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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破大家马莱系列精选 风流狂放侦探的代表作 作者:(法)雷奥·马莱 翻译:刘明江 编撰:陈雷 那天早晨醒来,我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确认吃完午饭后剩下的钱连买一包香烟都不够了。倘若今天魔鬼不给我送个阔绰的顾客来,我真不知怎么摆脱困境。伸手向艾莲娜或其它几位菲亚特·吕克斯事务所的助手借钱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向他们借的钱太多了。因此,我只能坐等良机。唉,要是没有奇迹发生,我就只好把伊莎贝尔姑妈遗留下的金首饰拿去典卖了。 已经下午三点了,既无顾客来访,也没有奇迹发生。于是,我向着贝加勒方向走去,但市信贷银行刚刚关门。我于是想起卡皮洛尔老爹,便走进拱门,弯着腰穿过院子。在又窄又暗的楼梯口,有一块画着手指的蓝白双色珐琅牌,上面写着:“萨缪埃勒——卡皮洛尔,收购出售并交换各种金银物品。收购当票。本楼四层。”我快步穿过雨水,蹦上台阶。 ……就这样,我既没听见也没看见一位姑娘正走下楼来。我与她撞了个正着,她差一点摔倒在地。 那姑娘身材中等偏高,穿一件黑黄两面穿的雨衣,神情慌乱不安。她像患伤风或正在哭泣的人那样用手绢捂着鼻子吸气,歪戴着的雨帽下,露出一络乱蓬蓬的金发。 我只看见她的蛇皮鞋后跟和黑色尼龙袜。她所经之处飘来一股香气,幽香怡人。 我已把这次邂逅抛到脑后,除了想到手头拮据,我脑子里空空如也。我爬上四层,卡皮洛尔办公室的大门上有一个手写的告示:“来访者按铃即可进入。”我按了一下电铃便径直进屋,却看到这里发生了凶杀。 现场没有留下搏斗的痕迹,或者说只有极少一点痕迹。少到为这一类凶杀所出现的最少程度搏斗和垂死挣扎迹象。凶杀干得干净、利索、高明,显然是经过长时间的顶谋。而犯罪使用的凶器,是在房里临时找到的。 萨缪埃勒老爹仰天躺着,似乎在等待殡葬所收尸。他可能在挨了一刀后从椅子上滚下,直倒在椅子脚下。我敢打赌,他是在干坏事时死去的。他的嘴唇上胡乱地沾有口红,我记得这香味,虽然它仅仅从我身边一飘而过。 根据这些细节,可以推出一系列正确的或错误的结论。 死者身穿一件羊驼毛呢西装,衣扣敞开,左边衣袖被那刺人胸口、只露着刀把的利刀固定住了。右边衣袖搭在手臂上露出了村里。从内口袋里露出了只山羊皮钱包,钱包油光发亮,显然已使用了多年。 根据这样的情景,也可以推断:凶手曾经在受害者身上搜过,拿走了…… 也许并没有全拿走! 我经过短时间的内心较量,终于把通向平台的门关上,以便在于这种不劳而获的勾当时不受干扰。除了门锁,我又加上结实的插销,把门关上。然后,我小心翼翼地又拿起鼓鼓的钱夹。我紧张得几乎发抖,可该干就得干,我不会放过这个良机!再说,这个卡皮洛尔生前是个有名的恶棍:长毛绒熊居然也成了抵押品! 看来,偷钱并不是作案的动机。钱夹里有百十张钞票,全是票面为一千法郎的脏票子。我拿了其中的一半,作为死者对我造成惊吓的精神补偿。我把钱放进裤子口袋,把钱夹放回原处,然后,不知什么原因,我在这间屋里察看起来。我走进一间小房,这时有人给我狠狠一击。我倒下了。半小时后,我努力睁开眼发现离我的脸几公分处,有一只穿蛇皮鞋的小脚把一个从烟灰缸掉下来的烟头踩住。我听到远处关门的声音,接着是一片寂静。我用肘部撑起,终于用四肢撑住了身体。我就这样呆了一会,转动着头,模糊中,卡皮洛尔的身体似乎在摆动着。我抓住了一件家俱,双腿哆嗦着终于站了起来。 我打开灯,灯猛燃照在裁纸刀的刀刃上,反射出一道强烈的银光。这把刀有一个金质裸体女人刀把,我所见到的金质裸体女人留在卡皮洛尔心口上,并没有扑到我的胸膛。她抬起大腿,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因此,没有人碰过那把刀子。但另外两个地方有人动过:死者嘴唇上的口红痕迹不见了;死者的钱包不见了,那是我从这钱包内拿走一部分钱之后又放回死者上衣口袋里的。我本能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五十来张钞票还在。真走运!正当我暗自庆幸,电话铃响了起来。 我没来得及控制自己的反应就抓起话筒。当我意识到自己的不慎时,粘潮的听筒已贴在耳朵上了。 他问道:“是卡皮洛尔吗?” 说话的是个年轻人,话说得很快,口音有点走调,看来他急于要告知某种严重的情况,我也许可作一番戏了。 “您找谁?”我问。 电话里音乐停止了,只听他说:“寺庙12-12。” 寺庙12-12,正是这个已死掉的老守财奴的呼号。可是,我仍要他重复一遍:“寺庙多少号?” “12-12。” 这个倒霉家伙又一板一眼地报了数字。 “错了。” 那人“砰”地挂上电话,连对不起也没说。我也挂上电话,又掏出手绢把电话听筒擦了擦,我觉得这样比较谨慎。我最后看了卡皮洛尔和屋里的杂物一眼,关上台灯,就朝大门走去。我走在街上,夜幕业已降临,潮湿的柏油路面在路灯下发光。从这座曾发生了惨剧的楼前经过,却不会想到那里曾发生过凶杀、盗窃及棍击等等。而这一切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真可谓破天荒!这活干得漂亮,为作案人脸上添了光彩。这里是巴黎著名工艺地区,这里的工匠的能干与灵巧向来都是无以伦比的。 我穿过路面很滑的街道,我想到,那个打电话的家伙看来很着急,他一定会亲自到卡皮洛尔家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是那老头仍不接电话的话。 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一个男人匆匆赶路,从他的步子看是个年轻人。也许他穿着一件灰色夹大衣,戴着一顶灰色软帽,我本能地警觉起来。当我看到他毫不迟疑地走进我刚离开的那幢房子时,仅有的怀疑也全消失了。 我离开原地,穿过马路来到离那幢楼不近不远的地方。当那个人刚从楼里出来,我就看见了他。可他刚上便道就背朝着我离去了。我还是盯上了他…… 他向朗布托街走去,然后拐进档案街,经过奥德里埃特喷水池来到巴斯上雷尔街。我原想借着店铺的灯光看清这个人究竟长得什么样,而他为避雨把大衣领子翻起,又把软帽沿拉下直遮住鼻子,我什么也看不见。老这么走下去,我有点烦了。这年轻人仍然走得很快,我觉得跟踪不适。到了凡杜街,两个阿拉伯傻大个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只好绕开,而我跟踪的对象则不见了。 我淋着雨站在街上,犹豫着要——确实是这样——尽力自我解脱。我觉得这个人很像一个幽灵。 我于是又走上佛朗·布加乔尔街。马路上很安静,在那幢楼房前没有任何可疑的人。不久,这楼里将有一套房间空出来,我想。我从一个嗓音沙哑的报贩那里买了一份晚报,走到一家咖啡馆里坐下读报。咖啡馆里挤满了人,我就与店里那群闲聊的人混在一起。突然间,不止我一个人听到远处传来高低两响的喇叭声。这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这是消防队的车。 消防车从邻街驶过,一直按着喇叭,消失在黑夜里。我付了帐就去打电话:寺庙12-12。我拨了两次,中间相隔几分钟。电话铃在暗中发出脆弱的声音,似乎感到这黑暗沉重地压在我双肩上。没有任何长着浓密山羊胡子、戴着软帽的人接电话。我回到家里,没吃东西就躺下,我病倒了。 第二天,快到中午我才醒来。 我躺在床上给艾莲娜打了个电话,我告诉她,我怕是感冒了,今天不能去了。这位漂亮小姐回答我说她知道了。 打完电话,我穿衣下楼去吃饭。我到报亭买了当天的所有日报。报上无所不有:联合国新闻、北约、人民共和运动、工人国际法国支部、巴黎市政府商场。最近从弗雷斯内监狱逃跑的三个囚犯,有两个已被司法部门抓住;只有罗歇·拉杜依,外号叫肖肖特(不必问为什么)漏网潜逃,但报上没有任何关于卡皮洛尔所挨的这突如其来一刀的报道。我只是在读到13点15分出的《夕阳报》时,才发现了这条令人不快的消息。 在这张我的老伙伴马克·高维主笔的小报上,赫然有这样一条标题: 马雷地区一典押商人昨天在寓所被杀。 下面的文章写道: “这凶杀事件很晚才被发觉,受害者名叫于勒·卡皮洛尔,外号萨缪埃勒老爹,生前在佛朗·布加乔尔街开典押铺。据法医初步鉴定,他是昨天白天或傍晚时分被一把他自己的裁纸刀捅死的。一位名叫莫里斯·巴杜的年轻大学生——他是极有身份的企业家之子——家住寺庙街,刚好去典押商家押物借贷,发现了这起凶杀案,时间为今日中午时分。他立即报了警。中央刑事科佛洛里蒙·法鲁警长负责调查此案。搜查中发现受害者的保险柜、钱包和其他家俱的抽屉中只有少量现金,因此钱可能是作案的动机;但报私仇的可能也不能排除。这把用来行凶的刀子的刀把已被人仔细擦拭过。但在作案现场仍获取了几组手印,有些指纹是很有用的……” “有些指纹是很有用的”这句话令我不快。 我折好报纸,回到家里。我从口袋里取出从卡皮洛尔那里盗来的钞票;看了看。没错,这些钞票与它们的合法主人一样丑陋。我觉得自己很难向法鲁解释清楚这笔钱的来历。尤其是,如果司法身份验证处在佛朗·布加乔尔街把握取的“那些有用的指纹”当作我们谈话的证据呢?