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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田弘子从财务部办公室到甬道上来时,不觉微微颤抖了一下。这是碰触到寒冷的空气后,更加觉得内急的缘故。 在日比谷商业区某个角落的这栋六层楼建筑物已有很多年历史,比起邻近一些新建大楼显得颇为落伍,居住条件也甚差。这栋大楼没有中央冷气系统而近乎“夏热冬凉”,暖气不足的办公室此刻的寒冷程度可想而知。其实,在办公室里时还不怎么样,而一旦走出甬道上来,就觉得腊月的寒风仿佛透过大楼墙壁吹进来而奇寒难熬。 这幢大楼由许多家公司分租,而谷田弘子服务的不二商事会社占的是其中的五楼和六楼。走在六楼(也就是最高层楼)甬道上的她进到大约在建筑物中央处的楼梯边的洗手间里。设在楼梯口右手边的是男士洗手间,女士洗手间则设在左手边——这样的构造每一层楼都一样。 接近下班时间下午5点时,女职员们一定会蜂拥来到女士洗手间进行她们的补妆,但才4点刚过的这个时刻,甬道上以及洗手间里却一片寂然。 急急上完厕所正在洗脸台洗手时,弘子又打了一个寒颤。虽然甬道和洗手间的温度很低,却应没有户外那么厉害才对。而她此刻确实有了被户外的风吹到的感觉。回头一看,原来洗手间面对后街的窗户开着呢!这一定是清洁妇忘记关的吧? 今天特别冷,怎么可以不把窗户关好呢?弘子蹩着眉头刚要走过去把窗户关上时,突然听到沙哑低沉的男人声音。 “谷田小姐……” 刹那间,弘子觉得自己的心脏快停住了。在女士洗手间里被男人喊一声,这还不令她花容失色吗? 瞬间,几个月前曾经为报纸和电视大大报导的一桩事件在她的脑海里浮现。那是一名汉子将一位女职员劫持于一家公司的洗手间内,并以此为要胁向这家公司勒索金钱。 而类似的事件曾经发生过多起。由于这是歹徒利用办公大楼之盲点的新式犯罪,所以一时甚受世人的纷纷议论。后来的一段时间,弘子这些人都格外提高警觉,尽量避免一个人上洗手间。然而这种警觉心会逐日减弱,这是人的常性。而突然的灾祸往往便会在这个时候降临头上…… “谷田小姐……” 男人的声音再度传过来,弘子认不出这是谁的声音,而对方好像是认识她的。在这同时,右手边一排厕所当中最靠近窗户的一间门扉缓缓开了一点。躲在里面的这个男人正由门缝里窥望着弘子。弘子很想拔腿就跑,可是她的一双腿却僵住不听使唤。 出乎意料之外地,从门缝里望到的竟有两个人的面孔!而这两个人的确都是弘子很熟的人!弘子认出来,其中之一是有“公司之花”美誉的在秘书课服务的宫本彰子。她的年龄好像比弘子略大,今年应有二十五六岁。这个身材和穿着都不亚于时装模特儿、令众多男士拜倒其石榴裙下而俨然公司之女王的宫本彰子现在不但脸色苍白,而且好像由于过度的惊吓,还扭歪着脸哪。 而在彰子身后的竟是弘子的直接主管石崎恒雄!不,这个人已于两三日前提出辞呈,所以应该称呼为过去的主管才对吧? “谷田小姐,你不用害怕,再走过来一点吧。” 石崎依然以和平时迥然不同的嘎声说。他身上穿的是灰白色风衣,而右手握着登山刀似的东西。这时,这把短刃突然闪了一下。虽然弘子自己不是人质,但这个情况和她刚才想象的情形并没有什么差异。 “我由于感冒伤了喉咙,不能大声说话。所以,希望你走过来一点。……你要是不听话,宫本小姐只有自认倒霉了。” 石崎不但声音不同,连脸部的表情都和平时的他判若两人。 “求求你,请你听这个人的话好不好?……不然,我一定会被杀掉的。他吩咐的事情你都照做,这样,你就可以把我救出去……求求你救我一命好不好?” 彰子发出歇斯底里般的声音说。其实,弘子并没有为彰子冒险的义务。不仅如此,她对彰子平时目中无人的骄傲态度早有着一种反感。可是,目睹这样的情况时,纵然对方是恨之入骨的情敌,还能袖手不管吗?