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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爱,为什么苦涩?


  拉斯维加斯的“邓丽君旋风”
  世界上最著名的赌城——拉斯维加斯,就在美国较为贫穷的内华达州的南部。邓丽君从前居住过的洛杉矶与这里并不太远,但是,如果没有这次演唱的机会,一生对赌博毫无兴趣的邓丽君是绝不会飞到这座城市的。
  “邓小姐,你不要担心赌城没有安全感,这里虽然集中着来自世界各国的赌客,但是你要知道,赌客们是为了好奇和玩乐才到这座赌城来的,没有一个人是为了赢钱才来拉斯维加斯的。因此,你可以放心地在这里演出。”在一架从旧金山起飞的客机上,美国国际交流总署的礼富官员埃斯顿通过身边的翻译戴维斯小姐与邓丽君交谈着。这次来赌城的凯撒宫演出,是邓丽君通过友人与USIA联系才最后商定的。现在埃斯顿与戴维斯小姐作为演出单位的联络人前往旧金山迎接邓丽君小姐,以及包括伴奏。配唱、伴舞、美工、灯光等在内的随行人员正向拉斯维加斯飞来。
  邓丽君温和地笑笑说:“我既然来了就不担心安全问题,因为我是相信你们才来的。这里既然叫赌城,赌场一定很多了?”
  埃斯顿诡橘地眨眨蓝眼睛说:“那是当然,满城尽是大大小小的赌场。可以说拉斯维加斯是赌场的世界,我们想在邓小姐正式演出前,请您到几家赌场去玩一玩。”
  邓丽君沉吟着,她没有马上答应,因为她对赌场历来充满了反感。今天是2月17日,距正式演出还有两天的时间,逛赌城的时间自然是有的,然而邓丽君对此毫无兴趣。正在这时,戴维斯朝机下一指说:“邓丽君小姐,赌城到了!”邓丽君急忙俯身朝下一望,机翼下果然闪现出一座楼宇林立,车辆如蚁的繁华城市的全景,方才当飞机从内华达州那偌大一片荒芜的土地上飞过的时候,她还对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会有繁华城市感到惊诧,现在她相信了以赌博作为吸引各国游客也可以使贫穷的内华达州变得富裕。
  “邓丽君小姐,您和您的随行人员就在这座希尔顿酒店下榻。
  请大家先休息,明天彩排不会误事的。您的演出是会受到欢迎的,所有的门票早在半个月以前就售出了!“几辆豪华小轿车从机场驶进热闹的市区,很快,邓丽君的车队驶进了一条名叫”STRIP “的狭长的大街,它处在拉斯维加斯的市中心,邓丽君发现这条街的两旁,几乎全是一家又一家私人开设的赌场。而且每家赌场都是赌客盈门,熙熙攘攘。邓丽君从那些来来往往的赌客肤色上,不但可以找到欧洲人、亚洲人,而且也有非洲来这里的游客。戴维斯小姐告诉她希尔顿酒店到了。
  邓丽君刚走进这座18层的大酒店,楼下大厅里便立刻传来了“哗啦啦”的钱币响声。这使邓丽君和她的随行者不但吃惊且又大开眼界,这座酒店的底层有千余平方的大厅,里面俨然就是个赌博的世界。一张张赌桌旁挤满了疯狂的人们。他们当中不但有男人也有女人,甚至有儿童。邓丽君说:“怎么我们住的酒店里也成了赌场?”
  埃斯顿笑道:“这没有什么奇怪,拉斯维加斯全城没有任何一家酒店和旅馆里不设赌场的,邓小姐,请您先和随员们上楼在安排好的房间里略作休息,饭后我带您去玩玩。请您千万别拒绝,因为任何人来到拉斯维加斯,不赌一次岂不白来。”
  邓丽君住在15楼一间豪华套间。她很疲惫,在香港准备这次美国之行的时间很紧迫,特别是从新加坡来的郭公子与她的那次交谈,给邓丽君的心头又罩上了一层阴影。她从前仅仅以为郭鹤年夫妇看中了自己,并且以钻石戒指作为订婚的信物赠给她,就意味着自己与郭孔丞的婚事已成。哪知道在她与郭孔丞正准备筹划今年结婚的时候,又传出郭家老祖母要在马来西亚与自己见面的消息。郭孔丞说后,邓丽君的心情变得沉甸甸的,她不知道老祖母的一句话是否能改变或促成自己与郭公子的好姻缘?邓丽君很自信,她自信自己能够得到这位多年居住在那个海岛国家的老祖母的青睐,但是万一她老人家提出什么异议,会不会给她的好姻缘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邓丽君来美国后一直在想着这个不愉快的问题,所以她在希尔顿酒店里没有按惯例沐浴,吃饭也很少,只是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打了一个吨,戴维斯小姐便彬彬有礼地邀请她下楼了。
  “邓小姐,请!”埃斯顿和翻译戴维斯见邓丽君对所下榻的希尔顿酒店楼下乱糟糟的赌局不感兴趣,便将她引到酒楼门外。邓丽君身不由己地随两位热情的美国朋友来到希尔顿酒店对面一幢30层巨厦,楼顶上镶嵌着“MOM ”字母。
  “邓小姐,您在洛杉矶时一定听说好莱坞制片商米高梅的名字吧,这就是他在这里开的饭店。”埃斯顿一说到米高梅的名字,本来游兴不大的邓丽君忽然来了兴致,她问:“他的饭店里也设有赌场吗?”埃斯顿和戴维斯小姐都被逗笑了,一齐说:“你进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这座名叫“MOM ”的大酒店比希尔顿还华丽。邓丽君由两位美国人陪着刚登上二楼,就见到一座比希尔顿还宽大的赌场。
  “唉哟哟,我的妈呀!”邓丽君马上就听到哗哗乱响的钱币声和杂乱的赌徒嘈闹声,吓得她急忙用两手护住了她的耳杂。
  “邓小姐,请不必烦。”埃斯顿指着集聚在赌场大厅里的一张张台球案似的朱漆赌台和堆满各种扑克牌的一张张小圆桌,数不清的名叫“吃角子老虎”的赌博机,以及那些放肆大耍牌九、骰子和押定的一张张台子,对邓丽君说:“其实这里很好玩,来,请你来看这位老太太,她也是一位很正派的老实人,不是也想玩一玩来寻开心吗?”
  心中忧愁的邓丽君听了埃斯顿的话,方才意识到她此次来赌城演出时面上呈现的淡淡忧愁,已经被两位精明的美国朋友隐隐地察觉了。她立刻觉得这是不好的,从前她的心里也时常有许多不开心的事,但是邓丽君却从来不肯让心头的不快体现在她的脸上,尽量给朋友以开心的印象。可是这次怎么了?邓丽君想到这里,急忙随埃斯顿和戴维斯小姐,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来到一台“吃角子老虎”的赌博机前,她们看见一位美国老年妇女,正将一枚黄色的小铜币(25美分),小心地投进那架赌博机的虎口。她投了一枚,机子无声地吞了下去,又投下第二枚、第三枚……一直投下十几枚后,那台威风凛凛的“吃角子老虎”也无动于衷。但是那位美国老妇并不气馁,当她又投进一枚铜币的时候,奇迹终于发生了。邓丽君只听得那台“吃角子老虎”下部的一扇铁门,“哗”他一声响,接着便见到数不清的闪亮铜币从虎“屁股”里流泄了下来,在老虎机下的红地毯上流淌了一堆金黄色的铜钱!
  “嗷——”
  “OK——!”
  周围的围观者都情不自禁地欢呼雀跃起来了。
  “邓小姐,咱们也来赌吧?”戴维斯小姐受其感染,第一个提议。
  埃斯顿也说:“我们不多赌,每人买20美元的角子吧,邓小姐,如何?”
