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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旁白:我父亲生命真正意义上的衰竭始自那年在魏国夫人寝宫的台阶上黯淡地摔倒。在以后的漫长时日里,他的心情一如他脸上的神色,阴沉晦暗得仿佛一件被锈迹啃噬的前朝铁器,麻木沉默地应付着眼前流逝的时光。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毅力吧!恰恰相反,母亲则像一位精干的主妇,在朝堂和后宫释放着她永不衰竭的饱满热情。哥哥们仍在持续着他们例行的聚会,他们作为男人的成熟在我看来似乎仅仅表现于写在他们骄傲面容上的、日益明显的针对母亲的抗拒。我则悄悄长大,迅速得犹如父亲衰老的速度。

  1.李治它由天内最

  紧闭的窗帘将这间寝室遮掩得幽暗阴潮,床上的李治由于多日未见阳光,面目似乎有些臃肿,浮着一脸病态的苍白。他仔细地看着太监将滚烫的药在两只碗里翻来倒去,似乎不愿漏掉每一个细节。
  李治:把窗帘打开吧!
  太监:是!
  午后和煦的阳光踊跃地流入,房内顿时开明起来。李治眯起双眼以缓和突然强烈的光线,环顾秀四周。他喝了一目中药,含在嘴里。随即发现床头书案上一只瓢虫在暖和的阳光下悠然匍匐前行。
  李治用手指着桌面,喉咙中滚动着一种含混的音响,口中依然含着那口中药。太监循指望去,发现了爬虫,忙试图用手去抓,但却被李治的声音制止。他疑惑是望着连连接手鼓器的李治。李治脸上竞浮现出笑意,他随即有节奏地收缩两赐的肌肉,于是水就一股股射向了目标——桌上的那只爬虫。太监惶惑地望着突然之间童趣盎然的皇上…

  2.佛堂白天内乐

  观音像下武则天在重笔直地跪子薄团上,神色深沉肃穆,手中正在燃烧的香释放着缕缕清烟。太平悄然立于浑然不觉的母亲身后,注视着母亲消瘦的背影。
  太平走到母亲身边,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过脸望着母亲的侧影,似有活要说。
  太平:母亲,弘说今儿晚上就不过来了…
  武则天:为什么?
  太平:他说(丛台玉沙正忙着收尾,今天晚上他还要在东宫召
  见几个今年中捞的才子文主。
  武则天没有作出什么反应,她只是微微地闭上了眼。片刻。
  武则天:太平你猎猎,观音现在在想什么?
  武则天仰脸神情专注地望着观音。
  太平:不知道…大概,什么也没想吧!
  武则天:错了!她只是看上去什么也没想,这正是她的高明之处,其实道理是非都装在她脑子里,她每一分钟都在毫不倦怠地思考着,试图解释眼里看到的,耳中听到的,甚至肌肤感觉到的……这就是为什么人们信奉她。我们永远弄不清地会给你什么,不给你什么,只知道她曾答应过赐予你幸福、如意和吉祥,这就够了…
  两行清泪划过武则天的面颊。
  太平:(哭)妈妈,爸爸不会死吧?
  武则天:别胡说!你父亲怎么会死呢!我从侍候你爷爷起,见过无数男人。你父亲是我所认识的最仁义的权力中人。他的心很软,甚至脆弱,我至今仍记得那年在感业寺,他紧紧地抱住我,像抱住一个失踪多年的孩子,再也不愿撒手的样子。作为女人,那就是幸福,一个妇人能感受到的最完全的快乐和感动。
  太平:妈妈,我害怕,我怕父亲一旦遭遇不幸,就再也没有人会像他那样紧紧地抱住我们,保护我们,你说过,这宫里只有我们两个女人。…
  武则天像是从回忆中突然醒来,呈现于脸上的是犹如男子般的坚毅。她郑重地转过头,扶住太平的肩膀。
  武则天:是的,我说过这宫里只有我们两个女人,而且永远只能有我们两个女人。记住,这大明宫,包括这巍峨恢宏的大唐王朝,只有男人是当然的主子,而作为女人,特别是一个不甘寂寞的、有心气儿的女人就会很难。有一个男人像树那样供你休养固然好,但如果有一天树倒了,你却不能倒,要学会扎根,长出自己的枝叶,真正像一棵树那样坚韧倔强地生长,有时甚至不惜付出冷酷的代价,这就是我们这种女人生存的全部秘密。而她就是我们不动声色的典范。(武则天举手示感头顶的观音)…你放心,只要有妈妈在,你就永远是万人景仰的太平公主,永远是大唐美丽的骄傲!
  太平望着武则天一脸严肃。
  旁白直到现在我仍清晰地记得咸亨元年我与你祖母在佛龛前的那场对话,母亲紧决果断的语气和她当时的一脸凝重令我感受到了某种仪式化的庄严。那是我接受的第一次关于女人和生存的启蒙。尽管对于它的内容我当时还有些似懂非懂,然而我却分明感受到了某种力量,那是澎湃在母亲血液中无坚不摧的意志的力量。
  一个太监急急跑入,上气不接下气。太监(喜形于色)皇后,皇上…他…他下地啦!

