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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木


  
  万里无云,月朗星稀。黄爷爷带着三个同学,来到展览馆前的靠椅上坐下。
  黄爷爷看了看月亮说:“月亮快圓了,你们却要走了。”
  “是啊,”小红抢着说,“今天是最后一夜,您得给我们讲个长点的故事。”
  黄爷爷点点头说:“对,这几天讲的故事都短了些,把复杂的斗争简单化了。可是,讲长了,也怕信口开河,离题万里哩!反正现在讲的,都算是草稿,大家提意见后,再修改吧!”

  娃母一觉醒来,觉得时候似乎已经不早。山洞里亮堂堂的,洞口外的天空蓝晶晶的。
  她赶紧坐起来,举起双手,伸开十个手指头,往后梳理了几下头发,又从垫的兽皮底下,摸出昨天阿垂她们新给她做的一串象牙项链,端端正正地挂在脖子上。然后她站起身来,小心地跨过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们,往洞口走去。
  在走过低洼地的时候,她弯下腰去伸手摸了一下封好的火堆,火灰是温热的,她放心地走出洞去。
  洞口外有一股小小的水流,从后山往前山脚下流过去。娃母跨过水流,面向东方站定。清凉的晨风把她齐腰的长发吹得飘忽不定。呵,多美的早晨!万里无云的碧空,一轮红日正从东山上升起,发出耀眼的光辉。低头一看,山下的小河,增宽了几倍。从这边山脚下直到对面山脚下,一片白茫茫的。在天和水之间,四周的山上,则是一片翠绿。经过几天来雨水洗刷过的树木花草,一齐举起了千枝万叶,欢迎这晴朗的春天的早晨。
  娃母觉得浑身焕发出了青春的活力,不禁举起双臂,向着东方的太阳欢呼起来:“啊,啊,太阳!太阳!”
  “啊,啊,海,海呀!”带着稚气的童声,在她身后应和着。娃母一听就知道是小淘的声音,但还是回头看了一下。只见这淘气的小鬼跟在她后面,举起一双小手臂,向着山下的一片汪洋在欢呼。
  洞里睡着的人们被他们的欢呼声惊醒,都纷纷起来,跑出洞外,嚷着:“呀,天晴了!”“呀,发大水了!”
  娃母见大家都起来了,就按照向来的习惯,踅回洞去,用木棒把火堆拨开,拨出埋在灰堆里阴燃着的木柴,抖动了几下,木柴立刻烘烘地着了起来。接着她又从储藏洞里抱出一捆干枯的芦苇,搁在火堆旁,抽出一把,放在火上。顿时一股烈火浓烟,直冲洞顶。
  娃母顺着浓烟往上一瞧,哎呀!洞顶怎么裂了一道缝,透过裂缝,可以看见一线蓝色的天空。
  “‘天’裂了,得把它补起来!”娃母自言自语地说。
  兮爷从洞外跨进洞来,叫嚷道:“这洞口外有流水,要防它流到洞里来呀!”
  “对,用芦灰把洞口垫高些。”说着,娃母捧起一捧芦苇烧成的灰,走到洞口,把它投到洞外那股小水流里。兮爷、巫爷、阿垂、阿夸、小巢、小累、小遂、小淘等几个也都一齐动手,一个个从火堆旁捧起一捧芦灰,走到洞口,投到洞外的小水流里。
  “呀,这儿人太多了,这样吧,来几个人跟我补‘天’去!”说着,娃母从灰堆中拾起几块烧过的、五颜六色的石头,连同芦灰,包在一块兽皮里,捧着,走出洞去。阿垂、小遂、小巢也学着她,包上几块石头,连同芦灰,捧着,走出洞去。
  娃母带领他们,绕到洞顶,找到了那条裂缝,把石块、芦灰塞进裂缝里,再用一些泥土,把石缝填满。
  忙乎了一早晨,“天”补好了。娃母他们回到洞口一看,紧挨洞边的水流也已经填掉了。兮爷还用声灰和泥土在洞口堆了一道“门坎”,以防止水流进洞里。
  娃母肚子里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响声,她想大家也都饿了,可是储藏洞里一点吃的也没有了,就对大家说:“今天得赶紧去找吃的了。这样吧,兮爷、巫爷、阿夸,你们男人一伙去打猎。阿垂、小巢等女人和孩子,跟我到后山森林里去拾蘑菇和柴火。还有,小累、小遂、小淘留在家里看火。”
  小累等三个都想出去。在这晴朗的日子里,谁不愿意到外面去采集和打猎呢?