  “好吧,我倒不求赌赢,我只求玩乐。”邓丽君的情绪也渐渐好了起来,在盛情难却的两位美国朋友面前,她受到友好的熏染,不假思索地随手从腰里取出两张十元的美钞,随埃斯顿来到赌场兑换铜钱的窗口,里面的美国金发小姐很快就递给邓丽君一袋沉甸甸的小铜钱。她将那袋铜钱捧在手上,和戴维斯小姐忙不叠地向那台刚刚接待了那位有运气的美国老妇的“老虎机”前跑去。邓丽君欢笑着将一枚闪亮的铜币投向“虎口”,虽然她根本不想“发财”,但她的内心里显然是在希冀碰到一种“好运气”……

  将一生梦想,换到多少悔恨与祸殃。
  谁愿镜内照出孤独影,无奈往事烙心上。
  谁令怨恨似比山高,风霜伴我行。

  2月19日入夜,赌城拉斯维加斯华灯璀璨。那些大大小小赌场门帽上以五彩缤纷的霓虹灯所组成各种广告,都在愈渐昏黑的天幕下闪烁着光辉。位于赌城市中心的古老建筑——凯撒宫,更是披红挂彩,灯盏灿烂。邓丽君是第一位来到凯撒宫里演唱的黄种人。她那张经过放大了的巨幅彩色照片,悬挂在凯撒宫大门前。邓丽君彩色肖像的左侧是有世界级歌星汤姆。琼斯,右侧悬挂有法兰克辛那屈的巨像。邓丽君能与这两位世界级巨星的照片并排悬挂于凯撒宫门前的事实本身,就足以说明邓丽君的演唱生涯已经步入了一个崭新的层次!
  邓丽君以一首《风霜伴我行》的歌曲来开始她在拉斯维加斯的首场演出。她一度有过的担心渐渐地被一种意外惊喜所取代了。邓丽君虽然在美国的纽约等地进行过一次从东到西的巡回演出,可是到底在拉斯维加斯能否演出成功,心里还很没有底数。因为拉斯维加斯与纽约、旧金山、洛杉矶有所不同,那些都市里聚集着一批华人,他们由于多年末能归国,人人都有一种思念故土的乡情。在这种心态下那些华侨人士听了邓丽君所演唱的中国歌曲,当然很容易会产生共鸣。可是在拉斯维加斯的演出则完全不相同,这座世界闻名的赌城里聚集着来自世界各国的旅游者们,他们是否会来光顾邓丽君的演唱会?即使这些外国人能够走进凯撒宫听歌,是否能够听懂她所唱的中国歌曲呢?须知在赌城的观众中来自东南亚的观众毕竟是极为有限。可是当邓丽君在19日晚上出现在凯撒宫的舞台上时,她就发现自己对外国观众的欣赏水平低估了。那些来自世界各个国家的旅游者们,在紫红色的帷幕尚未拉开之前,就早已经坐满了偌大凯撒宫内的一千余张座席。而且,凯撒宫的大门外,约有数百人从演出开始就拥塞在大门前,有人情愿以150美元或200美元,购买一张可以进入凯撒宫里的“站票”。这样一来,守门和卖票的凯撒宫工作人员,就发了一笔小财。当这场长达两个小时的音乐会将近尾声的时候,富丽堂皇的凯撒宫大厅的后面,已经组成了数百人站着听歌的黑鸦鸦的人墙。
  邓丽君从来没见到过如此盛况,她在台上一首接一首地唱歌,她将自己所喜欢的《干言万语》、《甜蜜蜜》、《海韵》和《再见,我的爱人》等歌曲,—一奉献给台下那些崇拜她、喜欢她的各国歌迷。邓丽君知道这些来自世界各国的旅游者们,是放弃了到拉斯维加斯各家赌场赌博玩乐的好时光,挤进这座凯撒官来听自己演唱的。那些各种肤色,语言不通的各国观众,他们给予邓丽君的是无法用金钱所买到的深情啊!
  演出将要结束时,邓丽君先后三次出来向台下谢幕,可是黑鸦鸦的观众都站了起来,拼命地向邓丽君鼓掌。有人用英语欢呼:“邓丽君,再来一个!”
  盛情难却,邓丽君又唱了一首《何日君再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今宵别离后,何日君再来?
  “哗——”的一声,席间的观众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这些语言不通的外国人显然是从邓丽君那优美纯正且又撩人心魄的歌声中,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享受。他们完全被邓丽君的风采与动听的歌声深深地打动了。他们拼命地欢呼喝彩,将邓丽君在拉斯维加斯的首场演出推向了高潮:喝完了这杯,请进点小菜。
  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
  (她对台下人用英语说:“哎,再喝一杯,干了吧!”)
  今宵别离后,何日君再来?
  ……
  “邓丽君小姐,从前我对东方的歌曲很陌生。坦率地说,我没有半点兴趣,可是从昨天晚上的一场演出中,特别是通过邓小姐您长达两个小时的不间歇演唱中,我改变了对东方歌曲不正确的观点。
  我错了,东方歌曲真美,真好听!“这是一位来自泰晤士河畔的英国著名西洋乐教授,名叫艾尔登。他是在距希尔顿大酒店不远的一家大酒店里设宴款待邓丽君的。
  这是2月20日的中午时分,距离邓丽君在赌城拉斯维加斯最后一场演出还有几个小时。因为有美国国际交流总署的官员埃斯顿与译员戴维斯的从中搭桥引线,邓丽君才得以接受这位有很高音乐造诣的英国著名教授艾尔登的宴请。在场作陪的另一位美国人是著名声乐演奏家奎尔,他也是受到昨晚邓丽君首场演出的鼓舞,才主动请求与中国女歌星邓丽君有一次见面机会的。
  奎尔说:“邓丽君小姐的演唱让人真正地了解了古老而文化悠久的中国,你的歌声一下子轰动了美国。美国西部几座城市的报纸上,今天都用第一版的显著位置,刊登了邓小姐在拉斯维加斯演出大获成功的消息。有人已经称你在拉斯维加斯的演出,是刮了一场‘邓丽君旋风’呀!”
  邓丽君谦和地一笑。10余年的演出生涯里她看惯了笑脸、鲜花、喝彩和各种令人陶醉的溢美之词,正是因为邓丽君有如此非凡的经历,才有一种“曾经沧海”的冷静神态。邓丽君越是不骄不矜,越是令艾尔登教授敬重。他将一张当日出版的《内华达州报》双手捧过来,对邓丽君说:“邓小姐真是一位艺高品重的东方杰出歌星,你应该为取得的成就感到骄傲!”
  邓丽君接过那张《内华达州报》,见报纸上果然在显著的位置刊登着她在凯撒宫演唱的剧照,同时配发一篇由该报记者采写的报道,题目是:《在赌城刮起的“邓丽君旋风”》:“……谁也没有想到一位年纪轻轻的中国女孩,她在世界上有名的拉斯维加斯竟然能够掀起一股以她为中心的旋风!可是这件事却真正地在赌城里发生了,昨天夜里是凯撒官有史以来没有过的一场演出,那么多听不懂中国活的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和一些来自非洲大陆的旅行者,他们来到凯撒它的门前请求入场。可是门票早已经在1月中旬就卖完了,一千余张座席上早已坐满了当地的邓丽君崇奔者,后来的人又怎么可以进入凯撒宫听这位中国小姐的演唱呢?凯撒官的守门人增加了一倍,售票员忍不住惊呼:邓丽君是谁呀?她怎么能有如此神力把那些来此玩赌的人们,从赌场里拉到这儿来呢?
  有些人为了得到入场券,不得不在凯撒官的门前出高价去买退票。也有人情愿得到一张站票,不惜向售票人和守门人塞昂贵的小费,使得一些凯撒宫的工作人员大饱私囊,据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非洲人说,守门人昨夜发了横财。而该宫的一位工作人员竟然以无法掩饰的喜悦口气对记者说:“真希望这位中国小姐令后多来几次凯撒官啊!‘从他的口气里不难听出普通凯撒宫工作人员因邓丽君的演出给他们意外收获的一种喜悦!”
  邓丽君读到这里,淡淡地一笑。随手将那张报纸放在桌上,说道:“赌城的民众对我太好了,他们这样对待一个华人歌手是我以前连想也不敢想的。”
  女侍又来上酒上菜。奎尔亲自为邓丽君敬上一杯白兰地说:“邓丽君小姐的歌声无与伦比,特别是唱腔圆润清纯,优美动听,这是典型的东方声乐艺术。只是还欠一些包装,我是说如果邓丽君小姐再加强一点艺术外形的包装,那么我敢保证将来邓小姐的歌声可以传遍世界的。”
  “包装?”邓丽君显然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样新鲜的词汇,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立刻变得明亮起来。
  下颠丛生着黄色大胡子的奎尔以声乐家的口吻继续说道:“为什么需要包装呢?那是一种扩大与更新邓小姐从事多年声乐艺术的手段。我总以为东方在歌手的包装上过于保守,像邓小姐这样在歌坛上演唱了十几年的著名歌星,为什么还是这样来唱歌呢?”邓丽君一时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便讷讷地问道:“奎尔先生,您所说的包装是指我所穿的演出服饰不够华丽吗?”