  3.李治寝宫白天内景

  李治依窗而立,沐浴在夕阳中的面孔居然见了红润,眼中也似乎有了神采。
  武则天一进门就看见仁立在寝宫窗前的李治。齐腰的窗户敞开着。二人就这样注视着久违的对方,脸上随即荡漾开令人感动的深沉笑容。

  4、李治寝宫在晚内景

  李治倚在床上,武则天给他喂药。
  武则天:我昨儿个在感业寺为您求了个签儿,上上大吉,皇上有菩萨保佑,康复只是时间的事…
  李治:我也会过感业寺了。
  武则天:真的?什么时候?
  李治:在梦里。
  武则天:是吗!皇上梦的什么?
  李治:我梦见与媚娘相拥而泣,我们抱得紧紧的,生怕丢了对方似的,可后来,不知怎么还是分开了。手里扎扎的难受,低头一看,抓的全是媚娘的头发,再看你,头发都脱光了,再后来,我就惊醒了……
  武则天:(突然眼里有了泪花,颇为感伤)皇上怕是嫌我老了,丑了,连做梦都把我想得那么难看。不过来上毕竟梦里还有我,这就足够了。我每天佛堂里算没白去。
  李治:可梦醒了见着媚娘,发现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而且(李治后手捂住媚娘的前额)…依旧那么聪明,心里就觉得很庆幸……
  武则天:皇上真会拿话哄我。
  李治:人一病,心思就容易变得很精细,我最近每天在想,想我们以前的日子,年轻时的岁月,我还是那句话,媚娘,能娶你是我这辈子无论做男人、还是做皇上的福分……我知道前些日子成天泡在俯妃那儿,你不高兴,以前年轻气盛,总嫌你,可现在想想,什么是好女人?能进你梦里的就是好女人,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女人。媚娘,我…我对不住你…。我这病,一旦好了,就专宠你,天天和你在一起,同先前那样……
  武则天哭得很伤心。
  李治:媚娘,你该过生日了吧!今年一定要好好庆祝……
  武则天:皇上你别接记那么多了,您现在只管养病,闲的事就不用去管它。再说,过个什么生日,五十的人了,生日对我简直就是上刑,强行着让我知道自己有多老。
  李治:不,一定要过!要好好庆祝!我刚才已经吩咐他们去办了,我早想好了,今年皇后生日我们只和孩子们一起。一来,我好久不见孩子们了,很想见见他们!二来,我听说最近太子和贤同你似乎不很和睦,正好趁这个机会融洽融洽。
  武则天:那就多谢圣上挂念!
  李治:(沉吟片刻)媚娘,该给的我都给你了,所剩的,你也就别再惦记了!
  武则天凝视着李治,没有言语。