  娃母一眼看出了他们不乐意,就对他们说:“保护火种,也是重要的任务呀!”还郑重地告诉他们说:“要按先人传下来的规矩:谁弄灭了火,就要打死谁哩!”
  既然这个工作这么重要,三个小家伙也就服从了调配。
  娃母和兮爷各带着一队人出发了。洞里就留下小累、小遂和小淘了。
  小累找来了两块大兽皮,想缝件衣服。她对小遂和小淘说:“我们分分工:我给娃母缝衣服,你们看着火。”
  小淘不同意。他说:“娃母叫我们都看火,可没叫你给她缝衣服呀!哼!拍马屁!”
  小累一听,气坏了,骂道:“你这小猪!给娃母做件衣服,算拍马屁吗?我还要给每人都做一件哩,也算拍马屁吗?你身上穿的是什么?第一件衣服就给你穿了,我是拍猪屁吗?”
  小淘人虽小,说怪话的本领倒不小。他故意气小累说:“哼,昨晚受了表扬,今天来劲了。”
  “我做好事是为了表扬吗?我做好事是为了表扬吗?”小累更气了,连声分辨着。
  小遂连忙劝解道:“小淘别瞎说八道了,有我们两个看着火就行了。小累,你缝衣服吧!”
  于是,小累撅着嘴,坐在一旁,拿起中指长的骨针,穿上马尾,开始缝起衣服来。小遂和小淘坐在火堆旁,随时给火堆添上一根枯枝。
  大家闷闷地坐了好一会儿。小遂站起来,走到洞口,探身往外看了看,只见洞口那股小水流还在流着,但是不大,就又回到火堆边坐了下来,给火堆添上一块木柴。接着,他拿起一把石斧,砍一根长树干,想把它砍成几段,这样烧起来方便些。
  小淘坐了一会儿,有点烦了,也站起来向洞口走去。小遂问他:“你上哪儿去?”
  “我也看看嘛——就许你一个人看?”
  “你看什么?”
  “你看什么我就看什么。”
  “我看那股水流多大。”
  “我也看水流多大。”
  说着说着,小淘忽然惊慌地说:“呀,水流大了!”
  小遂连忙丢下石斧,起身奔到洞口。探身往外一看,水流果然大了些,但是离洞口还远着呢。便说:“还不要紧。”又说:“你愿意看,再看一会!”他回到火堆边坐了下来,又给火堆添了块木头。接着,继续砍他的柴。
  小淘在洞口看了好一会,那水流不仅没有大,反倒又小了些。他看得不耐烦了,也回到火堆边坐了下来。
  原来这股水流,是由后山无数山缝的水汇集起来的,有时多,有时少,因此这股水流就忽涨忽退。
  由于前几天连着下大雨,后山无数地下的空隙都积满了水;受流水长时间侵蚀,土质变得松软,受不住积水的压力,终于一齐裂了开来。积水汇集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激流,向这个小山包上的山顶洞冲了过来,在山洞西北角分成两股,一股斜着直奔洞顶,一股往下流过洞口。
  小遂坐在火堆旁边砍着树干,忽然感到有几滴水从洞顶掉在自己的脖子上,凉飕飕的。他说了声“不好了,洞顶渗水了!”便立刻丢下石斧,一蹿跳过山洞口那道泥灰“门坎”,迎着激流,绕到洞顶,用泥土把早上补过的那条裂缝又严严实实地堵了一遍,末了,还搬起一块石头使劲儿夯了一会儿。
  小淘看小遂往外跑,也跟着往外跑。他个儿矮,又穿着件皮背心,腿脚不灵便,一下就踏在那泥灰“门坎”上,把“门坎”踩了个缺口。可是他没管这些,只顾迎着那股激流戽着水玩儿。激流冲来,漫过“门坎”沿着缺口灌进洞里,一直流向低洼地的火堆。
  小累猛见一股水流进洞里,直奔火堆,大吃一惊,连忙扔下快缝好的背心,向火堆猛扑过去,想把火堆搬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水已经流到火堆上,发出一阵“嗞嗞”的响声。接着,一股饱和着水蒸气的青白色烟尘直冲洞顶。
  等到小遂拉着小淘赶回来,用芦灰堵住“门坎”上的缺口,火堆已经熄灭了。
  小累拾起两根冒着湿烟的木柴,呆呆地站在熄灭了的火堆旁边,愣了一会儿,突然哇哇地大哭起来:“怎么办!怎么办!闯大祸了!闯大祸了!”