  “我所说的包装当然包括您的服饰,但是如果您完全理解成服饰就错了!”奎尔忍不往哈哈大笑,他感到邓丽君毕竟对西方的时髦音乐欠了解,同时也感到这位端庄秀丽的中国女歌手过于老实了,奎尔对邓丽君的认真与执着更感兴趣,他说:“如果说到邓小姐的演出服饰,虽然你们的中国旗袍很有特色,可是你如果真的希望自己成为世界级的著名歌手,那么老是穿中国旗袍登台是不够的。
  首先,为了征服世界各国的观众,邓小姐必须要有演出的大礼服才行!“
  “哦……”邓丽君沉吟不语。
  奎尔继续侃侃而谈:“做几套礼服对于像邓小姐这样有钱的歌唱家来说,当然不费吹灰之力。可是我所说的包装,是为了世界声乐市场的竞争需要,它不仅要求一位打入世界市场的著名歌唱家有适应世界市场的服饰,又需要你有自己的伴唱、伴舞和独具风格的乐队。邓小姐,这样做虽然你要花一笔钱,可是你将会以更加崭新的形象出现在世界的歌坛上了,从长久的利益来考虑,这是很值得的。”
  “多谢奎尔先生的提醒。”邓丽君多年来就已经不满足在东南亚地区演出,她认为如果继续演唱生涯就必须不断向新的领域扩展。此次来拉斯维加斯的演出,就是这种思想的体现,邓丽君说:“我想很快就再回到美国来,正式地向您及所有懂舞台演出的专家们请教,然后我将以另一种崭新的姿态回到东南亚去演出,希望奎尔先生能为我引荐几位名师才好。”
  “一定照办!”奎尔是一位非常热心的演奏家,他对邓丽君非常敬佩,举杯祝酒说:“如果邓小姐明年再来美国的话,我将为你引荐美国著名的西洋曲乐专家卡尔。舒尔达教授,他会高兴地为您服务的。”。太感谢了!“邓丽君心里什高兴,积郁在心底的许多不快都在事业的顺利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脸上现出了欢欣的微笑。
  “邓丽君小姐,我欢迎您到欧洲去演出,最好到我们伦敦来!”
  今天中午宴会的主人艾尔登在一旁静静地倾听着邓丽君与奎尔的交谈,在就畴交错间,他越加对邓丽君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眯缝着一双蓝眼睛说:“如果你有一天能到美国和法国去看一看,那样也许对你的声乐演唱艺术会有更大的提高。”
  埃斯顿也说:“在世界历史上,欧洲是音乐的发源地和故乡啊,邓小姐,你将来真要去欧洲走一走的。”
  艾尔登说:“许多音乐大师都是在欧洲诞生的,譬如舒伯特、门德尔松等等,还有贝多芬,他们是欧洲的骄傲,也是世界音乐史上的杰出人物。即便是今天,欧洲也有许多可以借鉴的东西,邓小姐为什么能来美国而忘记英国、法国呢?如果您肯去的话,我可以为您介绍几位当代声乐界的名家,可好?”
  “谢谢各位的美意,我一定去!”邓丽君已陶醉了,从来不喝酒的她,由于盛情难却也抿了一口,白晳的面庞登时变得绯红。她的面色愈加妩媚,严如一朵盛开的桃花。
  “来,让我们与邓丽君小姐干一杯,祝贺她今夜在凯撒宫的演出取得成功!”见酒宴已至高潮,艾尔登以主人的身份举起斟满玛瑙色酒浆的杯盏,热情地起身向邓丽君敬酒……
  老祖田一言九鼎:“如果邓姑娘嫁进郭家,必须洗界铝华……”
  在暮春的一个傍晚,邓丽君终于飞到了马来西亚北部的那座很有名气的花园城市——槟城。
  两年前她曾第一次到槟城演出。邓丽君记得她在这百花争妍。
  四季如春的小城里,曾经演唱过那首胜炙人口的歌曲《滨城艳》,那是一位著名作曲家应邓丽君要求特别精心谱成的一首歌颂这座花园城市的歌曲:马来西亚春色绿景致艳雅,椰树影衬住那海角如画。
  花跟那风送叶声夕阳斜挂,你看看那,那艳侣双双花荫下,春风送一片绿色野外林挂,情侣在芭蕉曲径,一双双相偎怕看他……
  邓丽君记得这支歌当年在按城,在吉隆坡甚至全马来西亚都很流行。她在按城唱过以后,几乎这里的大人小孩子都会哼唱这支带有马来西亚情调的歌曲。那一年,邓丽君也是先从香港飞到这座北部边城的,她在这里首场演出后,又按着与马来西亚邀请方签订的合同,去了风光秀丽的恰宝、金保、美罗、太平和马六甲等城市进行巡回演出。一路上邓丽君饱览了马来西亚的风光,亚洲最长的摈威大桥、马来海峡、霹雳洞、黑风洞和最大的佛寺——极乐寺,均给邓丽君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两年后的今天,当邓丽君再次踏上槟城的土地时,很自然地会回想起那次来马来西亚的许多美好的往事。
  可是如今再来此地,不是为了演出,而是为了践约。
  “邓小姐,听说你这次在美国的演出很成功,很轰动,连马来西亚的报纸也报道了你在赌城凯撒宫演出的盛况。”按照事先约定,在新加坡经商的郭孔丞早一天来到槟城等候着他热恋中的情人邓丽君。为了不引人注意,郭孔丞在按城没敢公开露面,他按照邓丽君事前在电话里的叮嘱,只包租了一家普通酒店的客房。邓丽君是经过化了妆来到这里的,她住进了那家由郭孔丞代租的普通酒店里,而郭孔丞却住进另一家酒店。两人如此安排,完全是为了避免传媒与那些很熟悉邓丽君的歌迷们的注意,邓丽君是担心万一被人发觉了,报上再炒起来,将会影响她去吉隆坡拜访郭孔丞的老祖母。邓丽君希望她的这次马来西亚之行越低调越好。近年来,邓丽君越来越希望将自己的行踪隐蔽起来,尽量少一些抛头露面才好。
  郭孔丞在按城国际机场接到戴一副大墨镜的邓丽君后,两人乘坐着郭孔丞从吉隆坡带来的一辆凯迪拉克轿车,很快就沿着高速公路驶进城区。在酒店里邓丽君安顿好后,两人便来到一家很不显眼的小酒馆来,边吃边聊。
  “在美国使我有了对音乐的体会,郭先生,像我目前这样满足于现状是绝对不行的。”邓丽君与郭孔丞品尝着马来西亚的春卷和芹菜等风味小吃,脑际里却在想着此次美国之行奎尔和英国人艾尔登对她的提醒。她说:“从前我有些满足于现状,满足于在东南亚国家的演出。其实,世界本来很大,我只是大海里的一滴水呀!世界上有许多更有成就的声乐艺术家,他们有许许多多的长处,我应该努力去做。我现在还很年轻,如果不能很好地吸取西方的先进经验,那么我就不能够发展了。”
  “向国外发展是对的,我认为邓小姐很可能成为未来的世界级歌星。”郭孔丞深深地被邓丽君这种进取精神所感动,他说:“可是邓小姐也不要低估了自己取得的成绩,听说你从美国回来后就将那张《淡淡幽情》的大碟录制完成了?那其中有几首根据古典诗词所改编的歌曲,无论从艺术上还是风格上都是有所创新,有所突破的。”
  邓丽君默然。她从内心里对《淡淡幽情》大碟中的歌曲情有独钟,那是她在美国留学时期的一批得意作品。从赌城拉斯维加斯飞回香港以后,她就潜心录制这一批真正代表中国古典艺术的歌曲。
  尽管如此,邓丽君还是向往着的更高的目标。邓丽君叹道:“郭先生,如果将来真的有一天,我去欧洲的国家再去深造,你会赞同吗?”
