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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周边大视角

作者:杨民青

  如果说中国曾是一个古老而封闭的国度的话,那么,漫长环绕的周边则是看不见的万里长城。从某种意义上说,禁锢的中国就因为有了禁锢的周边。千百年来的闭关锁国,使中国的周边成了坚固而僵硬的躯壳:一条长期冬眠的中国龙的躯壳。
  那浩瀚的2.1万公里的国界线是漫长的,它的封闭与落后也是漫长的。然而,到了本世纪的深秋,中国大周边却出现了历史的春天。
  周边成了中国面向世界的舞台,成了中国面向世界的橱窗,成了面向世界的大门。

            繁荣:周边挺起中国的胸膛

  这是荒唐时代的真事。
  彼方,广厦耸立,灯红酒绿,喧嚣繁闹;
  此岸,房屋低矮,烛火暗淡,萧疏冷落。
  一位干部领着一队年轻人来到大陆和香港边境进行政治教育。
  结论正确而艰难——社会主义优于资本主义。
  这事发生在“文革”中。
  教育的结果当然适得其反。
  这位干部如今是我军的一位高级将领。回想此事,他很感慨。
  那年月,无论你对自己的祖国多么热爱,可在繁荣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面前,却总难挺起中国人的胸膛。这并非自卑,并非媚外。
  多少中国人盼望有一天能真正挺直中国的胸膛。
  改革巨变,这一天来到了。
  从广西的北仑河口,到高处不胜寒的帕米尔高原、千里大漠的中蒙边境、一江之隔的中俄。中朝边界,在万里大周边上,到处可见繁荣的景象。
  凭祥、瑞丽、河口、亚东、塔城、伊犁、喀什、阿勒泰、二连浩特、满洲里、黑河、珲春、丹东等边城的变化日新月异,各种建筑拔地而起,宾馆、别墅、饭店、商场、度假村、居民楼等,代替了过去的土屋茅舍。公路、铁路、飞机、轮船使其与内地紧紧相联。
  在许多边城的繁荣的贸易市场上,中国商品如山,人贾如流。服装、家电、小百货、鞋帽、皮裘、呢料、烟酒、食品、药材、金银首饰等应有尽有。
  让中国人自豪的是,当今在我国周边,人民币大走俏。
  “你有人民币吗?”“你换人民币吗?”
  在周边国家许多人的眼里,人民币和美元、日元、港币一样,属于硬通货。在一些邻国人的眼里,中国人成了富翁。
  然而,这一切在十多年前是多么不可思议。
  1977年,笔者曾有一次苦涩的黑河行。在这里,我被允许登上边防哨所高达30米的了望塔。于是,我来到了中国的墙头,第一次得以客观地看看中苏两国。虽然说,我是扒着墙头,走马观花,但也略见一斑。
  对面:城市整洁繁华,轿车来回穿梭,看不到破旧的房屋。透过40倍的望远镜,我特别注意到,这座城市居民楼的阳台上没有任何杂物。
  回眸我方,一股凄凉之感不免涌上心头,整座城市一片破烂灰暗,满街泥泞,市场萧条。到了夜间,全城更是暗淡,经常断电。
  当时黑河的几乎所有商店,柜台上卖的食品多是些品种单一的水果罐头,当地出产的唯一的商品白酒,贴的却是油印的标签。
  界江上,中国人的自尊心常常受到无意的伤害。江中捕鱼的船只中,属机动船的均是对方的,我们只有破旧的木船,有的竟要一边划船,一边掏水,每每令对方发出善意的嘲笑。
  毋庸讳言,当时与我国接壤的十多个国家相较,我国边民的生活大都不如对方。各地边民不断有因各种原因逃境者,其中许多人不是出于政治目的,而是因生活所迫。
  如今在我国周边,人人兴奋地看到,当年的不少逃境者纷纷返回定居。本文开头说到的那边境线,曾是偷渡越境的地方,现在,那里与对面的香港相差无几。深圳的福田上步村,与香港毗邻,原来这里蓬头垢面,逃境者不断。现在,这个小村已经成为繁荣整洁的市区.固定资产达亿元,一些港澳姑娘争相嫁过来。
  与越南一水之隔的云南省金平县金水河寨,风光秀丽,过去却非常贫穷。许多傣家姑娘为求生路,远嫁他乡,其中一些人到了越南。改革开放后,这里被国家确定为开放口岸,几年时间就富起来,吸引了众多越南姑娘。近3年,这个村里的19个小伙子与越南姑娘成亲,有的因未登记,被送回国,可很快又跑回来。