  小途和小淘也吓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正在这时候,洞口跨进来几个男人。那是阿夸,一手提着一条打死的黄蛇,还有兮爷、巫爷他们,提着几只兔子回来了。
  巫爷一见火灭了,气得直跺脚,花白胡茬儿不住地颤抖,大声喝道:“哎呀!怎么得了!‘谁弄灭了火,就打死谁’——这是先人传下来的规矩!”
  兮爷说:“先看看水势再说吧!”
  巫爷抄起一根大木棒,指着小累、小遂、小淘严厉地问:“是谁把火弄灭的?说呀!”
  阿夸抢到巫爷背后,劝他说。“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哩,等娃母回来再处理吧!”可是巫爷不听,非要打他们三个人不可。
  小淘一见这势头,吓得一面往外跑,一面喊道:“不是我弄灭的,不是我呀!”
  巫爷用大木棒指着小累,吼道:“三个人里数你年纪大,是你,是你弄灭了火!”于是不问情由,不容分说,两手高高举起大木棒,使出全身力气,就朝小累脑袋上劈下去……
  宿雨初晴,女人和孩子们在寂静、阴暗、潮湿的原始森林里忙碌着:他们见着蘑菇拾蘑菇,见着枯枝拾枯枝。
  “笃、笃、笃!”
  一只啄木鸟在一棵大树上找虫子吃。阿垂和小巢停止了工作,抬头仔细地观看着。
  “笃、笃、笃!”
  啄木鸟还是不停地敲击着树干。那树心里准有一条大虫子,可是大树木质坚硬,一下啄不透。
  忽然,小巢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阿垂,意思是叫她注意。因为小巢似乎看见:随着啄木鸟的每一啄,就有几颗火星在进散着。
  “笃、笃、笃!”
  树皮啄开了,啄木鸟用它那长长的、带钩的舌头,伸进树皮裂缝,钩出来一条又肥又长的天牛幼虫。
  “哇——哇、哇!”
  这时候,只见小淘穿着他那件皮背心,哭着钻进了树林,向阿垂、小巢这边跑来了。
  “巢姐呀!”他一见小巢,就扑了过来。他不叫“巢丫头”了,因为他今天闯了祸。
  小巢抓住他便问:“怎么回事?小淘!”她这次也没有叫他“小猪”。
  “不好了,火死了!”
  “什么,火灭了?”
  娃母等几个分散在林中拾蘑菇和柴火的,一听火灭了,急忙走了过来。娃母把手一挥,说了声“走”,就领头回山顶洞去。她一边走一边问小淘:“火是怎么灭的?”
  “……一股水从后山冲下来,我跟着小遂往外跑……我,我可没把‘门坎’踩坏呀!”
  凭小淘怎么鬼,聪明的娃母一听这话就请出了八九分:小淘说他没有把“门坎”踩坏,那很可能正是他踩坏的,要不然他怎么会没头没脑地提出什么踩坏“门坎”的事呢?
  娃母一面走,一面想:看来我把小淘这孩子惯坏了,以后可得好好教育他。
  娃母领着大家匆匆地走,不知不觉就走出了森林。一出森林,她们就发现太阳已经升到天顶了。再看山脚下,真是易涨易退山溪水啊,那河水比早上小得多了。走到洞口,洞前的激流已经退了,还是像早上似的,细细地流着。那洞口的“门坎”上有一处新补了些芦灰。娃母便弯下腰,仔细地拨开新灰一看,果然有一个脚印,不是小淘的又是谁的呢?