  5.庭院白天外景

  显手里捧着个香囊,宝贝似的。他一进院门,便喊个不停。
  显:太平,太平!你在吗?
  院中放着个大箱子,崭新的。
  太平:显哥哥,有事儿吗?
  显捧着香囊,一脸神秘。
  显:这是我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叫“梦天骄”。取的是委兰沙漠中的仙人掌、吐着雪山巅的雪莲精心配成的。我在药园待了三天,督着他们熬成的。你帮我闻闻,告诉我母亲会不会喜欢!
  太平:不闻不闻,我最怕香精的味道。
  显:哎呀,求求你了,你喜欢,母亲一定喜欢,闻闻!
  太平:那好吧!
  太平勉强接过香瓶,缓缓打开盖子,显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太平将鼻子送至瓶口,深深吸了一口,之后表情木木的,一言不发。
  显:怎么样,说说啊,怎么样?
  太平依然一言不发,目光平视,片刻像一根树那样倒向显。
  显:(慌张,扶着太平)哎呀,太平你怎么啦?你怎么…来人哪……(说着背起太平)
  太平…你醒醒,醒醒职…御医,御医!

  6.麦道白天外景

  显背着太平在两道上狂奔,眼里已见了泪水。
  太平在他背上,渐渐睁开了眼睛。
  太平:(之耳语)显哥哥,你的香清馨异常,沁人心脾,母后一定喜欢,我保证!
  显闻言停在半路,转悲为喜,笑时还挂着泪。他放下太平。
  显:真的?那就多谢皇妹!
  说完扔下太平,撒欢儿跑远…。

  7.博风田外庭院白天外景

  院子里乐师正在演奏祝寿的欢乐曲子,一座黄金雕塑静立于案台上,雕塑后是并坐的武则天和李治。
  贤站在像前,娓娓道来。
  贤:雕刻此像黄金沙‘新金”,选自龙州,此地景色奇美。“碧溪飞白马,红叶映青林”,堪称人间仙境。龙州产的金,质地沉实,光泽耀眼,且坚著磐石。刻像艺人来自大食,刀法精致细腻、巧夺天工,与大唐传统大相径庭,讲究凸凹有致,追求形容逼真,母亲您看此像以谁为摹本?
  武则天端详着雕像,微笑着摇摇头,转身塑着李治。
  武则天:皇上您看呢?
  李治弓身全背,给雕像相面一般。
  李治:这用眼倒是像你母亲,可这神志表情却出高凡尘,有几分烟火不含的神仙意味。像你母亲每天供奉的菩萨!
  贤:还是父亲一语中的,所以儿将此像个名为“国母像”。儿臣心目中的大唐之母既有母亲之明眸皓齿,表情却如佛祖永远豁达深沉;既有母亲的干练果断,心情却如佛祖静如止水。儿以此像献予母亲,祝母后能观如其形,青春常驻;实如其质,雍容高贵;思如其神,淡泊清宁。从而寿比南山,福及四海!
  李治:真是知母莫过于子,贤儿这是礼重人意更重!一番祝福说得我都有点忌妒你母亲了!
  武则天:多谢二皇子,做母亲的能得到这样一份礼物,真可以心满意足了。
  贤退至旁席,坐下。李治好像兴致大增。
  李治:(大声地)显儿,该你了,你带的是什么礼物啊?
  贤:精心设计的礼物和意气风发的陈述分显有点自惭形秽,他开始对自己有些不自信。
  显:我…我带的是……其实也没什么!
  李治:怎么,你忘带礼物了?
  显:没有,只是我的礼物……没那么大,也没那么贵重……