事情要是阴错阳差,自己和彰子现在的处境不是也有颠倒的可能吗? 弘子勉强移动颤抖着的一双腿,往前走了两步。由门口边的洗脸台到厕所最里头的一间还有一段距离。 “谷田小姐,你应该也知道我进入公司以来一向都是兢兢业业、努力工作的。而我却落到在非常不愉快的情形下非离开公司不可的地步。……可是,我绝不是个轻易认命的男人!该据理力争的事情不争到底,我是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的!这就是我采取这种非常手段的理由。” 石崎用沙哑的声音说完后就状颇痛苦地连咳了几声。 这个人患感冒似乎是事实,可是,他莫非由于发烧而冲昏头了? 弘子不知道他对公司有怎么样的不满,可是,一个人会采取这样的举动,还能算是正常吗? 今年32岁的石崎是个很有个性又长得蛮帅的男性,个子虽然不高,但硕壮的身躯给人的也是良好的印象。他不但意志坚强,颇富男子气概,同时脑筋也相当灵敏,弘子曾经暗恋过他一段时期哩。这样的他现在居然干出这种卑鄙而愚昧的行为——弘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真是人不可貌相,不然,他是中了什么邪吧? “其实告诉你这些也没有用。你现在就去把仓冈课长叫来吧……还有,你要负责转告大家,任何人都不许接近这个洗手间!要是有人敢违背我的吩咐,这后果我要你们自己负责!你知道我这里可带着炸药呢!宫本小姐,你能证明我说的话不是在唬人吧?” “我不晓这是些什么,不过,这里有好几根粗粗短短的东西是事实……总之,这是个疯子,这个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噢!你把我弄痛了!不要这样用刀尖抵我的背,行吗?” 被石崎用手臂抱住的彰子挣扎着哭叫起来。 由于恐惧而颤抖不已的弘子内心庆幸着自己没有遭遇这等噩运的同时,已一个箭步从洗手间冲了出去。 “你……你说什么?” 弘子赶来通报时,正在和经理赤松义文谈着话的仓冈政夫课长只说了一句就铁青着脸说不出活了。 “石崎股长他……我以为他提出辞呈是另有高就,所以只表面上挽留一下而已。原来他有什么隐衷,是不是?他为什么对公司如此怀恨呢?做出这样的傻事来,这不是对公司恨之入骨的铁证吗?” 赤松怒目瞪视仓冈,并以话问的口气说。发生这样的事件,且惹事端的是公司职员之一,难道不是管理上的责任吗?赤松的语气里有责难仓冈监督不周的意思,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之所以提出辞呈,是由于这一次本公司高级职员的撤换而发现自己在公司待不下去——我是这样推测的。” 仓冈用手帕猛搭着额头上的汗珠回答说。赤松倒也脸色凝重地颔首了。 不二商事会社内的派系斗争原本就相当激烈,同时由于近年来业绩不振,终于于今年9月间闹到矶村总经理以及多名高级干部被撤换的地步,而这个余波迄今仍在荡漾不已。矶村之所以惨遭滑铁卢,最大的原因乃在于支撑此一体制的实力派人物桑野协理的猝死。 桑野是矾村多年来的挚友,为人能干而又拥有偌大资产,个人持有的公司股份相当多。他于6月间因车祸与儿子相偕过世后,公司的情势便完全转变了。后来高级干部被撤换后,与矶村、桑野有关的人员当然处在尴尬的境地,其中于两年前娶了桑野之女和美的石崎所承受的打击自然更是难以言喻。 为此,石崎近来颇为懊恼,所以突然提出辞呈也不足为奇才对。桑野和长子双双猝死后,仅存的女儿和美当然继承到不动产以及其他各类的庞大遗产,所以,石崎夫妻其实不做事情都可悠哉游哉过一辈子的,应该没有勉强留在公司的必要。据说这对夫妇琴瑟失和——纵然事实如此,没有一个人想到石崎竟然会采取这种极端的行动来。 “不管怎样,他既然指定要见,你就过去听听他要说什么吧。