  娃母将缺口重新补好,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小淘一眼,吓得小淘一下子矮了三分,不敢吭气。
  娃母走进山洞,立刻嗅出了一股冰冷、紧张的空气。离洞口不远低洼地的火堆是灭了。她蹲下去拨开一看,底下倒是干的,可是一颗火星也没有了。她站起来左右一看,在灰堆这边,小累低着头在啜泣着,小遂呢,昂着头,冷静地站着。那边,兮爷和阿夸正死命把巫爷按在芦苇堆里,旁边还扔着一根大木棒。兮爷和阿夸见娃母他们进来了,这才松开了手。
  “怎么回事呀?”娃母轻声地问。
  巫爷挣扎着坐起来,连连咳嗽,然后清一清嗓子,指着小累恶狠狠地说:“她把火弄灭了,是不是该打死呀?先人传下来的规矩,还算不算数呀?啊!”
  “好的规矩当然算数。”娃母坚定地回答,“可是,事情弄清楚了吗?”
  巫爷还要说话,娃母止住了他,指了指小累和小遂说:“先听他们说。”
  小累没有作声。娃母走过去,抚摸着她的头,和蔼地鼓励她:“是什么情况就说什么情况吧!”
  小累扑倒在娃母怀里,披散着乱草般黑发的脑袋不住地抖动,哭得更伤心了。过了好半晌才抽抽咽咽地说:“我,我,我在缝衣,没管火。一股水冲进洞来,漫过火堆……”说到这里,她又大哭起来。娃母一边替她理了理乱头发,一边安慰她说:“不要哭,不要哭!慢慢说吧!”小累抬起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接着说:“我,我扑上去想把火抢走,可是只抓到两根湿柴……”
  娃母听了点点头,放开小累,接着便问小遂。小遂低下头,慢吞吞地说:“我和小淘正看着火,一股激流冲了过来。我只顾去堵洞顶上渗水的裂缝了,没防备洞口的水流——我,我没有用心看好。”
  娃母赞许地点点头,说:“对啦,你慌慌忙忙去堵洞顶裂缝的时候,忘了叫小累看好洞口了。也没料到小淘会在‘门坎’上踩个缺口……”
  巫爷听了这话,霍地跳了起来,拿起地上那根木棒,指着小淘,吼着:“闹了半天,原来是你这小崽子呀!”
  小淘吓得要跑出洞去,可是他的手被娃母一把抓住了。娃母对他说:“跑什么!做错了事就承认嘛,你说,你用心看火了没有?”
  小淘哭了,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抽抽咽咽地说:“我不该玩水,我不该玩水呀!”
  娃母回过头来,先对巫爷说:“你把棍子放下!”然后又对大家说:“火是一股小山洪冲灭的,不是他们弄灭的。所以,用不着打死谁。当然啰,他们各有各的错误。表现最不好的是小淘,咱们以后得抓紧对他的教育。小遂和小累,也有一定的责任,但他们肯承认错误,这就很好。希望他们立功补过。”
  娃母又说:“在这次事件中,我也有责任。我没有往最坏处着想,没有把火堆搬到一个高点的地方去,没有留下有经验的人。”
  娃母最后说:“现在,火,已经熄灭了。我们要考虑的是,怎样弄火的问题了。”
  巫爷见娃母不许自己打人,早已一肚子不满意,现在又听说要“弄火”,不禁愤愤地说:“这火是先人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如今给小淘弄灭了。只有宰了小淘这小崽子,求求先人才是正经。怎么‘弄火’?简直是作梦!”
  兮爷不同意巫爷的话,追问了一句:“宰了小淘,先人就给火了吗?先人要不给呢?”
  “先人不给,那就挨冻、摸黑、吃生冷吧!反正我们是完了。”巫爷说完,就赌气地缩到山洞的一个角落里,面朝着洞壁躺下,不停地咳嗽。一两个老头子听他这么一说,再看他这副灰心丧气的样子,都急得直摇头。
  忽然一个膀阔腰圆、身高腿长的中年汉子站了出来,喊道:“不要紧!”
