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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

  华子良确实是在那个山洞中,而且是那搜山的人爬上山头不久才钻了进去的。忙乱中,洞口那块尖石把他的布鞋带划断了。青头皮拣的那只布鞋也是他的。

  两个小子钻进洞时,使华子良虚惊一场。陈舵把子在洞口放枪就差一点夺去华子良的命了。一瞬之间,一颗子弹从他耳根擦过,碰壁而落,他被震倒在洞里了。等他醒过来时,看见那大洞口边,一团火气,有人影在晃动,不时地传来说话声。他断定,这是杨则兴派人来捉拿他的。

  华子良把身子紧紧贴在洞壁上,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把宰猪刀,他在时刻准备着,假如真的有人闯进来,发现了他,只好拚搏一场了。很久,很久,一股凉气穿背透心——他是背靠崖壁的,他才清醒过来。他的身子在抖,随即感觉这寒冷真是穿心,他赶忙把身子离开石壁,舔了舔嘴唇,那唇皮已经燥裂。“渴哦,渴哦,渴哦……”华子良心中连连叫着。他多么希望喝上一口水!华子良用脸去贴那阴冷的石壁了,他感到脸上潮润润的,多沁人,多惬意地湿润呀!他一下紧贴不动了。隐隐约约听见有“嘀哒’声音,尽管是极轻微极细小的,但是当过多年矿工的华子良,他的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辨别出来了,哦,是滴水声?这洞里有水!华子良立时来了精神,他朝那滴水声移过去了。他脸上漾出一丝儿微笑,他摸着洞壁,向着滴水声走去。他伸手上下左右摸壁,所触处都是潮乎平的,但无水。华子良的执拗劲儿来了:水哦,我非把你寻出来不可!于是又开始耐心地、仔细地、一方一寸地把崖壁摸了起来。手掌慢慢移,慢慢动,一下摸空了……原来是洞内之中还有洞,只是那洞口太窄,那崖壁太突前,不经意,他一步跨越过去了。

  华子良心中好喜!他摸出来了,那洞着地处是个大窟窿,它是朝下深入的,可能内有一个水潭,水涌起的激溅声就响在那里。华子良伸手进去搅了搅,觉得是虚飘飘,空洞洞的,什么东西也触不到。华子良有些失望了,天又晕晕糊糊地躺下去了。

  华子良是何时醒过来的,他不清楚了。他原本以为,这是洞里的一个水潭,并不太深,他溜进去只想躲避一时。岂料身子一入洞中,直往下沉,背部触着石壁,有种刀棱一样的东西在割着他的皮肉,痛彻肌肤……最后“咚”地一声,他跌得昏了过去。

  华子良静静地躺在黑暗中,他不知自己跌到什么地方来了。他恢复了知觉,并不感到周身疼痛,只觉得四肢木木然的,胳膊腿一点也不能动弹。脑子倒是十分清醒的,他觉得自已躲过了一场搜捕……他平静地躺着,心中是欣慰的。

                  二

  一轮血红的夕阳落在西边山头,天上地下笼罩着一片宁静的红光。那日头边是亮亮的,红红的,越远红光越淡弱,逐渐融和于深蓝色的天幕上。那山头是黑黑的,深深的,山峦曲线绽裂着几个缺口,那是残阳余晖在闪耀。近处的荒丘寸草不生,全是暗红色的石骨子土,残照中,它们成为一片寂寞的褐红色的波浪。

  一个光秃秃的土坡前,一条窄狭狭的羊肠小路边,坐着一个人。他背对远山,从后面只能看见他的背影,黑乎乎的,凝坐在夕晖中。他头发是长长的,乱乱的,他衣服是破破的,碎碎的,山风一吹,有几处飘飞起来,他神情是委顿的、无力的,他躬腰坐着,好久好久,一动不动。

  夕阳慢慢沉落下去,他还是纹丝不动。

  远远近近,暮蔼渐渐飘浮起来,他依然不动身子。

  荒野是宁静的,这人到底还要待上多久?

  这时,远处天边,忽然出现一团黑点,那黑点细碎碎的,无声地飘了过来,成了一片,忽然“嘎嘎”叫了两声,原来是一大群归巢的晚鸦,从他头上一掠而过,又无声地飘远了。

  鸦翅飞掠,这人缓缓地仰起了头,他本欲追影回望,但这当儿,山野间忽然以来一缕歌声:
      高高山哎,二陡坪,
      包谷馍馍——
      胀死人!
      要想吃干饭哎,
      万不能!哟喂……

  这人的注意力立时被歌声吸引了过去,他精神一振,慢慢站起来,开始扭头四下寻声……我们这才看清了他的脸:瘦削的、四方形的面庞,染着泥污,挂着血痕;一对浓眉,一双深凹的眼睛,显得有些疲惫,嘴唇紧闭着。哦!他是华子良,他从洞中出来了!

