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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一号首长”——“二号首长”一千军万马,在烂泥里跳起了“芭蕾”,好开心!混浊泥汤的洗礼,造就了铁的兵团——刘邓大军。

  在烂泥里跳“芭蕾”,会是什么样的滋味?一般人是难以想象的。但只要值得,就该跳进烂泥里,痛痛快快地“芭蕾”一阵子。而且,要千军万马蹦进去跳,管他什么滋味。
  1947年8月,一天夜晚,尽管蛙鸣、水臭,尽管暑气蒸腾,刘伯承硬是带着千军万马跳进去了。
  天呀,这是什么样的“舞台”?脚尖刚刚探下去,烂泥就到了膝盖头。官兵们先是用脚尖“芭蕾”了一阵子,轻轻地朝前“芭、芭、芭”,蛮有韵味的。慢慢地,“芭”不起来了,烂泥太深,只好变成“拔慢步”。深到大腿,深到肚脐眼儿,真够“妈妈的”。后边的人看着前边的样子笑,可还得照前边的样子往下跳。深一脚,浅一脚,高一脚,低一脚,跳呀跳,跳不到几百米,都成了泥猴子。炮车、汽车也进来了,开不动,推着走。推不动,卸八瓣,扛着走,扛不动的,就地扔,反正是缴获国民党的。
  “看,一号首长也跳进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一号首长”是刘伯承的代号,“二号”首长是邓小平的代号。刘伯承年过半百,负过伤的右腿一瘸一拐,别有一番风味、手里拄着的打狗棍帮他维持着平衡,连旁边的警卫员也插不上手了。望着这千军万马的“芭蕾”,刘伯承也乐开了。这使他想起了1928年,在莫斯科留学期间,参加中共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时他曾看过苏联的芭蕾舞:《天鹅湖》、《胡桃夹子》,简直神极了、妙极了,就那脚尖尖的,跳起来真够味。眼前这些兵,也在跳“芭蕾”,多壮观。
  这“舞台”真大,宽达三四十里,这就是位于皖北和豫东交界的黄泛区。
  黄泛区是方圆几十里的一片水泊。水波浩森,荒无人烟。白天,野鸭、水鸟成群结队地到这里聚餐;夜晚,蛙声齐鸣,是这里最庞大的“合唱队”。
  说起来,黄泛区原来并不这般模样。这里原来居住着30多万人口,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块土地上。就在1938年6月,蒋介石下令炸开花园口一带的黄河大堤,凶猛的河水一下子就吞掉了30多万人的生命财产。打这以后,黄河每涨一次水,这里就多一层淤泥。后来,蒋介石又把黄河归还了故道,想把这股祸水引向华北解放区,再去淹毙那里的军民。这样一来,黄泛区就变成了一潭死水。死水拌着淤泥,活像熬稠了的一锅粘米粥。所以,人们又叫它“泥海”。自从这里变成“泥海”之后,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一个勇士横跨过它。
  打了那么多胜仗,还往烂泥里跳“芭蕾”,跳得那么开心,真有刘伯承的。蒋介石被弄糊涂了,黄泛区,一滩烂泥,谁敢跳进去,往南,还有沙河、颖河、洪河、汝河、淮河等大小河流的阻隔,谁能过得去。这回,该刘伯承栽了!蒋介石得出结论:“刘伯承吃不住了,共军溃不成军了,向南流窜了。”根据这个结论,他的行动计划就是一个字“追”!
  蒋介石文错了。“一号首长”演出的这个剧目,是中国人民革命史上的辉煌篇章:挺进大别山!
