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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外围月浦、狮子林一带不时传来重浊闷哑的炮声，激烈的两军鏖战正在进行。 1949年5月12日，人民解放军进抵上海市郊，以快速的攻势猛插月浦。如果攻下月浦，人民解放军的火力就可封锁吴淞口。30万国民党在上海的守军就成为瓮中之鳖，国民党军25师在月浦附近顽抗，但抵挡不了解放军凌厉的攻势，大部分阵地已被攻占，王浜机场受到威胁。25师师长声嘶力竭向52军军长刘玉章呼救。 上海，京沪杭警备总司令部正在召开会议，总司令汤恩伯正吹嘘着上海固若金汤，坚守完全没有问题，可以静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 “看他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们靠什么坚守，士气、武器，哪一样……” 52军军长刘玉章和51军军长王秉钺在窃窃私议。 “两位军长都这样认为，那敞人属下的3千人马更不堪共军一击了。” 坐在刘玉章近旁的江南纵队司令程海山心中暗暗高兴，也插上来说了这么一句。 刘玉章正要回答，他的随从副官从门外进来，在他耳边轻轻说：“月浦情况不好，25师师长正向军座呼救。” “啊！”刘玉章惊叫一声，他立即站起，说：“报告总司令，月浦附近阵地已被共军攻占，情况危急，我要上前线去了”。 “好，立即散会！”汤恩伯惊慌异常。 会场乱作一团，那些军长师长碰翻桌椅，纷纷夺门而出。 程海山是最后一个离开会场的。他和这些军长师长别有一番心情。他盼望着的一天就要到来了，战场起义是他多年来的愿望。 程海山已经失去了一个机会。 江南纵队原驻苏州，上月（4日）苏南解放时他本可以在苏州起义。哪知就在这关键时刻，汤恩伯一纸军令把他的部队调到上海，驻其美路一带。这使他懊丧了好几天。现在，这左盼右盼的日子终于又来了，他喜极万分，但脸上不露丝毫神色。 然而程海山还需等待。 复兴岛，位于上海吴淞口外的一个小岛。蒋介石从浙江来到上海，住在岛上督战。 时当5月，岛上桔花盛开，幽香四溢。蒋介石正散步在桔林里。 “父亲，情况不好。” 蒋经国气急败坏地跑来，劈头就是一句。 “什么情况？你快说！” 蒋介石一脸不愉之色，深怪儿子的莽撞。 “月浦附近阵地被占，王浜机场危急……” “快，命令汤恩伯一定要守住。不然，我们将无后退之路”。 “是！”蒋经国转身向住所跑去。 “慢。你再通知周至柔（空军司令）、桂永清（海军司令）派空军与海军三军联合作战，一定要守住月浦。还有你也到前线督战。”蒋介石又嘱咐儿子。 “好！我一定按父亲的指示办。” 蒋经国一溜小跑走了。 有道是困兽犹斗，加上汤恩伯的重赏，蒋经国亲自押阵。52军296师派出战车开道，吴淞要塞海军、空军的协力配合，国民党的士兵猛扑失去的阵地。解放军的攻势停止了。5月14日，蒋介石为盅惑人心，把296师、第2师和配属部队的有功人员，分批召到复兴岛去接受蒋介石的召见和照相，对指挥官刘玉章、王楚英颁发勋章。 三天后——17日，月浦前线的战斗仍然胶着着。解放军从西、南两面紧逼上海市区。南起徐家汇，北至苏州河，蒋军的防线全部被突破。市区的巷战开始了！ 隆隆的炮声，密集的机枪声，响彻杨树浦一带上空。1949年5月25日深夜，上海国际广播电台（在杨树浦） 连续播放一条喜讯： 英勇的人民解放军已进抵上海市郊，不日将进入市区。蒋军官兵应立即放下武器，弃暗投明……盼上海工人阶级与广大市民坚守岗位、镇静待变，迎接解放。 江南纵队司令部灯光通明，司令程海山与亲信僚属正在收听这条喜讯。 “好啊！黎明终于到来了！” 程海山以他高亢的声音喊道。 “司令，我们可以起义了！” 团长李现奇、团副张海轩同时站起来异口同声说。 程海山以炯炯的目光扫视一下全室，看各人脸上泛着红云，眼睛都注视着他，似乎都急切地等待着他作出决定。 “有没有不同意起义的？” “哪有不同意的，程司令你就宣布吧”。 “我现在宣布：江南纵队全体官兵起义！” 程海山的声音颤抖着，他太激动了。 时不宜迟，机不可失。程海山和全体军官立即讨论了行动计划和进击目标，并作了具体分工。 程海山是有心人，江南纵队初驻其美路，他就开展发动和组织群众的工作。这一带的居民都是劳动人民，容易接受革命道理。