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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斗酒之后,亦天又恢复了原状,对姮柔一如往昔般的冷,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姮柔也不介意,她并不希罕他对她另眼相看,他们之间只不过老板、雇员的关系。
  她有点高兴的是,她知道在某—些时候,她可以看到他的内心。
  只是某一些时候。
  对这么—个奇特、神秘的人,即使只能探到一点点内心,她己很满足了。
  她依然上班,下班,依然有时候偷偷跟在亦天背后,却再也不敢跟去儿童乐园了。
  亦天到底发觉她跟踪没有?他不讲?她也不出声。跟踪仿佛变成他们之间的秘密一样。
  下班的时候,陆健又约她看电影,她只想了一下就立刻答应。
  反正回家也没事做,看看电影无伤大雅,也许从陆健那儿还可以探知亦天更多的事。
  他们一起离开公司时,她敏感的觉得全公司人的视线都在他们身上。她不担心,因为亦天不在。
  真的,全公司的人她都不介意,独亦天例外。
  如果亦天也在那儿望着她,她怕自己受不了。不是亦天有什么不同,而是——她和他之间有一点点说不出,莫名其妙兼神秘的牵连。
  陆健表现得很殷勤,他是个颇能讨女孩子欢心的人。但是姮柔一直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说过,她只当他是同事,或普通明友,甚至心理上,她当他是弟弟。
  是一部狂笑的喜剧片,无所谓好不好,笑料是—个连一个的砌出来的,是那种看完之后什么也不记得的。
  陆健倒是看得眉飞色舞,所以说同年纪的男人比女人天真些,孩子气些。
  突然之间,陆健腰际的追踪器响起来,他拿起来望一望,立刻显得紧张。
  “怎么了?”她问。很意外。
  “亦天找我,”他站起来。“你等一等,我去打个电话。”
  “怎么知道是他找你?”她问。
  “打出来的电话号码是他的。”陆健勿勿去了。
  两分钟后,他半跑着回来。
  “对不起,我必须立刻走,有要紧事,”陆健刚才的笑容一丝也没有了,只留下一片凝肃和紧张。“你可以留在这儿继续看—一”
  “我们一起走。”她迅速站起来,反应极快。“或者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不,你回家吧,”他认真的说:“抱歉的是我没法送你,我赶时间
  “没问题。”她淡淡的笑。
  她已打定主意,她会跟在他后面看个究竟。
  他们各自叫了计程车,他很焦急的催司机快开车,反而没注意到后面跟着的姮柔。
  他到一家舞厅门外,急急忙忙就冲了进去。
  姮柔在门口犹豫一下,这种地方她怎方便进去,何况还不是高级的那种。
  她想,就在门外等一阵吧!
  也只不过几分钟后的事,听见舞厅里面传出打斗声,呼喝声:他们来打架?
  过了一阵,有人奔出来,拼命的跑,有很多受惊的舞客舞女涌出来,一下子秩序大乱。
  姮柔远远的站在一边,隐约听见警车驶近的声音。她知道再也不能停留了,于是拦车离开。
  她不想无辜的牵连进去,虽然她极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甚至没机会见到陆健他们——他们一定在里面,对不对?他们也—定会逃走!
  但是,她已离开。她只听见警车到达的声音。
  一夜睡不好总想到打架、流血、最怵目惊心的是亦天,亦天会受伤吗?他的影子一直在她眼前晃。
  早晨梳洗,她看见自己的黑眼圈,也罢!她睡不好就是这样子,黑眼圈是没法掩饰的。
  回到公司,她十分意外并吃惊,所有人都在,全都是若无其事状。
  她当然不敢问,否则就漏了自己跟踪的秘密。
  大家都像平日一般工作,昨夜那场打斗仿佛没有发生过。她益发好奇了。
  “小美,昨夜我打电话找你,你不在。”姮柔试探的问。
  “我去看电影了。”小美淡淡的笑。
  问不出结果,她只好不出声,还是让她自己慢慢去观察吧!
  报纸上是有这段新闻的,登的地方并不显眼。
  “舞客在舞厅打架”,只是这么—小段。
  她相信其中另有事故。
  “继续看昨天那场电影?”陆健问。
  “算了,笑片我并不太感兴趣。”她摇头。
  “那么另换—家?”他不死心。
  “昨夜斯亦天找你什么事?”她转开话题。
  “哦——没什么重要事,他要我去陪他喝酒。”他说。
  她当然知道他没说真话。第一,她跟在后面看见发生的—切,再则,亦天根本不要人陪着喝酒,他习惯了自酌自饮。
  她不拆穿他。
  午餐后,她又开始工作。
  桌上电话响了,她才拿起来,就听见陈先生的声音、
  陈先生——不是不再和她接触,派了白翎吗?
  “听着,”陈先生的声音又低沉又冷漠。“昨夜你失败了,为什么不跟进去?”