我觉得我当时够小心谨慎的了。但总会有疏忽的地方。要避免麻烦,就不能让人怀疑这笔钱的来历。我拿起电话,拨了一个朋友的号码。他住在富人区,不到特殊情况,我是不愿意打电话给他的,而现在我正处在特殊情况之中。 我很顺利地向他借到了伍万元现钞。我一下子兴奋起来,拿起《夕阳报》,点起烟斗,又看起关于卡皮洛尔不光彩下场的报道。然后我拿起电话,给司法警察局打电话。 “喂。内斯托·比尔马,您有什么事?请快讲。”没过一会儿,话筒里传来法鲁的声音。 我仔细听着他的声音,以便从中抓到一点不易察觉的细微变化,声音与平时一样,仍然是那样粗犷。 “快说吧.”警长又说。 “别恼火,”我说。 “我没发火,可我现在忙着呢。” “啊?好吧。您可能受到更糟糕的熏陶。我在报上看到有一个人被杀了,他与我曾打过交道。” “谁?” “卡皮洛尔。” “您认识他?” “是啊。我有一次……嗯,这么说吧,他是典押商人。” “对,对。” “您也许会在他的帐本或付帐本上发现我的姓名,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这种本子。可您就不必为这大动脑筋啦。” “当然。可是,我的伙计,您的名字并没有在他的本子上。至少在我们翻过的本子上没有看到。” “这是一两年前的事了。也许他随时销材料。” “很可能。” “还有,那个小伙子怎么来访的?” 他嚷道,“没什么特别的。已对您说过,我忙着呢!您还让我浪费了好多时间。在办案调查中,您经常在我大腿边上转。这一回,我搞这案子,您骗不了人。你别想在您的宝贝报纸的头条新闻里总能看到内斯托·比尔马的名字……放明白点!” 他挂上电话。我叹了口气,也象松了口气。也许就是这样。可是,这里还混有另一种感情。我已挂上电话,而我的手难以从湿腻不堪的电话盘上移开。 我戴上帽子,来到街上。 我走到诊所,从医生那里取走我借的伍万元。下车后,我步行向寺庙街走去。 莫里斯·巴杜,就是向警察局报告于勒·卡皮洛尔被害的大学生,他的住宅如报纸所说就在小广场后,与富拉啤酒店在同一条街道上。再回过来看看这幢房子:大门能通行车辆,门柱上挂着一串金属牌,我在金属牌上寻找巴杜这个姓,但却没找着。一位著名企业家的儿子……我溜进宽敞的内院。门房里养着一盆花,还有一只猫。看门人正起劲地看着言情小说,她看得全神贯注,对门口来往的人习以为常,对我根本不屑一顾,好象我并不存在似的,而我也不想向她打听小巴杜住在哪里。我看见门口有一个脸色苍白、头发乱蓬蓬的、显得很机灵的年轻人,他正在搬运纸箱,来回走着。我在一个看门人看不见的角落叫住了他。钱是好东西,我花了一百法郎,很顺利地弄清了莫里斯·巴杜的房间。 我上到顶层,在门环上敲了几下,等着。 里面没有动静,好象没人。可这种安静骗不了我经过训练的耳朵。 我又敲门,终于有人问道: “谁?” “是巴杜先生吗?”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问什么,门突然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框中。 莫里斯·巴杜并不是昨天我在雨中跟踪的那个年轻人。这不仅因为眼前这个人戴着眼镜,而且他的整个姿态和身材同打电话的人,或者说假定打电话的人根本不同。打电话的人身材高大,总之相当高大。不管怎么说,他比眼前的这个大学生高大…… “什么事?”他问道,样子很凶。 “我能进来吗?”我说。 “进来?”他嘀咕着说,“干什么?” “我是记者!” “您是哪个报社的?” “《夕阳报)。” 我走进他的卧室,他关上门说道:“这件事是否可以很快了结?我只有一个愿望:让我安静一点。” 我咳嗽起来,接着说:“您别恼火。我无意得罪您。” 他耸耸肩,说:“咱们把这件事了结了吧,我给你讲讲我这件小事,不过,我得事先告诉您:我对您讲的不会比对您的同行和警察讲的更多。” “请讲吧!” 显然,他所讲的一切同我在报上所看到的没什么两样,去卡皮洛尔家…… “……我想您是去典什么东西,是不是?”我插话道。 他并没有发火,但口气坚定地说:“有必要了解我的私生活吗?” “不,可是,您知道,我在生活中也有身无分文的时候。这没有什么不光彩的。请继续……” “好极了,”当他讲完时,我说道,“您没有注意到什么特殊的情况,或许是没有什么向警方提到的特殊之处?您明白这是指什么,嗯?某个无关紧要的枝节问题,您起先疏忽了,后来又想起来了……” 他摇了摇头。 “谢谢您,巴杜先生。” 他为我开门。我走出门时,他说:“我想咱们俩都是白费光阴,”这是他的告别辞。 我并不认为我浪费了时间。 我回家后便查起电话号码本,发现有五个人姓巴杜,但名字不一样。 我拨通第一个号码,“喂,阿尔贝·巴杜先生?” “正是。” “我是内斯托·比尔马。我打电话给您是为着……” 他一下子打断了我的话,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话,这使我很不自在:“……关于我的儿子,我知道。实话对您说吧,您并不是第一个打电话来主动效劳的人。” “我是侦探,先生。” 他哈哈大笑起来: “噢!很好,太好了,太好了!私人侦探,这比律师好,好多了。在这一行里,您是第一个。可是,不管怎样,您没有什么运气摘桂冠。” 我哈哈地笑了。“听着,我的小先生……”他便长篇大论地说开了,“我儿子不会有麻烦的,我了解他。他特别像我头一个已死去的妻子。他一无所长,不可能杀死一个典押商人。要是……这倒太好了。再说,即使……他想远远离开我去尽情享乐,嗯?我不会抛开他不管的,可我从不见他。好的!我和您聊起家里的事来了。这很可笑,对吧?” “我并没有问您什么,先生。” “我对我的儿子很放心。他没有足够的能耐去谋杀人。就是他干了,那他也是成年了,他的事他自己负责。先生,私人侦探在这里用不着,也用不着律师,总之,这儿不需要,懂吗?” “完全明白。原谅我打扰您了。” “没关系。我觉得挺好玩。我的上帝!这是我儿子有生以来第一次为我带来欢娱。为这,我要把给他的生活费增加一倍。好了,再见,先生。” 他挂上了电话。 我也慢慢地挂上电话,好家它是什么珍贵的东西。然而,他未能掩饰住自己的冲动,声音发颤。不管他怎么说,要是他儿子落入困境,他不会撒手不管的。年轻人没有杀害卡皮洛尔,可他的态度神秘莫测。他不愿披露他去那里的真正目的。我决定派事务所的扎瓦特盯住他。 第二天我坐在事务所里,上午11点钟左右,佛洛里蒙来了。他留着山羊胡子,一对大眼睛看上去挺厉害。他头上的巧克力色软帽与风衣的颜色很不和谐。 他是一个人来的,情绪似乎很好,我也希望他情绪好。 “你们好,年轻人,”警长说。 他用目光寻找椅子,艾莲娜给了他一把,他坐下来说道:“……您昨天给我打电话,您做的真不错,我可大吃一惊……” 他停顿了一下,就像一个集各种戏剧艺术之大成的演员一样:“……我们发现您去过卡皮洛尔家。” “这么说,他生前记帐很有条理?”我说,一边往烟斗里塞烟丝。 “我在想着使用一个准确的法语词儿。比尔马,谁和你说什么姓名?是指纹……” 他微笑着看了我一眼,我的窘态使他很得意。我划火柴的声音打破了一时的安静。 “很好,”我朝天花板吐了一口烟,“我来把事情说说清楚。” “千万别这样,”他不同意,但马上又很高兴,“人生短促。请您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了。” “请问吧!” “您最近去拜访过这位放高利贷的?” “不错。” “什么时候去的?” “前天。” “发生谋杀的那天?” “是的。” “几点钟去的?” “午饭后。” “您为什么去找卡皮洛尔?” “手头拮据。” “您有收据?” “什么收据?” “我们不能肯定他生前确实记过帐,可他总该给个条,既然他已收下抵押品,不是吗?而您显然给他带去什么东西……” “我已故姑母的一些小摆设。可是,我们没有谈妥,他出价太低。倒不如向别人借几个钱。我干的就是这些。” “能问一下是谁吗?” “不。您会用您的大脚踩断他的腿的。下次我再开口借钱,他会把我轰出去的。” “好吧,”法鲁说,挥动了一下手臂。 “因此,这之前发生的一切无关紧要。您办案的方式奇怪得很,佛洛里蒙。一切都站得住脚,或者应当站住脚。您对一切全要验证,或者是什么也不验证。” 他并不生气。 “听着,老伙计。当一个人手头拮据时,就不大考虑其它事了。我去找典押商人,与他谈了整整一刻钟,然后我才得知有人杀了他。电话里我并没有撤谎——因此我的名字也许会出现在他的帐本上。于是,我想法鲁会问我为什么知道这家伙死了而不报案。我不认为我会留下指纹。我只想到我会在帐本上留下旧痕迹。在这种情况下,并不存在逃避自身责任……可是,我不愿意您有什么猜疑。你就没有说,在出事那天我在那儿。” 他点点头。 “还有人也留下了指纹,不是留在凶器上,他把凶器的把擦干净了。可是,他并没有注意到在别处留下了指纹。他是我们的老对手了。” “啊!是这么回事,这些有用的指纹?” “是的。这个卡皮洛尔不仅是个典押商,他还干点别的勾当,就象其他债主一样。他给几个惯犯收藏东西。这种关系很危险,这些流氓有时会急需钱用。” 看到谈话发生这样的变化,我挺高兴。但我外表丝毫不露。要是谈话再继续下去,会变得无聊。那么结果可能会挺糟。 “您认为您的伙伴已经盯上那个人了——我想说的是肖肖特。”我低声问道。 “嗯?”他憋着声音说。 