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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刘邦称帝


  
  刘邦乃依古礼,客气地表示谦让,众大臣则执意支持。当然这只是表示刘邦德行的样板戏而已,他心中巴不得赶快登上皇帝位。

掌握兵权,稳定领导地位

  垓下之役,刘邦阵营的主战军团,是韩信的30万齐国部队。
  项羽灭亡后,最让刘邦担心的便是这股力量。
  幸好韩信军团中的两大团队——骑兵团司令灌婴、步兵团司令曹参,都是刘邦嫡系班底。
  特别是灌婴的骑兵团,在垓下之役功劳最大。
  获得项羽尸首的五大将领,均属灌婴集团。
  战争结束后,刘邦下令各诸侯先返回自己封地,等候进一步评定功劳和分封事宜,因此大家都在极愉快的气氛下,班师凯旋回到封国。
  张良、陈平建议刘邦以禁卫队伺机夺取韩信30万部队的兵权,以免日后产生祸患。反正在灌婴、曹参的协助下,只要刘邦亲临军团中,要制住韩信并不困难。
  刘邦得知韩信总部在返回齐地前,准备先到齐国西南巡视,并暂驻营于定陶城中。
  于是刘邦率禁卫军直奔定陶,假借劳军而直入韩信大本营,夺其30万大军令旗。
  由于灌婴、曹参均支持刘邦,韩信也不敢抗议,只保留直属兵团指挥权,其余的全很坦然地交付刘邦。
  刘邦承诺以韩信为楚王,齐地则将另有分派。楚地本来便远大于齐,而且韩信又是楚人,所以韩信也很乐意地接受了。
  由于刘邦宣称,这次行动只在确立刘邦在联盟阵营中的领导地位,并不伤害韩信权益,反而给韩信幅员更大的楚地,所以并未引起诸侯们的恐慌。他们大多认为刘邦的夺权行为是善意的,而且也的确有其必要。
  临江王共敖死后,由其子共尉继任。共尉不向刘邦投降,刘邦乃派卢绾和刘贾率军攻击之,共尉兵败被俘。
  项羽当年所分封的诸侯,除燕王臧荼一向保持中立外,其余的不是灭亡,便是向刘邦投诚了。
   