  “我当然会赞同你去的。”郭孔丞不假思索地说:“请相信我是会永远支持你去献身歌唱艺术的,我想我的父母,我的老祖母也会支持和赞成你到欧洲去的。”
  本来情绪很好的邓丽君,心头忽又罩上了一抹阴影。她从郭孔丞凡事必须提到他的父母、老祖母感到一种担心,这种担心使她在心头产生了某一种不祥的预感。邓丽君定定地凝望着谦和的郭孔丞,她很想说什么,却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翌日上午。春光明媚。
  郭孔丞亲自驾驶着那辆凯迪拉克,与邓丽君前往吉隆坡。他们的轿车出了摈城以后,沿着平坦的柏油路驶过碧波浩瀚的马来海峡,横穿按威大桥,风驰电掣般地驶上高速公路,上午11点钟便来到了吉隆坡。
  邓丽君对吉隆坡并不陌生,这是她两年以前多次来过的地方。
  一幢幢高楼巨厦和街面上往来奔驶的大小轿车,显示着马来西亚的日益繁荣。她与林振发双双坠入爱河的几年间,没有少来这座城市。邓丽君在这里演唱,在这里与林振发结识并建立起十分真挚的爱情。可是现在她又与另一位马来西亚的华裔青年谈起了恋爱,而且感情也在日益加深。看来她今生与吉隆坡这座繁华热闹的城市有着某种说不清的缘分。
  “邓小姐,这就是我们郭家的老宅!”正是中午时分,炽热的阳光映照着吉隆坡城郊的一片海滩。在距那片碧蓝的海水不远,有一处高级华人别墅区。郭孔丞驾车穿过一片椰林,前方忽然变得豁然开阔起来。一座占地面积在2000千米的住宅,赫然地出现在邓丽君的面前。这是一栋英国19世纪的三层小白楼,虽然建筑很古朴,又年深日久,可是它仍然显得典雅、精巧和富丽堂皇。小楼前是一片碧绿的草坪、假山石和一泓深幽幽的池水。小楼后是车库、排球场。那排球场显然是郭鹤年夫妇年轻时在此居住时消遣的地方。这所宅院绝不比邓丽君在香港深水湾所见到的郭家豪宅面积小。
  “少爷,老太太早就在客堂里等候着你们了。”邓丽君和郭孔丞刚从小轿车里走出来,就看见七八位男佣女仆恭迎上来。这是香港的深水湾郭宅里所不能相比的,那里虽然也有几位佣仆服侍,却没有吉隆坡的宅子里多。而且女佣中不但有华人,还有两位粗通华语的马来西亚姑娘。
  “孔丞,孔丞,邓小姐来了吗?”郭孔丞刚借着邓丽君沿着小楼左侧的一个木制雕花回廊走来,就看见小楼的正门内匆匆迎出一位穿蓝花绸面旗袍的丰腴妇人。邓丽君立刻就认出那是她在香港早已见过两次面的郭太太,她也是在事前从香港专程赶回来的,依旧是去年中秋时见过的那样满面笑容,白白胖胖,两条白白的大腿从旗袍下摆处隐约可见。郭太太见到了邓丽君,立刻伸出白白的双手,亲见他将邓丽君往怀里一拥,说:“邓小姐,在香港时我就老是想见你,可是你老是四处奔忙。这次听说你在美国唱得很开心,又被报上炒得红火,可是当真?”
  “郭伯母,托您的福,这次去美国演出倒也顺利。”邓丽君微笑着回答。
  “啧啧,邓小姐永远是这么温存可人呀。”郭太太见邓丽君在她热情的夸奖下不卑不亢,心里越发感到可心。她急忙瞟了瞟身旁的郭孔丞一眼,说道:“孔丞,看看人家邓丽君,虽然不是名门之后,但是也有一股大家闺秀的风度,你今后在商界应该很好学学人家的这种风度才好。有邓小姐在你的身边,我们当老人的都放心了。”
  “伯母,瞧您……怎么能这样说?”邓丽君觉得郭太太的当众夸奖令人感到面皮发热,她羞怯地笑了。
  “哈哈,你们终于来了!”当邓丽君由郭太太、郭孔丞等人陪同着走过旧宅的楼道里时,西装革履的郭鹤年笑容可掬地出现了。他说:“邓小姐,我的老娘一直就想见一见你,今天果然如愿了。老人家在大堂里已经等急了!”
  “郭伯父,麻烦您也来到这里,我心里真有些不安呀!”邓丽君彬彬有礼地向郭鹤年一躬身,然后与郭太太相扶着穿过一条廊道,来到了楼内的一间大厅。这里便是郭鹤年所说的大堂,邓丽君看时,原来就是一般寻常所见的大客厅。只是郭家这所深宅里的大堂与其他客厅不同,没有太多的墙上饰品,满堂里只堆放着一只只白瓷花盆,内中植有各种枝叶肥硕的奇花异卉。尽是些金合欢、红铃兰、郁金香、苞等木、茉莉花、大棕桐、海枣树、婆罗树、卡特莱兰和大丽花等等,偌大的厅堂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花香。楼厅前窗投映进一束灿烂的阳光,将这些花映照得姹紫嫣红,艳丽夺目。
  邓丽君没有想到郭鹤年夫妇会将她引进这伊如大花房的厅堂里来,正在惊愕间,却听那花丛间传来一个苍老的妇人问话声:“客人请到了吗?快快请她到我这儿来!”
  邓丽君听出是个沙哑的福建口音,她急忙抬起头来,透过参参差差的花丛朝大堂的中央望去,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原来一张朱漆雕花的高背太师椅上,坐着一位硬朗的老太太。她满头银发,瘦削的身材,鼻梁上有一架老花镜,她似乎正读一张报纸。忽听有杂沓的脚步声传来,老太太才抬起头来,朝来人方向探望。天呐,这就是郭孔丞那位90多岁的老祖母吗?
  “邓小姐,这就是老祖母啊!”在父母面前一贯循规蹈距的郭孔丞这时慌忙上前去为邓丽君引荐,指着那位白发老奶奶恭恭敬敬地一躬身。
  “奶奶,您老人家好!”邓丽君原来以为老祖母一定是位很严厉的老人,可是如今一看,方才知道郭家老祖母慈眉善目,温良可亲。
  邓丽君感到端坐在太师椅上安然读报的郭家祖母,很像李翰祥拍摄的电影《金玉良缘红楼梦》中的老寿星贾母,她那两只含笑的眼睛透过老花眼镜专注地打量走到面前的邓丽君。老太太足足将邓丽君盯视了半分钟,才颇为满意地贴吁了一口气,连声说:“好闺女,好闺女啊!……”
  “娘,这位就是您的宝贝孙子孔丞的未婚媳妇,您老人家看一看,人家邓小姐是怎样一位水灵灵的人儿啊!”郭太太见邓丽君有些拘谨地望着郭家祖母,便走近前来笑眯眯地说。
  郭鹤年见老母亲还在那里认真地打量着邓丽君,便说:“许久以前我们就很想请邓小姐来吉隆坡,拜见一下您老人家。可是邓小姐有她自己的事业,一直在外面奔波忙碌。如今总算忙里偷闲地来了,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啊!”
  “哦哦,你……就是常在报上登照片的邓丽君吗?”老太太的目光在邓丽君白如芙蓉的圆润笑脸上盘桓了许久,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笑纹。她虽然年迈,但是头脑清晰,思维敏捷,急忙指指面前的雕花椅子对邓丽君说:“坐,快坐。”
  “邓小姐,老人家让你坐你就坐嘛!”郭鹤年见邓丽君不好意思抢先坐下,他就指着老母亲面前的几张椅子说:“大家都坐下说话吧。”
  邓丽君见郭鹤年夫妇已经落座,她方才和郭孔丞并肩地坐在老祖母面前的椅子上。簇拥在老祖母身后的三四位华人女佣,一齐忙碌起来,在每人身边的楼花小几上开始摆布茶点和水果。
  “芒果,芒果,不要忘记给邓小姐端来芒果。”老太太尽管面颊。
  消瘦,两只眼睛视力不佳,但是牙齿尚好。她在邓丽君坐下以后,又反复将这位花容月貌的姑娘仔细打量了许久,才吩咐一位精灵的。I.侍女说:“把我从新加坡空运来的芒果拿给邓小姐!”
  女佣们很快将几只淡黄色的芒果用瓷盘托进来,放在邓丽君和郭孔丞中间的小短几上。
  “姑娘你来吃芒果,这是我常用的最好芒果哟。”老太太对姿容清丽,仪态万方的邓丽君从心里感到满意,仅仅是刚见面几分钟,老祖母便深深地喜欢上了她。老祖母见邓丽君显得有些拘谨,不肯去吃那些香味才“鼻的芒果,就主动伸手拿过一只呈淡红色的芒果,递给邓丽君说:“你吃嘛!”