我微微一笑:“弗雷斯内监狱的逃犯突然销声匿迹,这样一个小伙子可能需要钱用——逃犯肯定是这样——总之,我说,拉特吕或是拉杜依,外号叫肖肖特。” “拉杜依。” “那么,照您看,这个肖肖特可能遭到卡皮洛尔的拒绝?” “不错。但是还有其它原因……” 法鲁站起身,耸耸肩:“在动刀之前,可能发生过风流事。我们在卡皮洛尔嘴上发现有口红……” 我们谈到这里,双方都不愿往下说了。那位警察只好走了。这时,罗歇·扎瓦特打来电活,向我作了首次口头报告。“喂,头,您说,这确是一个叫莫里斯·巴杜的人吗?您没有搞错人?我对这不放心,也许晚了一点,可晚总比……” “莫里斯·巴杜,”我说,“住在寺庙街,一个……” “一个小瘦子,身体矮小,带着夹鼻眼镜,像是一个忍气吞声的小学教师。” 那天他先到饭馆,又去国家档案馆。我打听过,他是那里的常客。他将在那里一直呆到闭馆,这千真万确。这小伙子可不是天天都能发现尸体的人。” “干吧。以后再说。” “我觉得不会有什么新鲜事了,”扎瓦特嘀咕着挂上电话。 我也许被自己的想象牵着鼻子走了。卡皮洛尔头上环绕着一种神秘的气氛,至于佛洛里蒙·法鲁,他认为事情很简单:一个越狱潜逃犯急着用钱便杀了他入狱前认识的人。可是,法鲁不知道,除我以外,至少还有两人知道这件惨案的发生,但他们宁愿不声张出去:打电话没有找着人的年轻人和那个金发姑娘。后者甚至可以对现场情况作补充:尸体旁边还躺着一个挨了闷棍、动弹不了的人。出于各种考虑,我尤其想找到那个金发姑娘。至于那个打电话的年轻人,我知道他是无辜的。他可能是个游手好闲的人,手上有什么货要卖给卡皮洛尔,仅此而已。 如今,我手上的线索还剩下一个小巴杜。 他是唯一让我感兴趣的人,他也是无辜的。但他向公众撤了谎,没有说明拜访卡皮洛尔的真实动机。要是他曾经与受害者还在世时同谋搞过什么鬼花招,现在事情又露了馅,当父亲的会乐意花几个钱雇一个像我这样的侦探为他效力,把他儿子从困境中拉出来。 我反复思考着,足足想了一个小时之久,不断地抽烟斗。思索加上烟草使我口干舌燥。我下楼到对面商店,那里有各种可供选择的饮料。我喝完酒走出店门,手中拿着的刚买的面包掉到人行道上。在我弯腰去捡时,一个行人绕了个急弯,以免同我撞上踩着我的手。紧接着,一只女人鞋在离我几公分的地方停住了。 我立刻觉得又回到了两天前。 世上不会有第二双用蛇皮做的女鞋,而这偶然机会对于一个侦探来说也太妙啦。 她夹着一只黄褐色的皮包,手上拿着一包从装饰品商店买的东西。 她浓密的金发披散在双肩上,长着颇为肉感的双唇,犹如一只成熟的诱人的果实,她唇上是鲜艳的口红,这使我想起了另一个人。 在卡皮洛尔家的楼梯上,我没有看清楚她的脸,她用手绢和风衣帽挡住了我的视线。要是光凭这双蛇皮鞋,本来会使我感到证据不足。但是,这姑娘站在我面前愣了一下,以一种惊异的目光看着我。 当她用戴着手套的手堵住嘴以避免喊出声时,我的一切疑惑都消失了。“别找不痛快,”我迅速抓住她的胳膊。 “我的上帝!”她小声说。 “世界真小,不是吗?要是我没有弄错,我们曾经见过面。” 她嘶哑的嗓音已变了调,显得疲倦,整个人近乎于精疲力尽。 “……噢!放开我,求求您了,先生,您弄痛我了。” 我下意识地把她的胳膊抓得更紧。 “毫无用处,”我说,“想溜?既然今天又碰见,咱们俩就该好好谈谈。” “随您的便。”她一副顺从的样子。 我松开手。 “上我办公室去吧,”我说。 “您的办公室?” “发财得有个地方。为此,我租了一个办公室。我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那儿,就在对面,过马路就是。只有我们俩,不会有人来打扰。” 我又抓起她的胳膊,我们上了楼,谁也没说话。 当我们来到三楼,她注意地看了看门上的牌子,她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向后退了一步:“警……您是警察?” “私人侦探,这并不说明什么问题。您别怕。” 我请这位神秘的金发女郎进入我的办公室,房间里一下子就充斥着醉人的香气。 她神情恍惚,在一张离她最近的椅子上坐下,对周围的陈设不屑一顾。鬼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许,她还在想着卡皮洛尔家的事。卡皮洛尔僵直躺在地上的样子又出现在我脑海里,还有那些架子上放着的各式各样并无什么价值的杂物和那只从可怜少女手中夺来的长毛绒熊。 我为她倒了一杯酒:“我们互相介绍一下?”我建议说,“敝人内斯托·比尔马。门上的牌照上面的姓名正是我。您贵姓?” “奥岱特·拉肖,”她稍迟疑一下答道。 “喝了吧!” 我把酒杯递给她。她把挎包放在双膝上,拿起杯子。她手上带着手套,在微微发颤。我俯身把她的挎包拿走,那只商品包被碰掉在地上,她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丝毫不想阻拦我翻她的包。 挎包里面全是一些妇女常用物品:口红、粉盒、香水瓶、手绢等。 我从里面拿出一只信封,上面有字,我大声念了起来:“爱尔耐斯梯娜·雅基夫人,托里尼街……” “这是我母亲。”她说。 “改嫁了?” “寡妇改嫁。” “您私拿了她的信件?” “我要用纸记一点东西……我顺手拿的。” 信封里什么也没有。背面有寄信人的盖章——卡尔凡修女大街,第阿努公证人—— “……既然您要搜,就搜个彻底,”金发女郎提高嗓门说。“我的姓名在通讯录上,您会找到的。” “酒对您有好处,看来是这样。您又恢复精神了。” 我又给她倒满酒,她呷了一小口,杯子边上留下了鲜红的口红印。 我又重新翻了一遍包,拿出了通讯录。奥岱特·拉肖的名字果然在备忘录里面,没有其它标记。我翻阅一下小记事本,里面基本上是空白的,仅仅只有几行没有什么意义的字。我把它放在包里。 她跺了一下脚。白酒给了她这股劲。 “您要找什么?” “手枪。” 她猛然站起:“手枪……我凭什么要带手枪?” “说得对。您的话有道理;我真蠢。说真的,为什么要带手枪?……您喜欢用裁纸刀。” 顿时,她的眼睛黯然失色,刚才的神气劲荡然无存。她蜷缩在沙发里。 “您以为……我杀了这个人……卡皮洛尔?” 我捡起那包从装饰品商店买来的东西,放在我的办公桌上,然后坐下: “不是这么回事吗?” 这只玫瑰色的包上写着蓝紫色的文字:露西姬纳袜子,精致内衣,小田野街。 “不,不是这么回事,”她怒气冲冲地抗议,“碰见您再好不过。我可以向您讲讲清楚,也可以心安理得。如果这样能使我平静……” 我把包打开,里面有一条带花边的黑尼龙短裤。 “……两天了,我简直活不了了,我……您没有听我说,”她叹息道。 “不管怎么说,这很漂亮……很让人想人非非……它穿到您身上再合适不过。” 她双颊排红,高声喊道:“我不能允许您利用我的处境。我够了!……你们都是一样的粗人,不管你们叫卡皮洛尔、比尔马还是别的什么。全是令人作呕的丑恶的粗人,我……” 她哽咽住了,全身颤抖起来,双眼翻白,从坐椅上滑倒在地上。 我去找人帮忙:“艾莲娜,帮一把。她昏过去了。” 艾莲娜离开了她的那架打字机,走进我的办公室。 那姑娘渐渐苏醒过来。她没有发出“我在哪里”的问话,这用不着了。她抽泣起来。这可更够瞧的了。 我给艾莲娜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可以回去,我的女秘书没有多问一句就顺从地离开了。 我和奥岱特·拉肖单独留在屋里,谁也没说话。她渐渐平静了,胸脯不象刚才那么起伏得厉害,也停止了抽泣。 我清了一下嗓子,说:“嗯……您知道,我并不想让您为难。” 她稍稍抽泣了一下。 “假如我的理解正确,卡皮洛尔就是那样的人,嗯?一个好色之徒。总对年轻姑娘动手动脚的,他想……” “是这样。” “可他并没有干到底。只是拥抱了您?” “是的。” “于是您拿起放在桌上的裁纸刀,狠狠地给了他一下。” 她几乎喊了起来:“可您不知道吗,比尔马先生?我……我并没有干……” “您没有杀死他?” 她摇了摇头。 我微笑着说:“这么说来,他也许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棍。他良心发现,就自责起来。他自己用刀捅进自己的胸口以惩罚对您的不恭。” 她看着双手,好像不知怎么处置它们,然后把它们搁在腿上。接着双手移向裙子下摆,轻轻撩起来,可并没有露出什么来。 奥岱特·拉肖抬起头来,用忧郁的目光看着我:“您不相信?这不可能。” “您把您所见到的简单明了的讲一遍,”我告诉她。“这不会太难吧。” “……卡皮洛尔也许算得上我们家的世交,”她说,“至少他是这么认为。不过与他打交道,生意归生意……” 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不是吗?如果我不懂她所说的,她会出自对我的信任,努力使我明白的:一个赶时髦的年轻姑娘总需钱用,有些开支就会超出自己的能力所及。衣裙价钱贵,又不便对父母亲说,这就得从别处找点钱来补上。总之,她不时地向卡皮洛尔伸手求助…… “最近,我把一只戒指给他作抵押,说法是,这只是我刚赎回的……他立刻对我说,我的来访使他为难,因为他事先不知道我会来。那只戒指不在他身边,他把人家作抵押的值钱珠宝都放在一个可靠的地方,而不是放在家里。我马上发现他在撒谎,他有什么事要瞒我或要我……” “我一下子愣住了。这来得太突然了。我还没有清醒过来,他就搂住了我,拥抱我……我差一点晕过去,真让人恶心……我终于挣脱出来逃跑了……” 她停了一下。 “可是,我没有杀死他。” “可您又回来了?” “是,是的。” “究竟为什么?” 