  武则天:礼物不在大小,更不在贵贱,关键在于你是否独具匠心,是否巧妙。
  显:我……也没那么巧妙。
  显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武则天:没关系,显儿,拿出来看看,没有人会笑话你!
  于是显怯手怯脚地走到案前,手里提着个木盒。见此盒木质为阿迹卢,选材自天竺国,沉香则由此提炼而出,香气蓬勃,清神醒脑(显打开大盒子,拿出一中号盒子)……这盒子木质紫藤,取自婆罗门,香质似酒,欲盖弥彰,能驱邪避恶(显又从紫藤盒中拿出一小号盒子)……这盒子由橄榄木打制,由南昭传入。榄香似剑,劲足势猛,有诗云:红露想倾延命酒,素烟思蒸降真香。
  显又打开小盒子……武则天与李治对视,不约而同地笑了,一脸无奈,显取出一精致小瓶,状如鹿颈,玲珑小巧。
  李治:你手里拿的是个什么东西?
  显:这就是儿送给母亲的礼物,此香呈液状,称“梦天骄”。由生长于娄兰沙漠的状如云母的仙人掌及吐著雪山巅色若冰雪的莹莲,精心混制而成。此香不仅气味奇美且有异功,除综合了前述诸香之功用外,还可当补品,滋神醒脑,活血舒经。儿看母亲最近政务繁忙,日理万机,身心皆需滋养,所以贡献此香。母亲疲惫时闻此香,则劳顿全无;困倦时闻此香,则如长梦方醒,耳聪目明……
  武则天:看来显最现实,早已看透了我的奔波命,连解乏药都选好了…,拿来我闻闻!
  武则天拧开盖子,将瓶子捧到阜关处。显似乎又想起了太平的一幕,手足无措地伸长脖子,观察母亲的表情。武则天深吸一口,闭上眼睛,然后缓缓的吐了一口气。武则无果然好香!真是人精一道,我看显地现在可以当半个炼秀士了!谢谢你,显!
  显如释重负,退到座位上拭着满头大开。
  李治:太平、弘和旦怎么还没来?
  立在一侧的太监俯耳,轻声说:其实四皇子第一个就来了,只是二圣没看见。
  李治:(左右寻视)懊?在哪儿?
  太监随即示意李治和武则天里乐及方向看,旦年荒坐在乐班的最后一排,专注而投入地演奏,此时合奏渐弱,转为旦的独奏,曲调悠远华美。
  武则天:这是我们并州的民歌,(彩云飞)……好久没听见这旋律了,恰似故乡的秋水长天,古道西风…一曲古乐代表了旦的心境,他微微地张富着唇,陶醉其中。
  武则天:这孩子从小有心计,沉静安宁宛如一潭春水,却总能猜到母亲的心思…
  几个太监扛着个大箱子进入庭院。
  太监:启禀二圣,这是太平公主谴我们送来的贺礼!
  李治: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懂孝道!她自己怎么不来?
  太监:公主说这礼物非同寻常。
  武则天望了望李治。
  武则天:这孩子,不知道又在玩什么花样!
  太监:公主还说一定请皇后亲自开启箱盖。
  武则天离座走向箱子,打开后就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从箱子里站起来太平,望着武则天惊诧的表情,甜蜜地笑着,她转向李治。
  太平:父皇我把我自己送来了,作为献给母亲的生日最昂贵的礼物。母亲给予我的最珍贵的礼物就是把我生到这世上来,而我能回报给母亲的是把自己交还给妈妈!

