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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王玥一来到这个营,便从士兵话语里了解到这支东北军队伍的处境,在这之前,她不知道“西安事变”,更不知蒋介石部队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但她还是感受到了,这支东北军的部队,像没娘的孩子,处处受到冷遇和不公正的待遇,她经常听到士兵们在骂他们的团长、师长,骂其他的部队,说他们是一群狗娘养的,不把东北军当人看。

  吉姆威胁着要告高吉龙的状,她着实为高吉龙担着心,她怕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真的会使高吉龙处于不利的地位。每次,吉姆和高吉龙吵完架,她总是要劝吉姆。为了缓和吉姆和

  高吉龙的关系,她把所有能想到的好话都说了,在她的劝说下,吉姆的态度一点点地和缓了过来。吉姆一高兴便让王玥陪他喝酒。那是一种红色的英国酒,王玥喝在嘴里感到又苦又辣,为了让吉姆高兴,每次她都陪着他喝那么几小口。

  吉姆喝酒的样子是很豪爽的,杯子里差不多倒满了酒,像喝水似的一口口地喝下去。吉姆一喝酒却是兴高采烈的,衣扣解开,露出胸毛,然后大谈大英帝国的伟大,说中国人个个都是猪猡。王玥非常讨厌吉姆说话时的口气,更讨厌吉姆说中国人的坏话。吉姆每每说到这似乎看出王玥不高兴了,便用英国人恭维女人的方式夸奖王玥如何如何的漂亮。有一次,吉姆趁着酒劲,还强行着要亲吻王玥,被王玥愤怒地推开了。

  有一次,却被吉姆得逞了。那是一天早晨,王玥在一条小河边洗脸、梳头,吉姆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他从背后抱住了她,毫无章法地乱亲起来,直到王玥大叫几声之后,吉姆才放手。

  王玥跑了,她迎面却碰上了走过来的高吉龙,高吉龙显然是被王玥的叫声吸引过来的。他一看眼前的场面,便什么都明白了。王玥一看到高吉龙便停住了脚,她感到很委屈,眼中噙着泪水。

  高吉龙看了她一眼便向吉姆走去。吉姆从高吉龙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来意,便举起双拳拉出了一副拳击的架势.并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高,你的不行,回去吧。”高吉龙一点点地向吉姆逼近。高吉龙突然抬起了一条腿,凌空向吉姆扫去,只一脚吉姆便倒下了,高吉龙吼了一声:“滚,你这条狗。”吉姆果然爬起来,什么也没说,灰溜溜地走了。

  王玥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担心吉姆会在暗地里对高吉龙报复,她也把自己的担心说了,高吉龙却说:“把老子逼急了,先毙了他!”

  出乎高吉龙的意料,吉姆并没有报复,相反的却比以前老实多了,表面上他对高吉龙也客气了一些。王玥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部队撤往丛林以前。

  王玥越来越觉得,不仅自己不能没有高吉龙,就是这支队伍也不能没有高吉龙。她坚信,只要高吉龙在,再苦再险,他们也能走出密林,走回到自己的祖国。

  四

  看到女人和男人一样在这丛林里受苦受难,童班副的心就疼。

  他对女人的这份情感,完全来源于嫂子。在童班副的眼里,嫂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童班副自打生下来便不晓得母亲长得是什么模样,他一岁那年死了爹,爹是给大户人家干活累死的,母亲是病死的。哥哥比他要大十几岁,是哥哥用一双粗糙的手把他一天天地拉扯大。哥哥无疑是个好人,老实、本份、木讷。童班副有时一天也听不到哥哥说一句话,别人更难得听到哥哥的话了,邻人便给哥哥起了个别号——“活哑巴”。

  哥哥在二十五岁那一年娶了嫂子,说哥哥娶了嫂子不太确切,应该说,哥哥和岭后的另外一男人共同娶了嫂子,那个男人有四十多岁了,是个聋子。

  哥哥穷,那个聋男人也穷,两个穷男人便共同娶了一个女人。在童班副的老家这种事很多,没人笑话,很正常。

  嫂子第一次进家门的时候,穿着红袄,脸也是红的,像西天里燃着的晚霞。他愣愣地看嫂子,是嫂子先跟他说的话,还用那双温暖的手拍了拍他的头,那时,他真想哭,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地待过他。最后嫂子就蹲在他的面前笑着说:“丑丑,叫俺嫂子。”他憋了半晌,用哭声叫了声:“嫂子——”嫂子把他的头抱了过来,贴在自己的胸前,嫂子的胸膛又温暖,又宽厚。他哭了,眼泪鼻涕都弄到了嫂子的红袄上。

  哥哥仍是一声不吭,闷着头坐在门坎上,一口口地吸烟,烟雾罩住了他的脸,硬硬的僵僵的。

  接下来嫂子便开始做饭了,家里穷没有更多的粮食,他们只能喝粥。喝的虽是粥,童班副却喝出了与以往不同的香甜。哥哥喝得呼呼有声,他也喝得不同凡响,喝出了一身一头的

  汗,嫂子也喝,却斯文多了。嫂子停下来抿着嘴瞅着他哥俩笑。

  哥哥也笑,表情仍硬硬的,僵僵的,眼里却在冒火,童班副觉得挺可怕的。

  吃过饭,天就黑下来了。嫂子和哥哥就进了大屋,以前的大屋他和哥哥一起睡,自从有了嫂子他就只能睡在又黑又潮的小屋里了。他睡不着,瞅着漆黑的屋顶想着嫂子。

  嫂子先是叫了一声,接着又叫了一声,接着嫂子的叫声就一塌糊涂了。他不明白嫂子为什么要叫,嫂子的叫声很湿很含糊,说不清到底属于哪一种。他认为是哥哥在欺负嫂子,他想去帮嫂子,但他不敢动,就那么挺着。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嫂子终于不叫了,只剩下大声地喘,后来喘也平息下来了,他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先去看嫂子的脸,希望在嫂子的脸上看到异样,可嫂子的脸一如既往,嫂子的眼睛里似乎比昨天多了些水气,脸更红了,嫂子一直抿着嘴冲他笑,他放心了。

  从那以后,夜晚的嫂子仍发出那种很湿润的叫,一切都习惯了,正常了,偶尔听不到嫂子的叫,他反倒睡得不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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