记着,这件事情干万不能闹到警察局,要尽量设法圆满解决,知道吗?这种事情要是见报,公司的信用会大受损害的!” 听到赤松这几句话时,仓冈脸色苍白地点一下头就冲到走廊上去。这时已有几名听到消息的职员聚集在这个出了事情的洗手间外交头接耳。 仓冈由于极端的不安和对石崎的愤懑而气得发抖,当他进入洗手间时,那里一片寂然。仓冈瞬间甚至以为弘子说的是骗人的话。 “石崎!是我……我仓冈来了!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你怎么搞出这种傻事来的?这太不像你嘛!现在别把事情闹大,你赶快出来怎么样?” 仓冈这样叫着,半晌,才传来石崎宣读声明般的声音—— “仓冈课长,你存心对我百般为难,还企图把莫须有的侵占公款嫌疑安到我的头上,结果逼得我非提出辞呈不可。我当然没有动过公司的一分钱!对我所蒙受的精神上的损失,公司要正式表明谢罪之意才行。这是我的第一个要求事项……” “石崎!你这是误会嘛!还有。公款短少的问题我也不是只怀疑你一个人啊……”仓冈赶紧申辩道。 巨额公款短少而正在查究是事实,可是。这到底是什么人动的手脚,这一点迄今没有任何眉目。只是,仓冈早就对石崎那种狐假虎威、凭着桑野之女婿的身份而对他有所轻视的态度颇为不满,所以趁高级干部撤换之际,对石崎百般为难,也将公款短少的嫌疑加到石崎头上——这些也都是不争的事实。 “为要避免涉嫌恐吓,所以我不提出具体要求。你和高级干部们研究后,看看是否要以新任总经理名义向我提出谢罪状,查出侵占公款的人而还我清白,或者是补偿我一笔慰问金,这就全看你们的诚意如何了。” 以人质为要胁还说要避免涉嫌恐吓,这怎能自圆其说呢?然而,石崎似乎完全漠视仓冈的辩白,依然冷冷地说: “为了让你们好好商量,我这就给两个小时时间。过了这个时间,我是绝对不会等待的。要是想召来警察而搞个家丑外扬、贻笑大方,这就随你们的便了。可是,如果想强行逮捕我,或者是企图抢救人质,由此发生的后果,你们要自己负责才对。” “你……你别不讲理好不好?……宫本小姐无辜,你为什么要连累她呢?” 石崎没有回答,接着传出来的是彰子歇斯底里一般的哭叫声。 “请你不要和这个人作对好不好?……他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求求你们,快把我救出来吧!” 在静谧的洗手间里听到女人如此惊恐的哭叫声——仓冈越发觉得事态的严重性。接着,石崎的声音又传出来。这个声音越是低沉而有气无力,越令人觉得心里发毛。 “另外一点……说句丢脸的话,我的老婆被人抢去了。我的老婆和美背着我偷男人,结果,昨天晚上离家出走……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原来就是公司里的一个人,这一点我有确证。我的第二项要求是:要他带着和美来到这里……我要你们绝对做到这一点。我为此给你们的时间是和第一项要求同样的两个小时。” “你等一下……你说有确证,可是我怎么知道这是确实的呢?……纵然你猜得没错,可是这种男女间的私情,我怎么能在两个小时内查出来呢?” “这个家伙是谁,我大概猜得出来。那就是表面上装着道貌岸然的样子,实际上对身体赢弱的老婆早就腻了而以拈花惹草为最大乐趣的叫做仓冈的一名课长……” “你……你别血口喷人好不好?……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你少冤枉人好不好……” 虽然仓冈口沫飞溅地大声怪叫,石崎却无视于他地用压服的口气说: “不然就是营业课的掘内研—……他本来就追和美追得很紧,我们结婚后,他对和美还是没有死心……虽然此外还有两三个可疑的家伙,我看嫌疑最大的还是这两个吧?我现在不便于多说话,所以不想再跟你说了。我也不想重复我的要求,和你的谈话到此为止。