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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妖泪


作者:杨土斌

  泰国人妖是一个神秘的群体,“她们”娇艳无比能歌善舞;然而有谁能了解沦为人妖的人的辛酸和苦涩,“她们”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她们”是怎样变成人妖的,怪胎的身体造成了“她们”畸形的内心世界;走近人妖的记者发现了“她们”心中的泪……
  泰国是一个仅有6000万人口的小国,然而每年都有700万境外游客到此观光旅游,此项收入每年高达70亿美金,成为泰国经济的支柱。泰国旅游业极富地方特色,其中最让人瞠目的便是著名的“人妖”表演。“人妖”的产生是因为泰国的色情旅游业很猖獗,女子在这个行当能挣很多钱。于是,一些男人为谋生计,想方设法把自己变成“女人”;而一些人贩子也为了捞大钱,拼命拐骗“制造”人妖。于是,“人妖”这个特殊群体就逐渐产生了。到20世纪的90年代,泰国“人妖”已达2万人,年龄均在14—50岁之间,主要集中在芭堤雅的人妖歌舞团及酒吧和夜总会。
  凡到泰国旅游观光的人们所看到的“人妖”,容貌娇艳、美若天仙、万种风情,但却并不了解“她们”强颜欢笑背后的苦难与酸涩。
  最近,记者设法走近了“人妖”这个畸形群体,了解了“她们”畸形的内心世界……

  “她”为何自愿当人妖

  我第一次见到人妖,是在泰国曼谷。这天夜晚,我随着一个记者团到曼谷世界贸易中心游览,在三楼女性服饰商场,见到一位高挑俊俏、温雅端庄的丰润女子正在精心挑选一套华丽昂贵的法国时装,她的一举一动无不显示柔媚女子的青春魅力。然而,当“她”开口与售货员侃价时,“她”那浑厚粗重的男音却令人厌恶。导游张先生见我迷惑不解,便笑着对我说:“‘她’就是人妖。”
  当我提出是否能采访这位人妖时,张先生说人妖一般很少向人敞开自己的内心世界,除非是高价付费采访。张先生征得人妖同意,我付给“她”800泰铢(折合人民币200元)后,“她”表示愿意接受采访。
  当“她”得知我是来自中国大陆的记者时,“她”显得有些兴奋:“我也是中国人,我的中文名字叫‘凌薇’。”
  凌薇的家住在耀华力路商业中心的唐人街。“她”提议到唐人街的中国酒店叙谈。“她”说那儿是“她”能轻松愉快倾吐心声的地方。
  在导游张先生的陪同下,我们一行来到唐人街。这条街不仅是华人居住的典型社区,也是一个十分繁华的热闹市场。大街小巷最为耀眼的是金铺、珠宝店、中国药店、中国特产店、中国食品店、中国餐馆……一家挨一家的中文招牌耀眼醒目,使具有200多年历史的唐人街仍然保留着华人生活的习俗与风情。
  张先生陪我和凌薇一起来到唐人街耀华力路526号中国酒店,找了一个僻静的茶座坐定后,凌薇束好长长的披肩发,开始用“她”那不太流利的华语倾诉“她”的家庭与“她”特殊的人妖经历。
  凌薇的祖父系广东省潮州人。1940年为了躲避战乱,祖父携着3个弟妹和几位乡亲一道到香港谋生。香港沦陷后,祖父带着3个弟妹开始南渡,3个弟妹因长期颠沛流离病死在船上,只有祖父孤身漂流到泰国的湄南河,以贩卖中药材为生。祖父在潮州老乡的帮助下,来到唐人街中药铺当了一名学徒,几年后,自己也做了中药铺老板。
  凌薇的父亲继承祖业,以经营中药为生,在唐人街虽算不上富人,但也能算是中产阶层。凌薇的母亲是位印度人,自幼热爱美容,高中学习美容专业,毕业后到曼谷开设美容院,婚后生下三个儿子,因稀罕女儿,小儿子凌薇从小被当作女孩养。母亲经常带他到美容院玩耍,凌薇见母亲把一个个女人美容化妆得妩媚漂亮,特别是见母亲能把人妖装扮得美若天仙,“她”开始羡慕女性的美丽,在不知不觉中,“她”开始厌恨自己是个男儿身。“她”缠着母亲也将“她”敷膜、修眉、整容成一个女孩。好不容易挨到中学毕业,凌薇到芭堤雅观看了人妖歌舞表演,这些貌似女子的男儿有高挺的乳峰、丰满的臀部,容貌艳丽照人,令“她”怦然心动。
  凌薇的母亲却能理解儿子的心愿,暗地里支持儿子做了变性手术。从此凌薇也拥有了少女美丽的外貌特征:浑圆的臀、滋润的臂、纤细的腰、丰满的胸。“她”从曼谷来到芭堤雅,考入了莎耶娜人妖歌舞团,经过3个月的训练,凌薇能登台表演了。两年后,“她”凭着出众的外貌和精湛的表演,很快成了剧团的重要角色。“她”表演的歌舞上了泰国的电视,“她”还被邀请到日本、台湾等地去演出。“她”的名声越来越大,一些男人或同性恋者纷纷向“她”求爱,请“她”作性伴侣。然而,凌薇只卖艺不卖身,“她”深知从事性服务的人妖的地位,要比专门从事演艺的人妖的地位卑贱得多,其结局更为凄惨,更何况自己是华裔,有中国人的自强、自尊和自爱。莎耶娜歌舞团的人妖都在歌舞团的房子里食宿。只有凌薇在芭堤雅海滨路租了一套房子,独自生活。夜晚演出结束,“她”就早早地回“家”休息,“她”不习惯于过夜生活。白天闲暇时间,“她”或看杂志听歌看电视,或逛街游玩。凌薇听广播看电视都喜欢“中国”的节目。没事的时候,“她”便邀请几个要好的人妖到芭堤雅那哥路几家适合华人的卡拉OK厅去唱中文歌,如《茉莉花》、《采槟榔》、《真的好想你》、《长城长》……“她”只有在放开嗓子全副身心地忘我唱歌时,才感到无忧无虑,轻松愉快。泰国一年重大节日有15个,而凌薇最喜欢过华人的春节。每到春节,曼谷的唐人街除各种节日食品物品外,还舞狮、玩龙灯、游街,还举行“中国小姐”选美比赛。一些华人组织或个人捐资,在寺庙等地演出京剧、潮州戏。凌薇喜欢看京剧。京剧中一些浓妆艳抹的演员身着古装戏服表演的优美动作、唱腔,戏剧情节和舞台艺术,以及伴奏的京胡、长短笛等民族乐器奏出的美妙和声,令“她”心旷神怡。凌薇做变性手术已8年了,每年得靠注射雌激素来蜕化“她”的喉结,消失“她”的胡须,使“她”的肌肤变得如同女人一样细嫩,以保障“她”拥有女性的一切体征。凌薇经常去注射雌激素,“她”的医院是位于曼谷柏凤路32巷的“上海市中医门诊部曼谷分部诊所”。这里汇集了上海众多著名的老中医和中西医专家,医治各类疑难杂症,凌薇非常信任中医,“她”一有病就到这家诊所接受治疗。凌薇有个强烈的愿望,总想回到潮州去看看爷爷生前念念不忘的家乡,但“她”一想到自己已是人妖的特殊身份,心中就不免有些尴尬。每当“她”路过曼谷市拉差达披色路57号的中国大使馆时,心里便涌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激情,倘若是出生在中国大陆,“她”绝不会去做人妖的。不知不觉与凌薇说了三个多钟头,结束采访时,凌薇笑着说,后天就是“她”22周岁的生日,“她”向歌舞团老板请了3天假才回曼谷家来的。生日那天,“她”将邀请几个要好的朋友到这家中国酒店欢聚,因为这里有正宗的中国菜,还有北京的烤鸭、天津的狗不理包子……告别时,凌薇说了一声泰语“再见!”还特别邀请张先生和我有空,也去参加“她”的生日聚会。目送凌薇款款走出中国酒店,直到“她”婀娜多姿的俏丽身影渐渐消失在色彩斑斓的唐人街深处,我情不自禁地思忖:凌薇今后的人生会永远这么轻松愉快吗?!毕竟“她”才22岁,“她”是自愿做“人妖”的。比起凌薇,那些在芭堤雅被逼为“妖”的更为凄惨。