            开放:紧闭的国门向世界打开

  是幻梦吗?
  衣兜里装着两三种以上的货币,一些人操着两国以上的语言,满街的金发碧眼的人。
  需要出境吗?到有关部门,拿着身份证,办个一日游、多日游,然后很快踏上异国的土地。上午出国,下午回国;今天出去,明天回来,至于边民则更方便,持有居民证,出国像出家门。
  从80年代起,僵化的中国周边,逐渐打开了一扇扇国门。开放,开放,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周边国门的开放。
  在云南的碗叮,我国的海关为方便两国人员过境,发给他们一张过境卡,走时交付,回时领取,十分方便,以至对方的青年晚上来到我方境内,出入歌厅舞厅,与中国青年共度良宵。
  在广西的东兴镇,外地人办一张出境卡一般只要10多分钟时间,然后乘船可到达越南的芒街。
  在黑龙江的黑河,申请出国观光的旅游者络绎不绝,每周达两三千人。去年,一条联接中俄两国的输电线路,犹如一道闪电,使世界看清了中国打开的国门。
  前些年,中国沿海大开放,如今,中国沿边大开放,我国已经形成了全方位的开放与对流。
  十多年,打开中国千年封闭的国门,这在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
  “文革”时,我国万里周边被称为“反帝反修前哨”,比起内地来,更加封闭,更加神秘,更加落后。在一些边城,凡是与对方相对,凡是对方可以直视的,我方均筑起高墙。这种其实无法挡住别人的高墙,到头来只是挡住了自己。
  周边的开放远比内地艰难。直到80年代初,我国万里周边贸易还仅限于国家长期指定的口岸。
  1987年9月1日,这个日子,众多人没有什么记忆。但对黑河来讲,却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一天,从黑河对面的苏联的阿穆尔州驶来一艘货轮,冲破多年的阻隔和封闭,到达黑河港口。当时这是一笔不合法的“交易”,上面并未同意边境的易货贸易。轮船靠岸后,卸下化肥,装上中国出产的208吨西瓜,劈开波浪的同时也劈开我国边境贸易的一个新天地。
  这笔生意的幕后牵线人是位军人,名叫苑和,黑河军分区的一位副司令,在边境上,两国的人都称他“基辛格”,对此,他本人反对。然而,“基辛格”却出了名。所以有了如此称呼,是因为他与对方的军人成就了这桩买卖。
  黑河这一举动,开了周边易货贸易的先河。
  翌年春,国务院批准增设边境口岸,并给予适当的易货贸易权。周边的开放,犹如打开了中国封闭经济的大扇面,引八面来风。
  云南、广西的中越边境曾有过十多年的封闭。两国周边处,布满地雷、铁丝网和路障,各自设有重兵。前些年,中越边境同时进行大扫雷,大爆破,清除了多年的钢铁与火药制造的狰狞。云南的麻栗坡,4条公路畅通无阻,11条山路成了两国群众来往的经济河流。
  近些年,云南先后派出400多批经济贸易团体,出访了46个国家和地区,邀请五大洲近百万人前来洽谈和观光。全省的进出口额连年增长,年创汇以16%的速度递增。
  一向神秘的西藏也不示弱,在亚东,一队队马驮人扛的商队相互穿梭,其中不少是身穿袈裟的僧侣,还有远道而来的内地人,亚东已经成了我国同锡金、不丹等国贸易的重要口岸。
  内蒙古向来是我国的腹地,其封闭程度当属全国之最,全长4200公里的边界堪称我国最坚固的高墙。然而,几年功夫,这里已经形成了水陆空口岸齐全的边贸体系,与全世界60多个国家建立了贸易和经济协作伙伴,300多种商品打进世界市场,年创汇达干万元以上。
  曾有过“轻工业织渔网,重工业挂马掌”之称的黑龙江省同江县,如今像众多新崛起的边城一样升为市。原来封闭的小县,现已建立了海关、边检、商检等机关,正向国际边城迈进。
  “要发财到沿海,要发财到沿边”已成为新的口号与行动。沿海经济、沿边经济成为我国经济新格局矫健的两翼,比翼齐飞。