  邓丽君捧芒果在手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老祖母是位办事认真的人,她不仅将那只芒果递到了邓丽君手里,还要负责催促她当面吃下去,便问道:“你是不喜欢吃,还是不好意思吃?姑娘,没什么不好意思,你只管当大家的面吃,有我在这儿,看哪个说你个‘不’字呢?”
  “谢奶奶,我……”邓丽君愈加变得尴尬起来,因为她小就不喜欢吃芒果,况且又有郭鹤年夫妇在场,一个新来郭家的人又怎么好当众来吃芒果呢?
  “邓小姐,吃嘛。”郭鹤年怂恿说。
  “丽君,既然老祖母让你吃,就不能不吃。”郭太太看出邓丽君捧着那只芒果很为难,便在旁劝道:“她老人家是因为喜欢你,才给你芒果吃的。你瞧,这么多芒果嘛,我们也是要吃的。”
  “祖母,您,您就别逼邓小姐了,她,她是不好意思当众吃这种要请牙医来除纤维的水果呀。”郭孔丞知道当着众人的面,很注意外表的邓丽君是难以吃下这种纤维塞牙的芒果的。因此他忍不住为邓丽君解围。
  “我的天,还没有结婚便心疼起媳妇来了?我的孙儿哟,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了!”老祖母见郭孔丞一反常态,敢于当她的面来袒护邓丽君,心里好笑,面上却故意作出很严肃的样子说:“姑娘,你莫要听别人的。这种芒果并没有那种塞牙的纤维,也没有请牙医除纤维的必要。它也不像那些烂芒果,吃得人满脸粘糊糊的,很脏。我为什么让孔丞从新加坡给我运来芒果呢?就是因为那里的芒果汁多味鲜,又酸又甜。你吃了便会感到这种芒果不会让你出洋相的。”
  “奶奶有如此美意,我岂有不吃之理!”她见身边的郭孔丞还在那里急得手足无措,便悄悄地递眼神制止住他,邓丽君已经从老祖母让她吃芒果这件小事上,看出了她的认真和执着,邓丽君见老祖母这样深爱着她,情知如果自己真助不肯吃芒果,便要扫了老人家的兴致,那样的话以后的事情也就无法办了。邓丽君想到这里,急忙将老祖母递给自己的那只芒果,小心地剥开皮,故作贪婪吸起计来。虽然邓丽君为了避免当众出丑,吃得很小心,可是那已经熟透了的芒果肉还是弄得她唇上腮边沾了许多果汁。
  看见邓丽君吃得如此专注,老祖母十分开心地仰起脸来大笑起来。她连连地说:“鹤年,你为我找来的孙儿媳妇就是好啊,姑娘不但生得体面,靓,而且又很听话,你们当父母的有眼力!”
  郭孔丞见邓丽君脸上和双手都沾满了果汁,知道从小素有洁癖的她是为了讨得老祖母欢心,不得不这样做的,心里便越加为邓丽君叫起屈来。但是事情既已至此,他只能战战兢兢地将一方手帕递了过来。邓丽君得到救急之物,急忙将手和脸上粘糊糊的芒果汁—一揩拭干净。
  “娘,只要您老人家觉得满意就好,邓小姐确是一个很通情达理的孩子。”郭鹤年见老母亲如此高兴,一颗心方才放下了。因为郭鹤年知道,老母亲如果看准了,将来他才好为儿子郭孔丞操办婚事,否则,仅有他和太太两人的首肯也是无济于事的。
  “娘,丽君能得到您老人家的喜欢,是一件好事哟。如有她这样有才有貌的人来做您老人家的孙儿媳妇,也是咱们郭家的造化啊!”郭太太已从老祖母的神态言词上,看出她对邓丽君充满了好感,心里很高兴。
  “是啊是啊,邓姑娘很好!”老祖母当着满面绯红的邓丽君,也在夸奖说:“她的性格温和,很像咱家的人。孔丞也算很有福分,你不但有了一爿偌大的实业,回家里又有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媳妇,人生也就算如意喽!”
  这时,正午已过,几位负责开饭的女拥在堂门外探头探脑,又不敢打断老祖母和邓丽君的交谈,有些发急了。郭鹤年见到这种情况,提醒般地抬腕看表,老祖母这才意识到午饭的时辰早已过了,对众人说:“为什么还不开饭?莫非是要饿坏我们的邓姑娘吗?”
  午餐的丰盛自不必说。酒宴散后,热情的郭太太与邓丽君来到郭家老宅的后国。正是暮春的时节,满园的奇花异卉竞相开放。
  “老人家格外喜欢养花,自从我嫁过来就知道她老人家的养花嗜好。”郭太太以过来人的口气告诉邓丽君说:“孔丞的祖父当年是16岁从福州逃亡到马来西亚的。老祖母的故乡也是福州,她随后来到马来西亚后,经人介绍才结婚。那时的郭家还是一贫如洗,全家住在柔佛州的新山。不久,鹤年的长兄鹤举便出生了,后来当上了一名外交官,次兄鹤龄成了马来西亚的共产党,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如今,郭家门里就只有鹤年在主持他祖辈上传下来的产业。
  老祖母是一位很有思想的人,我们都很敬重她,她老人家已经90高龄了,在吉隆坡的旧宅里颐养天年,现在也只有以养花和读报为乐了。“
  “养花可以陶冶人的情操,也是一种高雅的享受。伯母,这种幽雅的环境实在是让人羡慕的。”邓丽君仔细看那偌大的花园,是以种植石榴、丁香、油橄榄、火绒草、红三叶草、爱支标、仙客来、玉棕树和吊钟花为主的热带花木,满园春草葱郁,一片生机。邓丽君倘祥在一片赏心悦目的碧绿之中,心中无限惬意,她说:“我觉得奶奶她老人家是一位知书达理的人,她一定是有很高的文化功底吧?”
  郭太太说:“实话对你说,她老人家其实并没有多高的文化,从小只是读过一年私塾。可是她的悟性很高,在郭家主事以后,始终潜心自学,这么大的年纪,还仍然每日要读华文报纸。她老人家教子甚严,从前鹤年在新山英文书院和宽柔的华文小学堂读书的时候,老人家每日都要看他的考试作业,如有一道题没有答好时,便要打手板。”
  邓丽君仁立在花丛间的小道上。越加对郭家的老祖母有了几分敬意,她叹道:“家教严才能有今日的偌大实业啊!”
  郭太太说:“老人家常说,越是家道殷实富贵的人家,越是要有严格的家规。否则在祖辈的殷实产业中,只能培养成一个个的纨绔子弟。如果那样,祖辈传下来的产业也会因为子弟的不争气而垮掉的。老人家精明、正在旦又教子有方。所以,无论果老大鹤举、老二鹤龄,还是老三鹤年,学业人品上都是无可挑剔的。”
  邓丽君的心里越加敬重为人正直,严谨持家的郭氏老祖母,她感叹地说:“我听孔丞说,很早以前,咱们郭家的祖辈只是在柔佛州的新山办了一家糖厂,后来才越干越大的!”
  郭太太牵着邓丽君的手,来到一棵枝桠参差的海枣树荫下,说:“是的,丽君,那时是鹤龄、鹤年兄弟在祖上留下来的产业上创业,又在糖厂的基础上创办了经营米、面和食糖的有限公司,直到后来又创办了酒店业,事业才越办越红火。丽君,老人家的严肃家风是咱们郭家发展的根本呀,所以,在咱们郭氏家族中,老人家的话历来都是金科玉律,谁也是不能违背的。为什么呢?就是老人家凡事看得远,有主见呀!”
  邓丽君听了郭太太的一席话,不知为什么,心里变得沉甸甸的。她双眼凝望着后园深处那棵巨大的美人蕉,心情变得迷们起来。邓丽君将忧虑的目光投向前面那幢白色小楼,她不知道在午餐过后郭孔丞为什么不出来陪她,而与他的父亲郭鹤年留在楼上。
  楼上小客厅。
  老祖母酒足饭饱,面色红润地躺在一张红木躺椅上。她身边的梨木镂花矮几上放有一只斟有花茶的细瓷小茶盅,老太太的身后有两个年轻的女佣服侍着,其中一位为老太太打着小凉扇,驱散着午间的燥热。老祖母呷了一口茶,望了望恭恭敬敬坐在她对面藤椅上的郭鹤年、郭孔丞父子,说:“鹤年,邓姑娘你们可是看中了?”