  为报复男人当人妖

  芭堤雅位于曼谷东南147公里,过去它仅仅是暹罗湾边的一个小小的渔村。最早由美国人发现芭堤雅,认为是一个休闲消遣的优良沙滩。1961年驻扎在泰国北部的乌汶美军基地人员,一遇休假就纷纷涌向芭堤雅这个美丽的海滨沙滩。此后,沉睡的芭堤雅逐渐变成泰国的明珠城市和最有名气的海滩度假胜地,小小的渔村渐渐被各种豪华宾馆、酒店、度假屋、娱乐场、商厦所替代,享有“东方夏威夷”之美称。现在每年来芭堤雅旅游观光的游客达400多万人。我们旅游团到达芭堤雅是上午。
  晚上7时,导游张先生带我们到“蒂阿佳”人妖歌舞团观摩人妖表演。一张门票400泰铢,持票走进剧场,发现剧场挺大,能容纳观众800人左右。7点15分,随着悦耳动听的音乐声,宽大的褐色帷幕徐徐拉开,典雅华贵的舞台背景中彩灯熠熠闪耀,紧接着全体演员踏着轻曼舒缓的节奏款款登台亮相。演员们一个个浓妆艳抹、妩媚亮丽。张先生介绍,这家人妖歌舞团拥有66名演员,平均年龄在24岁,只有服装师一人才是真正的女性。
  人妖歌舞表演正式开场了。整台歌舞没有节目主持人报幕。歌舞表演其实也只舞不歌,因为人妖为了保持女性的体形和皮肤,长期服用雌性激素,使发声器官变形,声带变得粗重。因此,人妖在舞台上用泰、英、日、中四种语言演唱的歌曲,都是演员按录音磁带对口型,而且这种口型对得丝丝入扣,足以以假乱真。
  人妖所表演的演唱和歌舞轮流交叉,台上的大型布景也随机应变地迅速轮换,每一轮独唱过后便是众多人妖的大型歌舞。舞台艺术效果挺好,灯光音响也堪称一流。人妖的演技非常精湛,演得也十分投入,有些节目甚至令人陶醉。当人妖用中文表演《梁祝》、《天仙配》、《血染的风采》、《茉莉花》等名歌名曲时,众多华人观众热烈鼓掌经久不衰。
  两个半小时的演出结束后,人妖都到剧团门口与观众合影。人妖每与游客合影拍一张照片,便收取20泰铢小费。有几个漂亮人妖,与“她们”合影的游客格外多,“她们”得意洋洋,更加放荡。而那些容貌略逊的人妖,有的被冷落在一边,凄楚可怜地不时向观众撩胸露腿,引人合影,以赚取小费。人妖的小费都属于“她们”个人收入。而“她们”每天三场演出的收入都归老板所有,老板把“她们”当作发财的摇钱树,每月按等级给“她们”相当低的薪水,月收入高的在1万铢左右,低的仅两三千铢。由此,“她们”只有靠小费增加更多的外快收入。
  我与一个身材修长、眉清目秀的人妖合影后,提出想采访这位叫欣思的人妖。
  “NO!NO!”欣思一个劲地直摇头。
  导游张先生插话道,欣思是他在曼谷一位朋友的远房亲戚,他熟识欣思。张先生解释,欣思和歌舞团其他人都不可能随便单独自由活动,因为歌舞团的管理非常严格,而且老板是黑社会的头目,歌舞团里的人妖稍有不慎就会被打得死去活来甚至命赴黄泉。
  我们回到海滨路康罗陶芭莎宾馆后,张先生向我讲述了欣思的不幸人生经历———欣思的父亲是曼谷一位房地产老板,拥有千万资财。然而父亲是一个生性风流的男人,娶了4个女人,他还不满足,在外面长期包租情人。尽管泰国法律规定一夫一妻,但许多男人还是娶了小老婆生儿育女。欣思是第2个小老婆所生的独子。由于欣思的母亲妩媚漂亮,姿色出众,但又生性懦弱,所以经常遭到其他几个妻妾的嫉妒和欺凌,直到将欣思的母亲从丈夫身边赶走。
  欣思的母亲携着年幼的欣思四处漂泊,艰难度日,在欣思8岁那年,母子俩已是走投无路了,欣思的母亲不得已才决定找欣思的父亲。由于欣思的父亲风流成性,居无定所,又喜欢到红灯区泡女人。一天夜晚,欣思的母亲带着欣思到曼谷有名的红灯区———帕蒂蓬寻找丈夫。母亲携着欣思在红灯区一连找了十多家,才好不容易在“梦之岛”碰见父亲正搂着一位少女从楼上房间里款款下来。父亲见欣思母子俩可怜兮兮地站在大厅里一动不动,他不耐烦地掏出一沓钞票,冷冷地扔给欣思的母亲,便搂着那个少女徐徐走出“梦之岛”,开着奔驰轿车消失在迷蒙的夜色之中。欣思开始怨恨父亲的无情。
  欣思渐渐懂事了,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他更加痛恨父亲这样有钱而又滥情的男人,而且想报复这样的男人。欣思在单身母亲的抚育培养下,心理不知不觉地朝着女人方向发展。在14岁那年,他强烈要求做了变性手术。16岁那年,欣思考入芭堤雅“蒂阿佳”人妖歌舞团,现在22岁的欣思已是团里的半个主角。而今,欣思私下里已拥有多个有钱的情夫。欣思没有住在剧团的房子里,“她”在芭堤雅那哥路租了一套房子,经常与要好的富翁保持同居关系。那些有钱而又风流的男人都被欣思玩弄得神魂颠倒,争风吃醋,看到这些男人的丑态,欣思觉得有一种报复男人的快感。
  但欣思也知道,待到“她”不能再登台演出之后,“她”的人生晚景必然会悲惨凄凉。“她”现在只有拼命从那些富有的风流男人那里捞些钱财,才能在隐退之后不必为生计发愁,以此来了却残生。