           和平:世界给予中国的难得的机遇

  世界给予了中国一次次机遇。
  中国曾赢得一次次机遇,也曾失去过一次次机遇。
  沉重的代价使国人应该懂得,人人要为创造机遇的和平环境而努力。
  这是一次化干戈为玉帛的“抗议”。
  两年前,我国元宵佳节。边防群众正值喜庆时刻,某地的26名小学生提着灯笼,给解放军叔叔送元宵、鞭炮。雪地暗夜,小朋友们走迷了路,误入对方国家的境内。看到陌生的环境,孩子们在树林里放了一阵鞭炮,挂上灯笼,沿着原路的脚印返回。
  第2天,对岸国家的边防人员向我方提出抗议——雪地上的脚印说明,我方有人越境。对此,中方人员向对方解释:元宵节是中国的传统节日,放鞭炮、挂灯笼是孩子们友好的表示,不要错怪了孩子们的一番好意。对方得知后,真诚地撤回抗议,非常友好地感谢中国儿童的情谊。
  这只是发生在我国万里周边上和平友谊的一小小插曲。在万里边境上,各国人民群众友好相处,是主流,是大趋势。
  在中越边境上,原来的战场变成了商场,雷区变成了商区,曾长期断绝的大路小路,成了经商的河流,人员川流不息。广西的东兴与越南的芒街一桥相联,两国发生武装冲突时,这座大桥被炸坏,潮湿的青苔记录着整整过了十多年的时间,如今大桥正在恢复修建。
  在原中苏边界,两国人民一样向往和平。乌苏里江边的北纬46度一块0.74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曾爆发过一场震惊中外的战争——珍宝岛自卫反击战。由于战争,这个小岛上的一切野生动物出走,近于绝迹。20多年的和平生活,使这里返朴归真,野猪、马鹿、抱子、山兔、野鸡经常出没,据说,偶有黑熊、东北虎前来光顾。当年的军事禁区,现在成了探秘的旅游点。在珍宝岛附近,人们建起了“珍宝岛饭店”,一开张就生意兴隆。
  历史上中印边境曾发生过军事冲突,现在虽然也有些阴影,但向往和平是大势所趋。西藏地区的乃堆哨所,海拔4700米,这里中印哨兵相距只有20多米,两国人和睦相处。一次,印军一位少将带着女儿来到哨所,年轻的姑娘挥动纱巾,向中方哨兵致意,突然,一阵风吹来,姑娘手中的纱巾被吹到中方一侧。姑娘笑着转身要走,她似乎知道,伸手去取纱巾是越境行为。中方战士见状,来到国界的铁丝网边,将纱巾挂在上边,双方都笑了。
  中俄边防部队的一些哨所已开始相互开放,还是鲜为人知的。位于俄远东的巴普连科哨所,距离我黑河对面的城市布拉戈维申斯克只有40公里。它是较早向我国开放的军事单位。他们邀请中方边防部队哨所的官兵参观营房、仓库、训练基地等,做训犬表演、雷达操作表演,离别时,相互赠送礼物。
  在我国周边,无论独联体客人、蒙古、朝鲜、越南等国的客人,都喜欢中国的烟酒和饭菜。一些边防军人还应邀相互到群众家中做客,双方动手包饺子,做西餐,举行家庭酒会、舞会,共祝和平友谊。近两年来,在西北、华北、东北等边城,每当中国的传统节日,如元宵节、端午节等,我方都邀请对面国家的客人前来助兴。
  所有这一切,在十多年前是多么不可思议。
  记得1977年,我来到中苏边防的界河旁,对方军舰像庞然大物一样蹲在界河上,一副尾大不掉的样子。我方日夜加紧战备,随时准备应付突然事件。那时两国轮船在江中相遇,多是戒备、猜疑。有一次,对方一艘民用轮船驶来,船上的苏联妇女下意识地向我们乘的小艇招手,我与同行的人也下意识地还礼,就在刚刚举起手臂的一瞬间,对方和我们几乎都意识到这一举动似乎不合时宜,刚刚有的笑脸,立刻紧绷起来。
  自古以来,人类的隔阂与敌对造成一幕幕历史的悲剧,在悲剧中各自国家失去了一个个机会。而忙于卫边固边的国家和民族是无法进行建设的。
  令人欣慰的是,现在这一切已经过去。虽然不能说永远过去,但和平与发展已经被当今绝大多数国家所公认,战争与敌对毕竟是被世界上大多数人所摈弃的。