她低下了头。 “我在雨中走着,不知该怎么办。我想起刚才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另外,我还没有要回抵押的东西。我就又回来了……想求他……也许还会……” “那后来呢?” “您在那里。您,还有他,好像两个死人,就像两个死人。他,肯定是死了,这带金把的刀子……人有时真残忍,不是吗,先生?” 她的声音嘶哑了。 “我想。我怎么可能去做这么一件事……” “什么事?” “我擦了他的嘴唇……我不愿别人知道有少女的……我把手绢扔进阴沟里……然后,当我第二次溜走时……在您试图追上我之后……我并没有特别注意过您的相貌,但我还是留有印象,当我们面对面时……” 她深深地叹息了一下,又说:“……我把一切都给您讲了,就这些……我问自己为什么……我想……这对我是个安慰。” “我也认为是这样。可是您本来可以更早安心下来……” “更早?”她重复道。 “出事当天,您可以向警察局报告。” 她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喔!不,我不能……我不能被牵入一桩犯罪案件之中……即使毫不相干……我已订婚……我的未婚夫出身于马赛地区的名门……要是他知道……不,我只有逃跑,祈求上帝保佑我,永远不让任何人知道我那天到过这人家里……” “但是您杀了卡皮洛尔。” “我并没有杀死卡皮洛尔。” “我知道,我还知道并不是您给了我一棍。” “让我们再回忆一下。那天,您第一次去卡皮洛尔家时,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我不是说半掩着的。” “开着,同往常一样。一拧门把就可进去。” “好,那么您就进去了。他在房里还是在套间里?” “他从里面一间房里向我走来。” “很好。您去拜访,他好象不太高兴,是吗?” “那是演戏……他……” “不是演戏。您打扰了他。他不是一人在家。他正在与人会谈,这次会谈使他很烦躁。因此他想找您让他的神经平静下来。总之,他不会比吻你一下而走得更远。您知道吗?当时的处境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我不明白。” “您认识卡皮洛尔也许很久了,但是您肯定不知道他的特殊活动。至少,我希望如此。” “特殊活动?啊,对了!我明白了。他是一个借贷商,当然还放点高利贷。这些人全这样。” “他还是个窝主,同盗贼有关系。警察在他家里发现了一个在逃的罪犯留下的指纹。” 她把手按在嘴上:“上帝!您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来解释他的态度。他执意要向你们隐瞒某些事情。正当他与一个彻头彻尾的贼进行诡秘会谈的时候,您突然来临,使他大吃一惊。我想,他担心贼会走出来,又担心您会猜测他们谈话的内容。他……就是这样。他并没有强奸您的意思,您要知道。” “您真有必要说得如此露骨?” “该怎么说,我就怎么说。他说您的抵押品不在他家,不能马上把您的抵押品还给您,这似乎并没有说谎。他拥抱您,只是想尽快中断你们之间的讨论,以免没完没了地继续下去,让您快点走开。他追您了吗?” “没有。” “您瞧,他急着把您打发走、再去另一间房里找他的客人。照我看来,他本不该如此匆忙,可是,说到底,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是那个人……” “是那个人把他杀了,是的。”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我得喝一点儿。 “我作了许多假设。我认为他在您离去之后把卡皮洛尔干掉,在他逃跑之前我突然来到,他又藏在某个角落里,后来给了我一棍子。” “那又为了什么?” “出于习惯或者什么别的原因。” 是的,他就是为了尽快逃跑。我口袋里装着安全锁的钥匙。这种回忆的印象十分模糊,中间似乎缺了点什么,无法连贯起来。听了这姑娘的叙述,我突然又想起来了:我拉上门闩以便……对了,是这样!我把门闩插上,可在我走时,发现门是开着的。这使我的潜意识警醒了。拉杜伊是犯人,他必须把我打昏才能拿到钥匙逃跑。他于是把我打昏。他认为没有必要在出去后再锁上门。当我苏醒时发现门没有关死。那么奥岱特·拉肖回来时情况也一样。 “就是这样,”我得出结论,“好吧,咱们谈点别的……我个人对莫里斯·巴杜很感兴趣……您知道他是谁,对吗?” 金发女郎皱了一下眉头:“莫里斯·巴杜?” “那个正式发现卡皮洛尔尸体并且报警的证人。您别说没有看过报纸。在您这种处境下要是不看报可就离奇了。” “我不仅时常看,而且是拼命地看,能把报纸背出来。是的,莫里斯·巴杜,一个大学生……” 她突然止住了,咬了咬嘴唇。她看了我一眼,眼光中流露出那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被耍弄的神色。 她用脚跺着他:“我是个傻子,是吧?我凭什么告诉您这些?” “可您告诉了我。” “我是反问您呢?比如说——我真问起来。” “您去卡皮洛尔家干什么?” “您好像在审间我,小家伙!” “我们地位相同。” 我摇了摇头:“我不同意这种说法,但这没关系……您以为我上典押商那儿干什么?” “噢,您总不会说……” “说什么?我去典押小玩意儿。” 她神经质地笑了笑:“……缺钱了?” “有时是这样……嗯……关于这个巴杜……要是我又谈起他来而不妨碍您的话……这个人您认识吗?” “不认识。” “您不知道他与卡皮洛尔之间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他不是一个大学生……他也缺钱?” 问到这里,我感到没什么可问了。我看了一下表,起身道:“……从那儿走,去盥洗室梳理一下,然后再开路。” “您现在要干什么?您……您……您要把我们的谈话报告警察局吗?” “不。” “那么,我们的谈话只有我们两人知道?” “我没有必要再罗嗦。我已向您交了底,正如您说,是为我自己了解情况。卡皮洛尔的命运并不关我的事。” 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谢谢,比尔马先生……盥洗室在哪儿?” 我指给她看,她去了。 奥岱特·拉肖梳洗已毕,娇嫩可爱,眼眶下面略带倦容,但却使她的眼睛更加讨人喜欢。 “瞧,”她说,“现在得向您告辞了,比尔马先生。” “您回家去?” “是的。” “我送您。我想,您母亲肯定比您更了解卡皮洛尔。必要时,她会向我提供有关这位莫里斯·巴杜的情况。” 她站住了:“你怀疑我母亲会对您有用。” “总可以试一试。” “当然,”她的口气带了几分尖刻,“趁此机会,还可以证实一下我给您的是不是真实地址。我的身份是不是假的。” “您不要把自己当成傻瓜!”我开玩笑说。 她真是个出色的演员,她也与我一样笑起来了。 我和年轻姑娘乘了出租车去托里尼街,但是,马路口车辆堵塞,我们的车进不去,我便让司机在珍珠街停下。 我们下了车,当我正付钱时,听到身后一位上年纪女士的喊声:“嗨!晚上好,我的女儿。” 奥岱特已经走了几步,答道:“妈妈,您好!” 当我走近雅基夫人时,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但是,我觉得她看任何东西都带着同样的好奇心,不管是对东西还是对她熟悉的人都那样。 然后,她母亲邀请我参观她的工厂,为了巴杜,我去了。 雅基夫人象对自己说一样,“我的铸造厂并不景气。我也没什么可留给奥岱特。她已经同马雷地区最富有的继承人之一订了婚。他是一位生产衬裙饰品的工厂主的儿子……” 她短促而干巴地苦笑了一下。 “……奥岱特不该冒失地使这件婚事受影响。让的天性好生嫉妒……我见到你们从出租车下来时……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因为我这个人头脑杂乱,但是我逐渐察觉到了危险……” 头脑杂乱?不错。但是这对母亲的感情并无妨碍。看到这个打扮得象去赴宴那样的女人为了女儿的前程绞尽脑汁,在我面前不顾廉耻地把心都掏出来,真让人心里难过。我马上提出一种我认为难以驳倒的理由:“您的猜疑是毫无道理的,”我说,“正相反,要是我同您女儿有什么的话,我不会陪着她来了。” 这产生了一点效果,但她马上又提出异议:“你们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就下车了。” “那是因为交通堵塞……” “请相信我,夫人,”我以坚定的口气说。“拉肖小姐并不是我的情妇。我几年前在圣·日耳曼·德·布雷认识她的。至今,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今天,我偶然在办公室附近遇见她……” “您办公室?” “是的,我的办公室在市中心。我们随便聊聊天,后来又上了出租车……因为我想见您,夫人。” 她睁大了眼睛:“来见我?” 我微笑道:“请您想一想,我也一样,我有事求您。” 我们继续上楼,来到套房前。 奥岱特在一同很敞的客厅里等我们。 “我丈夫一时回不来,”她有点恼火,说了声,“请坐。” 我舒舒服服地坐在她指给我的一把靠背椅上,奥岱特为我们斟酒。 “那么。”当我们手里拿着酒杯,象是在等着什么时,我打破了沉默,“夫人,我要来拜访您的理由如下,是关于这个人……萨缪埃勒·卡皮洛尔。” “别再提这个无耻的家伙了。”