  早在鲁西南战役之前,党中央和中央军委,为了粉碎敌人的重点进攻,把战争引向蒋管区,就有要我晋冀鲁豫野战军实施中央突破,向大别山和中原广大地区进击的作战意图。因此,7月28日,鲁西南战役一结束,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就命令部队抓紧时间,休整半个月,到8月15日左右,根据敌我情况的发展变化。再决定是继续在内线作战,还是实施南进大别山作战。这一计划当即得到党中央的批准,我军于8月五日经过调整部署,进入休整。
  鲁西南战役后,部队急待休整补充。因为从6月下旬以来,部队经过多日的连续紧张的行军、战斗,已十分疲劳。部队组织急待调整,人员、装备急需补充,特别是几万新解放战士需要教育以后才能补入部队,还有大批的战利品需要处理。对于党中央命南进的战略意图,也只有各纵队的几个主要领导同志知道,广大干部战士没有到蒋管区作战和南进大别山的思想准备;各种物资更是毫无准备,甚至连大别山地区的军用地图都还没有准备好。因此,从我军情况看,立即实施战略进攻,挺进大别山,确有不少困难。而敌军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我军一举突破“黄河天险”,歼敌9个半旅的重大胜利,对蒋介石震动很大,蒋介石不得不仓促地从陕北和山东战场抽调部分兵力,再加上从中原战场的信阳、郑州、安阳、蚌埠等地抽调的兵力,共达豆互个师、28个半旅,30多万人,麇集于徐州、商丘、开封等地,企图乘我军疲惫之际,用重兵对我实施合围,迫我连续作战、背水作战,以歼灭我军,堵住我军在南线中央已经打开的战略缺口。并扬言要决黄河之堤,放水淹没我军于黄河之南。当时正值雨季,7月下旬以来,阴雨连绵,黄河水位猛涨,决堤的谣言四起,闹得鲁西南数百万人民群众和我军广大指战员人心不安,一日数惊。总之,当时的情况是:我军连战疲惫,急需休整补充;敌军则妄图乘我疲惫之师,迫我主力背水作战;黄河故道甫经复堤,在水位暴涨的情况下,确有溃堤之险,一旦黄河决堤,我军则处于极不利的地位。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对我军都不利。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变不利为有利,变被动为主动,急需适时地作出英明、果断、勇敢、正确的决策。
  挺进大别山,是中国革命战争的一个重大转折。下这个决心需要魄力,选择适当时机实施,又需要具备谋略,这是大智大勇的较量。
  据当年一位老参谋人员回忆说:“我亲眼目睹了刘邓定下决心的场面,原来改变中国历史的重大决策是那样扣人心弦,那样妙不可言。”这天(准确的说是1947年8月6日)早饭后,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张际春副政委、李达参谋长、郭天民副参谋长,在作战室召集了司令部有关处、科的有关干部开会,研究了下一步部队的行动问题。会上,刘伯承首先说:今天开会打破点常规,到会的人多点。过去定下决心、确定作战计划虽然也征求部门工作人员的意见,但毕竟只是少数有关领导同志定下决心。我们下一步的作战,是带有战略性的行动,需要充分发扬军事民主,集思广益,慎重对待,正确处理。所以开个范围稍大点的会议,以求处理得更好些。接着,由情报处的同志汇报了敌人兵力调动集结的情况,并指出蒋介石判断我军经过鲁西南战役,疲惫不堪,伤亡惨重,不敢和不能连续作战,可能北渡黄河“逃窜”;作战处的同志汇报了几天来我军转入休整后的工作情况,并提出黄河水位猛涨对我军确实是个不可忽视的威胁,建议应早下决心。邓小平政委对这点非常重视,当即明确指示,对于黄河水位变化情况必须及时报告、通报。
  会议开得非常活跃,讨论非常热烈。政委、副政委、参谋长、各个处长、科长和有关参谋人员,都先后发言。许多人都主张在内线再打一仗甚至几仗后,再实施战略进攻。其理由是:第一,我军虽疲劳,但是胜利之师,士气高昂,胜利信心足;敌军虽又调来几十个旅,数量上优于我,但它是败军,士气低落,缺乏信心。第二,内线作战有许多有利条件,鲁西南是我老根据地,人民群众和地形条件都有利于我,不利于敌;而到外线新区作战,这些条件就会变成利于敌而不利于我。第三,在内线歼灭敌军越多,对我军实施战略进攻和外线作战越有利,如果我军再在内线打一仗或几仗,再歼灭几万敌人,我军南下的包袱(指敌人的尾追、堵截兵力)会更轻些,对向大别山进军有好处。也有的同志提出我军连续行军、作战一个多月,尚未休整补充,不管在内线连续作战或立即南下,都有一定困难,还是应该按原计划休整到8月15日左右,再视情况而定。