登皇帝位,奠定大汉政权

  春正月,刘邦正式晋封韩信为楚王,统辖淮北地区,建都于下邳城。
  封原魏国相国、出身大盗的彭越为梁王,统辖魏国故地,都定陶。并下令大赦天下。
  这时刘邦其实已正式成为全中国的军政领袖。但除了韩信、彭越、张耳、英布等大军团领袖外,刘邦并未立即作分封天下的工作,以免落入当年项羽“为天下宰,不平”的祸端。
  这一下,各诸侯和功臣由于名分未定,更紧张了。刘邦却认为天下局势未稳,一切从长计议。
  为了让政权赶快稳定下来,诸侯及各军团将相联名共请刘邦晋位为皇帝。
  刘邦却表示:
  “我听说皇帝之位应由天下最贤能之人拥有,否则只是空言虚语,得不到大家诚心支持,根本无法建立稳定的政权,反有害天下和平,所以我实在不敢负担这个责任。”
  群臣则称颂道:
  “大王出身于民间,起义抗暴秦,平定四海,还有谁能比您更贤能?而且天下有功的人都蒙您裂地封王,不正表示您是王中之王吗?如果大王不尊帝号,如何让天下百姓有安稳的信心!?为了天下和平,我们愿意誓死追随您、支持您。”
  刘邦乃依古礼,客气地表示谦让,众大臣则执意支持。当然这只是表示刘邦德行的样板戏而已,他心中巴不得赶快登上皇帝位。
  戏演完了,刘邦便向众臣表示:
  “诸君若认为一定要如此,为天下百姓的利益,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2月,刘邦在曹州济阴县的汜水北岸设坛,正式登位为皇帝。
  王后吕氏改称皇后,太子改称皇太子,并追尊已去世的母亲为昭灵夫人。
  除楚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赵王张耳外,正式晋封韩王信为韩王,都阳翟,衡山王吴芮迁徙为长沙王,都临湘,并正式承认中立的燕王臧茶的诸侯地位,粤王无诸也改称闽粤王,统辖闽中地。
  刘邦正式迁都雒阳(洛阳故城),并斩杀被虏的临江王共尉。
  5月夏,皇帝下令各诸侯及军团进行裁军复员工作,以恢复民生及生产作业的正常化。
  自述成功因素,摒除将领投机心态。
  不久,刘邦在洛阳的南宫,设酒宴款待各功臣和诸侯。
  席中,刘邦突然对大家表示:
  “各位诸侯和军团将领们,相信你们都不会故意隐瞒我,我也很想听听大家心里的想法。请大家来讨论一下,今天我能够赢得天下,而项羽却失掉天下的主要关键在哪里呢?”
  血性汉子王陵立即表示:
  “坦白地讲,陛下对部属的态度常较随便而轻忽,让人有不被尊重的感觉,相反地,项羽较讲礼节,对部属也常刻意表现他的爱护,以这点来讲,陛下本来是较不利的。”
  刘邦听了只笑笑地表示同意王陵看法。
  王陵继续道:
  “但是陛下赏罚分明而干脆,没有自私心,这却是项羽所无法做到的。”
  “哦,这又怎么讲?”刘邦问。
  “陛下派出部属攻城掠地时,所得的战果皆归属于有功者,显示陛下大功无私,与天下同利。
  “项羽却妒贤嫉能,害怕别人的功劳大,所以表现杰出的人反常遭疑忌。战胜的人,不给功劳,获得土地者,全归项羽自己管理,有功不赏,反常受害,此其所以无法得到别人支持,而丧失天下的主要原因啊!”
  刘邦听了,却摇头表示:
  “你们讲的只算对了一部分,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你们疏忽了。以运筹策于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我并不如张子房(张良)。掌握国家资源,安抚百姓,供应饷馈,作战时不让我们缺乏粮食之方面的能力,我不如萧何。集结百万雄师,战必胜,攻必取,指挥战争的能力,我也不如韩信。
  “这三个人都是世间少见的奇才,我虽不如他们,却能够用他们为我效劳,这便是我所以取天下的地方。项羽只有一位范增,却不能用,所以才会被我击败的!”
  刘邦这种讲法,自然也颇能得到在座将领及诸侯的认同。
  兴汉三杰固然重要,诚如王陵所言,刘邦经常以“与人共分天下”的策略来争取支持,的确是楚汉相争刘邦胜利最主要的关键因素。
  彭城战役失败后,刘邦起死回生的关键,便在争取彭越和英布的偏向汉营,这虽是张良出的点子,但实际的棋子仍是彭越和英布这两位大盗诸侯的起义来归。
  既是盗贼出身,自然也比较不在乎人情、道义,最关键的是利害,而刘邦当时承诺他俩的便是“共分天下”的概念。
  以策略的杀伤力而言,陈平的计谋更甚于张良。张良倒真的多少为理念而卖命,陈平的野心则倾向自我的实际利害。因此刘邦的分享概念,也为他得到不少能够发挥力量的干才。
  王陵是讲中了要点,但刘邦却硬不承认,最主要是时局变了,天下太平了,皇权也统一了,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再来谈与人共有天下、分享政权了。
  就算过去不得已答应的,也要想办法收回,因此必须抬出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张良、萧何、韩信三人固然杰出,但世上就只有这三个人,这种因素是无可替代的,刘邦运气好,天命所归,所以这三个人会来协助他,这是别人想模仿也没有用的。
  刘邦一向长于演出,掩饰自己的弱点,创造让人相信的局势。所以我们看《史记》上的记载,从他一登场,没有一句话不是在唬人的。这段他对自己成功原因的说词,表面上虽颇有道理,其实间接表明“共有天下”的概念已过时了,希望别人不要再有任何想拥有天下的妄念。
  不过刘邦这段狡辩,也的确诳过了后代人将近两千年之久。
   