  娃母一看,说这话的是阿夸,打心眼里高兴,便问他:“你有什么办法?”
  阿夸说:“上次,我姥姥那里的人不是也把火弄灭了吗?他们不是让阿浑他们到这里来借过火吗?现在我们也可以到他们那儿去借火!他们一定会乐意借给我们的。”
  为什么阿夸说“我姥姥”那里呢?原来阿夸本是另一族的人。20年前,娃母族和阿夸姥姥族的人碰在一起了。当时娃母看中了这身高腿长、奔跑如飞的孩子,便和他姥姥商量,用阿浑几兄弟,将阿夸几兄弟换来,收留在这族里。从那时起,阿夸就成了娃母族的人了。
  娃母一听,很高兴,但沉吟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担心地说:“只是你姥姥那儿离这儿太远了——听说上次他们找我们找了好几天——今天去不成吧!”
  “没有更近的了,”阿夸充满信心地说,“要是走得快,明天晚上就可以把火取回来。”
  娃母一听,更高兴了,便鼓励他说:“这就要看你这飞毛腿的了。”
  “没问题!”阿夸说着,抄起一根拐杖,就要上路。
  忽然小遂站出来说:“我跟他一起去吧!”
  娃母说:“你还有你的事呢!”
  “那我去吧!”小淘也站出来说。
  “别耽误事了!”娃母吆喝着,同时从脖子上取下象牙项链,交给阿夸说:“代表我们向你姥姥族人问好吧!代我向你姥姥问好吧!还要告诉她:阿浑不幸死了。”
  阿夸郑重地接过象牙项链,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和他原来的那串狼牙、草鱼眼骨项链一起,然后拿起拐杖,昂首挺胸地走向洞口。
  忽然,阿垂追了上去,把一条剥了皮的蛇和几只蘑菇,塞到阿夸手里。阿夸接过,当场就吃了一只蘑菇,表示感谢。
  娃母领着大家,把阿夸送出洞外。
  娃母抬头看了看偏西的太阳,向阿夸祝愿:“追赶太阳吧!争取今晚就找到你姥姥族吧!”
  阿夸点了点头,便大步流星地向西走了。
  送走了阿夸,娃母她们回到山洞里,发现巫爷还蜷缩在那个角落里——他没有去送阿夸。
  洞里好像格外阴暗,格外寒冷。大家分着吃了点生蘑菇、生免肉、蛇肉,都觉得不是滋味。巫爷干脆赌气不吃。
  娃母见大家没精打采的,知道是因为没了火。就振作精神,把大家叫拢来说:“但愿阿夸明晚就能把火取回——不过,我们能不能想想法子,自己取火呢?”
  “自己取火?”大家惊奇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躺在角落里的巫爷坐起来说:“自己取火?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阿夸不是借火去了吗?他一定能把火借回来的。”一两个老头子也附和着。
  被巫爷他们这么一搅,大家谈不下去了。
  可是,第二天晚上,阿夸还没有回来。接连过了好几个太阳(意思是好几天),阿夸还是没有回来。
  白天,大家去采集、打猎,晚上,大家吃点生冷的蘑菇、兔肉,就摸黑睡觉了。有的吃不下生冷东西,只好饿着;有的吃下一点,也感到很不舒服。有几个人相继病倒了。
  这天,天黑了,山洞里更冷了,大家更怀念起光明、温暖的火来。大家都很奇怪:以前有火,为什么将它看得那么平常;一旦失掉了它,才发觉它是那么可贵。大家深深地感到:火,实在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东西啊!因此,大家也就一个劲地咒骂起小淘的失职和念叨着阿夸怎么还不赶快回来。
  小累把新缝好的皮背心送给娃母穿。娃母说:“你穿上吧!”小累正要推辞,娃母接着说:“你和小淘到山顶上去守望,看阿夸借火回来没有——这次可要负责呀!”小累这才穿上肥大的皮背心,和小淘一起出去了。
  过后,娃母自己也披了块兽皮,出去看了好几次。但是除了满天星斗以外,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可是,当她最后一次回洞,刚刚坐定时,在小山顶西头守望的小淘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西山口出现了一点火光。”
  娃母连忙披上兽皮,走出洞口,爬上小山顶。大多数人也披块兽皮,跟着她。他们瞪着眼睛朝西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回头向东,半轮月亮正从东山上偷偷爬了出来。
  大家都很失望,有的人正要怀疑小淘是不是又瞎报情况了。就在这时,在小山顶东头守望的小累跑了过来。她说:“有一个人直奔河边去了,样子很像阿夸。”
  于是,娃母就领着大伙,直奔河边,一看,果然是阿夸。他正伏在河边拼命喝水,娃母、兮爷上去一把把他抱起。娃母说:“不要喝得太多,不然,你会喝死的。”可是阿夸还直嚷:“渴死我了,渴得我把拐杖都丢在西山林子里了。”
  兮爷着急地问起借火的事:“火呢?你借的火呢?”