  华子良进入的那个山洞是一个深长幽邃的蝙蝠洞。洞中栖息着无数蝙蝠,昼伏夜出,象一片鬼影飘动,山区人们迷信,以为是什么怪物幻化;加之当地蝠狐同音,久而久之,这洞便讹传成为狐仙洞了。这群蝙蝠原本息宿在山头前洞,后因时时受到入洞者的干扰,它们便改在后头那个有一道阴河的地洞中栖息了。飞行路线也改道了,它们是由后山另一个隐秘出口进出的。华子良愣神之时,正是蝙蝠黎明时分从洞口飞回的时候。最初那一刹那,华子良心中也曾泛起一种怪异感,但这种感觉眨眼之间即逝去。这也多亏了他多年的煤矿生活经验。他听清了它们飞翔的声音,在一个废弃的矿洞他碰见过这群夜宿之客。他明白了这是蝙蝠,成群的特大蝙蝠。

  归宿的蝙蝠启示了华子良,这洞还有一个出口。不多久,华子良习惯了黑暗,他的眼睛看见了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光(这时,外面天已大亮了),他继续爬行,终于找到了阴河。他本想痛洗、痛饮一场,但他懂得阴河之水冰凉,刺人肌骨,伤人脾胃。他摸索到了那个出口洞边,心中好喜。这出口大咧,完全可以通人!他在那里休息着,直到那蝙蝠重又飞去——他知道光天白日是万万不能出去的。他走出洞来,一个崭新的世界又出现在他的面前了。那歌声不时地在空中回荡着:
      高高山哎,二陡坪,
       茅草棚棚——
       笆笆门,
       要想接媳妇哎,
       谁进门!哟喂……

  歌声是从前面山头传来的,远远的山缺处,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上移着,变成一条黑影,背上毛糊糊一团。红球一下沉落下去,余光依然微微的,黑影又渐渐短了,矮了,不见了。歌声戛然而止。此后又是无声的世界。

  乳白色、灰白色、青紫色的雾霭飘浮得更浓了。华子良依旧在小路边立着。寂静小路,很快消逝在前头深浓的夜色里。

  华子良在等待,等待着前头那个人影。

  那是一个打柴的,背上背着一大捆柴禾,由于负重,背躬着,头低着。夜色深深,他走到近前,完全没有注意到前边立着一个人。

  “大哥,你回家吗?”华子良轻声招呼了。

  打柴人吃了一惊,脚一停,背上的柴禾捆晃动了一下,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摇了两摇,险些倒下去。

  华子良赶忙去扶,那人愣了愣神,向后退缩了:

  “你……”

  华子良说道:

  “我是一个落难的……遭,遭了匪抢……”

  “哦!”那人呼出一声,抬眼打量华子良,见他面相柔和,脸带伤痕,衣衫褴褛,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那人退到一个土包前,把柴捆支在上面,松了绳站立起身,和蔼地问:

  “老哥,你要问啥子?问路吗?”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华子良问。

  “这里是红石坡。”他的说话举动模样,象是青年农民。他扯下腰间系的白布帕子,揩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离黑狗市多远?”华子良问。

  “哟,远着哩!那是前山一个场。今夜你再咋也赶不去了……”青年农民以为他去黑狗市,老实地回答着。

  华子良放下心了,故作叹声道:“赶不上了,只好改天……”

  “那你老哥现时要到哪里去呢?”青隼汉子又问了。

  “我,我……”华子良说不出话来,他什么地名都不知道啊。

  青年汉子发现这行人说话呆呆闷闷的,不禁又起了同情心,以为是土匪把他吓得这样丧魂失魄的。又听他刚才提到黑狗市,心中想着:莫非是陈家的兄弟伙在害他?这陈家是当地的一霸。

  这时华子良镇定了,说道:“小兄弟,我,我想打个店。”

  汉子一听笑了:“老哥,这周围团转都是前不沾村,后不着店的……”纯朴憨厚的山间青年动了怜悯心,他叹了一口气,试探地说:“你老哥若是不嫌弃,我家倒是可以避避的。”

  说罢,他把帕子在手上抖了抖,重系腰间,开始撑身,重新背上柴捆,点点头示意华子良:“我家就在左边不远。”

  华子良跟随他到了家。

  这是一家山区贫苦人家,茅屋破破烂烂。周围的墙,已经倒下了,树木、杂草丛生,一派萧条景象。一进屋,有人问话:“光娃,来人是谁?”几棵稀疏的竹子,一株光秃秃的枯树,掩映着一间破旧的茅屋,问话声是从茅屋传出来的。