  郭鹤年和他的儿子郭孔丞,在饭后来到楼上的小客厅里就是当面聆听老太太意见的。在此之前,郭鹤年有意让太太陪着邓丽君到楼后的花园里散步,以便他们能与老太太直接交谈。现在,郭鹤年见老母亲这样向自己询问,急忙凑近她说:“邓姑娘您在饭前饭后已经亲自过目,不知您老人家的印象如何?”
  郭孔丞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他不知道老祖母对邓丽君的印象究竟如何,现在他与邓丽君的婚事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成功或失败,也全在老祖母的一句话上。他从就餐时老祖母不断地亲自为邓丽君布莱等细节上,看出老祖母对邓丽君的无限爱意,可是,老祖母万一说出一句不满的话,自己的好姻缘就会出现危机了。听到老祖母与父亲谈起邓丽君,郭孔丞的心顿时紧张了起来。
  “邓姑娘确是很好,她很聪明,也很漂亮,在我们南洋恐怕是很难寻找到这样的姑娘。”老太太取下老花镜,将瘦削的身子从躺椅上支撑起来,一双眯缝在一处的眼睛似乎在沉思着,这样沉吟了半晌,她终于说出了对邓丽君的最初看法。她说:“这位台湾姑娘很有教养,不知她的家庭可是富贵人家?如果不出于名门,恐怕这姑娘不会有一身的富贵之气。鹤年,是吧?”
  “这……”郭鹤年对邓丽君的家庭并不深知,他不好作答,将目光投向身边的郭孔丞。
  “奶奶,是这样。”郭孔丞早就知道老祖母会追问邓丽君的家世,他急忙欠起身来说道:“邓小姐的家庭并不富裕。但是她的家人都有很好的素养,是一个很和睦的家庭。邓小姐本人尽管出身很苦,却有一股自强的精神,所以近年来在东南亚很有些名声。”
  “出身贫寒也并不等于说不可以出富贵人,邓姑娘虽然并非名门之后,但是她穷益弥坚,这是难能可贵的。‘优祖母的通情达理,使得郭鹤年、郭孔丞两人同时吁出了一口气。因为老太太的话始终是对邓丽君充满好感的,郭氏父子心里暗暗地高兴,只听老太太继续说道:“既然孔丞认为邓姑娘很可心,鹤年你们夫妇两人又巴不得这桩婚事成功,我一个老朽当然也是乐观其成。孔丞也是不小了,早就该娶妻生子了嘛。任何一个事业有成的人,都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室。我不是老脑筋,我们郭家虽然是马来西亚有名的华侨大户,可是我们不能忘本。我们郭家从前也是穷过的,特别不能因为我们家庭有些产业,就一定要娶门当户对的小姐来做孙儿媳妇,是吧?“
  “是是!娘说得太对了!”郭鹤年见老母亲如此爽快地将儿子的婚事答应了下来,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急忙以肯定的语气对倚在躺椅上的老母亲说道:“无论怎么说,我们是看中了邓丽君的人品,她确实是一位很好的女孩,如果她进了咱们郭家,受您老人家的熏陶和指教,将来更会长进的。”
  郭孔丞万万没有想到他和邓丽君的婚事,如此顺利地就在严格的老祖母这里过了关。他的心里顿时如敞开了一扇窗子那么吗亮,抑制不住高兴地对老祖母说:“奶奶,太感谢您了。当初我从新加坡回来时,还担心您老人家会嫌邓丽君小姐的家庭,与咱郭家不般配。如今经您老人家这一说,才知道奶奶是一位最美明的人。奶奶,如此看来,我和邓丽君小姐的婚事很快就可以办了?”
  “那……先不要忙!”不料,老祖母神色严峻地将手一摆,对急不可待的郭孔丞说道:“如果要办喜事的话,还要让邓姑娘依从我们一件事才行啊!”
  “让她……依从一件事?”郭鹤年和郭孔丞父子一听此言,都暗暗地吃了一惊。老祖母说:“孔丞,如果邓姑娘真想嫁给你,那她就是我们郭家的人啦。如果她是郭家的人,也就不能再到外边去东奔西走他唱歌儿啦!这件事情,不知你们跟邓姑娘说过了没有?也不知邓姑娘她肯不肯答应?”
  郭鹤年征在那里。
  郭孔丞呆呆地哑口无言,他没有想到老祖母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候,突如其来地提出这种十分苛刻的问题。他完全知道邓丽君对演艺事业所投入的深情,绝不亚于她对爱情的追求。郭孔丞记得自从他与邓丽君第一次见面,关系发展到目前,几乎每一次与邓丽君见面,她都要谈到对演唱事业的追求。即便现在邓丽君成了世界瞩目的著名歌唱家了,可是这一次在振城见面,邓丽君与他所谈的话,还是一种孜孜向上的劲头,表达出她很想利用美好年华,继续向国际歌坛上苦求发展的良好意愿。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要求邓丽君以退出歌坛洗尽铅华为代价来换取婚姻,邓丽君会答应吗?郭孔丞意识到自己与邓丽君美好婚姻面临危机,他不等郭鹤年说话,便急切地哀求道:“奶奶,您不能那样要求邓小姐,她上台唱歌有什么不好呢?您老人家不会不知道,邓小姐多年来对声乐艺术有多么痴情,她……”
  “不行啊,孔丞!”老祖母根本不想多听郭孔丞的苦苦求情,在一旦接触到原则性的问题时,平时满面慈祥的老祖母会一下子变得格外无情和认真。她一挺身便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口气里含有不容置辩的威严,说:“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是什么声乐的艺术吗?艺术是什么我一窍不通,我只知道作为女人,她所热衷的绝不是什么艺术,她应该恪守妇道,安安稳稳地相夫教子。特别是像咱们部家这样的人家,从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就是如此。你的爷爷16岁从咱们的福州老家来南洋,不久我也过来。在柔佛州的新山成家以后,我就是心甘情愿在家里为他当贤内助的。他苦苦地奋斗了几十年,才创下了郭家的一爿基业,这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啊!自然,我在年轻时也是一番抱负在身的,也想独自到外边去闯的,可是因为我是女人,我就必须做我女入该做的事情,不能像一个男人那样到处去抛头露面啊!”
  “可是,奶奶……现在邓小姐的情况完全与您老人家当年不同啊!”郭孔丞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吃饭前的光明灿烂景象焕然间化为乌有了。部孔丞知道当老祖母的态度表达出来后,自己苦苦劝解已经无济于事,但尽管知道无望,他仍然奋力相争,说:“邓小姐她是一位很有才华有前途的歌唱家。她绝不是那种很风流、很不知道自重的女子,邓小姐并不是那种喜欢抛头露面的女人,她是为了唱歌才不得不到舞台上去。奶奶,既然邓小姐在台上规规矩矩唱歌,在台下规规矩矩做人,我们又怎么好劝她退出舞台呢?这种话让我怎么对她说呀!”
  “放肆!”老祖母将脸一沉,喝止住了孙儿郭孔丞的辩解。
  郭鹤年原本也想替邓丽君作出一些解释,可是他见老母亲的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情却多说无益,便马上给儿子递个眼神,劝止道:“孔丞,你不许打断奶奶的话,她老人家的话是该听的。”
  郭孔丞忙低下头。
  “就是嘛,我的话是全为你好,也是为咱们郭氏家族好。”老祖母因为激动,花白的头发在微微地抖动着,方才用餐时的温和笑容早已经不见了,她伸出一只手来颤巍巍地指指点点,说:“我并没有说邓姑娘有什么不好。我也没有说她是有意地到处抛头露面,我是说如果邓姑娘有一天嫁过来,她再这样到处去登台演唱是不够体面的。孔丞,唱歌是什么?无论你把邓姑娘夸得多么好,可是在许多豪门大户的眼睛里,唱歌儿就是在卖唱呀!鹤年,你也不妨替我来想一想,我能允许我的孙儿媳妇去外出卖唱吗?”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郭鹤年、郭孔丞都大气不敢出,他们没有想到老太太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老祖母继续喋喋不休地阐述她自认为很正确的道理,语气不容置疑:“咱们郭家无论是在吉隆坡,还是在新加坡、香港,都是有名望的。咱们家在南洋不敢说首富,可也实在不缺少零花的钱。邓姑娘如果嫁进来,不论她住在何地。都是咱们郭家的少奶奶。我们郭家并不需要邓姑娘赚的那一点点钱,如果她情愿做咱们郭家的少奶奶,完全可以住在香港,吉隆坡或南洋的任何一处别墅里,享她的清福。凭着咱们郭家的实业和财产,她这一辈子尽可以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如果她真的喜欢唱歌,就在咱们自己家里唱嘛!千万千万告诉她,去外边唱不得!那样对咱们郭家的面子上不好,对她本人也没有什么好处呀!孔丞,你可以想一想,一个女人到外边去唱歌,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郭孔丞苦苦求道:“奶奶,可是邓小姐外出唱歌也不完全是为着赚钱,她天生就有一种对演唱艺术的追求,马上让她放弃,岂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吗?”