  8.通往驶民股的市道白天外景

  弘疾行,大义凛然的样子,满脸悲怆愤意,丝毫不见祝贺生日的喜庆。9.原风殿庭院由天外是
  弘已出现在门口。他缓缓地走向父母,强压住内心某种强烈的情绪,穿过两侧关注的目光。所有人都预感到将要出现的某种不和谐,气氛就紧张起来,甚至连音乐部停了下来,四月一片寂静。
  弘此时已行至父母面前,跪倒。
  弘:父皇,母后,请原谅儿子不孝,未能如期赶到。
  武则天:没关系,来了就好。
  李治:弘儿,你脸色很难看,出什么事了?
  弘:没出什么事!儿只是感到心如刀绞。我曾试图说服自己像一个崇孝的儿子应该表现的那样欢乐喜庆。然而责任、良心及伴随而来的愧疚,却如巨石将我的心境坠入沉痛的漩涡,不能自拔。
  李治:(不耐烦)你就直说吧,弘儿,出了什么事?
  弘拿出一个红色锦盒。
  弘:这是孩儿送与母亲的礼物,请母后过目。
  武则天接过锦盒,打开,里面并列着两束略显斑白的头发。
  武则天:这是什么?
  弘:如母后所见,这是两束过早就已斑白的头发,代表着两位正值青春妙龄的皇家公主,提早衰竭惨淡的心情。
  武则天顿时释然,她把锦盒交与李治。
  武则天:怎么,两位公主的婚后生活不尽如人意?
  弘:两位公主早已不是公主,她们的生活甚至不如一个平民的女儿。她们不仅要忍受自己崇高血统所无法想象的落魄与贫穷;还要忍受每夜她们的丈夫运用世间最庸俗的智慧构思的恶意侮辱,运用男人最粗糙的心灵酿造的冷落与孤独。她们的面容由于命运的不公而写满了对于生活的恐惧和惶惑。而那上面惟一的饰品仅仅是丈夫酒后的殴痕。儿臣始终不明白,母后,如果您嫁出红、白莲公主真如人们所愿,是为了解救两颗无辜受虐的心灵,为什么将她们嫁给两位血统低贱、目不识丁的门卫?
  李治:弘儿……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弘:知道,今天是母亲的生日。而作为儿子能向母亲展示一片坚持原则的孝心与忠心,是我能够设想的最完美的礼物。
  武则天:的确,弘儿一番慷慨陈词实在是我今天收到的一份最严肃的礼物,只是这礼物只有了一半儿。弘儿,那你认为我能为二位公主的命运做点儿什么呢?
  弘:下诏废了她们不幸的婚姻!接她们回家休养,然后另选门当户对的夫家,择良辰吉日,明媒正娶。这是展示您宽容大度、不计前嫌的最好时机!我以我尊贵的太子地位、李家的高贵血统担保,您为她们一手铸造的幸福绝对不会成为她们为前辈复仇的起点!我想,如果王皇后和萧淑妃天上有灵,也会原谅……
  李治:(暴怒)你给我闭嘴!满口胡言乱语!
  武则天沉默片刻,两眼死死地盯着弘。
  武则天:皇上您错了!弘儿从来不会胡言乱语。他说什么,做什么,从来都是经过一番深思苦想的!