她嚷道。 “我想谈的并不完全是他,”我纠正了自己的说法,“而是一个年轻人,嗯……他发现了卡皮洛尔。正如我已经同您讲的那样,我在同您女儿聊天中偶然得知您认识卡皮洛尔……” “不错,今天下午来了几个警察向我询问有关这个人的情况。他们也知道我同他相识,要是这也能称之为相识的话。他是一个朋友,一个相识或确切他讲是我丈夫——我第一个丈夫拉肖的儿时伙伴……” “自从拉肖先生去世以后,我们就很少见面……可是,真见鬼,您为什么也对这个人感兴趣?” “我尤其对莫里斯·巴杜感兴趣。” “莫里斯·巴杜?” “那个发现他尸体的大学生。” “啊!是的,我想起来了,但是这又是为什么?您是警察局的?” “私人侦探。” 我同她谈起莫里斯·巴杜,可是白费力气。她对此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同卡皮洛尔的关系。她是从报上才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的姓名。 我又重提关于雅基先生的事,他差一点从我们的话题中再次消失。 “嗯……嗯……”这个被人遗弃的女人吞吞吐吐说,“劳驾,奥岱特你来给比尔马先生说说吧……我觉得力不从心……” 她女儿向我解释起来了——并不总是她一人在讲,有时她母亲还情不自禁地插上几句,接上话茬,给我展示了一幅情景。 维克多·拉肖夫人守寡多年后,改嫁成了雅基夫人。她至今还自问这是怎么槁的。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犯了错误。雅基比她年轻,很善于在订契约中捣鬼。去年十一月,也就是六个月前,他追上了一个在“冬季马戏团”中表演空中飞人的珍珠小姐。以后,他就随她一起远走高飞了,还带走了一笔钱财。这件意外的事差一点使奥岱特未来的婚烟蒙上层阴影,幸亏,她未婚夫让·马海依是十分爱奥岱特的,他也相当聪明,并不把他丈人的丑行归罪于他的未婚妻。说到底,她同她继父本不是相同血统。三个星期的时间里,雅基夫人一想起这段日子便心中不悦,因为除了家庭和感情上的纠葛,还要处理好各种事情,同时厂里的麻烦事又掺杂进来。厂里一个熟练的铸工病倒了,症状象神经错乱,老板娘得关心这事,以及他的老娘。从此,老板娘就让这个老妇人来家里料理日常琐事。我们进门时在前厅就遇见了她,这件可怕的不幸事件占去了女主人所有时光。 “那么,您曾想到找一个私人侦探找你丈夫?”我插了一句,以便提醒母女在某时曾经有过这类想法。(她们仿佛忘记了。) “很好,”她重复道。“不必再等待什么。比尔马先生,您受雇了,我……” “我…我给您开一张支票吧,比尔马先生。‘亲兄弟明算帐’……” 她离开客厅,像是去她的写字间,以免过一会儿又改变主意。 雅基夫人回来时,说:“拿着,这是给您的支票,”她说。“够吗?” 我看了一眼支票上的数目,说:“这太多了。” “该怎样就怎样。” “谢谢您……” 我把支票折起,说:“……我希望这位珍珠小姐会把您丈夫随同她的衣服和道具箱一起带回巴黎,我认为目前无需打听更多消息。至多,有一张照片就行。这只有在作深入调查时才有用……” “我马上就可以给您,如果您需要的话。”雅基夫人高声道。“这些照片,我可不太在乎……一个既粗鲁又没有教养的人!……” 她快步走向一只小柜子,打开抽屈,在里面寻找一番,拿出一张明信片大小的照片,递给了我。 这个人四十来岁,面对着镜头微笑着。他长得还不错,两鬓已秃,鼻尖略宽。 我把照片和支票装进文件夹,既然她不留我吃晚饭,我就告辞了。 不一会儿,我回到家时,女门房还未休息,她交给我一包东西,说:“你的秘书放在这里的,”说话的神情怪里怪气。 玫瑰色纸包上一行蓝色字体十分优美:露西娅纳袜子,精致内衣。好奇的门房大概看过了包里装的什么东西:一条诱人的尼龙短裤,奥岱特正是买这东西时同我碰了个照面。 我穿上睡衣,叼上烟斗,算起帐来。 五十张钞票,加上五万等于十万。前一笔是从卡皮洛尔身上掏出来的。第二笔是雅基夫人给的支票。 五万法郎作为报酬,仅仅是一件差使,这不是个小数目。不过也许还有别的事。我去托里尼街只是为了谈案件的事,她想收买我,这就不算贵了。不过,这仅仅是开头。 很好。我尝够了缺钱的滋味。别人认为我可以像货一样卖出去?我就卖吧。内斯托,你并不讨人嫌。出价吧,我也去买这些尼龙的玩意儿,衬衣和裤衩之类的东西。要是玫瑰色包装纸下面的标签没弄错,5415法郎!这不太可能,我看错了。价格在下面,在标签下面,在价格一栏里,二千法郎,一点不差,可这也是个数目啊。5-4是购物日期:四月五日。15是售货员号。 我手里仍揉着尼龙短裤。我感到疲倦了,便把它放进包里,塞在两条床单中间。 第二天,我醒来头一件事就想到莫里斯·巴杜。我动身去马雷,走进一家小咖啡馆。它正对着这个怪里怪气的大学生的住所,中午前,什么也没有发生。午时,巴杜出家门,去布列塔尼街一家不显眼的餐厅进餐。他小心翼翼地提着他的书包,一副沉思模样,并无忧心忡忡的表情。他吃完午餐走出饭店,我始终盯着他。他前往档案馆街,我感到一阵羞槐。我向四周扫了一眼,好几次觉得扎瓦特呆在某个角落里嘲笑我。这家伙也许有道理对我的判断表示怀疑,我跟这人就像有点在捕凤捉影,正如往常一样,他进了档案馆,就像那里的常客一样,表情从容自如。我从街上看去,他穿过宽广的院子,进入阅读室。 足足一小时后我才头脑冷静下来。于是,我进了电话间给艾莲娜打电话:“扎瓦特对那个他盯梢的人究竟讲了些什么?他说他在档案馆里呆了一整天?” “一个下午。” “整整一个下午?” “是的。” “谢谢。” 但愿他今天也同昨天一样。 既然他一个下午将呆在阅读室里,我立刻到了他家。巴杜房间的门锁几乎名不符实,门上也没有门栓,用剔烟斗的工具或开罐头刀就可以把门锁打开。我开始干了起来。 我从一只信封里翻出了一些剪报和从两本显然不同的书上取下的散页。其中一本书论述伊莎博·德·巴伐利亚的统治,另一本关于尼古拉·弗拉梅勒,剪报都是一些社会新闻,内容大同小异,如夫塔街,拆迁旧房发现一只装满了杜卡托和多布朗的箱子(二次大战爆发前,此事曾掀起大波,德军占领巴黎后,曾由法庭加以审理);另一条是较近的消息,性质相同,说童子军在圣·旧特里修道院发现宝藏;第三条消息,也是发现宝藏,地点地伏冈松街。我最终找到了一张图,还有在小本子上用速记体乱划的一些记录。这使我对莫里斯·巴杜的活动有了明确了解。 他正在寻宝! 寻找女王的宝藏或是这位作家兼炼金术师的宝贝,甚至两者全要寻找。他寻宝为自己,或是……或是为卡皮洛尔。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么我的看法有必要加以纠正。这个行动也许并不是那样无聊。卡皮洛尔是个无所不为的人,莫里斯·巴杜曾孜孜不倦地研究过并且继续在研究那些文件…… 我这样思索着,关好他的门,离开了。这天,莫里斯·巴杜在档案馆里并没有呆到闭馆时刻。他提前出来了。他回来得早,表明活儿干完了。 他没有回家,却穿过档案馆街朝塞纳河方向走去。他改变了安排,我并没有受影响,我仍盯着他。 我随他朝市府商场走去。我随他到了地下商场,那里专卖种花工具,五金器材等。他买了好几样工具,其中有一把可折叠的铁锹。 他发现了一具尸体后,现在是否又要埋葬另一具尸体?更可能是,他确定了宝物埋藏的地点?也许旧档案材料为他提供了线索,他准备着手挖掘。目前,我不知还能作什么其它解释。总之,这个宽前额的家伙大概胸有成竹,而且,宝物也许真的存在……夫塔街,圣·旺特·里耶,或是别的什么地方,也许藏着什么东西,是吗? 我跟着他来到巴尔特塔楼,我向这幢建筑物唯一的一扇门走过去,门很矮,通向这幢阴森房屋的内室。我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静悄悄,没有动静。倘若莫里斯·巴杜正在里面干着挖地的活儿,那么他准是异常小心,轻手轻脚地避免响声。 我把门关上,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我慢慢地习惯了黑暗。室内并非漆黑一片,衔上路灯微弱的光线从上面的窗口透进来。可以肯定,两层楼之间的天花板所剩无几。 我划了一根火柴,又一根,又一根。一盒火柴几乎全划完了。 房角上有一架摇晃的梯子,竖架在楼板之类的东西下面。梯脚边,我偶然发现一张报纸。 我走上前去,每迈一步都差一点摔倒在凹地里,我把报纸捡起来。这是一张近期的《夕阳报》,翻开了社会新闻那一页,报纸折着,正好露着关于卡皮洛尔死亡的消息。 梯子上端伸进天花板的翻板括门里,里面黑洞洞的,一条毯子从洞口挂下来。我登上梯子细细观看。这间小房间有人居住。房里有一张简陋的床,是用报纸和毯子制成的。里面没有人。房角有一些罐头食品,有的已吃完,有的还未动用,另有一些报纸。 我刚回到黑暗中,便发现楼下有很微弱的黄色光。光亮并不在底层,而是更远的地方,在地窑深处。 “喂?”我说,“那儿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 我冒着滚下去的危险,俯身下去。这光线有点像一只放在地面上的大手电筒,正照着什么东西……我走下楼梯去看看究竟是什么。这确实是一只很大的手电筒,电筒照着的是一只鞋,那么鞋里还有一只脚……我拾起电筒,用越来越弱的光线照了一下直躺着的躯体是巴杜未寒的尸体! 