  老祖母对郭孔丞这样直来直去的顶撞,越加恼火,她将手里的白瓷茶盅在几上重重一放,说道:“我的道理已经说得清楚。邓姑娘是一位很可心的姑娘,如果我们看中了她,她是可以嫁进郭家来的。但是,她嫁进来后是断然不可以继续登台演出的,如果谁再为这件事讨我的不愉快,你们父子就自作主张好了,又何须来问我呢?”
  郭鹤年见老母亲为此事已大动肝火,担心儿子孔丞将一桩好事办坏,急忙以息事宁人的口气对老母亲劝慰说:“娘,你老人家说得对。您是从郭家的名誉大事来考虑,所以每句话都很有道理,孩儿们没有不照办的道理!”
  他急忙拉起还想与老祖母争辩的儿子郭孔丞,一边往客厅外边退去,一边对神色泪丧的儿子说:“孔丞别急,既然奶奶说的话全为咱们郭家好,那么也是为邓丽君小姐好!她是一位很通情理的女孩子,你可以先向她委婉地告诉奶奶的劝告,我相信邓小姐是会听的……”
  郭孔丞随着父亲悻悻地退出门去了。
  当爱情与事业发生矛盾时,她选择什么?
  马六甲。
  这是马六甲海峡附近最古老的海港城市。它有一座欧洲古堡式的城门,由大块青砖垒砌起来的巨大城墙,左右各筑有一座炮楼。这座15世纪的建筑历经数百年的风雨侵蚀,已经变得斑驳陆离,但是它仍然还吸引着前来观光的各国游客。
  “郭先生,前天我们从按城去吉隆坡的路上,已经来到过这里,为什么今天又到马六甲来呢?”邓丽君用香帕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她从轿车上走下来,有些困惑地望市望坐在驾驶座上仍然默然不动的郭孔丞。昨天和前天下午,邓丽君就在吉隆坡海边的那幢郭家老宅里。郭太太始终热情亲呢地陪着这位未过门的儿媳妇。邓丽君感到郭家上上下下对她很好,从年逾九旬的白发老祖母,到宅中的男佣女仆,无不对她投以关切的目光。每餐饭都由老祖母、郭鹤年夫妇亲自陪着,厨师们变着花样地为邓丽君烹烧中国菜肴和马来西亚菜点。郭太太还亲自陪着邓丽君到吉隆坡城内的大百货商场为邓丽君购买女人喜欢的服饰与金银饰品,均被邓丽君委婉谢绝了。郭家老祖母在饭后与邓丽君品茗闲聊,娓娓不倦地给她讲述当年发生在福建故乡的故事,诙谐的谈吐不时引来邓丽君的朗朗笑声。在邓丽君面前,那位老寿星丝毫也没有露出半点对她的不悦。郭鹤年作为有名的大企业家,有接连不断的大小应酬,因此,邓丽君在马来西亚郭家旧宅做客的一天半时光里,除了仅有的两三次餐桌相聚外几乎与郭鹤年无太多接触,而部孔丞几乎与她没有单独的接触。邓丽君甚至发现来时去摈城迎接她的郭孔丞,不知何种原因却变得神色郁郁,而且还时时地躲避着她。当邓丽君那热情关切的眼光偶然与他接触碰撞时,郭孔丞竟然避开了。这是为什么呢?
  当然,在佣仆成群、家规严谨的郭家,郭孔丞与尚未结婚的女朋友过多接触也是不适宜的。邓丽君这样一想,心中也就释然了,因为郭太太终日与她亲见地在一起,邓丽君还能有什么狐疑呢?本来邓丽君今天就准备由吉隆坡启程返回香港了,可是郭太太却一再挽留,要邓丽君在马来西亚再住一日,让郭孔丞陪着她到附近的风景区去逛一逛。邓丽君自然也不好反对,才同郭孔丞一同乘车来到西南部的马六甲。
  “哦,是这样,邓小姐,那天……我们从按城来的路上,嗯,是到过这里,可是……那天太忙了。因为赶路,没有让你很好地游览……马六甲是个好地方!”郭孔丞的回答变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邓丽君的心中产生了几分疑惑,因为她看见郭孔丞在从车上走下来时,仍然不敢正视她的目光。即便两人在从吉隆坡来马六甲的路上,平时热情奔放,谈吐风雅的郭公子,也一改往日的开朗豁达,变得十分拘谨,期期艾艾,一双眼睛老是在回避躲闪,这究竟是为什呢?邓丽君到郭家几天来,心情本来一直是很好的,与郭太太在一处谈天说地,亲密无间,可是现在见郭孔丞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态,聪明的邓丽君心中暗暗一动,暗想:莫非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吗?
  郭孔丞也发现邓丽君的目光忽然闪过一抹困惑,为了防止邓丽君多想,他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变得轻松如常。郭孔丞指着那座巨大的拱门对邓丽君说:“其实这马六甲和澳门一样,从前也曾经被葡萄牙殖民主义者占领,马六甲本来是一个很古老的王国,16世纪的时候,葡萄牙人两次派来坚船利炮,进攻这座海边的古堡,但是都没有成功。直到1571年葡萄牙人再度入侵,才使马六甲的王国毁灭了。葡萄牙人统治马六甲长达130多年,你看,这座古堡城壁上的弹洞就是那段历史的一个见证!”
  邓丽君默然。她无心去听郭孔丞毫无感情的历史追述,也无意去创览古堡那以青砖垒砌成的厚厚城墙。她只是在冷静分析着此次来郭家后的种种反常。那一天午饭后,她与郭太太在郭宅的后花园里纳凉闲谈后,回到楼上不久,就看见平时很活跃的郭公子一下子变得神色忧郁。他好像有满腹的心事,想向她倾吐,但是又因为佣仆众多而无法与自己交谈。邓丽君现在回想起来,才恍然地意识到,那天中午她和郭太太倘祥在花园里的时候,郭公子和他的老祖母、郭鹤年正在楼上的小客厅里,他们是否谈到了与她的婚姻呢?