……这里我特别提醒你一点,除了我老婆和这个人可以一起来以外,前来和我交涉的一次以一个为限!其余的人绝对不准接近这个洗手间,知道吗?” “知道了……求求你,你别乱来好不好?……还有,你刚才说你有确证,你这是凭哪一点?说给我听可以吗?” 石崎没有回答。或许这是他随便编的活,也有可能是提出要求后,懒得多做说明吧?半晌,石崎才又开腔,但这和仓冈的质问是无关的—— “顺便告诉你。我据为人质的宫本彰子是和美上学的朋友,是个大骚货。她怎么样风骚,这与我无关,可是,和美是受到她的煽动才红杏出墙的,凭这一点我就不能放过她。她今天的遭遇并不是单纯的倒媚,而是罪有应得!因此,有必要时我会毫不犹豫地对她下手的。” “没有……没有这样的事情……这是冤枉的……不要!你饶了我吧……” 也不晓得狭窄的隔间里的情形如何,彰子的尖叫声再度传了出来。 石崎的要求简直是无理取闹,毫无道理可言。不过,话说回来,有正常头脑的人根本不会惹出这种事端的吧?他不但在公司的地位变得很尴尬,同时又被老婆抛弃,因而脑筋变得不正常了吧? 然而,人命关天,再怎么样无理取闹的要求,就公司的立场来说,也不能置之不理。只要能把石崎和彰子从现场诱出来,以后再想办法对付,因此,能敷衍就尽量敷衍,暂时什么事情都答应——虽然有人主张采取这样的对策,但实际上这是行不通的。对不能令他满足的回答,石崎吭都不吭一声,听到的只是彰子的尖叫声而已——“他在摇头表示不接受哩!” 晓之以理的说服攻势当然也试过多次。和石崎同一个大学毕业、同时更为登山俱乐部之前辈的赤松经理来到现场谆谆说服过;此外,和石崎最要好的一名职员安藤修治也以诚恳的态度劝他不要执迷不悟而毁了自己的前程;更有多人加入说服工作,以做为缓兵之计。 所有这些尝试却未得到任何反应。石崎不是偶尔以不满的口气回答一声“这样的答复不符合我的要求”,就是一片缄默。此外就只有彰子的尖叫声,所以这个方法可以说是效果不佳。 在不得已的情形下,公司决定以最极限的容忍接受石崎的第一项要求。尽管这样的措置近乎荒唐,但公司毅然决定:由总经理、赤松经理及仓冈课长三人联名写谢罪状,同时给石崎1000万元慰问金。 对于这个答复,石崎在思考片刻后,冷然给了这么一句回答:“你们怎样答复我的第二项要求呢?” 其实,这所谓的第二项要求才让公司感觉头痛哩。就算这名偷朋友之妻的人确实是公司职员之一,公司又怎么能插手这种男女间的私情问题呢?虽然公司人员再三力陈这样的要求之荒唐无稽,而对方却全然不予理睬。 被石崎指为嫌疑的仓冈由公司首脑人员受到的诘问犹校警察人员之询问为甚。首脑人员对公司发生这样的事情当然颇为光火,因此,这个愤懑当然只有找基层管理的课长来发泄了。 仓冈满头冷汗、脸孔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地拼命辩白自己冤枉。其实,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没有证据,在当事者的矢口否认下,应该没有追究的余地,不过,首脑人员对他的怀疑并没有因而冰释。 另一名被指为有嫌疑的掘内研一今天出去访问客户而到现在5点已过还没有回来。公司人员虽然也和他可能到的地方连络过,但结果都扑空了,一时尚在束手无策的情形之下。 为了寻觅石崎之妻子和美的去处,公司人员当然也尽了最大的努力。这对夫妻住的地方是桑野生前给他们的青山的一幢高级公寓。公司人员每隔10分钟就打一次电话到那里。结果,和美离家出走好像是真的,打去的电话都没有人接。 桑野家的亲戚、和美的朋友——想得到的地方全都问过,却没有任何收获。离家出走后,如果是使用假名住在旅馆,在这样的情形下要寻觅她真是谈何容易?安藤修治似乎有些急了,说了一句“我去找和美”,就于4点45分左右时从公司里跑出去。