  9.马场白天外景

  一匹红鬃烈马正在木围的栅栏内狂躁的奔突,栏外武则天和李治坐在正中,两侧分立着公主与皇子们。
  武则天:这匹马是著名的突厥草原马,生性暴烈刚强,从不言输,而一旦驯服,则能与主人同生共死,肝胆相照。在突激能驯此马者皆为全国最优秀的转手,并时常被冠以将军称号。而驯马高手,往往智勇双全。带你们来这儿,是你们父皇的主意,此马自敬献给大唐,已近一年,无人能驯服它。今天,我倒要问问你们的主意!……贤,你以为怎么才能驯服它!
  贤:哦!一切性格禀性都只不过是一个饱满胃腹的装饰品。我钱它三天三夜,它也就没力气坚持别强耿直了。然后喂它,同时尝试着骑它,这如同治人之道,先施以彻底的苦,然后再循序渐进地给予思想,它就会有时间充分意识到甜的来源,于是就会有忠诚。
  武则天:(轻轻点头)你的意思呢,旦地?
  贤:母亲有没有注意,当我们注视着它,寻思着如何驯服它对,它正以同样的方式塑着我们。此每每看到策马飞驰的俊秀骑手,往往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最令我感动的恰恰是骑手那如马一般的飞扬神态,如马一般的狂放心情。人马实际上早已合二为一,成就了一种全新的生灵。所以,驯马其实不是人马相互较量,驯马者首先要放弃人的姿态,而随时准备着被马感动,同它一样思想,因此是谁在观谁,这才是首要的问题!
  李治和武则天对视,脸上浮出笑容。李治随即转向自己身侧的显、弘及太平。
  李治:你说呢,显?
  显:啊!我…我不喜欢马,也……没想过怎么驯它。再说,今天是母亲的生日,驯马做什么?
  太平:(紧接着)这还不简单,我如果驯不了它,就找一个能驯它的人,比如说母亲,这世界上没有母亲做不成的事!
  武则天:该你了,弘儿!
  弘:母后,我想起了上官老师为我讲的一则关于您的事,太宗皇上也曾经问过您同样的问题,您的回答是一只铁锤、一支鞭子和一条铁锁链。据说答案很令太宗赏识。在天下枭雄四起的战争年代,征服是全部行为的目的。因此,胆魄、坚决和冷酷是成功的钥匙。而这正是您性格中令人叹为观止的一面。然而现在是和平年月,安宁稳定是大唐的期盼。因此怀柔仁慈才是制胜的法宝。我理解父母此刻心情,想借驯马来考考我们为人处事的智慧和风格。马是畜生,不可理喻,但它同时是生灵,就有感情。儿闻冀县名马师王世格,每次驯马,就将自己手足束于马级,然后命人以鞭策马,于是马拖着他奔驰数里,但最终总能止步,并以唇舌舔其伤口。王世格的策略便是以请取胜,以善抑恶,而非锤之鞭之、以恶对恶。他失去的是身体康健,得到的却是感动,乃至最终的忠诚。治人治国,不出此理。君主仁善,则子民温和,君主赐民以滴水之恩,百姓则每每以涌泉相报。此想趁母后生日大喜之日,奏一私折!
  弘的执着令众人结舌,都担心地望着他。
  弘:(跪下)近日儿臣编修(丛台玉览),识得少见人才,此人是先朝元老长孙无忌的孙子,长孙侯。然而由于前辈政坛一时失足,导致长孙氏族报国无门,连每年的殿试都被削去了资格,我知道长孙大人与母后有怨,但这与朝事无关,更不可殃及子孙,况且当年长孙大人反对立您为后,也是出于江山利益而非个人恩怨,要说错误,他也仅仅是一时站错了立场。然而母后几十年所作所为早已证实了父皇当年的英明决断。这是大唐的福祉,也是母亲您的荣誉。如今时过境迁,往事已成烟云,您何不借此机会为长孙大人正名,向世人展示您的王者风范!所以,儿臣请母后下旨重修长孙调堂,并在唐史中赐予长孙家族应得的评价!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只留下弘在当中长跟不起。
  李治:弘儿,如此重要的事何不在朝堂上提,偏偏拣母亲的生日
  弘:儿以为此事不宜当着重臣的面讨论,那样做无疑在众目睽睽之下为母亲规定了答案。而如果母亲真在生日之际下诏,不仅让朝巨子民分享了国母大寿的快乐,还体会到了二圣的无边恩泽。
  李治:(不耐烦)行了,行了,起来吧!我准了…回宫吧,我累了!
  武则天望着李治,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望着父母离去的背影,弘依然跪着没有起来。
  弘:多谢二圣,多谢母后,祝母后生日快乐!
  武则天慢慢转过头,望着弘。
  武则天:你刚才说的那个冀县名马师叫什么来着?
  弘:王世格。
  武则天:嗅!他死了。(弘的身体哆哆了一下,仰脸望着母亲)…他就是驯这匹马时死的,肠子、肚子拉了一地,惨不忍睹,
  你要是真可惜他,就杀了这匹马…,起来吧!
  弘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竟一时忘了起身。
  所有的孩子都有些愣,傻傻地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出神。
  贤:你!完了!只有一句话能概括你今天的行为,迂腐,迂腐之极!难道我们以前说的话于你都是废纸一张,难道我们的盟音都……唉!算了吧,你好自为之!
  贤扬长而去,显紧跟其后,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又转回身。
  显:大哥,你也真是,没的说就别说,你看你,你今天是真让母亲生气啦,我看她的手直哆嗦!
  说完,追着贤而去。旦:大哥,当了太子,但你还是母亲的儿子。做儿子就有最简
  单的道理可循。比方说,在母亲快乐的时候,同她一起快乐,而不是像你那样管她尽早结束快乐,这就叫不孝!不论她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事,不要穷追不舍,要给她做母亲的脸面,这是最基本的为人处世的准则,而你今天却令她真正很伤心!
  旦离去,就只剩下太平怔怔地望着弘,弘全然增了,望着太平一笑,很苦,很无奈,眼里荡漾着泪花。
  旁白你叔叔是一个真正狂热的理想主义者。于是,他就总感到委屈,搞不清自己究竟错在什么地方!这正是他的悲剧。他内心蕴藏着的丰富连绵的爱意,永远表现得顽固笨拙、不合时宜,由此最终蜕变为一件武器,在伤害他人的同时,也结束了自己的命运。当然,他似乎本来就不属于这个讲求效率和策略的世界。