当我把耳朵贴着门听,什么也没听见,当我进入这幢废弃的大宅时,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就已经失去了莫里斯·巴杜。 失去,正是这个词。 第二天,我家什么事也没发生,我来到事务所和艾莲娜闲聊,电话铃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喂,”我问。 没有声音。连电话杂音也没有。 我又问:“喂?” 对方小心翼翼地挂上了电话。我也挂上了,可并不经心。 我又拿起电话,拨了我的朋友塞多这位魔术师的电话。 “你好,老伙计,有什么新闻?”塞多问。 “有一件新鲜的。”我讲了一支笔的事,”又说:“你下一次要在‘冬季马戏团’演节目,是吗?” “是呀。” “你认识珍珠小姐和她的搭档吗?” “一般,是的,有几次,我们的名字一齐登在海报上,她长得挺漂亮。你要她的电话号码吗?” “可以,这些演杂技的来巴黎时住哪儿?” “卡尔凡修女街,那儿有一家名叫‘幽径’的旅馆。许多经常旅行的人爱上那儿去。可是,关于珍珠小姐,我可不敢保证。去年十一月份,她和马里奥住在那里,但是,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想换个旅馆……告诉我,职业秘密除外,你不会伤害他们吧,嗯?” “你放心吧.不会的。” 他笑了起来,说:“好。要是不这样……给他们留条活路。尤其是给马里奥留条路,他得还我钱。” “他欠你钱?” “是的。他是个好人,可就是债台高筑!” “我听人说过,确实是那么回事。” “这不能怪他。只是……要是你我的好朋友阻止他还欠我的钱,那可就太过分啦,你明白吗?” “别为这事担心,”我笑了。“没准儿我会来看你的。” “我很高兴。再见。” 傍晚,各家晚报,其中《夕阳报)打头阵,详细报道了莫里斯·巴杜和他寻宝的事。 详细报道,这言过其实了。 对住在伊莎博·德·巴伐利亚旧宅里的流浪汉一事仍保持沉默,也没再提在逃犯拉杜伊。他一定仍追遥法外。 以后几天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只能听之任之。我的活儿,只是等待珍珠小姐在雅基陪伴之下返回巴黎。就这么一点事情。 我本能地在报纸的社会新闻栏中搜寻着。星期二,《夕阳报)上有条消息说马海依的子公司被盗。盗贼是专门找钱来的。马海依的子公司似乎每天总在店里留下相当一部分现款。马海依的子公司……卖妇女装饰用品的店!……妈的!他不正是奥岱特的未婚夫吗! 后来,我守着电话机,密切关注着案情进展。 星期三下午,雅基夫人来电话,说想快点见我。 我来到托里尼街。 “是关于马海依的事……”她一进门大声道。 “啊!我听说他被盗……” “他家里发生什么事。我管不着。他同我女儿断了。” “断了?” “我是个神经错乱的人,是个白痴。别人都这么说,可我也有清醒的时候。我听信了您的甜言蜜语,您对我献殷勤。瞧,我有时就会看错人。” 接着是一番厉声谴责。我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因为我是奥岱特的情人,马海依曾偶然看到我们在一起,这使他无法忍受…… “我是无辜的。让我同马海依对质。” “这是让人极其难过的,”她说。 接着,我们都沉默了,足有五分钟之久。 “走吧,”雅基夫人叹气道。 我们果真进行了对质。马海依先生是个爱摆架子的年轻人,他满脸傲慢。他说,他确实看到他的未婚妻与其它男人往来,不是我,而是另一个无赖。他完全不想恢复婚事,他让我走。 事实毕竟是事实,对质的结果让她失望了。 这次对质后,奥岱特在自己卧室,躺在床上接待我。她母亲跑到海滨去休息了,奥岱特脸色有点憔悴,靠在枕头上,美丽的金发散乱地披在肩上,一副美丽的样子,更加楚楚动人。她双眼带着黑圈,闪烁着焦虑的光彩,鼻子紧缩着。她身着一件透明睡衣,睡衣里一对美丽的乳房高高隆起,十分诱人。 “好啊,”我说,“您干的蠢事。” “我是个笨蛋,”她叹气道。“我头脑发昏。我太看重这件婚事了,以至我会做出任何事情来……” “不太象。” “您不明白……您不会明白……他威胁我说要披露一切……” “披露什么?” “我同他过去的关系。” “谁?” “让。” “马海依?” “不,他也叫让……” 我冷笑起来:“丈夫和情人同一个名字!您还真有他说的那个无赖!” 她说:“别这么胡思乱想……我需要理解……我不得不又一次……委身于他……他手上有我的一些信件,一些最要命的信……他说要把这些信交给让……让·马海依……我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排除一切可能会连累婚姻的障碍……他强迫我从他手里买下来,然后,他又要……马上……” “给一份奖励?” “别鄙视我……”她终于松开了我的手,把脸埋到枕头里,我看了一眼她那用毯子裹着的身躯。 我走出她房间,而她的那股香气久久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我终于应当并且能够照管雅基夫人了,也就是说处理她丈夫的问题。 我早已给”幽径”旅馆打过电话,也就是那家旅行者经常下榻的旅馆。对方很客气地作了答复,说珍珠小姐、马里奥先生和古斯塔夫先生将在他们旅馆居住,直至他们和旅馆附近的那家马戏团的合同终止。 十一点一刻,我来到了珍珠小姐下榻的旅馆。 她同她照片一样,身材高大而灵活,清澈的蓝眼睛象在遐想,面庞清秀动人。淡金黄色的头发也许在聚光灯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美丽。 当她给我开门时,我看到一个身高一米八十的大小伙子同她在一起,脚上没有穿鞋。这人不是雅基。他剃着短平头,脸长得很粗糙,下巴颏呈方形。他也穿着一件袍子,背上印着他的姓名:马里奥。他站在衣柜镜前,我从镜子中看到了他的背部。 马里奥脸上堆着微笑给我递来一把椅子。我坐下了。 “您想了解些什么?”女杂技演员问。 “我想提几个问题。” “请吧,伙计,”她鼓励我,态度热情而诚挚。 “好吧,是这么回事,”我接着说,“我要谈的是雅基,保尔·雅基。” 我拿出照片,以避免弄错人。我把照片给她看。 “是的,是的,”她重复道。 我又给马里奥看。 “别让我看见这张嘴脸,”他作了一个发怒的手势,“我看够了。” “我负责寻找雅基。” “很遗憾,伙计,我这儿没有他。” “他在哪儿?” “在伦敦……听着,伙计。我爽爽快快,您也该如此。您说得不错,这种谈话不会让我愉快,我给您提供情况,您也不要用这事再来纠缠我。对于她,这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他指了一下女杂技演员,她象是很不自在。至少,我觉得她不自在。 “请原谅,”我说。 “是这么回事,”马里奥打断了我的话。“这个雅基,他先跟我们到了伦敦,后来又去布鲁塞尔,接着又去伦敦,在那里我开始有些怀疑,您瞧,我花了不少时间。他们是在那里停止来往的。就这么回事,伙计。我不知道他是否留在伦敦。” “在伦敦他住哪里?” “我不知道。” “您肯定,不是在泰晤士河底吧?” “啊!您,瞧您说的!” 她眼光中露出一丝异样的神情,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她同我握手,我感到她把一张纸塞在我手心里。 当我走出“幽径”旅馆,离开这对夫妇后,我看了一眼她塞给我的东西:一张马戏团演出的优待券。 我想,珍珠小姐有话对我讲,请我去看她在马戏团的演出,也许,在那里她有机会能避开她的搭档,同我交谈。 我便去看戏,马戏团场内挤满了快活的人群,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我看了一下节目单,珍珠小姐大约在下半场中间登台演出,紧接着魔术师米歇尔·塞多。这之后,在杂技演员节目结束后,就是马里奥上场了,他和另一个搭档有一场演出,我应当趁这机会到后台去找珍珠小姐。 幕间休息到了,我们去后台找我的魔术师老朋友。一个小伙子给我指了指方向。 “你好,”塞多看到我就打招呼。 “马里奥还我钱了。那么……” “啊!” “是的。一路巡回演出中,他大约存了一些钱。但愿长此以往。” “你知道珍珠小姐的化装室在哪里?” “珍珠和马里奥合用一间。只有古斯塔夫,另一个搭档,他一人单独用一间。” 我们说话之间,珍珠小姐同她的搭档们在柔和的乐声中走上台来。空中飞人在大篷下慢悠悠地摆动起来。 在音乐声中,杂技演员灵巧地升到了平台上,从平台上,他们将起飞,开始表演美妙的空中芭蕾舞。现在,音乐声越来越轻,几乎听不到了。两千名观众抬着头、嘴张得大大的,注视看他们每一个动作。空中飞人飞了出去,又被接住,又在空中交叉。乐声完全停了下来,只有一面鼓发出沉闷的声音,突然间,鼓声也停了。 全体观众站了起来,发出惊恐的呼声。 原来,空中对接出现了误差,一公分,也许还不到。但是,这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对空中飞人来说却是性命攸关。当珍珠小姐向他飞奔而来时,马里奥没有能接住她。她摔下来,躺在在舞台中间,象一个散了架、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台上的擦鞋垫被德国女郎的鲜血染红。 马里奥从一条绳索架上滑下,全然不顾他的皮肉会被磨破。他扑向少妇的身体,把她紧紧抱住,抽泣起来。