一支以工厂工人、电车工人、三轮车工人，以及部分城市居民为主体的市民自卫队立即组成。 “王森林，你给我立即通知市民自卫队前来报到，并发给他们枪枝、手榴弹，跟随我们行动”。 程海山首先命令他的骨干王森林。他又交代了联络信号与战斗纪律。 王森林受命而去。 当下他对在场的人员又作了具体的战斗部署。 “我们的第一仗一定要打好，旗开得胜才能鼓励士气。”程海山说。 这时夜色正浓，他们决定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首先进攻驻守在附近浙兴菜场的青年军一个连。由李观奇率部进攻。 后续部队跟踪前进。 青年军这一连人，凭借菜场的钢筋水泥结构，又自认为他们在上海市区可以高枕无忧。警卫非常松懈。 这一晚，那个连长正在带头聚赌。 “天牌，地九”。 “长三，么二”。 牌九摔得劈啪响。 二、三个市民自卫队走在前面，接近菜场了。那个哨兵喝了几杯酒，站在那里迷迷朦朦。 听到脚步声，这哨兵猛然惊觉，大声喊道：“是谁？不准过来！” “老百姓。我们就住在附近。”一个自卫队员应声道。 “这深更半夜还出来干啥？你们不要命啦！” 哨兵嘟囔着。 “家里有人害了急病，没有办法，只好出来请医生。” 另一个自卫队员答得很巧妙。 “好吧。你们快去快回”。 那哨兵又抱着枪迷朦起来。 两个自卫队员出其不意地突然跑过去，一个把他紧紧抱住，一个用短枪顶着他的额头，“不准喊，你喊一声就毙了你”。 “是，是，我不喊”。哨兵抖抖索索。 他的枪被卸下了，嘴里被塞了毛巾，身子被捆绑着。 后面的队伍冲上来，冲进连部。连长和百余士兵束手被擒。 那连长看着这支穿着国军军服没有番号的队伍，吓朦了。 他大着胆问：“你们是什么部队？” “我们是人民解放军”。 李观奇理直气壮地回答他。 “这，这，你们难道是从天而降的神兵。前面还有国军，你们怎么飞过来的？” “这，你就永远搞不清了。” 江南纵队的士兵哈哈大笑。 江南纵队起义后的第一仗大获全胜。青年军的武器都是一式的美制卡宾、汤姆枪，而且弹药充足，全部被缴获。当下就补充了起义队伍。 这一仗也更加强了起义队伍的胜利信心。他们立即抓紧时机，扩大战果，乘着浓重的夜色，分兵扑向邢家宅路、库伦路、漂阳路、海宁路、杨家浜路等各处的敌人。 这支起义队伍，激于义愤，个个奋不顾身，以一当十，争取立功。把各处的国民党军围得铁桶似地。这些敌人已士无斗志，龟缩在工事内。 “优待俘虏，欢迎起义！” “解放军就要过苏州河，你们已没有退路”。 起义队伍的喊话此起彼落。 国民党军动摇了。除一部分溃逃外，大多放下武器，走出工事举手投诚。 这时，黑夜消逝，黎明来临。各路守敌都已基本肃清。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程海山望着这支枪弹更为充实，装备更为精良的起义队伍，情不自禁地在队伍面前大声喊道： “弟兄们，我们的道路走对了，阳光指引着我们，起义是一条光明大道！你们说对不对？” “对，这是光明大道！” 鼓掌声，欢呼声，地动山摇。 彻底消灭顽敌，向纵深发展，迎接解放军，解放全上海。江南纵队的起义队伍，稍事休息整顿后，除留下部分人员坚守已占领的各条马路外，大部队乘胜前进。 下一个攻击目标是海宁蚕厂。 出发前，程海山与团、营长商量进攻方案。 “这一仗恐怕是恶仗。海宁蚕厂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军用仓库，这里有重兵把守。我请你们要力求减少伤亡，开展政治攻势，千万不能硬拼”。 程海山嘱咐大家道。 “程司令，请放心。我们一定拿下蚕厂，把它作为迎接解放军的献礼。” 团、营长们个个信心十足。 一边是刚获新生的胜利之师，一边是趋向没落的残败之卒，刚一接触胜负之势就判明了。 蚕厂里虽然驻有国民党的重兵，但面对起义队伍的勇猛攻势与喊话，敌人动摇了。他们虽然是国民党的正规军，平日训练有素，枪械又好，而起义队伍本是一支收容不久的散兵游勇，但此时此刻他们士气旺盛，目标明确。一阵猛烈进攻，蒋军被冲垮，一部分被迫放下武器，另一部分守敌夺门而逃，向香烟桥方向逃窜。 香烟桥，因附近有几家香烟厂而得名。河面并不宽，桥长也只有二、三百公尺。但起义队伍却在这里受阻，无法前进。 香烟桥是由青年军两个团驻守，这两个团平素骄横，又自恃武器精良。