  阿夸一听兮爷问起火,不由倒在娃母怀里,捶胸大叫起来:“娃母、兮爷啊,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大家啊!”
  娃母连忙安慰他:“不要难过,有话慢慢讲。”
  娃母、兮爷扶着阿夸,踏着月光,往山洞走去,大家跟在后头。
  一路上,阿夸给大家讲了他到姥姥那儿取火的经过:
  “姥姥搬走了……一直到前天,太阳快落山了,我才找到。姥姥见了我,高兴极了,非要留我住几天不可。我说:‘娃母他们等着火哩!’她这才收下了象牙项链,还让我给娃母带回来一把美丽的鸟羽毛。”
  说着,阿夸双手捧上一把羽毛,呈给娃母。娃母郑重地接过,没顾得细看,就让阿夸继续说下去:
  “姥姥给了我一团放在鸵鸟蛋壳里阴燃着的火种。我把它揣在怀里,和豺狼虎豹赛着跑,夜以继日,飞奔回来。跑到了西山口,我觉得胸前的火种有点凉了,打开一看,就剩一点点火星了,好不容易拨弄旺了一点,可是,突然吹来一阵风……”说到这里,阿夸再也说不下去了。
  慢慢走回洞里,娃母对阿夸说:“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吧!”回过头来,又对大家说:“你们也都去休息吧!”
  第二天,娃母又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商量想法子自己取火的问题。她说:“阿夸辛苦借来的火,不幸在到达前熄灭了……”
  娃母还没有说完,巫爷打断她的话说:“我早就说过了,这么远,根本不可能把火借回来!自己取火,更是没门!”
  娃母一听,勃然大怒,斥责他说:“呸!那天你明明说,一定能把火借回来,用不着自己取火;怎么今天又说你早预料到了?你、你给我滚!”
  巫爷被骂得哑口无言,灰溜溜地走出山洞去了。
  巫爷一走,议论就像河水的波涛一样地翻腾起来。
  只见小巢用左手把搭拉在眉眼前的一绺头发往脑后一掠,抢先发言说:“啄木鸟能啄出火星来,我们人还弄不出火吗?”
  阿垂接着说:“是呀,我在打石器的时候,特别是用火石,总看见火星迸射,夜间更明亮。我想:只要有火石,火种就不会绝灭。”
  “对!”兮爷一拍大腿,说,“是这样!火石,受到的敲打越厉害,发射出的火星就越多。”
  小遂听了他俩的发言,很受启发,他机灵、明亮的眼睛向大家扫射了一下,说:“这些天娃母让我试着用木棒钻木头,总是钻得烫烫的。我想:火也是烫的。再钻下去,会不会出火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不少想法,最后,娃母总结说:“大家的想法都很好,那我们就动手试试看,一些人打火石,一些人钻木头。”
  说干就干。山洞里,这个角上,娃母、兮爷、阿夸、小巢他们在乒乒乓乓地打石头;那个角上,阿垂、小遂、小累他们在吃嚓吃嚓地钻木头。
  巫爷偷偷溜回来了。他阴阳怪气,在背后嘀嘀咕咕,说些风凉话。可是,大家都没有理他,只是埋头苦干。
  小淘今天特别卖劲,他几次到河边运回来好多大火石,分送给打石头的人;后来还跟小巢和小累到上次猎象的地方,把小巢搭的大“乌窝”拆下搬回来,分送给钻木的人。
  太阳躲到了西山背后,天渐渐黑了,打石头迸出来的火星显得更加明亮,可就是没有办法将火星收集起来。很多人疲惫不堪,唉声叹气,渐渐停止了工作,躺下睡了。只有娃母、兮爷,还在顽强地、坚持不懈地打石头。那个角上,也只剩下阿垂和小遂两人,还在吃嚓吃嚓地钻木头。他们一直干到深夜。
  就这样,不觉又过了好几个太阳。
  在一个深夜里,大家都“呼噜呼噜”地睡着了。只有靠近山洞口那边,还传来吃嚓吃嚓的响声。娃母走过去,借着几分星光,看得清是阿垂和小遂两个,还在钻木头。
  娃母走过去,关心地问:“有点门道了吗?”