秋后算帐,各有祸福

  韩信在进入故乡下都城后,立刻进行两件很早便想做的事。
  一是召见早年给他食物的漂母,并依当年誓言,赐黄金千两。虽早有风闻,但对韩信的成就,漂母仍感到非常的惊喜。
  另外一件是召见早年在大街上强迫自己穿过胯下的不良少年头子,并以之为中尉。
  这位头子原以为韩信必报复自己,这下非死不可,想不到却获得了官职,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也显示韩信虽有惊人将才,本性上却非常地善良纯真。
  韩信对属下诸将解释道:
  “这家伙是位壮士,胆量大,个性鲁直,当年侮辱我时,我为何不拔剑杀他呢?这是因为只是个人侮辱,实没有杀他的名义,只好忍了下来,也因而让我有今天呢!”
  韩信的秋后算帐,均以喜剧收场。
  但对于齐国的流亡领袖田横,则有点进退两难了。
  彭越接受刘邦晋封为梁王时,投奔彭越的田横怕遭到杀戮,乃和部属500余人避居于东海上的岛山。
  刘邦知道田横在齐国声望颇高,加上其兄田荣人脉关系多,不少齐国知名长老对田横都颇为敬重。若任由他在外岛活动,恐造成东方国境日后的祸患,刘邦乃派特使赦免田横,并召之入雒阳。
  田横却辞谢表示:
  “臣曾烹杀陛下之特使郦生,如今郦生的弟弟郦商在朝中为大将,臣若上京城,恐将遭到报复,因此不敢奉诏。请将臣等废为庶人,守于海岛中。”
  特使回报刘邦。刘邦立刻召见郦商,诏令:
  “齐王田横将入京向朝廷表示恭顺,他和你虽有宿怨,但为国家大事,你的人马或郦氏从属有敢乘机报复者,将判以灭族之罪。”
  刘邦再命特使持此诏令出示田横,以表召见之诚意,并传口头诏令表示:
  “田横上京表现顺服,大者为王,小者封侯,若不来,将令大军前往征剿。”
  田横担心岛山因他的缘故而遭逢战乱,乃和两位宾客乘坐传诣驿车,前往雒阳拜见刘邦。
  在到达雒阳城30公里前,在尸乡驿站暂作休息。田横对刘邦的使者说:
  “人臣见天子,应先洗沐,以表尊重。”
  便准备在这里待上几天。
  田横对跟随的两位宾客表示:
  “田横原本和汉王同为诸侯领袖,平起平坐。如今汉王贵为皇帝,田横却为亡国之虏,必须北面臣事之,这种耻辱实在相当难堪。而且我烹杀郦商之兄,却与郦将军成为同事,并肩站在朝廷上,纵使有皇帝诏令,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但我天天在朝中面对郦将军,心里难道不感到惭愧吗?
  “况且陛下召见我,不过想看到我的面貌罢了,现在请斩下我的首级,由此急驰入京只3O里,相信形貌尚不致有太大的改变,还可辨识得很清楚!”
  田横这番话的意思是,刘邦想控制的只是他本人而已,只要证明自己死了,就不必向岛山的军民施加武力了。
  说完,田横便自杀而死。宾客立刻取下田横首级,用木匣妥为放置,再通报使者,使者大惊,也火速陪宾客奉首级急驰雒阳,向刘邦禀报。
  刘邦感田横之贤名,也感伤地表示:
  “田氏兄弟三人(指田横、田荣、田儋)皆起自民间,而先后称王,颇得齐民拥护,实在称得上贤能的人啊!”
  并拜田横的两位宾客为都尉,组成二千人仪仗队,以王者的礼仪为田横出丧。
  葬礼完成后,两位宾客并跪在田横墓旁,也自刎而死,表示地下追随之。
  刘邦闻报,更为惊讶,认为田横的宾客果皆是贤者,乃令人持节前往岛上报恶耗,并召见其余500人。
  想不到,五百宾客闻田横为保护他们而死,均大痛,并集体自杀,以表节气。
   