他这样做,其实也没有什么把握。 5点已过。公司当局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无法关起门来自行处理了。宫本彰子的哥哥已听到消息气势汹汹地冲到公司里来,另一方面,此事由职员传到新闻记者耳朵里,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样的事件一旦见报,公司的声誉当然会大大受损,可是,彰子万一发生不测,这就不是单纯的声誉问题了,公司一定会被舆论攻击到体无完肤的地步。 接到通报后,警察立即赶来。然而,遇到凶犯以人质为要胁的事件时,警察的处理态度会慎重到令人心里发毛的程度,这是通常的现象。今天的情形当然也不例外,听到石崎持有短刀以外更备有炸药,警察就不敢贸然行动,只是在那里磨蹭而已。 这当中,石崎对所有的呼吁都置之不理,除了偶尔几句不满的回答声之外,几乎都是三缄金口。他的感冒好像很严重,说话都有些困难的样子,因此,几次表达意思还是由彰子代理发言的。在两项要求完全被接受之前绝不离开这个地方——这是他的意思。 既然石崎如此执意,公司当局只有设法找出和美并把她带到现场。警方也暂时打消速战速决的强硬手段念头,决定先找到和美再说。因此,除了向全市各饭店旅馆调查之外,并派遣两名干员到青山的公寓去寻找线索。 在一片乱糟糟的气氛中,掘内研一终于于5点半左右时回到公司来。受到上司和警察的诘问时,他和仓冈同样骤然变色地力陈自己的无辜—— “石崎和我是同期同事,以前交情很好……可是,大约在两年半前吧,有一次他、我、和美小姐和宫本彰子小姐凑在一起,我们四个人以此为机缘后来常在一起玩。和美小姐和他是因此而发生感情的,我对和美小姐从来没有起过野心呢。” 迄今犹光棍一个的掘内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因此,没有一个人完全相信他这样的辩白。虽然被晓以撒谎的结果得由自己负责,他还是绝不改变这样的说词。 “石崎和我在公司可以说一直都处在竞争的立场。包括娶到和美小姐,他向来领先我一步,这是事实……可是,后来我被攫升为课长,我们的地位因而完全转变。对于这一点,他当然耿耿于怀,所以编造这样的话存心来陷害我!” 掘内更以愤然的态度说要和石崎当面对质就冲到发生事端的洗手间去。结果,不管他如何大声怒喝,石崎根本不予理睬。 “你把我老婆藏到哪里去了?快把和美带到这里来!” 石崎回答的只有这一句话而已。 来到青山公寓的两名刑警向管理员借到房门钥匙就走到石崎夫妻的房间门口来。这时,他们看到一名戴眼镜的男子站在这里。 “请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刑警出示自己的警察身分证后就向对方加予询问。 “我是不二商事会社的职员,名字叫做安藤修治……” 安藤说他是到处寻找和美,最后来到这里看看情形的。 “刑警先生,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哩。这个地方我来过许多次,所以应该不会弄错才对。……我刚才在马路上看到这个房间的灯亮着,可是连连按门铃都没有人应声……” 两名刑警互相对望一眼就使用借来的钥匙,打开门扉过去。就在这将近6点时,两名刑警发现了石崎和美的尸体。 这个蛮大的西式房间好像是当做客厅兼起居间用的,和美以扭曲脖子的姿势俯卧在长毛地毯上。虽然她已毙命,但死后经过时间尚未多久,而死因乃是扼杀,这些情形刑警们一看就知道。 离家出走的和美是不是有事情而回来这里一趟的?她身上穿的是很普通的外出农,而这衣服一点没有被弄乱的迹象。由身上没有外伤的状况来判断,她不是猝然受到袭击,就是事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下安眠药的吧?