  “我——那种地方——”
  “不论什么地方,下次你必须跟到底,”陈先生一丝人情也没有。“我们这种人,即使派你去妓院,你也得遵照命令。”
  “那——怎么行?”她忍不住叫。
  陆健在旁边望她一眼,她把声音压低了。
  “当然,我只是打个比喻,不会真派你去,”陈先生略缓和些。“下次不可犯同样的错。”
  “是——但是我想—一不做。”她说。
  “有这种事吗?你已加入,那是一辈子的事了,”他真是那么冷酷?“就算你加倍还钱给我们,也不可能脱离。我们的工作是奉献。”
  “但我——做不来。”她吸一口气。
  奉献?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会计,她根本不希望做大事,尤其有关政府——她只是个小女人。
  “任何人开始都做不来。”他说:“还有,你得记住白翎为你已受了伤。”
  “她—一”受伤两个字她不敢说出来。“她也在场?”
  “当然。”陈先生冷哼—声。“就是因为你不肯进去。”
  “但是我——”她想说如果她进去的话,受伤的岂不变成她?
  “你错了,”陈先生洞悉一切。“你进去的结果不会相同,你是他们的人,表面上。”
  “可是我—一没有理由。”她说。
  她是说她没有进去的理由。
  “为着成功,理由根本不必要,”陈先生又说:“我对你说过,要不挥手段。”
  她吸了一口气,不出声。
  陈先生的意思是她该出卖自尊,抛开廉耻,不顾一切,不理后果的不挥手段?她—一值得吗?
  “你一定认为不值得,”陈先生冷笑。“你错了,在大前题下,我们只是工具。”
  工具?她不能置信,人只是工具!
  “我明白了!”她不想跟他谈下去,他们永远话不投机,永远格格不入。
  “这一星期由我和你联络,直到白翎痊愈。”他说:“而这段时间,你会很忙。”
  “有一件事,他——知道你们。”她说。
  陈先生呆怔一下,然后冷酷的笑起来。
  “他比我想象中还聪明、狡猾。”他先收线。
  放下电话,姮柔再也没有心情工作,她完全被陈先生的话扰乱了。
  没有理由,不理原则,人只是工具——这实在是件极可怕的事,人只是工具。
  快下班的时候,亦天忽然交下一叠要立刻做的账,姮柔只好留在公司做。
  “我陪你,好吗?”陆健低声问。
  “不必,我可能做得很晚,你先走。”她淡淡摇头。
  她现在一点也不怕单独留在公司,她知道,即使公司里一个人都没有,她依然安全。
  亦天的家在楼上,而且——表面上看不出,此地的防盗设备极为先进。
  她单独在灯下做帐,连煮饭的阿婶也上了楼。
  亦天便在交帐给她做时已先离开。
  做帐是很枯燥的事,数目字又烦,好在姮柔有耐性,直至九点钟,她才做好一切。
  她把做好的帐送进亦天办公室,锁好门,然后离开。
  这么巧,在公司门口遇见刚回来的亦天。
  “现在才走!”他似乎好意外。“啊!那些账!”
  他终于想起自己交下来的工作。
  “我已经做好了,放在你办公桌上。”她看他一眼,转身欲行,
  “可有兴趣——一起喝酒?”他突然问。听得出声音里有一丝犹豫。
  “不了,我还是回家好!”她觉得累。
  而且,有什么理由一而再的跟他喝酒?虽然陈先生说“理由”不重要,她却抛不开。
  二十八、九年来,这一切已成习惯。
  “你觉得回家好—一我送你。”他也转身,跟着她走。
  “这也——不必了。”她说得困难。
  他不出声,只坚持的跟着她。
  他是坚持的,她强烈的感觉得到。
  叫了车,他让她先上—一最低限度,他还不至于大男人得不尊重女性。
  姮柔自己说了地址,就任车往前驶。
  和他坐在一起,心里总觉得有丝特别,也讲不出是什么,但—一和其他男人不同。
  他身上会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压力一—是,姮柔就是感到压力。
  “很久不见你去儿童乐园。”他突然说。
  “我已长大,也不留恋童年。”她说。
  “不是很好的理由。”他说。
  “有的人是不讲理由,原则的,”她说了陈先生的话。
  “是吗?”他眼中特殊光芒一闪。
  “是——”她又觉得心怯。怎么和他讲起他们那行的事呢?他不会懂的。
  “但你是这样吗?”他望着她。
  “我——也不肯定,要看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面对什么样的人!”她说得飘忽。
  “好。”他淡淡的笑。“你有进步。”
  进步!是指什么?她很担心。
  “昨晚——你找陆健找得很急。”她试探。
  “是,打扰了你们看电影。”他还是淡淡的。
  他知道!他真是什么都知道?
  “也不算打扰,我根本不喜欢那部戏。”她说。
  “陆健很不错。”
  “他是小弟弟,心理上的,我记得告诉过你。”她说。
  “这不重要。”他淡淡—笑。“昨晚你在舞厅外。”
  她大吃—惊,什么话也说不出。
  “我没看见你。”她说。
  “我们从后门走的。”他望着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很不舒服,是吗?”
  “我也—一不想知道什么。”她窘迫的。
  “那我就不讲了。”他真可恶,原来他就不打算讲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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