古斯塔夫和其他人硬是把他扶起来送到后台去。 我走进化妆室,马上奥坐在沙发上,低声地叹息着。 我问了他一些情况,他惊叹起来,又说:“那么,您在找雅基?” “是的。” “您该上别处去找他,别在这里纠缠好人,这已经够烦人的了。去年十一月,确实,这个雅基盯着珍珠,还给她写信,等等。他甚至还想跟着我们走。可是,他没有跟。” “啊?” “听着,伙计,”马里奥说。“我是个蠢蛋,是个可鄙的人。这一切,全是为了这肮脏的钱。妈的!可是您要知道……我不会害死珍珠的。伙计们……”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不同意……她不愿意我参与这种勾当中去……我没有听她的劝告……她为这事十分紧张……神经紧张,她才没抓住,您明白吗?……她出了闪失,摔了下去……全为了这臭钱……” “什么钱?” “今天早上。一叠钞票,有十万。我用这笔钱还清了债……您可以去问这是不是真的……问我是不是还了债……总之,一部分债……” “我知道。” “哦,好吧。还有,我接到一个电话。” “什么电话?” “一个人对我说,我该做些什么才可动用这笔写着我的姓名、留在‘幽径’旅馆的钱。” “他要你做什么?” “告诉他,是不是有人向我们打听过关于雅基的事,问他是不是跟我们一道去了国外,还有在国外我们不知他的去向啦?” “是这样。”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您吸什么冷气?” “白痴!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不道德吗?有人要你告诉他这些事,那是因为雅基出了事。你本该留着这些钱,可不能惨和进人家的阴谋诡计里去。” “是啊,”他说。“不道德!……我已到了这一地步,我可以把一切全说出来,嗯?要是我一丝不差地照他们的指示去做,他们答应再给我一笔钱。” “那个打电话给你的人?” “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谁!” “是个男的?” “说话嗓音象个搬运工。” “是吗?”我狠狠道。 第二天,早上九点我才起身。我检查了一下雅基的照片是否一直在身上。我便动身去珍珠街,我要向拉肖铸造厂的工人打听一些情况。 铸造厂的工人在通红的炉火前忙碌着,炉温达1700度!真不是闹着玩的啊!正象一个工人说的:可别把手放进去。 我毫不费力就弄到了去年十一月那个不幸发病的铸造熟练工人的姓名和地址(他叫查理·塞巴斯梯安,住梅兰街),另外还打听到一些有关他病情和发病情况的消息……好像他怕火。 我去梅兰街找他。 我走迸他的房间,可是,我看着他,心里禁不住涌出一种难言的痛苦。他坐在一张皮倚子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电观机的乳白色银屏。他只不过三十五岁,身体还很健壮,可是头发的颜色像是个老头。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靠近这个神经不正常的人,我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塞巴斯梯安,我想同您谈谈。”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突然把照片出示在他眼前。 “雅基,”我说道。 他嘀咕了一声,声间很轻。 “先生,不该提这个人,”他母亲责怪我,“他不爱听这个名字。” 她背朝着我去哄他。我拿出烟斗,划燃火柴。 “我的天呀!”老妇人高声道,转过身来看着我。“您难道不知道吗?火……火……” 病人坐在椅子上,像被电击一样抽起来,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用钩形的双手伸到白发里发出阴沉的吼叫。 这次探访除空惹烦扰外一无所获。 到了晚上,九点左右,我前往托尼街;造访雅基夫人。她不在,她女儿身着浅绿色丝睡袍,没有化妆打扮,出来见我。看样子她有点累。她还没有完全从她的感情纠葛中恢复过来。 “您是个撤谎的人,”我说。 她脸色变得刷白,道:“我?” “除了您,我还对谁说?是的,就是您。他不叫让。您明白我说的是谁?” “可是,这是马海依先生,当然罗!” “不,不是马海依。我指的是拉杜伊。要是我忘了他的名,我还记得他的姓。拉杜依,那个弗雷斯内监狱的越狱犯,杀死卡皮洛尔的凶手……” 我对她耳语道:“……坐牢前,他是您的情夫。您准是在与卡皮洛尔往来的那些人之中认识他的。由于您父亲是这个高利贷商人的朋友,您认识了他;而他认识卡皮洛尔,那是盗贼与窝主之间往来中认识的。那天,当您到卡皮洛尔家时,他也在那里。我并不认为您目睹这件凶杀案,可是,他却是您与卡皮洛尔之间发生争执的见证人。他杀死卡皮洛尔,有钱的问题,也有嫉妒的因素。而现在,他要挟您,威胁说要报告当时您也在场。他在逃窜中躲进了伊莎博·德·巴伐利亚的废宅,企图在那里呆到事态平息下去。可是,十分不幸,巴杜发现了他,巴杜因此死去。于是他便来您家里藏身。” 她一时呆了,突然间,她在我怀中瘫了下来,我知道她恼了。 “要是拉杜依在这里,那正因为我说得很对,他在这里?” “是的,”她稍犹豫一下便小声道。 “我在这儿,先生,”一个混浊放荡的声音说道,令人厌恶。“请转过身来。” 我听从了。我看到的第一件东西便是一支大口径手枪,上面装着消音器,正对准我的脑袋。 可是,他那边也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像是他对着镜子瞄准一样,除了我的模样没有那么可鄙之外。我动作很敏捷,听他命令转身之际,我已经把枪掏了出来。我的枪使他吃了一惊。 “咱们是平等的,”我冷笑道。“别再演闹剧了,把这玩意儿收起来吧。” 我和他都把枪放进袋里。 我们三人都坐下了,奥岱特神经质地扭着手指头。 “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先生?”他用刺耳的声音称呼“您”。 “我计算过。当我明白巴杜之死使你无法在那里栖身,我心想不用多久你就完了。这案件拖着。我想你已经找到另一个更可靠的藏身之处。马海依偶然发现奥岱特正同一个无赖模样的人发生通奸行为,我马上就想起了弗雷斯内监牢。为什么?因为马海依所经营的那些妇女服装的饰品是监牢里犯人生产的。马海依必然经常去弗雷斯内取货和送货,这样的他在里面见过你,可能还记得你。好,正如我所说,我想起了弗雷斯内监牢,我捉摸,他在奥岱特·拉肖家里碰见的那无赖相的人是不是拉杜依?如果是他,那便藏在那里。” “那又怎样?” “我便前来验证我的推理。现在,它已经得到了证实。” 他点了点头。 “喔!够了,开口闭口的先生。要不我叫你小姐。” 他不再说话。 我起身,奥岱特仍坐着,可拉杜依站了起来,手上仍握着枪。 我退着离开房间,然后关上门。她一直把我送到门口。 我漫不经心地穿过埃尔柴维街和巴尔贝特街来到寺庙老街。当我走在巴尔贝特街上时,差不多可以断定有人在后面,保持一定距离盯着我。我来到伊莎博塔楼晨,停住脚步。我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贴在墙角,也停住了。 我注意着大门,看到打开又关上。一个身影印在微弱光线照着的墙上,接着,又不见了。 “我在这儿,拉杜依。”我说。 他发出低沉的叹气声,说:“是您,比尔马?” 我听到一声脆响,就像把鼓起的纸球拍破一样,并不很响。手枪口冒出短促的火光,与此同时,一颗子弹向我飞过来。很幸运,我早已没出声地换了地方。我开枪还击,现在,我是合法自卫。我听到一声沉闷的叹气声,接着一阵响声,就像什么东西倒下,我击中了他。 我摇晃着去看拉杜依究竟怎样。他现在蜷缩成一团,我把他口袋里的东西全掏光,把一张一百法郎的票子放在他手指间,然后来到街上,把他那装着消声器的手枪也拿走了,这东西在弗雷斯内监牢里是弄不到的。 星期天,各报休息,但是,都出一份体育消息为主的周刊。我在《夕阳报》星期日版上看到:“罗歇·拉杜依,弗雷斯内监狱的越狱逃犯,曾一度消声匿迹,现已死于宿敌之手。他的尸体在巴尔贝特塔楼的废墟里被人发现。朗·布加乔尔街的抵押商人萨缪埃勒·卡皮洛尔正是被他杀害。自那件命案之后,他躲进这个被人造忘的废宅,以避开黑帮的惩罚。可是,警方发现了他的行踪。由于在那里发现了莫里斯·巴杜的尸体,拉杜伊便无法在里面藏身了。莫里斯·巴杜是一位与人无争的寻宝者。自那以来,拉杜伊便不知去向。很可能他又在本地区干了好几起撬门行窃的犯罪勾当。” “警方至此保持沉默,现在并无理由继续对这件离奇案件不表态。有一点可以肯定。莫里斯·巴杜并不是完全死于意外事故。这个老实的学究在同杜拉依搏斗中受了伤,他本来也许能能获救,如果他没有危及这个坏蛋安全的话。他的安全是极无保障的,因为黑帮有自己的‘警察’,不幸得很,这些‘警察’比正派人为警察来得高超。我们假定拉杜依杀害卡波洛尔,因为卡皮洛尔没能归还他一笔在他他入狱前存放在那里的钱。拉杜依便被列在‘嫌疑’之中。一流窝主卡皮洛尔之死给势力强大的黑帮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因为卡皮洛尔,可以这么说,经管着这帮人的财物,从这几天被捕的亨利·特鲁耶案中就可以证实这一点。罗歇·拉杜依必然被除掉。