  “妈,是我。还有一个过路客人。”

  “哦,快请客人坐,把灯亮点上%”茅屋黑咕隆冬的,不见老妈妈,但听她的声音柔柔的,使人心头一暖。

  一盏豆大的灯火闪亮了,昏黄的灯光,只照亮半屋,一盘驱蚊的苦蒿绳燃着,升起缕缕青烟,弥漫一种苦蒿味。更把这光线搅得颤微微的。屋内空荡荡,一张断腿的方桌,倚立在土墙边;桌旁是个板铺,靠床边盘膝坐着一个老太太,白发篷乱,脸象皱缩的腌菜。她在搓麻索。一只纺锤垂下来,正在转着。

  老太太又说:

  “光娃,客人吃饭了吗?请客人吃饭呀!”

  灯光照着老人的脸,她嘴唇蠕动着。她收起纺锤,手抖抖地摸着床边……啊,她的双目失明了。

  “娘,你坐倒,坐倒,我会动!”儿子发急了。

  老人无光的眼珠翻动了几下,摆摆手说:“我自己来。”她之所以自己要动手去端饭,是因为锅里只蒸着几个包米耙耙。怕孩子和客人吃不饱。

  老人固执地、颤巍巍地摸进灶房去了。她又一声低唤,把儿子叫到里面,片刻后,青年农民出来了,他躬身摸向床底,掏出一个升子,端着又走了进去。

  灶屋里火光熊熊,水在锅里“咝咝”地响着。青年农民出来陪客,老妈妈在里面独自忙碌。

  一股浓烟滚出来,大约柴草太湿了吧?老人被呛得咳了两声。华子良听到了这咳嗽声,心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不会儿老妈妈颤抖抖地走出来了,手里捧着一大碗稠稠的稀粥。华子良忙忙站起来,一手扶着老妈妈,一手接过碗,不由自主地落了泪。那青年人端着两个土碗,一个盛着一小碗稀汤,一个盛着一大碗焦黄发黑的玉米粑粑——那是贴着锅边烙的,他边走边吃。

  老妈妈指着那个大碗对华子良说:

  “客人,请吃吧。”

  在灯光照耀下,老人面相柔和。那蒙上一团白翳的眼珠,闪着慈祥的光。她那多皱的脸上,缕缕皱纹都深藏着爱。那干瘪的嘴唇,吐着一声声关切的话语。她那银白的头发,粘着一节燃烧过的灰屑。她面向华子良,一团温暖的热流流进华子良的心窝。

  “吃吧!客人,我们穷苦人家,弄不好吃的,好赖吃个饱吧!”她脸上闪现着歉意。

  华子良猛地鼻头发酸,眼睛发潮,泪珠儿在他眼眶里打滚了!从监狱逃出来,奔波了几天,人间的黑暗,阴冷,丑恶,他已经尝够了、在这间茅屋里,柔和的灯光,温暖的人情,使他沐浴在母爱的温馨里,啊!傅大的、无私的母爱啊!中国大地有多少这样的亲娘?……华子良猛然想起自己的母亲。

  只有饱尝冷漠的人,才能懂得这母爱的可贵!华子良举著的手剧烈地抖颤起来,他的眼泪又籁籁落下来了。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粥,他一口一口吞下的是母亲的情意!

  睡觉时,青年农民发现华子良赤着脚板,血迹斑斑,于是端来一盆水,让他洗了,最后从床头取了一双新草鞋回来,面孔带着憨笑放在华子良脚边,真诚地说:

  “客人,请换上这双吧!”

  过了一会儿,母亲又让儿子把自己的唯一的一床被子送给华子良。一床补疤被,渗透了多么深沉的母爱!

  “客人,你先睡吧!”

  华子良呆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股激情,涌上心头。多么好的妈妈,多么好的小兄弟,他实在不愿在这儿多呆一分钟,多给他添一分麻烦了。他心一热,说:

  “小兄弟,我想这就走。”华子良清醒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声音低低的。

  这是青年人万没料及的,他惊愕而拘谨地问道:

  “我们家穷……”

  华子良声音发颤地说:

  “我的好兄弟,我也是穷人,我是想起一桩事情,我已出外好些天,家里还有个病重的八十老母哩,我想赶快走……”言辞说得十分委婉。

  “好兄弟,请你送我一程吧,给我指指路。”说话工夫,他要起身赶路了,为了不惊动老妈妈,他轻轻地走着步子,轻轻地闭着门,说话也是轻轻的。厚道的庄户人看到华子良动情的样子,也表示同意他走。

  可是尽管他们脚步声和说话声是那样地轻,还是把那老妈妈惊动了。她侧着耳,听出了脚音,听出了华子良小声说话的声音,当她听到华子良悄悄把几张钞票递给儿子,轻声说:“请收下”时,老妈妈翻身坐起来了,她大声地对儿子说:

  “光娃,千万不能收客人的钱!”