  为成为歌星当人妖

  入夜时分,我走进了芭堤雅伊锦人妖歌厅,歌厅已经开始营业了。
  大厅和包台尽是些充满青春活力的风尘女子。此时要准确分辨哪一个是姑娘、哪一个是人妖,的确十分困难。正因为如此,歌厅才给顾客们增添了无数神秘感和刺激感,于是游客与任何一位服务小姐、伴舞女郎或者歌手打交道,都必须小心翼翼。
  正在我尽其所能辨别姑娘与人妖之际,一位颀长丰韵、风姿绰约的小姐飘然从我面前走过。“您好!”我用汉语客气地向她打招呼。她嫣然一笑回答道:“先生,您好!”尔后她轻轻地坐在我的对面。她一脸淡妆、一身淡服,宛如一朵出水芙蓉,艳丽恬静。她微微浅笑着,侧影颇似一个清纯文静的苗族少女。她主动与我搭讪,得知我是中国人后,她格外热情,她对中国人好像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当她接过400泰铢小费后,她表示愿意到歌厅一隅接受我的采访。
  “她”自我介绍,“她”的名字叫肯,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而是一个人妖。
  肯的外祖父外祖母是中国云南省瑞丽苗族人,1932年,他们随着中国向泰国输出劳工,一起结伴到泰国北部山区清迈府沙蒙县一家锡矿卖苦力。按合同规定,一般在泰国的华工在做工期满后就要按时返回云南家乡。而肯的外祖父染上了鸦片瘾已负债累累,终因还不起债款而被迫长期滞留在矿井中做雇工。肯的外祖母不忍心丢下外祖父,也一起留了下来。待到二人还清债务,离开了锡矿,却无盘缠回国,只好流落到高山崇岭的巴蒙苗寨定居,以开垦荒山种植芋头、玉米为生,后来也靠种植鸦片换得了一些钱财,生活才有了转机。夫妻二人到了40多岁才生下肯的母亲。
  肯的母亲没有上过学,但她天生丽质,歌声娓娓动听,在山寨里唱歌、跳舞,开始在山寨走红,是苗家山寨出了名的歌女。肯的母亲以她妩媚的姿色和超出常人的文艺天赋,凭着她的先天音质和对山歌的热爱,逐渐唱出了芭蒙山寨、唱出了沙蒙县,来到泰国第二大城市清迈寻求在更广宽的天地发展。肯的母亲被聘在清迈文化中心表演民族歌舞节目。两年后肯的母亲被解聘。她不愿回乡,就租住在清迈府素贴山麓的清迈大学附近,因为这里聚居着许多苗族人。
  肯的母亲生下肯之后,就自幼培养肯的演唱技能,希望肯将来能圆她未圆的梦———成为一名有出息的歌唱家。
  肯沿着母亲企望的道路,经过10多年的努力奋斗,终不能如愿。
  母亲带着肯到曼谷一所音乐学院接受声乐专业训练,还到一些歌舞团请教过名家指点,然而,肯还是不能出人头地。
  经人指点,肯也去朝拜了曼谷声名远播的“有求必应”的四面佛。据说四面佛能保佑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全都心想事成。
  然而,一年过去了,肯仍未能如愿成为一名当红的歌星。
  正在肯失落苦闷之际,“她”听说芭堤雅人妖歌星容易出名。于是,肯独自南下芭堤雅,靠服用雌性激素,身体逐渐开始女性化。肯深知进入人妖剧团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首先要有人介绍,其次要看“她”的身体条件和资质是否适合表演,还要经过艺能考试。即使过关斩将被录取了,也还要有担保人,保证其在品行上不出问题,最后才能签约。进入剧团后还要经过严格的女人形态和技能表演的训练,并且还要长期接受雌性激素的注射,几个月甚至一年后方可登台表演。
  肯尽其所能没能考入人妖剧团,只考入了芭堤雅伊锦人妖歌厅当歌手。歌厅里其他人妖的歌喉均是粗重沙哑的男声,演唱时只能对口型,唯独肯一人练就了一副如同“她”母亲般甜脆婉转的女人嗓子。肯与众不同如梦如幻的歌声,曾经打动无数歌迷,也招徕不少顾客。肯由此声名远播,歌厅的生意也因此十分红火。
  肯和歌厅其他人妖一样,都住在歌厅后面的一排封闭式的平房里。房内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沙发、一面落地穿衣镜。这窄小的房间是肯和其他人妖歌手自己的天地。每当夜幕来临,肯和人妖歌手们都做着几乎相同的事情,忙于沐浴、精心地梳妆打扮,尽量使自己的青春和美丽夸张一点,以招引顾客欢心。肯每天都要走进嘈杂热闹的歌厅唱歌跳舞,在楼上楼下一片乐声歌声中开始重复着往日的节目和侍候着不同的面孔。肯几乎每晚都通宵达旦地为来寻欢作乐的好色之徒、同性恋者唱歌、陪舞、聊天、打情骂俏,以此挣多点小费和外快。
  肯只有忙到天亮,待顾客散尽,才能返回房间休息。肯已经习惯了这种“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的生活方式。白天,肯有时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失眠,这时才感觉到全身心空荡荡的孤独,就像一片没有根的浮萍,不知如何去面对眼前没有尽头的路。只有在梦里才偶寻回一些童年美好的回忆。休闲时光,肯有时喜欢到珊瑚岛上去游玩。珊瑚岛风景如画,气候宜人,肯在海中游泳、在海滩上享受日光浴。肯还尽可能参加岛上各种刺激的水上运动:跳伞、滑浪、潜水、射击,以消磨时光,更为了排遣心灵的孤寂与落寞……

