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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嫂子做的粥仍然那么好吃。白天,哥哥下田做活路去了,他和嫂子在家,嫂子忙里忙外的总没有空闲的时候,嫂子把家里所有该洗的都洗了,然后坐在窗下飞针走线,为他和哥哥缝补那些破烂的衣衫。

  童班副十岁了,虽无法下田做活,但他要上山拾柴,把一捆又一捆树枝送到家里,远远地望见了嫂子,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安宁和舒泰,有了嫂子的家,才是完美的家。那一段日子,他特别爱回家。

  时间过得很快,月亮转眼就缺了。嫂子是月亮圆的时候,走进家门的。嫂子走那天,是他送去的。那天早晨,哥哥坐在门坎上又开始闷头吸烟,脸上的表情依旧僵僵硬硬的。

  嫂子说:“他哥,我该走了。”

  哥哥不说话。

  嫂子又说:“补好的衣服都放在柜子里了。”

  哥哥还是不说话。

  嫂子还说:“你们哥俩都别太累了,干不动活就歇歇,千万别伤着身子。”

  ……

  他站在一旁听了嫂子的话,心里难受极了,嫂子那一句句妥贴的话,仿佛不是说给哥听的,而是说给他听的。

  终于,嫂子又穿着来时的红袄上路了,他跟在嫂子的后面。送嫂子去岭后是哥哥让他这么做的,嫂子也愿意。嫂子不时地回头望一眼坐在门坎上的哥哥,渐渐地,他发现嫂子的眼圈红了。

  半晌,他问:“嫂,你啥时还来咱家。”

  嫂子牵住了他的一只手,嫂子的手又柔又软,一点也不像哥哥的手。

  听了她的话,嫂子望了眼天空,残阳在西天里垂着,嫂子轻声说:“下次月圆的时候,俺就来咱家”。

  嫂子用的是“咱家”,这样他感到很温暖。岭后并不远,翻过一道岭,再过一条小河就到了,那个四十多岁的聋男人早就在村口巴望了。那男人看见嫂子,便一脸欢天喜地的迎过来,

  从他手里接过嫂子的包袱,牵了嫂子的手往家里走去。嫂子回了一次头,又回了一次头,嫂子这时已经看到他泪流满面了。嫂子突然喊了一声:“丑丑,你等嫂子一下。”接着甩开那男人的手向一间小屋跑去,不一会儿,嫂子又回来了,把一个温热的饼子塞到他的怀里,她说:“丑丑,回家吧,等月圆了再来接嫂子。”

  嫂子就走了,他一直看不到嫂子了,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这时他的眼泪想止也止不住,一串串地落在嫂子给他的饼子上。

  随后的日子过得就很慢。哥哥仍不声不响地下地做活路,他仍去山上拾柴。闲得无事了,他就去私塾偷看先生教那些有钱家的孩子识字,在那里,他也学会了一些字。

  每到晚上,他便呆呆地望着天空,看着月亮一点又一点地圆起来,哥哥似乎也在盼着月圆时,但哥哥的表情从不外露,哥哥盯着月亮的目光是死死的,狠狠的,恨不能一口把月亮吃掉。

  哥俩终于齐心协力地又等来了一个月圆时,那天晚上,哥哥就瓮声瓮气地冲他说:“丑丑,明早,接你嫂子去。”

  他欢快地答:“哎……”

  鸡刚叫过三遍,他便起来了,天刚麻亮便上路了。来到岭后,天仍没亮得彻底,他来到那个聋男人家门口,便一迭声地喊:“嫂,月亮圆了!”

  嫂听见了,擦着手出来,把他拉进门去。那个聋男人看他一眼,就埋下头吃饭了。嫂给他盛了碗稀饭说:“吃吧,吃完咱就走。”

  饭很快就吃完了,嫂又穿上了那件红袄,聋男人坐在炕沿上吸烟,轻一口重一口,样子凶巴巴的。

  嫂就说:“被子俺拆了,棉是新絮的。”

  因那男人聋,嫂的话像喊出来似的。

  那男人听了,点点头,一脸的灰色。

  嫂又说:“米我碾好了,放在缸里。”

  聋男人又点点头。

  嫂还说:“那俺就走了。”

  聋男人这回没点头,冷了一张脸,巴巴地望嫂子,嫂子别过脸,牵了他的手,叹口气道:“丑丑,咱们走吧。”

  他随着嫂就离开了聋男人家门。走了几步,嫂回了一次头,他也回了一次头,他看见聋男人仍眼巴巴地在望嫂子,他又看见嫂的眼圈红了。

  半晌,又是半晌,嫂终于平静地说:“丑丑,想嫂子么?”

  他答:“想,俺天天盼月亮圆。”

  嫂又抿了嘴笑一笑,嫂这么笑他心里很高兴,嫂的笑很美。

  嫂又说:“你哥想俺了么?”

  “想,他夜夜看月亮。”

  他这么说完,又看到嫂的眼圈红了。

  翻过岭,就看到哥了,哥先是坐在门坎上,看到他们就站了起来。他们迎着哥走去。他心想:月圆了,嫂子又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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