总之,被害者并没有挣扎而死,这是明显的事实…… 接到两名刑警的报告时,集结在不二商事会社的侦察人员为这意外的事态而一时乱了阵脚。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会不会是石崎自己干的呢?他在来这里之前先把老婆干掉,然后以脱罪为目的,演出这出戏来——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 “我看,和美的情夫干的可能性较大吧?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怕自己和她的关系会暴露,所以来个杀人灭口——这样的可能性更大吧?” 虽然干员们如此议论纷纷,但这样的向题并不是光凭推测就能断定的。眼前更大的问题是石崎所给的两个小时时限所剩无几。警方原先采取的是打马虎限而尽量拖延时间的手段,但如此一来不是空耗时间吗?可是,告以真相而使石崎火上加火,一时由于失去理智而盲目动手——这样的事态绝对非提防不可。 “石崎,我们终于查出来了……你太太昨晚离家出走后突然得了急性盲肠炎,所以被送进一家医院。……这是绝对真实的!她刚刚手术完毕,因而不能应你的要求来到这里。所以,这样僵持不是没有意义吗?长久关在厕所里,被你掳为人质的小姐会吃不消的,同时,患有重感冒的你说不定会倒下去啊。有话好说,你就出来进行谈判怎么样?” 这是无计可施的下下策,指挥侦察人员的江口警部如此呼吁道。 “你太太非常后悔因一时冲动而离家出走,同时,更为你担忧着呢。纵然你的疑惑属实,那个男人等于由于这个事端而受到制裁了。公司方面也已经对你表明最大限度的诚意……你要是现在罢手,这个罪不会很重的。可是,如果执意不肯而使事态恶化,你就会后悔莫及哦。” 晓之以理,谆谆劝解,直到犯人筋疲力尽、弃械投降为止——这可说是眼前惟一的方法吧?就这点而言,石崎患有感冒应该是相当有利的条件才对。到最后,他不降服也会以逃出为目的而提出什么要求吧?到时候,警方就有伺机而动的机会…… 面对江口警部如此的呼吁,石崎在思考半晌后,大概由于身体不好而撑不下去的缘故吧,果然表示降服的意思了。 “我要求警察以及公司人员在10分钟内全部撤离现场。六楼的走廊不许有任何人在……还有,除我们这一间之外,洗手间里所有的厕所门都要开着!洗手间的门扉就保持关着的状态。这些条件你们先遵守吧。要是有任何差错,我会立刻对彰子下手的!以后的事情你们就等待我的指示吧。” “好,我们听你的话就是了。可是,叫我们撤离,你这是准备干什么呢?” 石崎并没有回答,传出来的只是彰子疲惫已极似的哭叫声。 “你们……你们快照他的吩咐去做好不好?求求你们啦……” 于是,江口警部终于下决心了。石崎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不知道。纵然将人员从六楼洗手间撤离,石崎也不会从这幢大楼逃脱。趁对方有意收兵的现在,不如姑且答应其所提出来的要求,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吧?将所有的厕所门打开是对方的要求条件之一,这就不能让警员躲在里面。耍花样失败而把事情搞砸——这应该避免才对。 警部依照石崎的指示将所有的厕所门打开后,关上有磨砂玻璃的门扉就走出洗手间。他当然命令一些干员躲在六楼的各房间里以及楼梯转弯处,准备一声令下就蜂拥而上,不过,六楼走廊看起来是寂无人迹。而他则带着几名部下躲到后面走廊边——与厕所之方向相同——的一个房间里去了。 10分钟时间已过,洗手间里却没有任何动静。15分钟了——这扇门依然关着,始终没有被打开。17分、18分……时间缓缓地过去。