  被人贩拐卖当人妖

  人妖的日子是比较艰难的,能够被一些“人妖艺术剧团”聘为演员的,算是人妖中的佼佼者,比较幸运。因为“她们”有固定的表演舞台和食宿房屋、每月有固定的收入,尽管老板对“她们”盘剥压榨、严加防范和残酷约束,但“她们”可以暂且不为眼前的饭碗操劳。而对于那些更多的不能被聘为演员的人妖,“她们”没有固定的职业,不得不散流在社会底层的各个角落,去想方设法谋生。
  一天傍晚,我们旅游团一行到红灯区繁华热闹的地段参观,来到JJT夜总会门前,见门前高高地挂着一串串的大红灯笼,闪耀着火红的光芒。大门两边醒目的广告招牌上,贴着几十个妖艳灿烂的美女相,门口两个身穿大红套装头缠白裹纱巾的阿拉伯男侍不断彬彬有礼地迎接各种肤色的男人光临,又不断地欢送这些男人挽着挑中的女子或人妖外出。JJT夜总会与邻近几个酒吧、按摩院、娱乐城连成一片,让人很容易想到中国旧社会花街柳巷繁华嘈杂的肮脏景象。
  在导游的带领下,我们一行5人带着强烈的好奇心购票走进夜总会探访。中央大厅,头顶上一颗硕大的柔和晶莹的七彩旋转灯在缓缓流动,轻曼舒缓的音乐悦耳动听。大厅周围有长形、圆形、矩形、菱形、锥形等形形色色的酒台、吧间、歌厅,二楼三楼设有异性裸体按摩室、浴室。按摩女和浴女应召为选中自己的一些有钱男人按摩、陪睡、跳色情舞。
  我们坐在一间廉价的歌厅,一边听音乐,一边从中央大厅的玻璃房中极力辨认混入几十名鲜亮耀眼少女中美妙绝伦的人妖。据说,只要猜中一名人妖就可以免费喝一夜啤酒,猜错得罚双倍的门票价钱。
  正在我们饶有兴趣地竞猜时,一位身材颀长的妙龄女郎步履轻盈地款款向我们这边走来,她穿着又透又露而又银光闪烁的高级名牌拖地长裙,一头披肩长发黑亮光泽,耳上戴着晶莹耀眼的巨大耳坠,裙领口压得很低,两个丰润高耸的雪白乳峰之间吊着的水晶项链熠熠生辉,她浑身上下在斑斓璀璨的旋转灯光照耀下,显得珠光宝气雍容华贵。她一边行走,一边眼波晶莹不停地向四周游客飞吻。当她走到我们隔壁吧台美国人面前,开始脉脉含情地搔首弄姿勾引美国男人时,两位美国佬也色迷迷地淫笑着注视她。她干脆露胸撩腿凑进吧台,顺势跌进两个美国佬怀里嗲声柔气地一手搂住一个狂吻……
  导游告诉我们,“她”就是人妖,正在寻觅同性恋者。
  经导游点拨,我们恍然大悟。导游听说我想采访“她”,便上前用泰语与“她”打招呼,“她”以为我们也是同性恋者,连忙走过来问好,并给了导游一张名片,上面留有“她”的住址和手机号码,注明“她”下班后可应召上门提供服务。
  当夜总会所有的色情活动正式开始表演时,我们一行便离开了。回到宾馆我和导游商量第二天如何采访今晚我们所见到的这位应召人妖。
  第二天下午,导游与应召人妖打通电话,半小时后,人妖如约而至。来到宾馆房间,“她”以为提供性服务,当“她”听导游介绍我要采访“她”时,“她”显得有些不高兴,“她”说,她最不愿意向别人谈自己的心事。
  当我答应付给“她”超过应召服务费用的价钱后,“她”才慢吞吞地从随身所带的褐色鳄鱼皮包里搜出一本发了黄的日记本。“她”说,“她”的人生大致写在日记里。
  我付完采访费后,就开始阅读人妖的日记,导游不时地给我翻译一些重要段落。
  “她”叫迪康,出生在泰国北部素可泰府童沙廉县那空区。“她”隐约记得自己有兄妹四人,“她”排行老三,父母以种植烟叶和黄豆为生。上学前,“她”经常随父母一道到家乡小镇卖些烟叶和黄豆换回大米。家乡的小镇非常开放,歌厅、舞厅、尤其是卡拉OK厅包厢在小镇上密密匝匝、层层叠叠地有三四百家。在这些娱乐场所内跑场或服务的各色小姐成百上千,都或明或暗地从事色情活动。
  在迪康幼小的心灵中,家乡的青山绿水与污秽放荡的风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后来,迪康逐渐明白:贫困固然是良家少女进入色情行业的重要原因,但社会上一些不法集团更是逼良为娼的直接原因。
  家乡经常来一些外地职业介绍机构的工作人员,这些人实际上是些人贩子,他们身揣“公文”“公章”,采用欺骗手段,以高额薪水为诱饵从家乡招走少男少女,然后将这些少男少女骗至南方的曼谷、芭堤雅等地。人贩子将少女高价转卖给酒吧、按摩院、浴室、夜总会或娱乐城里过着娼妓生涯。少女们失去了人身自由、白天有人照管,夜晚由打手们分头送往约定的地点去“上班”。这些人贩子将少男卖给人妖剧团的老板,供老板选做人妖。
  迪康在日记中用了很长篇幅描写了“她”至死也忘不了那年的一个个血色黄昏。那天下午,10岁的迪康放学回家,见父母亲正在家中热情招待一位自称是曼谷一家公司老板的陌生男子喝酒。迪康见家中来了客人,便很有礼貌地走到这位40来岁的男子身边,两掌合十地问候。这位男子搂过很有礼貌的迪康,微笑地问:“你家里现在很困难,我愿意帮助你家,我们公司现在正在招收童工,那里挣的钱多,也很容易挣钱。”
  迪康深知家里很穷,急需要钱,他愿意外出做工挣钱帮助养家。迪康望着父母,想倾听父母的意见,父母似乎早已和这位老板商量好了,竟一个劲地劝迪康换一套新衣裳,赶早与老板一道出发。临走时,老板还慷慨地给了迪康父母500铢泰币作预付的薪金。
  第二天上午,老板将迪康带到南方的一个水上市场。迪康后来才知道这地方是距离曼谷80公里外的郊区叻武里府丹能沙都阿水上市场。
  迪康随老板在水上市场附近住了两天后,他急着想去公司上班。老板此时原形毕露,称他花了500铢将迪康买来,现在必须听他的话。老板在当天下午开车将迪康送到芭堤雅的一家地下人妖剧团里的老板手中,以6000铢高价将迪康转卖给了人妖剧团老板。
  人妖剧团老板每天将迪康锁在地下室一间低矮阴暗的房子里,派专人照管他,定期强行给他注射雌性激素和药物。
  与世隔绝的迪康逐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悄然发生变化:喉结变小、生殖器萎缩、胸脯隆起、皮肤柔腻、臀部丰润,自己越来越像个女儿身。
  两年后,迪康被迫接受人妖训练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人妖,“她”的体形完全女性化了。迪康在人妖剧团里被训练了3年,仍不能登台表演,只能在团里做些剧务活:清场、搬道具、跑龙套。
  迪康18岁那年,已是一个亭亭玉立、风姿绰约的“妙龄女郎”了。老板见迪康登台无望之后,便以3万泰铢将迪康卖给了现在的JJT夜总会当“应召人妖”。
  “应召人妖”的遭遇是凄惨的。因为“应召人妖”在夜总会里别无所长,只能专门为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同性恋者提供性服务,让不同国籍、不同人种的男人疯狂而残酷地发泄兽欲。
  迪康已记不清自己在JJT夜总会应召的10年间接待过多少个男人。“她”也曾在醉生梦死的纵欲中欢笑过、哭泣过,痴爱过、痛恨过……
  至今迪康还铭心刻骨地对一位名叫杰斯的美军少尉念念不忘。
  1992年4月,芭堤雅在泼水节后举行规模宏大的市庆盛会。
  迪康在选美比赛结束那天上午,看完颁奖仪式后,准备去海边沙滩上散步。正在此时,一位英俊高大的美国小伙子微笑着向“她”问候,并高兴地说:“‘小姐’,如果您也参加此次选美比赛,你一定能拿冠军!”
  “谢谢您的夸奖!”迪康略懂英语,因为在芭堤雅城内,绝大多数泰国人能用英语应酬各国游人,迪康也用英语回答美国小伙子。
  “我叫杰斯,美国人,我俩会成为好朋友。”杰斯自我介绍后,便盛情邀请迪康一起乘车到芭堤雅市郊的东芭乐园游玩。迪康似乎与杰斯一见钟情,在东芭乐园尽情游玩后,迪康已有相见恨晚之感,“她”缺少爱,因此,对一个真心爱“她”的人非常珍视。直到夕阳西下,沉醉在欢乐之中的杰斯将迪康带到他住宿的房间,两人一阵狂欢后,迪康见暮色已至,便战战兢兢提出要赶回JJT夜总会。迪康担心迟到会受到老板与打手们的严惩。
  杰斯满不在乎地安抚迪康:“我有的是钱,别怕老板,我送您回夜总会。”杰斯护送迪康见到了夜总会的老板,并甩给老板3000美金,包租迪康一周。
  老板点完美钞,慷慨地将迪康包给了杰斯。
  七天里,杰期与迪康如影相随,倾心相恋。迪康平生头一次感受爱人、被人爱的甜蜜。好像眼前拥有的幸福已抵消了自己这些年来所受到的所有悲苦与辛酸。
  4月22日。杰斯特地在一家酒楼为迪康特定了生日宴。迪康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具体生日,这些年来也一直没有人为“她”过生日。今天杰斯为“她”庆祝生日,“她”邀来了要好的几位朋友聚会,“她”高兴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真正享受有“爱情”的幸福啊!
  4月25日,杰斯说他假期已到,得回美国去了。迪康痛哭得死去活来。离别送行之际,迪康才隐约知道杰斯是一位军人,而且是一位少尉。杰斯信誓旦旦向迪康保证,他会每年4月份来芭堤雅与迪康约会的。
  迪康含泪送走了杰斯,夜总会老板依然将迪康抓了回来。迪康的日子依旧,然而深陷恋情困惑中的迪康,仍强颜欢笑在夜总会里应召,偶尔给家中寄些钱物。“她”的父母兄妹都知道了“她”现在的遭遇,但“她”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她”不做应召人妖,还能做什么呢?
  迪康在日复一日中苦苦期盼着第二年4月的到来。一直苦盼了3年,“她”盼得有些心灰意冷了,“她”渐渐意识到那个曾让“她”自己幸福的美国少尉已经抛弃了“她”。“她”痛不欲生。
  从此,迪康不敢再动情于任何男人了,那少尉给“她”留下的伤痛太深了。“她”在风月场中只是逢场作戏,收完费用后便与客人一刀两断。“她”深深地感到,在泰国这个金钱社会里,生意就是生意,人情淡如水。
  迪康在空虚无聊中渐渐地染上了毒瘾。为了毒资,“她”有时冒充夜总会的少女在外卖身,凭着“她”既性感又能说会道的女人柔情,“她”比别的应召人妖能赚得更多的钱财。
  迪康在毒品中麻醉自己,“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人也日渐消瘦,昔日过度的夜生活与不可遏制的纵欲,已使“她”眼睑开始浮肿,皮肉开始松弛,每天如果不精心化妆打扮,“她”的年华已过早逝去,“她”甚至已有些丑陋。
  迪康白天没有应召任务时,有时来到海边来看海。“她”坐在海滩的软椅上,放眼望辽阔的蓝色海面、来往游船上欢声笑语的男人女人,“她”不免感到悲凉,“她”多么羡慕和向往别人的幸福人生啊。