  11.太波池白天外景

  阳光很和善,一叶小舟轻泛于太液池温暖平静的水面上,船头坐着太平与韦氏,两个人的脚伸进水里,激起一股持续的白色液花。韦氏:所说弘哥哥眼皇后吵架啦?
  太平:嗯,母亲生日时,弘哥哥说了好多不着边际的话,母亲很生气,他后来也很伤心……
  韦氏:你发现没有,弘最近总一夜一夜不睡觉,天天两眼通红的,人也瘦了,怪吓人的样子。
  太平:祸是太子弄的,好好的非当太子,人都变了……
  韦氏发现太平直视前方的眼睛直直的,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对面款款地划来一只船,船上有伞,魏国夫人坐在伞下。船头旁有几个健美的奕童在为其吹乐助兴。她穿一件露肩的衣服,头发被风轻轻撩起,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似乎都荡漾着风情,两船相错时,她做爆地甩过一个眼神,一丝笑意挂在嘴角,仿佛美仅仅是她买断的专利。
  太平和韦氏不自觉地转过头去,甚至连船夫都放慢了划桨的速度。
  太平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太平:(对船夫)看什么?快划呀!

  12、武则天寝宫庭院由天外赢

  太平袒肩露背地进入,头发也是全新的样式。她微仰着脸,带着同魏国夫人相似的骄傲表情。
  弘神色黯淡地从武则天寝宫出来,低着头急急地走。
  太平:弘哥哥!你看我今天这套新衣服
  弘只淡淡一笑。
  太平:哎呀,弘哥哥,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昨天又没睡觉吧?
  弘:没什么,有点累,我得走了…
  太平疑惑地望着匆匆而去的弘。

  13.武则天寝宫白天内景

  武则天背门而立,她的手有些微微颤抖,焦躁地来国翻弄着弘遗忘的半把梳子,她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太平入门,端详着母亲的背影。
  太平:您……同弘哥哥吵架了吗?他又惹您生气啦?
  武则天:没有,没有吵架,但他确实让我很生气。
  武则天强作笑脸,在放梳子的同时碰倒了茶杯,水洒了一桌。
  太平:母亲,您怎么了?
  武则天这才转过脸来,带着勉强的笑,但一看到太平的装束,又收敛了笑意。
  武则天:你……穿的是,这叫什么?
  太平:(害怕)这叫……叫…我让女红访做的新衣服,以为您会喜欢…如果母亲不喜欢,我可以…。
  太平局促地担来扭去,试图用手盖住裸露的部分。
  武则天:(注视着太平)你把手放下来…,站直。…走走……让我看看后面……转过来我看看……太平在武则天的调度下像在做一场时装表演。
  武则天:(微笑)不错嘛!窈窕婀娜,露而不浮,把我女儿衬托得如花似玉,谁给你做的?我兴许也学着做一件呢!
  太平:(惊喜)真的?妈妈,你真的也想做一件?告诉你吧!这是我自己设计的!我这就去叫女红坊……
  说着转身跑出,又回来,拾起桌上弘的梳子。
  太平:这是弘的梳子吧?我一会儿去还给他!
  说完,飞一般跑走。

