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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浦口车站。津浦路的南方起点。 车站上人群喧闹，宛如烧开的一锅稀粥。 一个拄着拐杖的“荣军”（国民党军队的伤兵），在一个小摊上抢了一大包蛋糕，边吃边走。 “老总，你行行好吧！你吃不了这许多，丢下来吧。可怜我一家五口就靠这小摊活命呐。” 一个衣衫褴缕的老妇，跪着向这荣军求饶，一边拉住荣军的裤管。 “妈的！老子八年抗战，给你们打走了日本鬼子，吃你几块鸡蛋糕还狗皮倒糟，惹得老子火起，把你这熊摊子也捣掉！” 说罢，这“荣军”高举拐杖就要向老妇的头上砸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用手把拐杖接住，一边大声怒斥：“谁叫你这样欺侮老百姓的！” “王老，让我来对付他。”后面跟上一位年轻人，他全副戎装，身佩驳壳枪。 这“荣军”怒目圆睁，正要发作，瞥见这佩枪的军人，不免有所顾忌。 “快把鸡蛋糕还给人家，不然送你去宪兵队！”年轻的军官命令他。 “荣军”把鸡蛋糕丢下，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军纪败坏到这地步，可叹！”老人恨恨地说。 “卓老，您用不着生气。这都是那些军政大员造成的。他们纵虎吃人！” 老人就是王葆真，这青年军官是冯玉祥的随从副官。 “卓老，我们进站吧！”后面又走来一位提着小皮箱的青年。他是李济深公馆的小高。 两人奉命送王葆真乘津浦车去北方。 10天前，王葆真与李济深、冯玉祥三位革命元老共商建立革命组织与策反蒋军的大计后，应李济深之请，他原准备在南京小住些日子，然后再去北方。 那知出了意外。 王葆真是住在国府街友人家里的。友人的邻居失火，殃及他借住的房间，把他的衣物全烧光了。这时在中共驻京办事处的董必武同志听到消息亲来慰问，并馈赠10万元，让他重备行装。这样，王葆真决定立即北上。 …… 王葆真和这两位年轻人进了月台。月台上都是整装待发的士兵。有的坐在地上，有的干脆躺着。 散漫、军纪荡然。王葆真看到这情景，皱着眉说道：“这还象刚刚获得抗战胜利的国军吗？” “是的，您老说得对！”小高回答。 几趟车来了，那些士兵都一拥而上。那些持车票的旅客嚷着，骂着，个别年轻力壮的也挤上去。 “卓老，您还是改日再走吧，这实在太乱了。”冯将军手下那位青年军官说。 王葆真心想：这些军队往北开，蒋介石要发动内战了。我要赶快去，赶在前面。 “不，今天一定要去。再有车来，你们两位一定要送我上车。” 王葆真脸带笑容，但口气坚决地对两位送行者说。 又有一班车来了，冯将军的随从副官挤在头里，老人终于上了车。刚安顿好，火车就徐徐开动了。 两位送行人在月台上站着，望着列车远去，黑烟飘向明净的天空。 从浦口北上的列车，时时为兵车所阻，一路如蜗牛爬行。这时盛夏还未过去，车厢里闷热难当。这样的旅程即使是青壮年也不免叹苦，但王葆真谈笑自若，与一位象老农的旅客谈得很欢洽。 王葆真北上的第一站是商丘。本是一天路程，却是第三天才到达。 商丘之行，他有重要使命——策反豫东保安总队司令张岚峰。 张岚峰何许人？ 张岚峰原是冯玉祥一手提拔，由一个普通士兵起家。1921年张岚峰投入冯玉祥的西北军，没有几年，由一名小兵升为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炮兵司令。1930年担任了集团军军官学校校长兼教导团教育长。冯玉祥认为他可靠，还把外甥女张志兰介绍给他结了婚。当时的张岚峰踌躇满志，自信将来一定是冯玉祥的继承人。 然而张岚峰的美梦，因为冯与蒋介石斗争的失利，第二集团军的瓦解而化为泡影。以后他时而投蒋，时而靠韩复榘，时而独立。总之他反复成性，变化多端。 抗日战争的第二年，盘据在河南柘城乡间、打着抗日自卫军旗号的张岚峰，一经日军第十师团长矶谷廉介的劝降立即归顺日寇。以后他又投靠汪精卫，配合日、伪军攻击国民党的何柱国、李仙洲等的部队，因而官拜集团军、方面军司令。 对张岚峰的失足落水，冯玉祥将军非常惋惜，曾派代表李连山，对张岚峰晓以大义，劝他反正参加抗战，并带着国民政府的委任状，许他反正后任新七军军长。然而张岚峰以种种借口，拒绝劝告，死心塌地为敌寇效劳。 到1945年3月初，日寇的败局已定。张岚峰看到大势已去，主动与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何柱国联系，又派代表李锦河秘密去重庆，面见冯玉祥和蒋介石，表示归顺之意。