季布忠诚见赦,了公二心被诛

  战乱中讲利害,和平下谈礼节。
  统一中国的刘邦,必须重建社会及政治伦理。
  对田横的特殊礼遇,显示一向不修边幅的刘邦,已开始关心社会伦理风气的重要。这或许并非刘邦的本性,但显然在高人的指导下,刘邦已开始认真学习当皇帝了。
  不久,又发生两件让刘邦更可以表现的事件。
  楚人季布本为项羽的军团将领,曾数次逼得刘邦颠沛流离,但季布毫不放松,紧迫盯人,恨得刘邦牙痒痒的。
  项羽死后,刘邦对季布怨气难消,乃悬赏千金追缉之,并表示有敢藏匿季布者,罪诛三族。
  季市乃剪掉头发,成为奴仆,自卖于鲁国之朱家府上。
  朱家是鲁国的角头老大,素讲义气,为邻闾所尊重,而且胆识大,常解人危难,有侠名。
  朱家很快认出季布,但仍不动声色,将他分派到田野工作,以避人耳目。
  听说刘邦近臣中,以夏侯婴最讲义气,朱家乃只身到雒阳,拜见当时已封为滕公的夏侯婴。
  朱家对夏侯婴请求道:
  “季布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呢?当时他是项王的将领,职责上本应尽力而为啊!
  “陛下统有天下,更不可以杀尽项氏的大臣,这些人原本都是人才啊!且皇上以天下之尊,却求私怨于一人,那就显得太没有度量了。
  “季布是难得的贤才啊!如果缉捕他太急了,他可能会向北投诚于胡人,或向南避难于百越,这不是将壮士赶去资助敌人的愚蠢行为吗?当年伍子胥所以鞭尸楚平王之墓,不也是如此这般产生的祸端吗?公既为陛下亲信大臣,何不将这件事向陛下进谏,以免引起重大的错误!”
  夏侯婴认为朱家讲得有理,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由于夏侯婴和刘邦交情特殊,故常有单独陪侍刘邦的机会,他坦然地将朱家所讲的话向刘邦报告,并表示朱家已自首藏匿季布之事。
  刘邦对朱家的义气颇为感动,当场下令赦免季布,并拜之为郎中官职。
  当刘邦想召见朱家时,朱家已弃家避走,从此不再见其踪迹。
  季布母亲的弟弟丁公,也为项羽将。彭城之战时,丁公在彭城西边包围刘邦,双方短兵相接,刘邦情况危急,想派人向丁公和解。
  丁公以刘邦乃旧日同事,而且又有厚礼,乃故意放其一马。项羽灭亡后,丁公以有恩于刘邦,乃主动向刘邦投降,但却遭到逮捕。
  刘邦将丁公交由军事审判,并表示:
  “丁公为项羽臣属时,办事不忠,致使主人丧失天下,应处斩刑!”
  当下,处斩了丁公。
  “我这样做,是在使以后为人臣者,切勿仿效丁公啊!”有仇者赦免,有恩反而斩之。
  但司马光在编年史中,针对这件事,对刘邦却颇为嘉许:
  “汉高祖自从在丰、沛起义以来,网罗各地豪杰,招纳亡命徒众,其中背德弃法者不知有多少。在即帝位后,却只有了公为不忠之罪,遭受诛杀,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呢?
  “因为进取天下和保持太平,其间有很大的差异。当群雄角逐天下之际,每个人都没有固定主人,只要来投奔的便接纳之,有容乃大,自己的努力才能扩充。
  “但如今贵为天子,四海之内,没有不是他的臣民,如果不要求臣民遵守礼义,则人人心存二心,投机侥幸,国家便很难保持永久的和平了。
  “是以,必断然以大义示之,使天下臣民皆知道作臣属的道理,不忠于职责的天地不容,怀私结恩的,即使对自己有利,仍是违反公义。
  “杀一人而千万人为之惊惧,这样的决策必经过审慎思虑,眼光何其远大,子孙能享有四百多年的天禄,也是有其道理的。”
   