  华子良心灵再次颤动了!夜色茫茫,青年人把华子良送到一个岔道口。华子良不忍心离开,他又重把钞票塞到那青年手上,颤着声:

  “好兄弟,我不敢对你们说报答二字,这点钱,务请留下,给老妈妈买点米,熬碗稀粥喝……”

  那青年没再推辞,一下将它收下了。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了。

  但华子良未走多远,猛听背后脚步声响,那青年又撵了上来,手里抱着一件旧衣裳,送到华子良手中:

  “老哥,你的衣服全破了,山区夜寒,把这换上!——要不,你这钱,我也不收的。”

  改了农民妆束的华子良几天来昼伏夜行。白天,藏在野莽深深处或山洞隐蔽处睡觉;夜晚,他在深浓漆黑中照着青年农民指示的方向走呀,走着。有时,他走得身子飘飘,步履踉跄地,直到黎明才休息。他在寻找嘉陵江,寻找北上的道路。这天,他望见前边有一道河流,心中十分高兴,他急不择路,直向山下滑去。

  可是,华子良走错了道路。他走到的不是嘉陵江,而是嘉陵江的一条支流。他对这里的地理不熟悉啊!

  此时荒野依然静静的,脚步声居然引起很大的震动,偶尔朴楞楞飞出一只野鸡,划出一条弧线,悄没声儿飞到远处又落了下去,显得格外寂静。忽觉微风轻轻拂动,前头飘来哀婉低回的呼唤声,引得山鸣谷应。弥蒙月色中,在一户农家门前,立着一个老妇人,手中科抖索索捧着一个什么,口中喃喃在唤“儿啊,东方吓掉你的三魂七魄,回来吧!”又转一个方向:“儿啊,西方吓掉你的三魂七魄,回来吧!”原来,这妇人九岁的幺儿子上山拾架,碰着一只豹子,惊魂失魄跑回压,昏迷在床了……

  华子良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这位为儿招魂的母亲。他想说什么,又无法说,只好又去赶路了。

                  四

  深沉暗夜,呼啸的山风,从一个高高的山谷口斜吹过来。它摇动满山树木,沙沙作响;它扬起山泉浪花,催逼着它们向那江流汇去,它刚过山脚一大团屋影,在房顶打着唿哨,滚过公路。远处,灯火荧荧,一排一排房子,依山叠上,此时夜深,一般农家早阒寂了,而那里却是哄隆隆震天地响。这里戒备森严,大门前,两根砖柱的顶端,弧形铁条拱顶的正中,三盏大灯明晃晃的。大铁门紧闭,旁边的小门口有两个哨兵,来回游动。

  华子良急步向前走去,忽然发现,这里竟是一座国民党的兵工厂,他心里一惊,连忙躲在一株大树后面,正在后缩间,猛可听到身后传来悉索声,回头一看,那边斜穿过来一个夜行人。临近华子良时,他停住了,身子也往这株大树上靠。华子良紧往树身上贴。他们各靠一侧,已经很贴近了,但那个人并未发现华子良。华子良已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身子动也不敢动。

  一道闪电亮起来,华子良看清了,那人在探头往前望。工厂门前卫兵在走动,那人倏地缩回头,发出一声深重的长叹。

  两个静息着。

  又一过闪电扯亮了,树上淅淅沥沥响起了雨点声。忽听一阵“嗑嗑嗑”地声音,那人在叩牙关了……

  那人终于移动了身躯,紧了紧衣衫,勾着头,想大步冲过工厂门前去。华子良瞧着他,心里想:如果他能冲过去,自己也能冲过去。

  “干什么的?”突听前头发出喝问声。

  两个卫兵已经跑出来,阻住那个行路人。

  “我,我,我……”我那人声音打着抖。

  “到哪里去了?”刺刀尖已挨近他的鼻尖。

  “我,我,我回……”

  不由分说,又闪出几个人来,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

  “姓啥子了”

  ”我,我姓……哇,哇,哇”声音抖得听不清。

  “哈哈!姓华?”那条黑影狂笑着,“老子正等你!”

  华子良浑身冒冷汗,原来他们在追捕他呀。

  他转身狂奔而去,钻进一片树林子里。那几个兵抓到了那个人后,如获至宝,忘记了一切,当华子良逃跑时,他们一点都没发觉。

  但是,当华子良钻进树林之后,突然背后有人喊:“站住,举起手来!”

  这时,一声霹雳,一道闪光,瓢泼大雨猛烈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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