  如果真的谈了,老祖母究竟持一种什么态度?她到底是赞同还是反对?这一切到目前为止,邓丽君还一无所知。郭孔丞神色的改变是否意味着危机已经发生了,而她自己还被蒙在鼓里?邓丽君想到这一层,心情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
  “邓小姐。这里是马六甲有名的良约翰古堡!”邓丽君与郭孔丞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古驿道,爬上丁一座绿树葱笼的小山,它的名字叫圣约翰山。邓丽君可以看见建在山顶上的另一座古城堡。它要比刚才所见到的第一座城堡小得多,但是城墙呈白色,拱门也是白色,古堡的塔楼危危高耸,可以俯瞰整个马六甲。邓丽君在古堡下、可以居高临下地俯望着那一片碧蓝碧蓝的海水,从山下吹来的阵阵凉风吹拂着邓丽君的衣襟,使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浑身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邓小姐,这个制高点是历史上的兵家必争之地,当年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战事,从山上流下的战死者血水,几乎可以将下面的海水染红了……”郭孔丞仍然枯燥无味地向邓丽君介绍有关圣约翰古堡的历史。他已经体会到这种谈话没有什么价值,因为邓丽君一言不发。只有风声在他的耳边呼呼作响,还有山底下海浪的喧嚣随风刮来。有一阵子,郭孔丞已经能够感觉到两人在一起的难堪沉默。
  “郭先生,在这座圣约翰山上,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我们的。”
  邓丽君从郭孔丞今回顾左右而言他的反常神色,已能观察到他内心的愁肠百结与惶惑无奈,一种不祥的预感问她袭来,邓丽君面对着拂面而来的阵阵海风,她的头脑变得清醒起来。郭公子今日分明不是带她来此观光,而是心里有话要向她谈。而这种谈话又恰好是郭孔丞在得到他的父母同意,甚至老祖母首肯的情况下来的。邓丽君想到这里,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有什么话该对我说了!郭先生,即便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也该说了……”
  “这……”郭孔丞的心不安地跳起来。他今天陪同邓丽君从吉隆坡来马六甲,就是郭太太让他来的。因为在他与老祖母关于邓丽君婚后不能外出演出的争论发生后,当天夜里郭鹤年便告诉了郭太太。夫妇俩对老祖母这种意见尽管也难以苟同,可是郭太太知道老祖母既然提出了这个主张,是任何人也难以改变的。郭鹤年夫妇计议了一夜,后来还是别无他策。郭太太只好找来儿子说:“孔丞,既然老人家是这样吩咐的,我们也就只好照办。现在的困难是如何向邓小姐解释,并能得到她的同意才好。”
  郭孔丞说:“邓小姐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因为我知道她对事业的追求是任何力量也难以改变的。”郭太太说:“也不能那么估计邓小姐,也许她在事业与婚姻发生冲突的时候,她最终会选择婚姻,因为她毕竟是30岁的人了。如果她再不结婚,再像前几次那样让好姻缘从身边悄悄溜走,那也是一种无法弥补的损失。孔丞,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们都是不该瞒着邓小姐的。邓小姐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只要你将话说得委婉一些,我相信她是会理解我们郭家对她的这一要求的。”郭孔丞还是面有难色,吞吞吐吐地说:“这种话,让我怎么对人家说呢?”郭太太想了一想说:“你可以与她到外面走一走嘛,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话不好说呢?”郭孔丞听了母亲的话,才带邓丽君来马六甲游玩。
  “有话就说吧,郭先生,请相信我是会听得进你说的任何话的。”邓丽君很平静,她似乎已将郭公子的心思看透了。在近两年来的接触中,邓丽君在感受到郭公子的热诚善良的同时,也知道他是一位极孝顺且又性格温和的君子。邓丽君认识到郭公子的这种性格如果一旦遇到家庭的不同意见时,是很难坚持自己主张的。邓丽君想到这里,心中的惴惴不安反倒消除了,她有一种准备迎接任何不祥的心情。她来到古堡旁的一棵百年古树下,那里有一块领大光滑的巨石,她掏出一块手帕垫在石上,然后面向大海坐下来。
  “邓小姐,你,你让我说什么呢?有些话……我实在是开不得口呀!”郭孔丞站在邓丽君的身后,心中既紧张又难过,他想到了他身邓丽君一年多来的真诚相恋,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张罗着结婚的时候,老祖母居然会突如其来地提出这一让他为难的要求来。郭孔丞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你说吧,什么样的话我都能挺得住。”邓丽君在婚姻上已经接连遭受了几次无情的打击,几多经过她苦心浇灌的爱苗,未及结果便猝然夭折了。那种失败后的席苦是撕肝裂肺的,但是,邓丽君次次都咬着牙挺过来了。两天来的短暂接触,邓丽君的自我感觉良好,她从老祖母对自己的关切爱怜神情中,体察到老祖母至少对她没有任何反感的情绪。既然老祖母喜欢她,郭孔丞又为什么神情慌乱,满腹心事呢?邓丽君见郭孔丞还是吞吞吐吐地不肯直说,便道:“莫非是……老祖母不喜欢我?”
  “不不!邓小姐,你误会了!”郭孔丞急忙来到她的面前,又慌又急,恨不能将自己的心拿出来给她看,信誓旦旦地说:“奶奶她老人家很喜欢你,可以说非常喜欢。你也许已经看得出来,她老人家从来是不陪外客吃饭的,可是老人家却每餐必把你叫到身边,而且又亲自为你添菜。她老人家这样对待你,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既然老人家喜欢我,你又有什么话不能很坦率地对我直说?”
  “这……”郭孔丞又难堪地语塞了。他很想将老祖母的条件说出来,可是又担心这种话一旦说出来,邓丽君就必然当场拒绝。
  邓丽君默默地凝视着圣约翰山脚下一片蔚蓝色的大海,波涛汹涌的海浪不断地从大海的深处朝山下涌来。浪峰猛地碰撞在岸边的礁石上,飞溅起雪白的浪花。邓丽君坐在石头上沉思着,忽然,她回转身来,对郭孔丞说:“郭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老祖母她并不讨厌我邓丽君这个人,她是在讨厌我的职业,是吗?”
  郭孔丞怔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不好开口的话,居然被天资聪颖的邓丽君猜中了。他尴尬地呆立了一会儿,无言地走到邓丽君身边的巨石前,与她并肩坐下,喃喃地说:“邓小姐,请你不要误会,奶奶所以不主张你在结婚以后再去外边演唱,主要是为了你考虑。她老人家喜欢你,说你在30岁以前到处奔波,到处赶场,实在是太苦了你,所以才说如果今年我们结婚以后,就让我劝你留在家里,享享清福。她老人家还说,我们结婚以后,可以听你的意见,随便往在任何地方。如果邓小姐喜欢留在马来西亚,那就更好。与老奶奶住在那所旧宅里也好,不想同住的话,咱们可以另买一块地皮来建幢新楼。总之,只要你能答应她老人家婚后不出去演唱,那么一切事情都是好办的。”
  邓丽君的心颤动了一下。
  海水在烈日下闪动着粼粼的波光,一阵狂风吹过,本来平静的海面突然间又掀动了层层狂涛。浪峰接连不断地向海边的嶙峋礁石扑来,激起雪白的浪花。
  邓丽君冲动地站了起来。她不看身边的郭孔丞而将双眼投向波涛汹涌的大海。当她对老祖母厌恶唱歌的判断得到郭孔丞的证实后,并不感到突然。郭氏家族显赫的门第,遍布东南亚各地的糖业,酒店业巨产以及祖传下来的家规,这一切显然都与自己所酷爱的职业格格不入。邓丽君仔细一想,才觉得老祖母对她所提出来的要求也入情入理。她如果当真与郭孔丞结婚,住进郭家的任何一所宅子里,都只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少奶奶。养尊处优的郭孔丞夫人,如果每天为登台唱歌而东奔西跑,又成何体统?再说,郭家终究与自己从前在台北的家庭有根本的不同。她13岁就辍学出道,家庭贫困所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可是郭家是根本不需要她靠唱歌、录大碟所赚的那笔小钱的。更主要的,是郭家对名望的看重。一个东南亚知名的豪门之家,怎么能允许少奶奶到处抛头露面呢?这分明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邓丽君如今深感痛悔的是,当初在决定与郭公子相交,甚至在收到郭孔丞之母所赠送的钻石婚戒时,自己为什么就没有考虑到这一问题?邓丽君幕然感到一种绝望,她颓然地跌坐在大石头上。
  “邓小姐也不必难过。”郭孔丞已经看出了邓丽君心中的痛苦,他知道老祖母的这一条件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郭孔丞有些不安,他凑上来向邓丽君解释说:“其实你照旧是可以喜欢歌曲的,你仍然可以在家里唱歌嘛。当然你如果认为有合适的歌曲要录灌大碟的话,也是可以的。只是你相信老奶奶的话,不去外面赶场就行了,赶场登台也确实很辛苦的,老奶奶也是担心你过于劳累啊……”。
  邓丽君微微地冷笑着。她面对着波涛汹涌的大海沉思着。现在她将面临着十分痛苦的抉择,要么嫁进郭家从此退出歌坛,安安稳稳地做一位豪门大户的少奶奶;要么她去继续自己潜心追求多年,并且还想继续向世界高峰攀登的歌唱之路,这样的代价是舍弃对部孔丞的爱情。当邓丽君想到从此将与郭孔丞分手时,内心的痛楚是难以名状的。自己已经是30岁的老姑娘了,好不容易经过友人的好心介绍,才与郭孔丞结下了如此美好的姻缘。现在如果真的因为坚持继续到外面去登台演唱而失去郭孔丞,这到底值得不值得呢?。
  想到这里,邓丽君哭了。
  “邓小姐,你别哭,你千万别哭呀!‘,郭孔丞见邓丽君的泪水如断线珠子一样沿着她的面顿流下来,心中也是痛苦万状,他急忙掏’出手帕来为他所心爱的人拭泪,一面说道:“为了我,也为了我们今后的美好生活,我求你作一次让步吧!邓小姐,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就为这一件小事分手吗?“
  “别说了,郭先生,你……让我再好好地想一想!”邓丽君忍住不断掉下的泪哽咽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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