  阴阳人被迫成人妖

  夜幕掩映下的芭堤雅红灯区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开放性的酒廊吧台。
  坐落在红灯区南路的迈克雅酒吧,门口的霓虹灯是一个坐在硕大酒杯里的裸体女郎的画像,绿色的玻璃大门虚掩着,身着比基尼泳装的两名漂亮酒吧侍女站在门口,微笑着招徕顾客:“先生们晚上好!请进来观看特别令人心动的节目,不要错失良机,每杯饮料20铢……”
  大门里边的妖艳吧女一边搔首弄姿暗送秋波,一边向门外的路人做着招徕与引诱的姿态。
  这是一个中型酒吧,分上下两层。下层卖各种酒水和饮料,有身穿比基尼服装的舞女陪酒。上层的中央是一个立体旋转的宽大舞台。顾客可以围着舞台饮酒听歌赏舞。酒吧的这些活动表面上是合法的,符合营业执照的规定。然而一些老板为了牟取高利,常常利用合法的经营权却暗地里从事淫秽和娼妓勾当。
  每当晚上10点钟过后,酒吧二楼舞厅里开始表演脱衣舞,这些脱衣舞女一丝不挂疯狂地表演,这种节目即使收费昂贵,然而二楼舞厅也总是宾客盈门,生意十分红火。倘若顾客看中了哪位舞女,只要到吧台交足一定的费用后,便可以带走选中的舞女到三楼客房进行“地下”活动。
  导游张先生一直陪我不断地在楼上楼下寻找混迹吧女中间的“三陪人妖”,因为要在这50多名三陪人员中分辨与女性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的人妖,实在不很容易。
  我们在一楼大厅的楼道口遇见导游张先生的朋友吉,吉听说我想采访“三陪人妖”的来意后,便笑着说:“我带你们去找一位顶呱呱的人妖。”
  我们一行三人来到一楼顶端的候客厅,吉轻轻地推开门,里面便迎出一个略矮微黑的“女郎”,热情地邀请我们进屋。张先生朝我口努口努嘴,意指这“女郎”便是我要采访的那类“三陪人妖”。
  只见这位自称“沁瑶”的人妖,头发染成金黄色,盘在头顶,粉红的两腮分别有一个深深的酒窝,坦露的胸前挂着银光闪闪的翡翠项链,一套粉红透明的睡衣穿在身上轻轻飘荡。“她”的举止优雅,高耸的乳房看起来显得十分丰满性感。
  沁瑶在我们面前一直微笑着,这夸张的微笑里隐隐地散发着几分妖冶放荡。当吉替我付了300铢采访费时,沁瑶摇了摇头,“她”嫌钱太少了,我只得又补交200铢。沁瑶接过钱才又有了笑容,“她”略一沉思,便开始聊起了自己特有的人生经历———
  沁瑶出生在泰国西海岸安达曼海边的攀牙府太曼县班依岛。沁瑶天生是个阴阳人,男性器官发育不全,不长胡须,皮肤细嫩,体形不男不女,又长得眉清目秀,而且总是留着长辫子,身着女孩服饰。因此,乡亲们权当沁瑶是个姑娘。
  沁瑶14岁那年,“她”的父亲和哥哥一次出海捕鱼时遇难而亡。母亲体弱多病,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年幼,家中日子十分艰辛。面对家庭突遭灾祸,正在读书的沁瑶自动辍学了,“她”回家帮助母亲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担。
  沁瑶15岁便到太曼县县城打工。“她”被县城一家歌厅老板看中,进歌厅唱歌。其实,“她”并不会唱歌,只是模仿口形,跟着录音机播放的歌声做做动作罢了。为了吸引观众,老板强行给“她”注射激素,结果沁瑶的乳房和臀部完全女性化发育。老板以沁瑶作摇钱树,而给予沁瑶很微薄的报酬,沁瑶难以养家糊口。“她”经人介绍,来到芭堤雅准备找一家歌厅卖唱,结果,被歌厅老板骗至日本做了变性手术。回到芭堤雅,老板就迫使“她”一边唱歌,一边卖身。这一年,沁瑶17岁。
  由于沁瑶不愿过这种非男非女的人妖生活,“她”开始不从,老板派人揪住“她”的头发推进浴室,四肢被捆绑浸泡在水中,只露出嘴和鼻呼吸,直到将沁瑶的浑身浸泡得皮肤皱缩,再被推到冷气室冰冻,直到折磨得沁瑶跪地求饶屈服了,老板才放过沁瑶。
  沁瑶日夜被打手照管着,在歌厅一边唱歌,一边卖身。“她”忍受着肉体和精神两方面的痛苦,接待各种各样的人,挣的钱,自己只得20%,而80%则被老板刮走。“她”将每月所得的微薄收入和赚到的小费偷偷地寄回家中,以帮助母亲治病,帮助弟妹们上学、订婚、成亲。
  4年前,沁瑶被歌厅老板以高价转卖给了现在的迈克雅酒吧。在酒吧,老板逼迫“她”做“三陪人妖”,更多地接待客人,稍有不慎或挣钱太少,沁瑶就会被拖进地下室毒打,并威肋“她”,如不从命,将会被折磨致死。沁瑶为了活命,“她”每天得接客10次以上,每月却只能得到800铢的薪水。
  沁瑶在酒吧里,每天和其他三陪女郎一样给顾客做全套服务。“她”最愿意为一些欧美游人服务,因为这些人出手大方,又多情。
  沁瑶在酒吧排遣烦恼的方式:一种是陪男人游戏般玩耍,另一种就是陪男人喝酒时,在酒过三巡后,借酒装疯闹个痛快,因为醉酒后能够敞开胸怀发泄内心深处的愤恨,在醉中哭泣、在醉中惊喊,在醉中能吐出人世的痛苦和不满。
  沁瑶有时梦回家乡,梦回童年时代,在海边与哥哥和弟妹们、与要好的小伙伴一道兴高采烈地潜海、拾海龟蛋……那时,“她”是小伙伴们崇拜的英雄,只有那时“她”才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人。