娄敬、张良议论迁都关申

  娄敬是齐国人,后来因功被刘邦赐以刘姓,故又称为刘敬。
  刘邦即帝位时,娄敬在陇西一带驻守,负责和异族之贸易工作,因此对边疆防务及外交事宜颇有心得。
  他特别由边疆到达洛阳(时雒阳已正式改称洛阳),经由齐国人虞将军的引荐而拜见刘邦。娄敬穿着简单的塞外羊皮衣,虞将军要求他换件华美的朝服入宫。
  娄敬却表示:
  “臣衣帛,便以衣帛晋见,衣褐.便以衣褐晋见,保持我本来面貌,不愿欺瞒天子!”
  虞将军只好将此言转告刘邦。刘邦一向也不喜欢虚伪的人,因此觉得娄敬有意思,便召见之。
  娄敬请问刘邦:
  “听说陛下有意以洛阳为京城,想必是要追随周王朝的兴隆情势吧!”
  刘邦也坦白表示:
  “的确我有这个想法。”
  “陛下这种想法,其实有相当的危险性。”
  “哦!这又怎么讲?”
  “陛下取得天下和周王朝在基本上有很大的不同。周王朝在建立以前,其领袖后稷受封于部邰,积累恩德及力量,长达10余世,至太王、王季、文王、武王时,力量已非常雄厚,所以才能乘殷商混乱时,攻灭殷纣王而成为天子,但他们的京城仍设于关中的镐京。
  “一直到成王即位,周公为宰相,才有经营洛阳之议,以洛阳位于天下之中,诸侯由四面八方纳贡或入京述职,距离相当,交通方便之故也。
  “但经营洛阳最危险的是,得到支持很容易成为王,不受支持时则很容易遭到亡国。以周王朝强盛时,天下和洽,诸侯、四夷莫不宾服,贡礼及述职都做得非常努力。等到周王朝衰颓后,天下诸侯不再朝贡,周王朝也无法要求他们,这并非周天子德行不厚,而是形势力量太弱了。
  “今陛下起义丰沛,以蜀汉为基地,平定三秦、和项羽大战于荥阳、成皋间,大战70、小战40,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尸骨于原野中者不可胜数,哭泣之声不绝,人民的伤害似未疗愈,却要模仿周五朝的成康盛世而定都洛阳,臣窃以为不可也。
  “而且秦国的关中地带,有峻山险河为屏障,四方关塞稳若磐石,有急难时,关中的户口也可很快集结百万雄兵。秦国当年便因其独有的地利和丰富的生产力,而达到空前的强盛境界,因此有天府之国美誉。
  “陛下若入关中以为京都,即使山东(指函谷关之东)地区混乱,关中仍可保持安泰的。
  “夫与人相斗,最有利的是扼其喉咙、压住其背部,对方便无法抵抗了。
  “如今陛下如能掌握关中,无疑是得到扼天下之喉、压服天下之背的优势。”
  刘邦虽颇认为有理,但以牵涉范围太广,无法决定,乃下议群臣。
  刘邦阵营的大臣及将领,大多属函谷关以东人士,因而不愿定都关中。
  “周王朝有数百年之福祥,秦二世便亡国了,关中的地利并无法真正守住政权,而且洛阳东有成皋之险,西有淆山、泥池之峻岭,北有黄河,东向伊水及治水,地利上也算足够了。”
  刘邦迟疑不定,乃私下请教张良。
  张良却笑着表示:
  “洛阳虽也有地利,但其中心腹地不过百里,而且生产力薄弱,四面平原,容易受到包围,的确不是用武之国也。
  “关中左边有淆谷及函谷关,右边有陇中、蜀中,沃野千里,南有生产丰富的巴中、蜀中,北有可以畜牧作贸易胡人国境,三面均有阻挡,易守难攻,向东一面又可居高临下,东制诸侯。
  “诸侯安定时,可以利用黄河及渭水运输便利,将天下财货、贡品供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河而下,又可方便供应讨逆军粮秣(萧何便在这种条件下,让刘邦有足以对抗项羽的资源),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娄敬之看法是非常有道理的。”
  在策略上,刘邦一向非常信任张良,便下令“多数服从少数,即日驾车西入关中,并决定以长安为京都,开始作有计划的建设。
  娄敬看法正确,拜为郎中,号奉春君,赐姓刘氏,从此
  改称为刘敬《史记》中有《刘敬列传》。
  张良的健康情形一向不好,加上多年劳累,病情加重,药石效果不佳。但他曾接受黄石公赠书指点,颇通道家修身养生之术。
  西入关中途中,宿疾发作,张良乃进行绝食治疗,以静心行气调适身体,并向刘邦请长假,不出门户。
  很多朋友劝他,连刘邦都承认张良的功劳,应趁此机会取得富贵。
  但张良却坦然表示:
  “我世家为韩国宰相,韩国灭亡时,我不惜万金之资,只努力想为韩国报仇,更不怕艰难地企图暗杀秦始皇,使天下为之振动。
  “如今我只凭三寸舌而成为皇帝的老师,封万户侯,对我这个没有国家的普通百姓,已是最高的身份和地位了,我张良也相当的满足,所以不想再于俗世争名夺利,但愿能跟随赤松子去作神仙游啊!”
  这份声明无疑表示张良虽受刘邦重用,却全无野心,因此从头到尾,张良都是刘邦最能放心的一名重要干部。
   
