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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爆竹两三声,人间易岁;梅花四五点,天下皆春。
  转眼间,又是新的一年,梦儿心事重重地走到梅园。
  今晚便是除夕,听说沈笑天昨夜已经回来了,南霁天打算吃完团圆饭就将他们的婚事禀告他,预计在春天来临时迎娶她为妻。
  可是——她活得到那个时候吗?
  自从那晚成为他的人后,她额上的心石明显增红了不少,她真的好怕,怕它有一天会突然破裂,到时她真的就要与南霁天天人永隔了。
  其实死并不足惧,她担心的是南霁天,她好怕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而做出傻事,这样的结局并不是她想要的,她要他活得好好的,而且开开心心的!
  每次一想到这,梦儿就会兴起离开他的念头,她不想让他面对她死亡的那一刻,那对他太残忍了。
  可是离开他,她又能上哪儿?触犯狐界大忌的她,已经不能再回到云渡山,天地悠悠何其广大,竟寻不到她栖身之处,真是可悲可叹……
  心不在焉地漫步梅树间,梦儿无心赏花,不自觉地走到一处池塘,结冰的水面发出微光,缤纷的梅花花瓣飘洒其上,看起来漂亮极了。
  梦儿缓缓蹲下身,她凝看着有如镜子的水面,上面有自己幽黯的影子,唯有额上心石红得晶亮——
  愁绪再度包围梦儿,她颤抖地抚着心石,心中十分恐惧不安,让南霁天娶一个将面临死亡的新娘,她这样做对吗?
  梦儿茫然无措地取出红玉璧,一对凝泪的眼睛彷徨地凝望着它。
  “南家的列祖列宗们,如果你们天上有知,请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好?”梦儿泣声低问,她真的很无助,很需要有人来告诉她该怎么做。
  泪眼问玉,玉不言。阳光下,红玉璧依然闪耀着它惧人的光辉,梦儿怅然凄苦地遥望远方,全然没察觉到梅林深处有一双充满算计的邪恶眼眸,正恶狠狠地怒瞪着她。

         ※        ※        ※

  吃过团圆饭,南霁天到书房将他决定放弃报仇,以及他和梦儿的婚事告知沈笑天。
  沈笑天静静听完他的话,脸上的表情沉稳慈祥,只是眼底有掩饰不住的阴险城府。“你真的要娶那位白姑娘?”
  “是的,徒儿打算在立春之前迎婜她过门。”所有的婚嫁事宜,他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师父点头。
  “所以你就把红玉璧赠与她当订情之物?”一想到红玉璧就在梦儿身上,沈笑天的口气蓦然变凶,那东西应该属于他的!“霁天,为师自认待你不薄,那南家宝红玉璧明明在你身上,为何当年你要欺瞒我,说它已经遗失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让为师感到很痛心?”
  “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徒儿岂敢欺瞒师父?当年红玉璧真的不在我身上。”沈笑天的话让南霁天深感困惑,什么时候他将红玉璧送给梦儿了?这是谁乱传的话?让他知道的话,非剥了那个人的皮不可。
  “哦?”沈笑天不相信地挑眉瞪着他。“那红玉璧为何会出现在白姑娘身上?这你作何解释?”
  “红玉璧在梦儿身上?”这怎么可能?“师父,你是不是看错了?梦儿不可能会有的!”
  “为师会骗你吗?”沈笑天借机发怒,生气地背手站起来左右踱步。“今天下午我明明在梅园看见她在池边拿着红玉璧玩赏,这还假得了吗?”
  “这……这怎么可能?”南霁天无法置信地缓缓摇着头。“红玉璧真的在梦儿身上?为什么她从来没告诉过我?”
  沈笑天横睇了南霁天一眼,发现他的表情真的很吃惊,看来红玉璧真的不是他送给白梦儿的。
  “霁天,白梦儿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但看这情形,你对她的了解并不够。”沈笑天慢慢端起茶杯,掩住嘴角一抹险恶的阴笑。
  南霁天无言以答,虽然彼此相处一段时日,但对他而言,梦儿的一切,至今尚是一团谜雾。
  “不是为师多疑,只是这个白梦儿真的很可疑,你有没有想过红玉璧为什么会在她身上?”他故意停顿一下,想引起他的猜忌。“或许她也是天玄帮的人也说不定。”
  “不!不可能!”南霁天忍不住低吼。“如果她是天玄帮的人,当初就不会为我挡下张贤那致命的一剑了!”