警部虽然急躁万分,却也努力压着心里的焦虑。 20分钟时间过去了。 这时,站在窗前的一名刑警突然“啊”地叫了一声。江口警部以反射动作冲到这个窗前去。 冬天的落日当然很早,外面此刻已一片黑暗。照这名刑警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的是一件灰白色的东西在黑暗中飘飘然地掉落。 仔细一看,这好像是一件灰白色的风衣。警部立刻想起谷田弘子在报告中提起的“石崎身上穿的是灰白色风衣”这一句话来。 江口警部瞬间里以为石崎跳楼自杀了,不过,他很快就想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件风衣如果是人穿着,哪有可能那样飘然掉落下去呢?虽然不清楚用意何在,石崎一定是只把风衣从洗手间窗口抛出去的…… 江口警部怔怔地望了半晌灰白色风衣后就急急打开窗户,朝洗手间窗户的方向望过去。因为他想到轻装后的石崎是不是企图从这个窗口逃逸…… 然而,这个大楼的墙壁上并没有脚可以踩的地方,而且窗户和窗户的距离隔得很远,所以这样的事情是绝对办不到的。 最后——这个结局却出人意料之外。约莫10分钟后,警部还在发愣时,洗手间门扉开处,样子,憔悴的石崎和彰子双双出来。石崎在毫无抵抗的状态下,接受了刑警们的逮捕。 这不是虎头蛇尾式的一场闹剧吗?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干出这种令人捏一把冷汗的事情来?——事情简直大莫名其妙了。 刑警们立刻查看那间厕所,结果发现一把真正的开山刀,而所谓的炸药却是假的。这是将塑胶管涂以颜色而伪装的东西,好像为了要演戏而准备似的。 “我大概是由于发烧而昏了头吧?……为什么搞出这种事情来,我自己都不清楚。”接受江口警部的侦讯时,石崎沮丧地垂着头说,“我这是骑虎难下嘛。我就是不甘心受到奚落,所以摆出这种抵抗姿态的,不过,这毕竟是螳臂挡车,毫不管用,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我太太和美看我没出息,态度就越来越冷淡,她的心也逐渐离我而去……我知道自己做的一切得到的都是和期待相反的结果……我越来越觉得绝望,更陷入自我厌恶的泥淖里了。” “你是由于这个理由投降的吗?把风衣从窗口抛出去,这是干什么?” “我认为活下去也没有意思,所以企图自杀。为什么要脱下风衣抛出去,这个理由我自己也不明白……只是,看见风衣飘落下去的时候,我却产生了对于死的恐惧感,……我真是一个窝囊废。既没有继续恐吓的魄力。也没有自己了断的勇气……” 坐在椅子上的石崎几乎要倒下去似地啜泣起来。这种丑态实在令人不齿。今天所发生的如果只是单纯的挟持人质事件,事情或许可以就此结案,可是,现在又有和美遇害的事实,办案工作这才刚开始啊。 警部以及所属人员都认为这起虎头蛇尾的闹剧颇有蹊跷,因此没有轻易放过石崎。办案人员认为石崎在杀害自己的太太后,故意演出这场闹剧来。他在洗手间惹的挟持人质事端虽然闹得鸡犬不宁。但论起罪来,也不会很重。因为他是初犯,人又在发高烧的状况之下,同时,在处境上也不是没有情有可原之处,因而获得缓刑之可能性相当大。 这样的判刑和杀人罪当然有天壤之别,因此,在权衡得失之下,舍重罪而就轻责,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况石崎是有动机的。在公司里坐的是冷板凳,而在家里太太和他已是同床异梦——这样的他不是变得满腔愤懑吗?要是和美死了,桑野遗留的财产将全数归他所有,他今后的半辈子根本不需要为生活而发愁…… 可是……推测归推测,这件事情现实上却有牢不可破的瓶颈。因为,根据验尸的结果知道和美的死亡推定时间是下午5点前后——绝对不会超过4点半到5点半的范围之外。