  染上艾滋病的人妖

  我们记者团参观完芭堤雅拉差龙虎园,我便邀请导游张先生一起到城南的海滩散步,聊天。我非常感激他这些天来不顾辛劳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带着我潜入各种场所探访人妖,使我收获很大。
  缕缕海风轻轻地从海面吹来,夹杂着滩边棕榈树和芭蕉树散发出来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正当我在领略海滩风情之际,一阵清淡幽雅的香水气味沁入心脾。我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穿浅紫色裙子的窈窕淑女轻盈地走过我身边,在离我们不远的一个软椅上坐了下来,而后一动不动地双手撑着脸,低头凝视着脚下的沙滩,好像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她”的一肩乌黑光亮的长发飘飘欲飞。当我远远地望见“她”有一双宽大的脚背时,才意识到“她”是人妖。
  我拉着导游张先生一起走近人妖,在“她”旁边的软椅上坐下。我用刚刚学会的泰语问候“她”,友好地向“她”打招呼,“她”悠悠地抬起头来向我们微笑。
  张先生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用戏谑的口吻说:“我们能一起聊聊吗?我给您钱!”
  “她”摇了摇头,“她”说“她”不需钱,“她”也是来此找人聊天的。于是我们3人便开始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从“她”与张先生的谈话以及张先生不停地翻译中,我大致知道了这位身患绝症———艾滋病人妖的悲惨遭遇。
  “她”说“她”叫尼桑,家在南部的北榄府挽莫县挽蒲区,属沿海低洼地带。
  尼桑一家人都是佛教信徒。哥哥曾出家到当地的敦麻寺当过半年和尚。尼桑14岁那年,“她”决定远离家乡,到书中经常讲到的曼谷帕抛猜路326号的大峰祖师庙当和尚。按泰国习俗,人出家当和尚是一件大喜事。当一个人决定为僧时,亲朋好友便相互转告,一齐来表示喜庆祝贺。大家争相捐资,购置香花和珍贵物品敬佛献僧。尼桑正式出家那天上午,家乡的男女老幼身着盛装,手执香花和旗伞,鼓乐吹奏,结队前来参加出家仪式。
  尼桑在欢天喜地的庆祝中踏上了北上曼谷大峰祖师庙之路。
  尼桑被安排在庙中“报德堂”专管善男信女捐赠善款项目。尼桑一心向佛,苦行苦修。尼桑在庙中修行了两年,这是“她”少年时期最长学问、最受教育的两年,人们在庙中和睦相处,平等博爱。“她”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庙中无忧无虑的生活。
  尼桑两年修期满后,“她”收拾好行装,准备“满载而归”地回家与亲人团聚。在曼谷长途汽车站,涉世不深慈悲为怀的尼桑被曼谷一个“人贩子”集团以招工为名,骗至台湾做了变性手术。这年“她”刚满16岁。“人贩”集团后将尼桑高价转卖芭堤雅一家人妖剧团。尼桑被强制在这家人妖剧团捱过了14年,在这个非男非女的团体里,“她”曾辉煌过。然而,当“她”年过30岁,开始容颜衰退后,“她”被老板无情地撵出了剧团,卖给了红灯区“蓝天会员俱乐部”当了一名应召人妖。
  “蓝天会员俱乐部”是专门为同性恋提供性服务的俱乐部,“应召人妖”既卖艺又卖身,因为人妖本身是一种容易受同性恋男人玩弄的性别。
  北欧是性开放的国家。从这些国家到泰国的游客中,绝大多数是单身男人,而单身男人中又有不少是同性恋者,他们许多人是被泰国曼谷和芭堤雅红灯区的同性恋俱乐部吸引而来的。因此,一些欧美同性恋者来到“蓝天会员俱乐部”的比较多,愿意出高价迫使尼桑提供性服务。尼桑一个夜晚最多时要为8~10个同性恋者服务,“她”如同一部机器任人疯狂蹂躏。
  尼桑在应召服务中,不知不觉地深陷同性恋情场的迷乱漩涡中不能自拔。过度的淫乱和纵欲使尼桑日渐瘦弱,容颜开始憔悴。顾客们开始冷落厌倦尼桑,直到顾客们完全疏远了“她”之后,老板才肯放走“她”。
  一天,尼桑被俱乐部无情地赶出门时,老板才告诉“她”,“她”已经染上了艾滋病。
  尼桑当即昏倒在地,痛哭流涕。“她”早就料想自己长期陷入同性恋中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今这种凄凉悲惨的结局终于到来了。
  两天后,“她”到书店买了几本有关艾滋病的书和医学资料,而后独自乘车到离芭堤雅市100多公里的小人国去散心。小人国拥有100多座泰国及世界各国名胜古迹的缩影建筑。
  尼桑漫步在小人国,宛如自己幻化为童话世界的巨人,欣赏一些精湛细致而又惟妙惟肖的古建筑,就像自己进入时光隧道中,返回到千百年前的岁月,令“她”怀古恨今。“她”很悔恨,人为什么只有在身患绝症、即将走向死亡之时,才开始醒悟人生、正视人生、留恋人生……
  尼桑游完小人国,便找一个僻静荫凉的地方坐下,开始翻阅随身带来的有关艾滋病书和资料。尼桑从中得知艾滋病就像一个可怕的幽灵,在世界各地吞噬着许多人的生命。目前泰国已有6名男子同性恋人死去。
  尼桑看完这些资料,“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昔日明知自己面临灾难,但又别无选择。“她”也了解同性恋更容易患艾滋病的原因,但自己不干这一行又能干什么呢,人活着总得要吃饭穿衣,既然已被拖入陷阱,也只有靠干这一行谋生。自己迟早是要死的,不是死于这种病,就是死于那种病。
  尼桑回到芭堤雅,租住在郊区的一间民房里。“她”知道自己如同其他人妖一样,不会有什么好的人生结局,更何况艾滋病缠身。由此,“她”在离人生坟墓不远的日子里,心情更为悲凉凄惶!
  后来,尼桑从报纸上得知泰国政府在曼谷以北150公里的华富里,建造了一个世界上首家艾滋村,让那些患有艾滋病的人与社会隔绝,在里边度过余生。
  尼桑也去过艾滋村。各地艾滋病人都是自愿前来入住,在没有歧视的环境中过正常人的生活。艾滋村面积达850亩,内有学校、医院、花园、渔场和牲口。资金则由当地一座有名的佛庙捐助。艾滋村每天有2—9名病人辞世。村里仅有500张病床,然而等候入住的艾滋病患者已达到数千人。
  尼桑深感自己难以住进艾滋村,“她”沮丧地回到芭堤雅。现实对“她”来说,比梦更为可怕。孤苦时,尼桑独自一人到临海的这片沙滩上享受海水浴、阳光浴,有时坐在沙滩上极目远眺辽阔无垠的大海。
  谈到未来,尼桑一脸的绝望,眼里噙着晶莹的泪水,“她”似乎在努力抑制哭泣。“她”活着非常痛苦,真不想活下去了。“她”说,等到有一天,“她”有足够的勇气自杀时,“她”会毫不留情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为挣钱嬗变为人妖