  【陈文德说评】

  老子《道德经、第五十章》:“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兵甲,死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人类之出世为生,入地为死。但生死其实同是一件事,都只是四肢九窍的作用而已。(四肢九窍是自古中国人认为生命之中心。)
  生的时候,四肢九窍是活动的,死的时候四肢九窍均归于死静。而人的生命,由出生到每时每刻迈向死亡,也属四肢九窍的工作。
  愈是想求生,愈是怕死亡,这时四肢九窍的损害更大,例如吃得太多太好会伤身,大害怕太焦虑会伤心,求生心切,野心过大会伤情。
  所以善于长养生之道的人,在野外行走也不会碰到凶猛的皮虎,在危险的战场上,也不会为兵器所伤。是因为这种人能够将自己的心身完全合于道,所以兕牛虽凶,无所投其角,老虎虽猛,无所用其爪,刀兵虽利,无所用其刃,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善于养生的人,会作到任何凶猛之物均不伤其四肢九窍,均不置之于死地。
  在老子的思考里,柔弱、无争是顺其自然最重要的态度。审慎地清除自己的欲望和意念,将自己投入自然中,自然的力量是无比伟大的,投入自然的人也会在其中呈显其力量和伟大。世俗的利害,对他则如浮云一般的淡薄。
  张良建立的功劳绝不亚于韩信和萧何,他对刘邦的影响力,比之两人,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张良所表现的,却是柔之又柔,弱之又弱。
  甚至他在最基本的食欲上,也以不食人间烟火来让自己清心寡欲,到达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来引诱他和伤害他的境界。在汉王朝成立后的一连串阴谋斗争中,连谨慎不心的萧何都难免受伤害,但说话一向直爽、行动一向大胆的张良,反而从头到尾都平平安安,甚至愈来愈得刘邦信任,可以称得上是位深懂得体认自然及生死的得道之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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