这年8月10日，日寇投降。张岚峰的第四方面军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的先遣军第五路军，他仍然是总司令。 对张岚峰，蒋介石采用两手策略。一面密电刘峙“对其部队严密监视”；一面加以抚慰。1946年2月16日，张岚峰被请到南京参加何应钦召集的将领聚餐会。会前蒋介石召见了他。 蒋介石与张岚峰的会见是在国防部的会客室。蒋介石傲然地坐在高背沙发上。一进门，张岚峰就啪地一个立正。 “委员长，岚峰向您请罪来了”。张岚峰作出羞愧悔恨的样子。 “好，好。迷途知返嘛。”蒋介石表示宽宏大量，并示意他坐下。 蒋介石询问了部队的情况，有什么困难。 这出于张岚峰的意外。他立刻领会过来。兵员不足，装备不全、经费枯竭，他摆出了一大堆困难。 “唵，唵。这些都可由国防部给你解决。你要准备在反共斗争中立功。” 张岚峰聆听这样的谕旨，喜出望外，立即站起，又是一个立正，表示不惜肝脑涂地为党国效忠。 距这次召见，不过一个半月。蒋介石在河南新乡召集的将领会议，张岚峰又奉命出席。 王葆真带着冯玉祥的亲笔信，就在这样的时候来策反张岚峰。 张岚峰事先接到冯玉祥通知，知道王葆真要来。他听到王葆真已到了商丘，就派他的亲信军长陈扶民去迎接。车站上张灯结彩，军乐阵阵。王葆真一下车，陈扶民上前拱手为礼，说代表张岚峰前来迎接，然后一辆小车送到商丘最高级的旅社新豫旅馆住了下来。 当晚，一场盛大的欢迎酒会开始了。 商丘城里的党政官员、耆绅名媛都来参预盛宴，济济一堂，甚是热闹。 然而不见主人司令张岚峰。 陈扶民充当主人。酒过三巡，陈扶民举杯道：“我代表张司令，为革命元老王葆真先生接风洗尘。请大家干杯！” 接着又是商丘县长、县党部书记长敬酒。 敬酒、干杯；干杯、敬酒，张岚峰依旧不见踪影。 王葆真心里犯疑，张岚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为什么避不见面。他隐忍不发，与这些人周旋着。 夜阑酒尽，陈扶民向他告辞时，他义正辞严地说：“敝人此次远来，实因有要务与岚峰司令相商，为什么他避不见面？” “您误会了。张司令目前不在商丘，正在前方驻地视察部队。我已派专人送了信去，大致两三日内就会亲来接待您。” 陈扶民解释一通。 王葆真不知是真是假，只好耐心等待。 第二日，又是商丘的地方官设宴。 第三天，张部的参谋长、副官处长设宴。 小宴、大宴；舞会、欢迎会，隆重而热烈。但张岚峰不见人影。 张岚峰其实并未离商丘一步，他确实在回避王葆真。他当然知道王葆真与冯玉祥的关系，估计此来又是策动他投共。而此刻他正受蒋介石的宠幸。他想蒋介石兵强势盛，依附蒋介石可以步步高升，至少可以一方为王。投了共产党呢，这天下未必会是共产党得胜，而且听说共产党的生活非常清苦…… 主意已定，于是他来个敷衍不见面之计。想待王葆真等得不耐烦自己走开。偏偏他竟有耐心等了四、五天。 这就必须另打主意了。 张岚峰召集几个亲信，在密室里商议了一通。逼走贵客的阴谋形成了。 就在这天午夜，商丘城外枪声大作。机关枪声不断，间或夹着迫击炮声。 城里张岚峰的军队向城外开去。 王葆真找来旅社的茶房。 “外面出了什么事？” “不，不好了！听说共军要攻商丘。张司令的部队正在抵挡着。” “有这样的事？”他似信非信。 这边的问话刚完。一个自称副官的与几个身佩驳壳枪的士兵，匆匆来到王葆真的房间。 “王先生，这是陈军长给您的信。”副官送上信。 王葆真打开一看，信中说：“……因事起仓卒，张司令正在督战，扶民要去前方……目下商丘似不安全，为先生计，似应暂离为好……”接着又是一番客套话，并表示欢迎再来。 “您如要离开商丘，外面已准备了车辆。听您的示下！”这副官说。 王葆真当然明白了，他立即表示：“好，我就走！” …… 这就是张岚峰自以为得计的圈套。 事实上，他拒绝了王葆真给他指示的光明大道，那就走上了彻底与人民为敌的死路。 张岚峰一心报效蒋介石，把他的全部资本都押在所谓“剿共”上。不久，蒋介石又委他担任汜东“清剿”副指挥官（总指挥官是刘茂恩）兼国防部第三纵队司令。这年（1946）12月，张岚峰到陈留，代理刘茂恩指挥“清剿”。1947年1月，张奉命去鲁西援助方先觉部。当张部到曹县东南青堌集附近，遭中央晋冀鲁豫野战军的伏击，张岚峰被俘获。 解放后，张岚峰囚禁在狱中。1952年2月20日，这个反复成性，落水当过汉奸，甘心与人民为敌的张岚峰，因突发脑溢血死在牢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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