  芭堤雅作为泰国的一座特区城市,经济发展突飞猛进,然而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显得相对滞后了一些,偌大的城市没有几家文化教育书店。
  一天上午,我们散步到海滨路东段,发现了一家书店正在开张营业,我们一行5人饶有兴趣地想看看芭堤雅的书店有些什么内容的书。当我们走进书店时,在不到50平方米的大厅内映入我们眼帘的尽是些裸体图片、黄色书刊和淫秽光盘。我好不容易才在一个书架的一角找到了几本中国的唐宋诗词和当今港台言情作家的爱情小说。
  不一会儿,书店的老板走了进来。老板是一位粉脸桃腮、丰腴性感的妙龄人妖,会讲一口流利的中国话。我们5人好奇地与“她”聊开了,答应聊完后购买“她”店的书刊。
  “她”的营业执照上写明她叫“川猜井”。
  川猜井说,“她”是泰国北方清莱府清盛县金三角人,家乡正在缅甸、泰国、老挝三国交界处,位于湄公河与美塞河合流的洲头,山峦叠障。这里昔日以种植鸦片闻名于世,现在政府下令禁止生产毒品,乡亲们改为种植柚木,开发锡矿,而且利用众多河流发展渔业。金三角现在已逐渐发展成为北方著名的旅游热点和风景区。
  川猜井姐弟4人,姐姐16岁中学毕业后就到村里附近的塔姆洛山洞学着做导游。川猜井常常陪姐姐去那些千奇百怪的山洞中当向导。川猜井和姐姐一起度过了两年的快乐时光。
  姐姐18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位招工头,说是让姐姐到清莱一家纺织厂上班,包吃包住月薪500铢。姐姐见自己有机会到外面去闯世界,便征询父母意见,父母高兴地同意了,收下那位招工头预付的300铢工资后,便让姐姐随招工头一起走了。然而,姐姐这一走便两年无任何音讯。
  后来才得知姐姐是被人贩子骗至曼谷红灯区一家夜总会卖身,在一位有良知的台湾嫖客的帮助下才得以逃出虎口。
  姐姐在曼谷给家里寄了2万铢钱后,据说又被人贩集团劫持到马来西亚继续从事卖身生涯。
  父母后来知道女儿在外所做的职业,也不感到大惊小怪,只要女儿寄钱回家就行了。因为村里许多人家都是这样靠女儿赚钱的。
  川猜井17岁了,为了寻找年长自己3岁而又疼爱自己的姐姐,川猜井只身闯到曼谷打工,先后在几家餐馆酒楼洗碗端盘打杂,日夜辛辛苦苦劳作却挣不了几个钱。当川猜井见女服务、女导游每月能几千几万地赚钱,特别在红灯区见到一些女人挣钱容易时,川猜井开始羡慕女人,憎恨自己身为男人却挣钱艰难。
  川猜井听说男人做了“人妖”能赚大钱之后,他开始模仿女人的一言一行,自己服雌性激素,一步一步朝着人妖方向发展。
  两年后,19岁的川猜井已完全嬗化成了人妖。“她”来到芭堤雅求发展,但始终没能考进人妖剧团,就连芭堤雅红灯区里的酒吧、OK厅、娱乐城、夜总会、俱乐部这些色情场所,也难以容纳像“她”这类靠自身努力成为人妖的“个体人妖”。
  川猜井无望之际只得另辟生存途径。“她”在芭堤雅海滨路东段租下这间门面开书店。川猜井请来了一个英俊的男帮工,因为在芭堤雅,男帮工的工资低,况且这位男帮工勤快,也很同情怜爱川猜井。
  川猜井与我们谈话期间,店里的男帮工不懂中文,却站在不远处不时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我们,看得出来,这小伙子很钟情于他的老板。
  川猜井也曾幻想有一位男人能真正地爱“她”,甚至为“她”买一幢房子娶“她”为妻,或者做一个“小老婆”被心爱的丈夫金屋藏娇。
  然而,现实生活中川猜井的感情如同“她”抑郁苦闷的人生一样,一片迷茫……