可是,石崎在下午4点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这个洗手间里,这不就证明他没有做这件事情吗? 办案人员在无奈之下,只有分析追查其他的可疑人物了。仓冈当时一直在公司里,因此应该没有嫌疑才对,而掘内和安藤这两个人倒是值得怀疑。 虽然掘内强调他在回到公司来之前一点不知道洗手间里发生的事情,可是,他偶然得悉这个消息,也不是绝对不可能。因此,他在5点半回到公司之前杀害和美的可能性不应该排除才对。 至于安藤则于4点45分时出去寻找和美而6点时人又在现场,所以他的嫌疑更加严重。安藤虽然没有被石崎指出有不义之嫌疑,然而,如同他自己所承认,他曾到过石崎家许多次,这样他和和美陈仓暗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向掘内和安藤彻底盘问的结果,并没有得到任何蛛丝马迹。虽然这两个人看起来不像绝对无辜,却也没有引起办案人员怀疑之处。 最令江口警部耿耿于怀的是石崎一反常态意干出这种傻事。同时,他的脑子始终忘不掉在黑暗中飘浮的灰白色风衣的影子。那件事情绝对没有任何意义吗?——这样的疑窦一直在他的心里存在着。 会不会从这件东西得到什么线索呢?警部慎重地翻查了这件风衣。这是一件极其平常的风衣,并没有什么醒目的特征。它的口袋也是空空如也。然而……他终于发现某样东西了! 不久后,石崎和彰子以共同杀人嫌疑遭到逮捕。 原来,石崎先利用安眠药让和美昏睡后,再来到公司在谷田弘子的面前演出一场将彰子挟持为人质的假戏。 然后,他利用弘子奔赴公司干部处报告的时间,很快地从洗手间溜出赶回家去向自己的妻子下毒手。这时候当然不能被人看到,不过,对于这一点,稍微改变一下装扮就能达到目的的。 在这之后,彰子一个人关在厕所里操作事先录好石崎声音的录音机;同时,适时加上自己的台词而巧妙地演了一场独角戏。由于卡式录音机上有码表,所以,什么时候该放出怎么样的声音,这是可以控制的。 如果这是普通会话,事情当然无法如此顺利。预测对方可能提出的问题而准备一切的回答,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但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石崎可以尽管提出自己的要求而根本不理睬对方的问话。这时候纵然有一些不自然的地方,人家也不会注意到的。 石崎在杀害妻子后,于和彰子约定的时间回到这幢大楼来。这时六楼在严重的戒备之下,无法轻易接近,而其他各楼则可以自由出入。他来到六楼洗手间之下面的五楼洗手间就进到里面去。 另一方面,彰子利用录音带提出石崎的最后要求:让警方人员远离洗手间。 彰子用事先准备的绳索把不再使用的录音机绑在上面往窗外吊下。在五楼的石崎接到录音机后将它藏到适当的地方,然后送信号给她说事情已经办好。于是,彰子就将绳端绑在水管之类的地方使其固定,然后把灰白色风衣往窗外抛下。 注意大楼后面的人一定会发现这件灰白色风衣,视线被吸引过去才对。过去在登山俱乐部受到训练的石崎就利用这个时间,靠绳索攀登到六楼。上来后,这条绳索不是剪短后烧掉,就是利用抽水马桶冲走的吧? 利用挟持人质的手段惹一场事端以制造杀人不在现场的证明,这项大胆的计划,却因一点小小的疏忽而功亏一篑了。原来,这件风衣上沾有一块嚼过的口香糖渣子!化验结果,由这上面发现到的竟是彰子的唾液! 当时饱受惊吓而胆颤不已的彰子怎么会嚼着口香糖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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