  刘伯承一直耐心地听着大家的意见,偶尔也插上几句话,提出些问题,把大家的思想引向更深的层次,使讨论越来越集中,越深刻。他手持放大镜,走到敌情标图跟前,反复地审视着敌军的兵力部署,并详细地向参谋人员询问敌军各个部队的主官姓名、部队实力、装备状况、作战特点等情况。一会儿又走到五十万分之一地图跟前,放大镜由东起连云港、徐州,西到伏牛山,北起黄河,南至长江边,反复地移动着,审视着;一会儿他的眼睛随着放大镜,又从鲁西南、陇海路,向南经沙河、涡河、洪河、汝河、淮河一直移到长江边;一会儿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津浦线的徐州、蚌埠,向南到合肥、南京、安庆,再西移到平汉路的武汉三镇和信阳、郑州诸点。刘伯承在琢磨、研究和考虑着。
  讨论持续了一个上午,参加会议的参谋人员,除了准确地汇报有关情况,回答首长的问询外,都在静静地、聚精会神地听着首长们的讨论,观察着首长们,特别是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急切地等待着首长们作出决策。8月的鲁西南,天气炎热,气候门人,可是大家似乎没有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上午已经过去,讨论没有结束。刘司令、邓政委简单交谈之后,宣布暂时休会,让大家进一步准备意见,等待通知,再次开会研究。
  作战科的同志匆匆吃过午饭,又聚集到作战室兴致勃勃地议论著上午的事。作战参谋王文贞说:“整个上午,我的精神都紧张到神经末梢,从首长的讨论中学到许多东西,尤其是刘司令员那种深思熟虑,切磋琢磨地研究问题的精神,真叫人终生难忘呀!”
  章安翔说:“可借呀!诸位当中如果有一位是文学家,今天上午就可以写一篇很好的特写或小说。”
  “重大决策的产生,真比生孩子还难”。一位老参谋后来这样告诉笔者。当时是决定整个中国革命战争的命运,是决定刘邓大军的命运,能不慎之又慎么。俗话说,一着不慎,全盘皆输,这阵子是最叫劲的时刻!
  稍事休息后,刘伯承又回到作战室。
  在这紧张的时刻,陈粟大军西进兵团的干部参观团提出要求,希望见到刘邓首长,接待参观团的陈鹤桥部长,已经是第二次向刘司令员报告了。司令员没有回答,一直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地图。过了一会,他终于抬起头望了望天空的大雨,又看看院子里漫过了青砖的积水,对陈鹤桥部长说,现在是“忧心如焚”,他和邓政委都没有时间和参观团的同志见面,要陈部长多多向客人表示歉意。
  “忧心如焚”!
  这四个字,表达了一支野战军的指挥员是怀着多大的责任感,他们肩上又是压着多么沉重的担子。
  陈鹤桥部长望着刘司令员严肃的神情,仿佛读出了他此时此刻的全部内心世界,他默默地退出去了。
  刘伯承再次走到敌情标图跟前,对敌军的部署审视着、思索着。大约几十分钟以后,又走到五十万分之一地图跟前,和上午一样,先是用放大镜从东到西、从北到南地移动着、研究着,然后张开右手的大拇指和中指,从陇海路到长江边、从津浦线到平汉线,比量和计算它们的距离。最后,把放大镜和视力集中到陇海铁路、黄泛区、涡河、洪河、汝河、淮河地区,细致地、反复地审视和研究。他很少说话,专心致志,深思熟虑。偶尔也向参谋人员询问(长)江、淮(河)、(黄)河、汉(水)间的敌情、地形、河流、交通的情况,参谋们谨慎而准确地回答以后,刘司令总是满意地点点头。
  忽然,刘司令转过头来问道:“你们是什么意见呀!”大家一时答不上来。是啊,这样大的战略决策,普通参谋能有什么发言权呢?刘司令员爽朗地笑了,慈祥地说:“怎么?问题大,把你们吓住了?参谋嘛,就是要参与谋划,多谋善断嘛!”接着又是一阵轻松而愉快的哈哈大笑。看得出,他已经成竹在胸了。
  也许只有几秒钟的沉默。
  刘伯承习惯性地将右手朝桌上一按,严肃而坚定地对参谋人员说:“快!赶快派人把邓政委请回来,我的决心定了,时间不能再拖延了,部队应该立即行动!”