  阿垂说:“选木头,做木钻,怎么摆,怎么钻,我们都摸出了点门道。火星倒钻出来了不少,就是着不起火来。”
  “是呀!”娃母说,“我们打石头,火星也迸出不少,我让它们落在木屑上,也还是着不起火来。”
  小遂一听说木屑,便说:“我们的钻孔里,也钻出了很多木屑。可是我想:平日烧火时,发现木炭比木柴容易着多了。”小遂说到这里,话又往回缩:“不过,木炭烧起来,不像木柴那样有熊熊的火焰。”
  可是娃母抓住了他要缩回去的话。她说:“好呀,那我们能不能先用木炭屑引路,再试一试。”
  阿垂一听,兴奋起来,立刻借着星光,挑选了一块干燥、结实的木头,摆在小遂面前,和娃母、小遂一起,用石头固定在地上。接着,她又挑选了一根新做好的木钻,塞在小遂手里,说:“小伙子劲头足,你来钻,我们协助你!”说完,她从灰堆里掏出几块烧透的、松脆的木炭,蹲在他旁边。
  娃母从阿垂手里,要过一块小木炭,蹲在小遂的另一边。
  小遂心头有点紧张,他定了定神,拿起木钻,尖端朝下,垂直放在面前那块木头中心,用双手使劲地搓动着木棒,钻开了。他双手手掌,一前一后,一后一前,来回搓动着。不一会儿,木头上出现了一个小孔,木棒尖进人了木头,他就开始用力,同时加快速度地钻着。小孔逐渐加大了,木棒尖越来越深地钻进木头里去了,搓动起来更费劲了。再过了一会儿,发出了吃嚓吃嚓的响声,似乎闻到了一股焦糊的气味。
  娃母和阿垂蹲在两旁,把木炭捏碎,研成粉末以后,洒在小孔周围。
  小遂感到木头在发热,木钻在发热,手在发热,全身十万八千个汗毛孔都在冒热气,他更快、更用力地钻着。
  不一会儿,小孔里冒出了一股黑烟,一颗火星迸了出来,落在炭屑上。阿垂正想趴下去吹一吹,但是火星立刻就灭了。又一颗火星进出来,落在炭屑上。阿垂趴在地上轻轻一吹,但是火星立刻又灭了。
  小遂感到两臂酸痛,眼冒火星,全身汗如雨下。他感到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很想休息一会儿。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见娃母“用力!用力”的喊声,这简短有力的声音,和吃嚓吃嚓的钻木声相应和,像火一样点着了小遂的心。他立刻又振奋起来,力气更大了。他将木钻使劲往下压,钻得更快、更用力了。
  一颗火星迸了出来,立刻就灭了。但是小遂仍不泄气,继续用力钻……
  又一颗火星迸了出来,落在一颗炭屑上。阿垂轻轻一吹,火星灭了,不过那颗炭屑着了。再吹,那颗着火的炭屑灭了,但是它周围的几颗炭屑着了——这时候,小遂自觉地、轻轻停了下来。娃母在着火的炭屑上洒了一小撮木炭粉末——阿垂不停地吹,慢慢地着火的炭屑愈来愈多了,中间还夹杂着无数颗小遂新洒上的木屑,终于冒出了一缕青烟,开出了一朵“小红花”。这朵“小红花”立刻映红了山洞的一角。早就被他们吵醒、趴在那儿装睡的小累、小巢、小淘立刻欢呼着爬了起来。
  娃母把一根小枯枝放在火的小红花上面,小枯枝立刻烧着了。小累抢上去,拿起一把芦苇放在点着的小枯枝上,芦苇也呼呼地着了起来。
  接着,小巢、小淘也立刻拿起一根根粗树枝,凑在烧着的芦苇上。
  娃母笑着问小巢:“这是从你搭的那个鸟窝里搬回来的吧?”
