来,省得她一直问。
  “刚才你还跟我说你抢走了,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这个刺客怎么这么没有职业道德?
  “因为雷万春的命只是顺道的差事,正事是火凤凰。”左容容说一只鸟换一颗药,所以雷万春的人头才没那只鸟重要。
  他说雷万春的命是顺道的差事,他要的只是那只火凤凰?
  她恍然想起被她烧掉的那张纸上头也有火凤凰这三个字,并且还写了一大堆关于火凤凰的消息。
  朝歌放开她,“今晚被你坏了风水,我改天再来。”他不跟这个坏事的女人聊下去,想赶在雷府的人马倾巢而出前先走一步。
  “等等,朝歌!”慕炫兰混乱的脑子紧捉住火凤凰这三个字,把要走的他叫住。
  “你杀你的仇人,我找我的目标,别同我搅和。”他回头看她一眼,继而施展轻功离开。
  望着他如风的身影,一个互助的念头在她心底形成。她虽敌不过雷万春拥有的人马,但有他这身手极好的高手帮忙,要杀雷万春绝不成问题──只要她能留住他,让他出手帮她。
  她也施展轻功追了上去,在他身后喊着,“你要火凤凰,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朝歌顿时停下,站在一棵树的树梢上鄙夷地嘲笑,“你?你连几个守卫都摆不平。”
  “但是我能摆平那只火凤凰。”那张图上所写所昼的东西,她全都刻在脑海里。
  他环胸冷拒,“盖聂说过,女人不能信。”左容容不能信,这个坏他事的女人也不能信。而且他还要避桃花劫,所以女人的话都不能听。
  “无论你信不信,这世上我是唯一能帮你找到火凤凰之人。”那张写有火凤凰所在之处的图已被她烧了,现在只有她能帮他,也只有他能帮她杀雷万春。
  朝歌将手上的鞭子往腰间一缠,望着不远处的雷府警告她,“我选择不信。往后你别再选跟我同一天行刺,免得你又来坏我的事。”
  “朝歌!”她看他转身欲走,又情急地叫。
  她还叫?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他这个没死的钦命要犯在这里!
  他阴阴的瞪着她,“不许再叫我的名字,不然我就杀了你。还有,别再跟着我!”他的话尾刚落,脚跟就离开了树梢。
  “我跟定了!”慕炫兰喃喃地说着,随后也依着他飞去的方向起步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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