  说完,刘伯承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出了作战室。
  大约两个小时以后,刘伯承、邓小平、李达参谋长等又来到作战室。刘伯承首先严肃地宣布:“大军南进,必须立即行动;要当机立断,抓紧时间,行动越早、越快越好,机不可失,时不我待。”
  接着刘伯承分析了敌情我情,并说明了定下决心的依据和理由。
  第一,我军南下大别山,是党中央、中央军委赋予我们的战略任务,这是我们考虑一切问题的出发点和归宿,我们的一切考虑,都必须服从这一战略全局。我军在内线虽然还可以继续打胜仗,内线条件对我有利,作战困难较小,胜利的把握也大,但是从战略全局来说,我军尽早尽快地打出去,把战争引向蒋管区,彻底粉碎敌人的重点进攻,进一步扭转全国的战略局势,则是我们必须优先考虑的大事。因此,尽快打到外线去,困难再大,我们也要克服。
  第二,从敌人的作战企图来说,蒋介石是“饭馆子”战术,“葡萄”战术,鲁西南战役我们消灭他九个半旅,他又从山东、平汉南端、陕南等地调来二十多个旅,妄图迫我背水作战。蒋介石好象是开“饭馆子”、送“葡萄”的,上顿你吃了他许多好菜好饭好水果(葡萄),他又送来好多桌“美味佳餐”,许多串好吃的葡萄,来喂我们,想要我们吃得走不动,甚至把我们胀死在鲁西南。我11)对“委员长”送来的“好饭好菜”是要吃的,但要看时机,还要量力适度,不能把肚皮胀破。我们在内线再歼敌几个旅,敌人还可能抽调兵力,阻我南下。因此,如果我们留恋于内线继续作战,这正是上了蒋介石的当。我们决不能上这个当。
  第三,现在我军在全国各个战场,已开始由被动转入主动,在北线的东北和华北战场,我军正在发动攻势。在南线敌人重点进攻所造成的哑铃形战略态势,越来越对敌不利,东西两翼的所谓重点进攻,在山东和陕北我军的严重打击下,敌人已陷入欲胜不能,进退维谷的困难境地,其联系东西两个战场的中央:晋冀鲁豫战场,已被我军突破。我军应该不失时机地抓住这个有利时机,迅速实施战略进攻,扩张战果,这是战略利益的需要。
  第四,敌人当前兵力集中在郑州、开封、徐州及陇海路沿线,注意力集中在鲁西南,妄图在鲁西南同我决战。陇海路南,直到长江以北的广大地区,敌人兵力薄弱,后方空虚,而且敌人还错误地判断我连战疲惫,要“窜返”黄河以北。在这种情况下,我军立即南下,实施战略进攻,可发挥战略突然性的奇特效果。当然,南下作战会有若干困难,但是我们有党中央的正确领导,全国各战场的有力配合,有广大指战员的艰苦奋斗,任何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
  刘伯承几乎是一气呵成说完上述理由。最后,他果断地宣布:“我决定立即实施战略进攻,向大别山挺进;今天下达命令,明天晚上开始行动。在部署上,四个纵队分三路开进:三纵为东路,沿成武、虞城、鹿邑、界首之线,直插固始、金寨、六安、霍山地区;一纵并指挥中原独立旅为西路,沿曹县、宁陵、拓城、项城之线以西,直捣罗山、宣化店、黄破地区;野战军直属队和二、六纵队为中路,沿虞城、毫县、界首、临泉之线以西,经息县以东渡淮河,直奔大别山腹地。第十一纵队和军区各级地方部队,在鲁西南地区,积极开展攻势活动,并到黄河渡口佯动,造成我军北渡黄河的假象,以迷惑敌人;豫皖苏军区部队破击陇海路、平汉路,断敌交通;暂归我野战军指挥的华野外线兵团四个纵队,于鲁南、鲁西南地区积极佯动,寻机歼敌,掩护我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南进。我们在进军途中,要坚定、沉着、勇敢、果断,披荆斩棘,夺路前进,克服各种困难,一把钢刀直插敌人心脏——大别山腹地。”