  沦为人妖没有爱情

  我在离开芭堤雅的前夜,参加了一个叫“夜游暹罗湾”的活动。游轮上,从司仪、歌舞表演者、到服务员,全都是人妖。游轮内的节目开始不久,一位能歌善舞的人妖一出场,便引得许多男人为“她”鼓掌送花,向“她”大献殷勤。“她”也频频向男人们飞吻。据导游介绍,“她”聪明伶俐,善于交际。待到“她”节目表演完毕,“她”便坐在我们对面的圆桌旁,与人打情骂俏地闹个不停。这时我才发现“她”肤色微黑,身材矮小,但容貌清秀,比起其他身材高挑的人妖来,“她”更显出一种女性的柔媚。又一段舞曲开始了。导游示意“她”与我共舞时,“她”落落大方地走过来,拉起我便步入舞池。“她”见我戴着眼镜,文质彬彬地显得异常拘谨,便用生硬的中文说:“放松、再放松!”我试探问“她”,能否陪我聊一会儿,聊有关“她”的故事。“她”笑着回答:“陪聊是要付钱的。”“她”带着我又跳了两曲舞,彼此熟悉亲近了,她便坐在我身边接受采访。“她”叫“曲曼”,出生在泰国东南部四色菊府区康县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家乡南面就是柬埔寨,为高原地带,山脉连绵,土地贫瘠,人均年收入仅7500铢,人们的生活都十分艰难。曲曼7岁就长得文静、秀气,像个十分漂亮乖巧的女孩。这年夏天,曲曼被人贩子打着“曼谷舞蹈学校招考人员”的名义以招收曲曼去学习舞蹈为名,将“她”从父母身边骗到芭堤雅,以5万铢高价卖给了人妖旅行团。旅行团老板以女性的衣着、打扮、爱好、追求,来培养曲曼,并且每天逼迫“她”吞服雌性激素。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感到自己愈来愈失去了男儿的生理特征,而女性特征却越来越明显。老板威逼“她”接受人妖的残酷训练:学习礼仪、舞蹈、声乐、操练腿功、腰功,“她”举手投足一言一行的训练极其严格。曲曼知晓自己已身不由己地成了人妖,“她”欲罢不能。曲曼在人妖旅行团做“公关小姐”,四处联络游客团体和拉拢客人。“她”不得不施用各种手段东奔西走,尽其所能地联系客源。有时,“她”也亲自当导游,为游客服务。曲曼不得不拼命地工作,努力为旅行团创汇。即便如此,“她”还是经常遭受老板的打骂和欺凌,遭到同行们的妒忌和排挤。“她”卖命工作,但不愿卖身,因为“她”从心灵深处憎恶自己是个非男非女的人妖。也许正是因为这点,许多男人都极力地垂涎“她”,追求“她”。曲曼在接待的所有游客中,“她”对曼谷一所经济学院的男大学生鲍印象最深。那年夏季,鲍来旅行团一边旅游,一边对在泰国旅游业经济发展中起着重要作用的人妖进行实地考察调查。鲍与曲曼经过一周的交往,他采访了解了曲曼不幸的身世后,对曲曼由怜悯同情,到钦佩爱慕。鲍回到曼谷后,用书信向曲曼求爱。在遭到曲曼的拒绝后,鲍终于用血书这种誓死示爱的独特方式赢得了曲曼的芳心。初涉爱河的曲曼忐忑不安地尝试着与鲍相恋。节假日,鲍邀请曲曼到曼谷游玩。鲍携着曲曼游览了大皇宫、玉佛寺、水上市场……在相携相伴的日子里,两人倾心相恋。曲曼回到芭堤雅。“她”不会写情书,难以向鲍倾诉心灵深处的情感,“她”为了表达自己的爱意,每月定期给鲍汇去钱物,以资助鲍安心生活、奋发学习,将来毕业谋个好职业。时光荏苒,曲曼与鲍“相爱”两年后,不知不觉地到了鲍毕业的日子。鲍经过自身努力,在曼谷一家证券公司谋到了一份工作。
  走入社会生活中的鲍,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恋情受人注目,遭人非议,尤其是当他受到公司和家庭双重压力的打击后,他不得不忍痛割爱,中止自己与曲曼的“恋爱”,狠心抛弃了曲曼。
  脆弱的“爱情”随风而逝。破灭了的“爱情”砸碎了曲曼曾梦想过的生活,“她”痛不欲生。
  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中,鲍所在的证券公司因不堪重击而关门倒闭。昔日享有“天之骄子”之誉的鲍,一夜之间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鲍在极度绝望之中给曲曼留下了一封长达万言的忏悔遗书后,从曼谷一幢建筑物8楼纵身跳下。
  曲曼赶到曼谷,在极度悲恸中帮助鲍的父母安葬了鲍。“她”为鲍专门立了一座豪华墓碑,以表达自己对鲍的一腔“爱意”。
  曲曼从曼谷回到芭堤雅,终日沉溺在鲍的死亡阴影中,“她”一想到自己置身当今社会,生不逢时,“她”也想自杀。
  她在痛苦无聊的空虚寂寞中,开始追求新奇和刺激,在带团旅游途中,“她”疯狂歌舞,招引男人寻乐。“她”用纸醉金迷的生活来消磨时光。
  在泰国,法律规定“人妖”的性别为男性。由于人妖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与男人或女人有着不同的生理和心理需要。因此,在感情上,人妖既无法接受男人的情爱,也无法像正常男人那样去爱女人。人妖只有在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感情夹缝中隐忍着尴尬的痛苦与折磨,加之社会的歧视,更使得人妖在感情上自卑、自怜和绝望。即使曲曼冲破世俗接受了鲍的爱,但最终也难逃所有人妖的感情悲剧。
  曲曼今年25岁了,“她”的黄金岁月即将逝去,“她”也知道自己行将容颜衰退,终会有一天悲惨地死去。但眼前的曲曼又没有别的生存技能,“她”只能在现在从事的这个职业中过一天算一天,因为“她”不愿思考灰氵蒙阴暗的明天……
  人妖也是人,然而人妖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恋爱、成家、立业。“她们”有太多的难以忍受的人间辛酸,不论是生存、就业,还是求学、择业,“她们”都遭到社会和人们不同程度的歧视,“她们”独特的辛酸人生,令世人关注和同情。
  在泰国,许多政治家、社会活动家、以及人权组织呼吁政府和社会遏制色情业、拯救人妖,恢复人妖的人性、尊严和权利。然而,泰国一旦取缔色情业、取缔人妖,不仅会给泰国经济支柱的旅游业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也无法解决旅游色情业和人妖的就业生存问题。
  而今,泰国的曼谷,尤其是芭堤雅,既是人妖得以生存的地方,也是人妖沉浮流漓自生自灭的地方,这里既充满欢乐,也充满辛酸苦难,人妖在这里不断地生生死死,也不断地死死生生,年年岁岁重复着一幕又一幕的人生悲剧。

  摘自《华西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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