  “这也许是他们的苦肉计,目的是想让你放弃复仇,不再找他们的麻烦。”沈笑天故意扭曲事实,深叹一声,他佯装遗憾地摇着头。“真相总是令人难以接受的。红玉璧是南家的传家之宝,为师希望你能讨回它,以慰你爹在天之灵。”
  “不!我不相信!红玉璧不可能会在梦儿身上的,我这就去向她问清楚!”不安地丢下这些话,南霁天急忙地奔出书房往梦儿的闺房笔直而去,身后的沈笑天阴笑着转动手中茶杯,邪恶心的眼神一如戏弄垂死的老鼠般狠毒。
  房间里,梦儿正打算熄灯就寝,在这时候,南霁天不请自入,一张俊脸铁青得可怕。
  “南大哥,你怎么了?”梦儿被他吓了一跳,她好久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模样,看来真吓人。
  “你过来。”他沉着脸将她拉过来,接着就是伸手解开她衣襟上的盘扣。
  “你干什么?”梦儿见状大惊,来不及阻止,身上的护身符已经被他给粗鲁地一把扯下,一股恐惧不安霎时盘据梦儿整个心房,莫非他已经知道她将红玉璧藏在护身符里?
  寒眼瞧了惶恐不安的梦儿一眼,南霁天二话不说地打开护身符,看见里面的东西,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红玉璧真的在梦儿身上!师父并没有骗他!亲眼目睹这样的事宾,南霁天深受打击,沈笑天方才所说的话忽然盘绕在耳边,梦儿会是天玄帮的人?
  “说!你这块红玉璧是打哪儿来的?”南霁天的声音发冷,一把捉起梦儿的手,这时候的他一点也不温柔。
  “南大哥,我……”梦儿的声音在颤抖,她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一团糟。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真的是天玄帮的人?”他对着梦儿嘶吼,感觉心被怒火给烧成灰烬,再也没留下什么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梦儿含泪摇着头,她不想再被他误认为是杀父仇人,事到如今,只有将她的真实身分告诉他,以证明她的清白。“南大哥,实不相瞒,其实我就是小白,这红玉璧是你当时送我的。”
  南霁天愣了一下。“你是小白?”该死!事到如今,她还想再骗他?真当他没脑子吗?
  “是的。”梦儿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半垂眼帘缓缓述道:“也许你不相信,但我真的是一只狐狸精。十年前,因为贪玩而掉进你和刘大哥所误下的陷阱,当时若不是你保护我,为我挡下石头,梦儿早就没命了。之后,你又将我带回家疗伤,那时我真的很感激你,心想总有一天要报答你,谁知好景不常,南家竟不幸惨遭横祸,导致我们分隔两地,无法在一起。”
  听完梦儿的解释,南霁天的眼神更加寒冷了。
  “故事编得不错,还有吗?”他语气冷硬,根本不相信梦儿的话。
  “南大哥,我没有骗你,这是真的!”天啊!她该怎么说才能得到他的信任?
  “你没骗我?”他忿忿地将梦儿推开,咬牙道:“你说你是小白?好!那你告诉我,当年南家发生血案畤,你人在哪?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当时我晕倒了,等我醒来时,你们已经不见了!可是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们,从来没停止过。”梦儿心力交瘁地闭上眼,她真的好累、好累……
  “真是感人,那我是不是要感激你呢?”南霁天的言语充满冷嘲热讽,一抹看似温柔又邪狞的笑容飞上他的嘴角,他寒声道:“还有呢?你接近我又是为了什么?真的纯粹只是为了报恩?”
  梦儿点点头,含泪想握住他的手。“南大哥,你要相信我啊!”
  “相信你?”他冷哼一声,无情地拨开她的手,原有的笑容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漠的眼神,凌人的怒气。“你要我相信什么?事实明明就摆在眼前,你还想编故事欺骗我?白梦儿,你太过分了!”
  看着他冷酷无情的眼神,梦儿感到一阵彻底的心寒。
  “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也无话可说了。”她心灰意冷地闭上眼,颤着声音,哆嗦着唇说道。
  “你不是没话可说,而是不想让我知道!”他缓缓逼近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吼道:“说呀!把事情的真相全说给我知道,我会相信你的!”
  梦儿愣了愣,凄然一笑:“我已经说了,可是你还是不相信我。”
  “你那些鬼话,有谁会相信?”南霁天气得全身发颤,都这种地步了,她还不肯说实话!
  “因为你已经认定我是天玄帮的人,所以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梦儿淡淡说道,心中逐渐恢复平静。
  “那你是天玄帮的人吗?”他没有否认,毕竟她对他不够坦白,正如师父所言,梦儿真的很可疑。
  梦儿的心抽搐般的揪紧一下,他真的认定她是天玄帮的人!
  “如果你认为是的话,那就是了。”她的声音出奇的冷静。
  面对一个不信任她的男人,多说无益,就让他这么认为吧!也许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她必须离开他,结束这段孽缘……
  梦儿的回答,好象青天霹雳,震得南霁天整个人都傻了,他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她真的是!