  刘伯承一口气讲完了决心、部署。邓小平不时地点点头,待刘伯承讲完后,他很快地站了起来,对大家说:“刘司令的决心,非常正确,我完全同意。我们要下决心不要后方,直捣蒋介石的心脏——大别山,逼近长江威胁武汉三镇和蒋介石的老巢——南京,把战线从黄河边向南推进到长江边。古人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军的战略行动,必将迫使蒋介石调兵回援。这样我们就能配合全国各个战场的兄弟部队,彻底粉碎蒋介石的‘重点进攻’,彻底扭转全国战局,加速‘蒋家王朝’的灭亡。为了更好地完成这一战略任务,我再强调三点:第一,一切工作要服从战略进攻任务的要求,要教育各级干部和广大战士,这是一个极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是我军战争史上的创举,要准备为实现这一伟大战略决策做出贡献,付出代价。要不怕疲劳,不怕困难,不怕牺牲,连续作战。第二,在我进军途中,敌人必然北追、南堵、东西截击,我军在淮河以北主要是消灭敌人的地方武装,要力避与敌主力纠缠和作战,千方百计直奔大别山腹地。走到大别山就是胜利、第三,要教育部队,进入新区作战,一定要严格地遵守党的政策,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最后,邓小平指示说:“请李达参谋长立即起草电报,向党中央和中央军委报告我们的决心部署,同时向各部队发出预先号令。”
  “的的嗒嗒……”电波传到党中央、中央军委。几小时后,最高统帅部复电批准了这一伟大战略决策。复电并决定在我军进军大别山的同时,由陈赓将军率领四纵、九纵、三十八军和八纵二十二旅等部,从晋南的茅津渡、垣曲和豫北的济源地区,强渡黄河,挺进豫西,建立伏牛山根据地,配合大别山和陕北以及整个中原地区作战。
  1947年8月7日,我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十几万大军,在统一号令下,兵分三路,以排山倒海之势,开始了千里跃进大别山的战略进攻。前面通过黄泛区,是其中精彩的片断。至于过汝河、淮河,好戏连台,美不胜收,由于篇幅所限,仅记录勇渡汝河一段。
  汝河,是河南省中部的一条大河,水深丈余,河床深凹,两岸陡峭。刘邓大军先遣部队十八旅肖永银所部于8月23日到达汝河北岸。在我军到达之前,敌人把渡口附近的船只统统拖走、砸毁了。徒涉不能,一时又找不到渡船,部队便在北岸停了下来。工兵连、侦察连分头出动,沿着河岸寻找渡船。步兵连队的战士也在附近村里找寻漂浮器材,积极作架设浮桥的准备。
  第二天一早,敌人的飞机在汝河上空低飞扫射,滥施轰炸。中午时分,河对岸西面的公路上,尘上飞扬,人喊马嘶,旅首长站在岸上,举起望远镜看,只见敌人的炮兵、步兵、汽车、马车黑压压地从西到东,不见尽头,从油坊店到汝南埠一线,全被敌人占领了。
  这突然出现的大批敌人,增加了部队前进的阻力,后面追兵又正在迫近,情况骤然紧张起来。首长们分析了敌我态势,认为如果让敌人布好防再过河,就会完全陷于被动状态。绝不能迟延,要立即过河,想尽一切办法过河,就是先过去一个排,占领一个村庄也好啊!