            诱惑:形形色色的违法与冒险

  一扇扇国门打开,既然有八面来风,就会有苍蝇和蚊虫。
  当今,在通往边疆的火车、轮船、汽车、飞机等交通工具上,有国家工作人员,有企业人员,有观光者,有经商贩运者,也有各类违法冒险者,走私者、贩黄者、贩毒者、卖淫者、行窃者、做情报生意者,甚至还有属于黑社会犯罪团伙的人。
  前些年,苏联解体,商品奇缺,我国边城琳琅满目的商品,成了他们的目标,捷足先登者大发其财。在我国市场上,一件价格六七十元的羽绒服,在俄罗斯可以卖七八千卢布,换成人民币,大约能赚三四十元。有人则趁机购进我国南方劣质的羽绒服,以次充好,一下子上货几千件,发了横财。没有多久,这种羽绒服便倒了牌子,大量进货的人赔了血本。
  后来,有人找到了新的赚钱门路——当国际“倒爷”。在我国,一只五六元钱的电子表,到了俄罗斯可以赚十四五元。一条价值20元的牛仔裤,可以转手以120元卖给金发碧眼的“老毛子”。在独联体的一些国家,一条仅值8元的珍珠项链可以卖七八十元。
  这些高额的利润诱使一些人不断想出赚钱的招数。有人名为出国留学,实则专门做国际“倒爷”,频频来往于我国的一些周边国家。一次进进出出,虽然花费不少,但赚的总比花的多。
  时间久了,有人发现“倒货”不如“倒人”,有人做梦想出国发财,但苦于找不到门路。于是,倒卖出国经济担保和护照的生意应运而生。有人则专门制造和兜售假护照,被称为“蛇头”。这些“蛇头”,一般都有严密的组织,对准备出境者进行专门的训练,出境时有人在机场、车站附近遥控。有得逞者,也有落网者。
  如今在我国周边,最大的违法犯罪当属贩毒和卖淫。
  曾对中华民族犯下不可饶恕罪行的美丽可恶的罂粟花,在被中国人赶跑之后多年,又卷土重来,露出了狰狞的微笑。
  据有人做保守的估计,我国目前吸毒的人至少在数十万以上,其中有工人、农民、个体业者、国家干部、军警人员、男女老少,年长者六七十岁,年幼者十来岁。
  前年,云南召开禁毒大会,在4万人众目睽睽之下,4吨鸦片和1吨多海洛因被付之一炬。35名罪恶极大的毒犯被当场宣布处决。同时,云南的大理、文山、德宏、保山等十多个地区也举行宣判大会,烧毁毒品,处决罪犯。近年来,地处边疆的一些省份,均采取各种措施反毒禁毒。各地纷纷建起为数众多的强行禁毒所,然而,反毒禁毒形势仍十分严重。如今毒品已向内地流入。云南的中、缅、老边境历来被称为毒品“金三角”,是世界毒品的生产基地,境外的生产毒品工厂就有十多家,他们从这里秘密销往我国境内。
  在云南,吸毒给众多家庭造成极大的不幸。一位年仅十四岁的少年,看到爸爸吸毒,偶尔尝了这罪恶的禁果,没想到一发不可收。开始,他偷着吸,后竟与爸爸对吸,理屈的爸爸当然无法管教他,就这样,这个十四岁的天真少年成了一个小小的吸毒者。
  这样的悲剧在边疆的一些省份不胜枚举。
  女性吸毒往往和性犯罪连在一起。一些女性一旦吸毒成瘾,便抛弃一切羞耻心。其中一些吸毒的女性专靠出卖肉体支撑吸毒。一个个体户老板娘,有十多万家财,她和丈夫一起吸毒,只三个月的时间,全家就变卖一空。无奈,她做了一位有钱人的情妇,丈夫对此不管不问,只要有毒可吸,不问来路,不管妻子所作所为。后来,这个妇女的情夫抛弃了她,于是,她又走上了卖淫的邪路。她与丈夫一起被收审,丈夫因无法忍受毒瘾,自杀身亡,唯一的小儿子成了孤儿。
  与毒品犯罪一样,卖淫在我国周边也呈上升趋势。
  外地人到某些边城,只要在宾馆一住下,便会有神秘的女人找上门或者打电话谈“生意”。如果说,以前的卖淫现象多在沿海的话,如今已向沿边内地蔓延。
  在南方某边境,对面国家妇女前来我国卖淫的现象也时有发生。人们戏称这是一支“黄色娘子军”。这些女人一般以从事经商做掩护,也有的一边经商一边卖淫。某县公安局,两个月里就抓获外国卖淫妇女33人,这些人被送回所在国后,很快又杀了回来。有些人一边卖淫,一边贩黄,出售淫秽、色情书刊、画报、扑克,有的“黄色娘子军”还打入到我国内地城市。
  由于边境的开放,我国居民到对方国家的旅游者经商者日益增加。外国的一些色情场所,以各种手段拉客。一旦有人染上可怕的艾滋病、性病则一切后悔晚矣。