从海宁蚕厂逃出的蒋军嘴里知道，进攻队伍是江南纵队，他们更不看在眼里，因此顽强固守。 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网，封锁着桥面。这里地势开阔，起义队伍一露头，机枪就嗒嗒嗒猛烈扫射过来。 攻势被阻了。喊话，没有用。反引来那些顽固敌人的嘲笑：“龟儿子，还是请你们主子共军来吧”。 这把起义队伍激怒得两眼冒火，七窃生烟。纷纷要求出击。 “我们不能做孬种，受敌人这窝囊气”。 “再冲不过去，我们也无颜见解放军”。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请战。 现场的指挥官同意了。 起义人员韩国庆、陈燕飞，卧倒、跃起，逐步运动到桥口。开始，敌人没有发觉，他们正面冲向桥面时，嗒嗒嗒，敌人的机枪响了，两人先后倒于桥口。 起义官兵悲愤交加，不等指挥官命令，有几个人就要冲过去。 “不行，大家给我卧倒”。程海山大声命令。 “伤员怎么办？”有人问。 “当然要抢运下来”。 程海山当即组织猛烈的火力，掩护几个人冲上去，把伤员抢了下来。 敌人更加疯狂。他们看到起义队伍人数不多，又已伤亡多人，开始出击，向桥这边反扑过来。 顽固的守敌又用精神攻势，向河岸这边的居民喊话：“老百姓听着，你们赶快搬家，如果不搬，我们冲过桥来，就当坏人论处”。 居民不明真相，纷纷搬家逃难。这时起义队伍无法开枪，担心误伤群众，阵地上更加混乱，士气也不象先前这样旺盛。 情况危急，一发千钧。 一个意外的情况，终于转危为安。 护送伤员到第四医院的士兵回到阵地，向程海山报告： “解放军的先头部队已到北四川路，离我们不远了”。 这消息宛如一服兴奋剂，起义队伍个个精神振奋，一阵猛冲猛打，把反扑过来的敌人击退。阵地又恢复原样。 程海山让李观奇指挥队伍，匆匆交代了几句。怀里揣着江南工委胡一红同志事先写好的给进驻上海的解放军首长的信，赶往北四川路与解放军联系，请解放军派兵协助肃清残敌。 北四川路有解放军一个团。团政委接见了程海山，看了胡一红的信紧紧握着程海山的手，说：“程将军你为人民立了功，你是人民的功臣！” 程海山说明来意，要求团政委立即派兵去解救危局。 “这本是我们的任务，我立即派一营人跟你去。”团政委立即同意。 解放军跑步来到香烟桥头。两军会合，作了进攻部署，兵力重新配备。由解放军担任主攻，起义队伍集中火力掩护。 达第，达第，解放军的冲锋号吹响了。六○炮、掷弹筒、重机枪，猛烈的炮火倾泻在敌人阵地上。解放军冲上了桥头。 号称“王牌”的青年军，看到大势已去，无心恋战，企图脱逃。但为时已晚，解放军与起义队伍已把他们层层包围。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们乖乖地当了俘虏。 攻坚战取得了全胜，江南纵队的三千健儿又配合解放军，肃清了几处负隅顽抗的残敌，然后奉令开向解放军指定的驻地。 5月27日，在上海人民欢庆解放的热潮中，一辆军用吉普驶向金神父路原励志社。 吉普车不时为群众的游行队伍所堵住。车上一位将军嘱咐司机：“不急，我们看看游行也好。人民庆祝翻身解放的欢乐，今天我也身受了。” 说这番话的将军就正是江南纵队少将司令程海山。 他应邀前来晋见粟裕司令员。 车到励志社，门口早有人迎候。程海山跟随着来到大厅。 粟司令下阶迎接。 粟裕同志紧紧握着程海山的手，饱含深情地说：“程将军，你在敌人的心脏里起义，为上海解放建立了功勋，我们欢迎你。” 如醍醐灌顶，如春风化雨，粟裕将军的几句话，使程海山深深感动。他的眼眶湿润了。他说：“谢谢！海山有何功绩受将军奖励。我做的实在太少了。” 进了大厅。两人分宾主坐下。程海山汇报了江南纵队武装起义的经过，并请示有关事项。 说到促使他起义的原因，程海山一再说：“王葆真先生是我的领路人。他一生为革命的坚强意志和无所畏惧的豁达胸怀，给了我极为深刻的印象。他要我起义的话深印在我的脑际，我起义正是为了不负他的期望。” “好，好。”粟裕将军连声说。 程海山与江南纵队武装起义的经过后来载入史册，成了解放上海大事记中的重要一页。 王葆真投注生命策动的京沪暴动，继刘昌义起义后，又由程海山结出了第二颗胜利之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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