  紧急渡河的任务交给了五十二团一营。一营的指战员决心很大,但困难也很多。他们找了一上午,仅仅找到了一条小木船。这条船,一次只能载一个班,光靠它显然是不行的。战士们便用木头、高粱秸扎筏子。敌人发现了我们的企图,飞机、大炮、机枪集中向部队轰击。河面上炸弹、炮弹、枪弹象下暴雨一样,河水掀起了一根根水柱。战士们都懂得这次渡河关系重大,个个奋不顾身,勇敢地跳上小船和筏子。许多会泅水的战士,干脆把外衣一脱,抱着木头向对岸游去。
  十几分钟以后,第一批抢渡的战士登岸了,和对岸大雷岗的敌人展开了激战,后续部队也不停地向对岸赶去。在抢渡的同时,旅工兵连和十六旅工兵连,冒着炮火紧张地架设浮桥。此时,汝河两岸打得烟雾腾空。架桥的战士知道,桥,关乎我军的命运,谁也顾不得飞机、大炮了。架桥,一切为了架桥!水柱劈头盖脸打过来,他们抖一抖身上的水,再干!一个战士倒下去了,另一个立即接上去。
  下午3点多钟,一座横跨河面的浮桥终于架设成了。大批后续部队跑过浮桥,奔向炮火纷飞的南岸。这时,部队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黄昏前,五十二团全部过了河。大雷岗的立脚点巩固了。从俘虏口中得知;河南岸是敌八十五军吴绍周部,该敌在我军正面数十里长的地区摆成一线,切断了我军南下的道路。我军先头部队虽然渡过了河,但在大敌面前,向前推进仍然困难。
  天黑时,旅指挥所前进到离桥很近的小村里。各团的部队也先后集结到河边上。旅首长站在河边,向南岸观望:从油坊店到汝南埠连绵几十里,敌人放的大火,照亮了半个天空。这几十里长的火光后面,到底还有多少敌人?下一步怎么办?新的情况报告给纵队首长后,还没得到指示。打过去?摸不清敌人的底。等吗?如果敌人继续增兵,布好防务,一到白天就更难办了。旅首长感到肩上担子沉重,默默地望着对岸,焦急地等待上级的指示。
  不一会,纵队韦杰副司令员来了。和他一块来的,还有十六旅尤太忠旅长。大家正交谈着情况,一个参谋同志来报告:“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到了。”这使大家意外高兴。根据以往经验,凡是刘邓首长来到,一定有重要情况。
  刘伯承走进旅指挥所的小草屋里,还没坐下,就问道:“情况怎么样?”
  旅首长把当前的情况作了报告,刘伯承听后微微点头。
  邓政委向李达参谋长说:“好,打开地图,先把情况谈谈。”
  地图在油灯下展开,大家围上去,李达参谋长指着地图介绍说:“敌人正以十几个师的兵力,从背后向我追击。现在,敌人五十八、四十八师等三个整编师,距离我们只有五十余里,明晨八时以前就会赶到;我军正面则有敌人八十五军挡住去路。敌人的企图,是想拉住我军主力,在洪河、汝河之间与我决战,打乱我进军大别山的战略计划……”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看来,当前的情况比预料的要严重得多,大家不约而同地望着刘司令员和邓政委。小草屋外,不时响起炮弹的炸裂声。
  “情况就是这样”,刘司令员镇静地说,“如果让后面的敌人赶上,把我们夹在中间,不但影响整个行动计划,而且会使我军处于不利地位。我们要采取进攻手段,从这里(他用手在地图上一划)打开一条通路,不管敌人有多少飞机大炮,我们一定要前进,一定要实现毛主席的战略计划。”
  刘司令员的话,使在场的人感到全身都是力量。特别是十八旅,自鲁西南战斗后,人员齐备,弹药充足。旅首长当即表态:“有毛主席英明的决策,有刘邓首长亲自指挥,保证完成任务。面前就是一座刀山,我们也要踏平它,走过去。”
  河南岸传来一阵激烈的枪炮声,听起来好像离桥头很近,会不会敌人又来抢桥呀?从下午到现在,敌人来抢过三次了。桥,这座小小的浮桥,关系着整个行动计划呀!正在此时,工兵连一个通信员跑来说:“刚才敌人第四次抢桥,又被打退了。”
  好!只要桥在,一切就好办了。
  十八旅决心从敌人正中杀出去,抗住两边的敌人,攻击前进,打开通路;尤大忠旅接替五十二团防务,固守大、小雷岗,保护浮桥,掩护全军渡河。
  刘伯承挥挥手说:“我和邓政委随同你们一路走!”