  小巢点点头说:“差不多把整个鸟窝都搬回来了。”
  “好呀,小遂钻出的火把小巢做的巢烧了。”娃母抑制不住胜利的喜悦,和小家伙开起了玩笑。她脸上的皱纹在一闪一闪的火光中舒展着。
  谈笑间,整个山洞被照亮了,整个山洞沸腾了。也不知是睡着后被闹醒的,还是原来就没有睡着的,反正所有的人,全都欢呼着爬起来了。连几个躺倒的病人和灰心丧气的老头,也都欢呼着爬起来了。
  兮爷兴奋地跑上前来,抱起了小遂,高兴地说:“你、你们为山洞立了一大功呀!我们从此不再像鸟兽似地生活了。”
  阿夸也兴奋地跑上前来,拉着阿垂的双手直跳。他高声喊道:“取得火种啦,我们支配了自然的力,也使我们认识了自己的力!”
  巫爷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他口服了,感叹地说:“了不起啊,了不起!人算是进步到头了!”
  这时候,娃母已经用她手上的火把,重新燃起了一堆篝火,一听这话,她把火把高高一举,大声高呼:“不!人没有进步到头,这仅仅是开始,我们还要继续前进!”说着,她高举火把,跳起了欢乐的舞蹈。
  “继续前进!”大家都高高举起一束束点燃的树枝,高声喊叫,高兴地跳啊,跳啊……
  他们跳着舞,走出洞去,迎接黎明的曙光。
  他们面向东方,高声歌唱:
  
  太阳落山,又出山啰!
  越过高山,是平原啰!
  火把熄了,又点燃啰!
  高举火把,永向前啰……
  灿烂的朝霞和跳跃的火光辉映着,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月亮渐渐升到了天顶。
  三个同学在听黄爷爷讲故事的过程中,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一会儿着急,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埋怨巫爷,一会儿佩服小遂;直到黄爷爷说完,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好!”小红抢着说,“要数这个故事最好了。”
  “怎么个好法?”东大瞪了她一眼。
  小红模仿着语文老师的腔调说:“这个故事,以钻木取火为主线,以击石取火为副线,以追日借火为陪衬,以山洪灭火为导因,展开了矛盾斗争,终于取得了胜利。”
  “嗬,你还总结得挺全面的。”东火看了看小红,又转过来对黄爷爷说:“只是故事前半是不是扯远了些,正式钻木的部分还不到一半哩。”
  黄爷爷点了点头。
  可是小红把小辫儿一甩,抢着说:“那有什么关系?而且,灭火原因,不交代清楚怎么能行?”
  “重要的是,”方冰用右手拇指顶了顶眼镜横梁,说,“在整个故事里贯串了前进与保守的两种思想的斗争,这表现在:如何对待灭火事件,要不要‘弄火’,如何‘弄火’等等方面。同时,这故事也说明了人类掌握用火自由的重大意义,正如革命导师思格斯所指出的,‘就世界性的解放作用而言,摩擦生火还是超过了蒸汽机’哩!”
  “然而,意义尽管大,但决不是人类进步到头了,王爷的话,今天看来,就更加觉得可笑了……”
  方冰说起来就没个完。
  黄爷爷为大家这样认真学习的精神而高兴,但考虑时间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赶车,不得不来个结束。他说:“我们的讨论也是没个完结的。好在你们准备把这些故事整理出来,希望多提意见,多多修改,整理好了,寄一份给我看看。这对我来说,也是一次学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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