  “你终于承认了!”震惊之后,是无法形容的心寒与忿怒。他狠狠地将红玉璧丢到她脸上,瞪着她指着房门怒喝:“带着你天玄帮想要的东西给我滚!从此以后,我与你恩断义绝,你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缓缓低下身将红玉璧拾了起来,梦儿落寞的脸上尽是泪痕,她含着满眼的泪雾望向他,强颜凄美一笑。
  “那……你保重,梦儿就此告别。”
  “滚!”南霁天暴暍一声,握紧拳头,压抑住心中那股想把她搂进怀里疼惜一番的冲动。
  梦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像一缕白烟,飘飘渺渺消失在郁黑的苍穹间。
  黑液中雪花朵朵轻轻飘落,站在门口目送梦儿离去的南霁天,再也忍不住地仰天咆哮,发泄他满腔的悲忿与哀愁。

         ※        ※        ※

  爱过方知情深。含悲离去的梦儿,带走南霁天所有的笑容与快乐,他日日夜夜醉倒在酒乡之中。但可恨的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心酸的往事飘浮在心头,如丝如絮,梦儿的玉音倩影总在他眼前显现,往日的山盟海誓,也总在耳畔回旋不断,挥之不去。
  唉!为什么他忘不了她?为什么她是天玄帮的人?为什么?
  南霁天仰头又是一大口酒,他恨自己无用,对爱情看得这么重,又爱得那样深,即使知道梦儿一直在欺骗他,他依然想着她,爱着她……
  “霁天,你不该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弄得如此不堪。”这日早上,沈笑天以师父的身分来到他房里,表面上是来安慰劝导他,实际上却是为了红玉璧。
  “师父。”看见沈笑天进来,南霁天醉醺醺地连忙起身让位斟酒给他。
  “老实说,你当初实在不该放走白梦儿那妖女的,万一她回去通风报信,那你岂不是有生命之忧?”沈笑天虚情假意一番,一副很担心他的安危似的,但他还是耐不住贪念,忍不住问道:“不过人走了就算了,最重要的是要讨回红玉璧。霁天,你能把红玉璧借给为师瞧瞧吗?”他已经迫不及待想一睹为快了!
  醉意退了五分,南霁天苍白着脸,有些心虚地支吾道:“红玉璧……我并没有讨回……”
  “什么?”沈笑天闻言怒不可抑!他本以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从他身上得到红玉璧,想不到南霁天竟让他希望落空!“霁天,你太胡涂了,放走白梦儿,你已经很对不起你死去的爹,如今你又让红玉璧沦落到敌人手中,岂不是更加大逆不道?”
  沈笑天义正辞严地怒斥着,南霁天垂首不语,心中愧疚交加;师父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红玉璧乃是你南家世世相传的家宝,绝不能落到逆贼手中,不行!白梦儿绝不能留,红玉璧非夺回不可!”凡是和红玉璧牵上关系的人,他沈笑天绝不留他活口。
  “师父,我求你饶了梦儿,别伤害她!”南霁天苦苦哀求,他还是深爱着梦儿。
  沈笑天不悦地皱眉。“霁天,我知道你是个专情重义的男人,但你想让你爹含恨九泉吗?如果你下不了手,那就让为师帮你杀了那妖女,以慰你爹在天之灵。”
  南霁天一生之中最大的弱点就是梦儿和他爹。所以沈笑天的心理战术成功地击破他保护梦儿的唯一坚持。
  是的,他不该为了儿女私情,而罔顾家仇血恨,他是该报仇的……
  趁着他心灵最脆弱之际,沈笑大乘胜追击地问道:
  “霁天,白梦儿会上哪儿你应该很清楚,把她的行踪告诉我吧!”
  南霁天知道梦儿一定会回到那个山谷。他狠下心,在恍恍惚惚的情况下,将通往山谷的途径详细告知沈笑天。
  “我知道了,霁天,你好好休息,这件事为师会处理。”沈笑天满意地离开,南霁天则再次放纵喝酒。他想灌醉自己那颗残破的心,麻痹自己所有的思想与痛苦。
  不知不觉,他醉倒梦乡,梦里有梦儿悲伤的脸,灵秀哀怨的泪眸似乎在责备他的背信,他曾说过永不负她,如今却……沉痛地想伸手触摸她,沈笑天却突然一脸狰狞地出现在梦儿背后,他心惊地停下脚步,看着沈笑天缓缓举起手中利刀,无情地朝梦儿身后划下——
  “不——”南霁天恐惧地大叫一声自梦中猛然惊醒。他心有犹悸地擦拭浑身冷汗,细细回想梦中情景,依然历历在眼前。
  “不行!我不能让梦儿死,我不能!”南霁天毅然起身,准备去阻止沈笑天杀梦儿,忽然,地上一卷羊皮纸吸引住他。
  咦?这不是师父的东西?
  羊皮纸卷从不离沈笑天的身上,南霁天从小跟随他身旁,自然印象深刻。他弯身拾起,顺手摊开一看,一面小小令牌掉落在地上,上面赫然刻着“天玄帮”三个大字。
  南霁天怔怔地盯着那面令牌好久,然后才不敢相信地将注意力移转到羊皮纸卷上,当他看完里面的内容后,心中的震撼是无法形容的。
  师父为何会有这两样东西?难道他是……正当南霁天猜疑不安时,刘逸奉敲门而入。
  “师弟,有个人想见你。”
  “谁?”
  “张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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