  旅首长一听,不禁担忧起来。可以设想,打出的通道两侧都是敌人,这条道,在敌人的炮火射程以内,太不安全了。因此,肖永银蹑嚅地说:“这边太危险,请首长从十七旅那边走。”
  “不要管我们”,邓小平政委说,“快去打仗,一定要从敌人中间打出一条路。”
  “等一等”,刘伯承司令员略微提高了声音,又严肃地嘱咐说:“要记住!现在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要勇,要猛,明白吗?”
  “明白!”肖永银回答后,向首长敬过礼,转身走出草房。
  任务传达下去后,许多营、连纷纷请战,要求担负尖兵任务,当开路先锋。河岸上一片沸腾声,战士们都互相传诵着“狭路相逢勇者胜”的豪语。
  旅对各团的要求,也提得坚决、明确:不顾一切牺牲,不惜任何代价,不管白天黑夜,不论飞机大炮多猛烈,一定要杀出二条路,保证实现跃进大别山,插入敌人心脏的战略计划!在战术手段上,采取的措施是:各团以一至九连的序列,排成四路纵队,攻击前进。每条步枪都装上刺刀,每颗手榴弹都揭开盖,遇上敌人就打,先头部队所过之处,不留下一个小据点,不留下一个敌人。
  夜里两点多钟,部队出动了。五十二团、五十三团为第一梯队,并肩沿大雷岗向南打,五十四团作二梯队。两个突击团开进只半小时,激烈的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响起来。不一会,前边传来报告:第一个村占领了。为了直接掌握突击部队的情况,肖永银旅长下到突击团。
  漆黑的夜空被战火照亮了。到处有曳光弹、信号弹划过。前边的村子里响着枪声和喊杀声。映着敌人放起的大火,无数个战士的身影在火光下闪动、跳跃、冲杀。战斗十分激烈。
  部队打下一个村庄,又扑向另一个村庄,碰上敌人就打,打完就往前插。这可忙坏了电话兵,他们不停地收线、架线,电话中接连传来报告:王庄打下了!……车桓庄打下了!小张庄打下了!……
  天亮之前,我军连续攻占了前进路上的十几个村庄。敌人变成了惊弓之鸟,狼狈地向后逃跑。我军不给敌人喘息机会,脚跟着脚,一个劲地向南压。一路上,满是敌人的伤兵和尸体,汽车和大炮。东方发亮时,我军便打开了一条长十余里、宽六七里的通路。
  当两个突击团团长报告前面已无大股敌人时,肖旅长才松了一口气,他一面向刘邓首长报告,一面又重新调整了部署:令五十二团、五十三团在通路两侧展开,要像坚固的堤坝一样,坚决抗住两边敌人的反扑,保住通路的安全,同时把五十四团第一营调上去,变后卫为前卫,扫荡前进。肖旅长亲自代替营长指挥,团长下到连,营长下到班。这个营是战斗力很强的一个营,有700多人,全部武器装备都是在鲁西南战役中缴获的新武器。战士们情绪高昂,一律上起刺刀。
  “遇上敌人怎么办?”肖永银在队列里走着问大家。耳边立刻响起一片回声:
  “拚刺刀!”
  “有多少消灭他多少!”
  这是一条鲜血染红的路。
  这是一条人肉铺成的路。
  蒋介石似乎猛醒。他发现共军不是“南窜”,而是战略反攻的序幕。他发现刘伯承不是捉迷藏,而是去捣毁他的“梦榻”。老蒋慌神了,老蒋方寸大乱了。紧急调集各路国军围堵刘邓大军,国军也玩命了,拚了!杀了!
  火红的太阳,跃出了地平线,照耀着前进的道路。
  尽管两侧的敌人拼命反击,但一次又一次地被刘邓大军两侧的部队打下去。最后敌军出动了飞机,配合地面炮火轰炸、扫射,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丝毫也不能阻挡刘邓大军前进。
  刘伯承的口号是:义无反顾地挺进!
  不要后方,也要挺进!挺进!挺进!挺进!!!
  刘邓大军像洪水般向西南方奔流。
  “狭路相逢勇者胜!”刘伯承的话传遍了大别山。
  “‘勇’是‘男’字头上顶桂冠”。刘伯承的拆字新解,铸就了铁血的中国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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