  15.东宫白天内夫

  合欢正在为弘梳头,手中还是那半只梳子。他关切地望着镜中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动的弘。
  合欢:太子,您太累了,应该好好地休息,我看(丛台玉览)的事是不是缓缓再……
  弘猛地张开眼睛,满腔怨怒随即奔涌而出。
  弘:不,(丛台玉览),树天地之正义,匡扶人间真情,这书的修编绝对不能停,而且还要编好,要广采人间英词丽句,广纳民间挚意真情。这将成为帝国百姓行为之本,大唐的国政指南。编这样一本好书,错在何处?难道仅仅因为我用了长孙侯,就要遭如此非难!难道大唐的胸怀就真的这么狭窄吗?
  弘腾地站起身,在屋中烦躁地来回奔走。
  弘:我们看过了太多的同室操戈,太多的友朋相残,这不仅是百姓的悲哀,更是王族统治的耻辱。子不孝,父之过,民不仁,官之患。我们如果不是罪恶的成就者,至少也是阴暗的守陵人。
  合欢倾慕地望着弘,脸上掠过一丝委屈的神情。
  合欢:我……只不过随便说说,您最近太爱动肝火,这样不好,很伤身体的…
  弘望着愣得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指的合欢,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怨气似乎没什么来由。他终于第一次鼓足勇气长久地注视着合欢,他冲动地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弘:合欢,答应我一件事…。
  合欢:什么?
  弘:今天晚上就走,回家去!
  合欢:(惊异地)为什么?
  弘:因为我正在把自己抛入一场战争,尽管这很可能将是一次以卵击石的尝试,然而,它却值得我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那哪怕是注定的失败。因为那是我对于自己教养及血统从儿时就有的承诺,但我却没有资格胁迫任何人同我一起忍受即将来临的苦难,我宁可选择孤独,而不愿与愧疚共眠。
  合欢:您把我理解得太简单了,其实我早已把自己投入了一场更为持久的战争,我连敌人的仇恨都无线享受,得到的仅仅是唾液和鄙夷,并且永无胜机。但是,我明白世上只有一样东西甚至比胜利更加美好,那就是……爱情!不论是遭受了伤害,还是伤害他人,只要是以爱情的名义,并且真诚,就已经是崇高而尊贵的了。原谅与否从来不是爱情的话题。您刚才所表现出的令人感动的宽宏,倒令我怀疑起您对于我的感情。弘,把你的一半地梳子给我!
  弘深情地望着合欢,手下情地摸向腰间,然而却一无所获。他突然变得异常神经质。
  弘:梳子,我的梳子呢?我的那一半儿呢?
  弘完全失控地胡乱抓自己的衣服,几乎在瞬息间剥光了自己。合欢惊恐万状地拦阻他,两人厮缠在一起。
  弘:我的梳子……不!梳子,她拿了我的梳子!
  合欢意识到弘的混乱来自母后的压力。
  合欢:弘,我在这儿,你安静一下,安静…梳子不会丢的……
  合欢温柔地把弘揽在自己怀中,弘颤抖地哀鸣。
  弘:他们为什么不理解我?!我不结婚!
  合欢感动,眼眶湿润了。
  合欢:我懂你,我答应你,今晚就离开…
  弘:(猛地抓住合欢的手)不!我不要你走……
  合欢:你的压力太多了,你这样是会垮的,让我们分开吧。为了你,为了我们……
  弘:你要把我一个人留下?在这偌大的东宫,让我一个人合欢:(捂住了弘的嘴)你不会是一个人……
  两人都含泪相视。许久,弘突然转向镜前,看着里面的自己,非常亢奋,满脸潮红。
  合欢焦虑地望着他。
  弘:如果把民风民智比做水,那么学问教养则为渠。知书方可达理,知理才可育人。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
  期盼的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大唐山河?我需要我们的人民敬爱他们的父母,善待他们的友人,珍视他们的妻小,看到我们的大臣…
  弘突然不语,他僵直地立在那儿,像一具瞬间被冷冻的尸体,一股血从他的嘴里缓缓流出。
  合欢:弘,弘,你怎么啦?
  一口鲜血如泉一样喷涌而出,弘粹然倒地。
  这时,正值太平来到门外,手里握着那半把梳子,惊异地目睹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太平尖叫着,回身跑去。她凄厉的声音穿透了后宫的寂静。
  太平:来人呀!快来救人呀!弘哥哥死了…
  旁白:弘的猝死始终是宫里的一个谜,很多人说是母亲害死的,就像你听到的那样,然而我却不相信,而且永远也不会相信。但死亡,寒冷的死亡,却以弘为形式第一次真切地闯入我的视野。大明宫从此再也不是我所认识的那片无牵挂的乐土,它由于弘的灵魂而开始变得如迷宫一般含义深刻,只有一条路可以通向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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