            警惕:戍边人的忍耐与牺牲

  面对热气腾腾的建设,面对歌舞升平的社会,我国周边并未马放南山,刀枪入库。那里有一双双警惕的眼睛。在还存在可能爆发战争的社会,和平是因为有了军人做后盾。
  和平是对军人的最大奖赏。
  然而,当今的中国军人却是以忍耐、牺牲和地位、价值的失落为沉重代价的。
  在我国最高的哨卡——新疆某部的神仙湾哨所有这样一群官兵。那里海拔5380米,无论盛夏严冬都一片洁白,昼夜寒气袭人。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多么健壮的人全气短胸闷,严重脱发,生活一年,苍老数载。山上的一切食品全靠山下运来。官兵一年到头吃罐头、于菜。连长张邦兴不到三十岁,可看上去却到了不惑之年。他头发稀疏,早已谢顶。结婚4年,他和妻子在一起只生活了几个月时间。一年,他兴冲冲探亲回家,刚进门却见到家中一片混乱。原来,三岁的儿子患胆结石住进了医院。医生告诉他,儿子的病属于遗传,他因在高山工作,肾功能受到损害。听了医生的话,张邦兴如五雷轰顶。“垮了身子,苦了妻子,误了儿子”——这句流传在边防的话,如今全落到了他身上。然而,孩子的病刚刚稳定,张邦兴不得不踏上归程。
  他是一名军人,一名共产党员。
  可以说,像张邦兴这样的官兵在万里边关上随处可见。
  这些年,我国周边部队生活有了较大的改善,但受各种条件限制,生活仍很艰苦。高寒地区,有的一连几个星期吃不上蔬菜;干旱地区极普通的水比油还贵重。在云南、广西,一些边防战士清晨洗脸只能用带露水的草搓一把;东北的一些边防部队,冬天要到江中刨冰化水,于是,就有了“副食靠干菜,吃水靠麻袋”的说法。
  艰苦,一般人难以承受的艰苦,戍边人全部承受下来,然而,心理的失衡,则经历更加痛苦的历程。在中越边境、中俄边境,当年一些流血负伤的战士重返故地,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涌上心头。当年的对手成了朋友,当年的敌人,成了贸易伙伴,曾经荣耀的英雄,如今似乎被人遗忘。所有这一切,好像都变成了历史陈迹,可有可无。在武汉一火车站,一位手拿伤残证的老山战士想请求给予照顾,结果引来一阵嘲讽——“什么年头了,都跟人家握手言和了,英雄有什么,后面排队去!”这位战士什么也没说,默默离开了。
  于是,戍边人这些年多了一个“转弯子”的教育。
  边关弥漫的和平气氛,是人们的共同愿望,然而这种和平气氛的弥漫却容易让人滋生松懈和麻痹情绪。我们的边防战士需要在这种和平与麻痹的腐蚀中,警惕地守卫祖国的边疆。
  我国周边一些地方有的取消了边防证,这方便了群众,却麻烦了部队和武警战士。在我国万里边关,现在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流涌入边境,每年客流多达1.1亿,商旅、游客、渔民、猎人、采金者、个体户……当然里面还有各式各样的违法犯罪者甚至间谍、特务等。
  多年来,一些偷渡和走私犯罪团伙不仅组织非法越境,有的还持有枪支、弹药,一旦到了鱼死网破时,便与战士刀枪相见,有些解放军和武警官兵为此付出了宝贵的生命,他们堪称和平时期的英雄。

                 (原载1993年11月23日《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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