死者手里的一张钞票就是这一类处决的特征。” 星期一,我的事务所只有我和奥岱特。 我拿出了玫瑰色纸包,里面有短裤。 “上帝啊!真是的。我的天,我忘了这东西。” “我很包歉,没有早点把它还给您”,我说,“这东西放在我这里,可以发挥我的想象。我留下标签,作纪念。上面都标明:价格、售货员号、购买日期。日期十分有意思……我在楼下完全偶然遇见您,那时您刚买了这小巧可笑的小玩意,日子是四月六日。真正的购买日期为5-4,四月五日……瞧!您手头这短裤的日期是我们完全偶然相遇的前一天。现在,您有话要说明吗?” 她神经质地笑起来。 “拉杜依杀害卡皮洛尔和巴杜,现在他自己也死了。不过,我们之间也应当把事情弄清楚。您在小田野街买的这条短裤,目的在于证明您来过这条街。您在五号买的,因为从五号起,您在我的事务所周围来回走动,您想在这里完全偶然地遇见我。由于五号没有碰见,您就在六号再次前来。您也许会七号再来,可是,我们在六号碰见了,完全是偶然。” 她十分愚蠢,还想抗辩。 “杀死卡皮洛尔的是您!”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刷自,瘫在椅子里,发着低声的呻吟。 “您别昏过去,”我说。“您想装出像上一次那样,也许办不到了。” 她并没有昏过去。她从座位上跳起、站在我面前,离我的脸仅几公分的距离,双手撑着办公桌。她的喉咙微微颤动着,向我狠狠地发泄道:“不错,是我杀了他。您知道为什么吗?为的是一些再也不会发生的事。因为他阻止我同马海依结婚,他要独占我。” 她指了指电话,嘴噘起说:“请吧!叫警察。” “闭上嘴,我有话讲,”我说。“别去打扰警察。对他们来说,杀人凶手就是拉杜依。既然他们已经了结此案,我们不要再给他们提供新情况,迫使他们重开始。这会使他们感到十分复杂。” 她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卡皮洛尔是个令人作呕的家伙。那一天,他自以为很精明,家里虽已堆满了许多其它东西,还收下了一个缺钱花的姑娘拿来的长毛绒熊作抵押——这家人家已经走投无路了,才把小孩玩具也拿出来作押——他觉得自己聪明,开了个有趣的玩笑,但却犯了个大错。他同杀死他的凶手一起了结了。总之,杀他的人,并不会由我下令来逮捕他。相反,要是这个人有某种用处呢?这以后发生的事件正好使一个杀害了一个可怜虫的凶手充当替罪羊。他一人可以抵上两条人命,案子便圆满告终。” 我停了下来。一片静穆。她叹了一气,道:“那怎样呢?” 我接着讲:“巴杜发现卡皮洛尔的尸体,报上发表消息,但是,没谈到内斯托·比尔马。当然,巴杜来到佛朗·布加乔尔街时,被打昏倒地的侦探不会再在那里了。事实上,内斯托·比尔马被打昏在地,并不是死人干的,而是已经在卡皮洛尔家中的人干的。这个人是您犯罪的见证人。您很想弄清这个人的身份,以便在需要时为您所用,内斯托·比尔马也想知道打闷棍的人是谁。既然他似乎也在同警方捉迷藏,那么,同他串通一气的可能性并不能排除。并且,给他编一套完全站得住脚的故事,可以从他嘴里套出一些机密情况来。必要时,向他献点媚。不过……不能太露骨,要高水平的,让他神魂颠倒,还得做出一副羞涩样。绝不可敞开胸脯或是亮出大腿。要不时地拉拉短裙遮住膝盖。然而,为了做到瓜熟蒂落,您便选了一个物虽轻情意却重的东西,这东西就是饰花边的黑尼龙短裤。这能促使想法成熟。这确实使我想法成熟了,但是另一种性质的。” 她脸红了。 我在桌上敲了一拳,又说:“……这儿,事情变得麻烦起来。我自问该走哪一步棋。正是这儿,我也许被愚弄了。总之,我同您一样,我什么也不后悔。您趁我昏倒在地,翻了我的皮夹,记下了我的地址,因为您知道您母亲最近打算请一名私人侦探来寻找失踪的丈夫,因为您在卡皮洛尔家发现我。您没想到她没有告诉您就着手做起来,而您很不愿意看到我的调查会把我引向典押商家里,因为您期望的是心安理得。” “因此,您几乎确信您母亲并没有委托我办任何事情。即使我送您回家以便证实您的住所和身份,即使在这时,我遇见您母亲,问题也不严重,互相问个好,也就过去了。可是,事情出在这儿:我对巴杜感兴趣,我从各处打听有关巴杜的情况。您母亲认识卡皮洛尔,我想卡皮洛尔认识巴杜,您母亲也许会给我提供关于巴杜的有价值的情况。我同您母亲谈了很长时间,对巴杜的事仍一无所知,可您母亲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这样,我就去寻找起雅基来了。至少,当他和杂技女演员一起回来时,我负责同他接触。您母亲很容易就把这个差使交给了我,因为她找到了既可靠又不失面子的办法来收买我,要我保持沉默(代价不高昂,但意思却很明白)。她以为我是您的情人,她不希望您同那个生产小玩意儿的制造商的婚姻遭破坏。她让我去找雅基!您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当我去找珍珠小姐时,我得知雅基根本没有跟她一起出去。您应做的事情,就是孤注一掷。收买那些人,要他们说他们离开了雅基到国外某地去了。这样,线索就给搅乱了。您身上没钱,至少钱不多。没钱吗?是的。钱却从天上掉下来,或是说几乎从天上掉下来。” 她颤抖起来。我所要讲的事,并没什么可怕的。我停了一下又说下去,一边把烟斗塞满。 “拉杜依被逐出了伊莎博·德·巴伐利亚府第,他躲进了您家里,他威胁说要告发您的罪行,倘若您不满足他提出的条件,马海依突然进来看到了你们,于是同您吹了。拉杜依控制着您,但您也终于用甜言密语哄住了他,您利用他那种贪婪的本性,要他去偷马海依的商店,您知道店里每天都留下相当数量的现钞。您把到手的那部分钱用来堵杂技演员的嘴,或更确切地说,要他们按您的意思来说。您自己或让人把一叠钞票送到幽径旅馆。您当然知道他们住在什么地方。然后,您就打电话给马里奥,向他口授您的意图,马里奥告诉我说,是搬运工的嗓门。您瞧!嗓音在电话里是会变调的。马里奥因他妻子摔下来而精神崩溃了,他向我全部承认了。” 我点燃了烟斗,吐了口烟,调节了一下气氛。 “说这样。也许,有罪的是您母亲。她头脑发热,从来没有认真地照管过您。我想您是在去年十一月的某天某晚开始同卡皮洛尔睡觉的。但是,您肯定早就知道这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且早成了他的同谋。卡皮洛尔很需要拥有一个铸造厂。他收下金器,并不把它出售,他把金器溶化了。因此,偷的东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他不铸造金条时,他就制造赤身舞女这一类巴黎的精制小物件。您正是用它刺进了他的胸口。至少还有一名工人——查理·塞巴斯蒂安,咱们不必对他指名道姓——便是他的同谋犯。有一个晚上,雅基发现了你们的把戏和你们的勾当,您当时在场……我并不是说您杀了他……” 她沮丧着脸望着我,眼里含着泪,喉咙哽咽。下巴颤抖着像个老妇人一样。确实,她显得老了许多。 “不,我并不认为是您……”我说。 “谢谢您……”他说话的声音是那么微弱,失真,我几乎分辨不出来。“我接着听您说吧……马上就明白了……金戒指、金别针,全是金的东西放在桌上……而我们在正熔炼……开始搏斗时我就晕倒了……后来,我见他倒在地上……死了……卡皮洛尔把我带到他家,……把我锁在屋里……他又走了。我必须保持沉默……他有各种办法证明我是唯一有罪……我始终不清楚那天夜里他们干了什么……除了我必须委身于他之外……我还记得他说,他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他已等待很久了……” 卡皮洛尔他们肢解尸体,把这个碍事的人一烧了之。查理·塞巴斯蒂安经受不住这种令人毛骨耸然的活儿的刺激,逐渐神经错乱,患了畏火症。” “很好!”我说,“您并不是……至少,我希望如此。” 我站起身,说:“卡皮洛尔是个令人作呕的家伙,死了活该。拉杜依杀了一个与人无害的可怜家伙,他自己也许是个牺牲品。只有雅基让我心里难受。可是,这肯定是卡皮洛尔干的。另外,还有珍珠小姐,当然……” 我说:“……啊!还有上星期六的事。这事给案件划了个句号。我曾想把拉杜依引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同他谈一谈,以证实您的罪行……我不明白……我再也不想弄明白……” “……我永远不会知道,”我低声接着道,“拉杜依是完全出自本人意愿跟踪我,从而落入陷井,还是您要他来跟踪我……倘若是您要他来跟踪我,我也不会弄明白,是要他来除掉我还是要我把他干掉……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她起身,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把尼龙短裤塞进她的包里,又把包塞在她腋下。她晃晃悠悠朝门口走去。 次日,《夕阳报》登了一条社会新闻: “布斯塔尼街发生车祸。年仅22岁的奥岱特·拉肖小姐,家住托里尼街,纵身投入车轮子下。这个不幸的人被送进医院后不久就死去。这显然是自杀。但是,司机当时微醉,案件的调查由警察局进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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