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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崇拜阮玲玉 追星族纷纷自杀

把玩李绮年 毁星族频频施备


  阮玲玉的死激起了广大观众和电影从业人员对她的深切同情。阮玲玉去世后,孙瑜坐在栩栩如生的阮玲玉遗体旁,默默地凝视着她,痛惜这位被当时社会吞噬了的艺术天才。
  孙瑜在《联华画报》上发表文章说:“她的一生是一页挣扎向上的史实。阮玲玉的卓绝演技霸占了中国影坛十几年以来的第一位。”在阮玲玉去世20年后,他又写文章怀念阮玲玉,对她的表演艺术给予更高、更准确的评价:“阮玲玉的天才演技,是中国电影默片时代的骄傲。”
  在孙瑜的身边,还珍藏着一本宝贵的纪念册子。在这本纪念册中,有韩兰根、殷秀岑、陈燕燕、陈娟娟、金焰的题字留念,也有郑君里、蔡楚生、聂耳、王人美、黎莉莉书写的手迹。
  唯独在有一页上,贴着一小块暗红的漆布,绣了一个精巧、秀丽的“孙”字。在这个“孙”字旁,纪念册的主人,例外地写了几行字:
  十几天前,我请她给我留几个字在老朋友的小册上。她说要想一点好的意思……如今是太晚了,还剩下在拍《小玩意》时她在草帽里绣的一个字……。昨天我们的玲珑美玉离开这浊世了。她去了,但是她的天才永远留在每个人的心坎深处。
  1935年3月9日
  阮玲玉在生前没有应孙瑜的要求,在纪念册上留下片言只语,只用她纤细灵巧的双手绣了一个“孙”字。这个“孙”字寄托了阮玲玉对自己的艺术合作者孙瑜的多少深情厚意,也留下了孙瑜多少怀念和惋惜。
  阮玲玉的死,也激起了人们对社会恶势力的无比憎恨,黄色记者、张达民和唐季珊顿时成为千夫所指的罪魁祸首。因而那帮黄色记者和一些曾热衷于渲染阮玲玉的私生活,发表过许多极不负责任的所谓新闻报道的报纸,以及张达民和唐季珊都急于为自己开脱罪责。
  黄色记者们仍试图误导舆论,把阮玲玉的自杀竟说成是受了她所主演的《新女性》一片的影响,是《新女性》“教唆”阮玲玉自杀的。对此,《新女性》的编剧孙师毅愤而写下挽文:
  谁不想活着。说影片教唆人自杀吗?为什么许许多多志节有亏,廉耻丧尽,良心抹煞,正义偷藏,反自鸣得意之徒,都尚苟安在人世?
  我敢说死者,是社会胁迫她致命的,请只看罗罗皂皂,是非倒置,泾渭混淆,黑白不分,因果莫辨,却号称舆论的话,居然发卖到灵前。
  另有一些记者则声称他们关于阮玲玉的报道是“有闻必录”,有经官的事实为依据的”,似乎阮玲玉的死和他们毫无关系。对此种论调,病中的鲁迅先生拍案而起,写下了《论人言可畏》一文,指出:“她的自杀,和新闻记事有关,也是真的。”
  当然,也有些报纸受到阮玲玉之死的震动,对自己曾有意无意地加入过诽谤阮玲玉的黑色大合唱的行为,有一定的反省,在阮玲玉去世后,发表了一些比较接近事实真相的报道和悼念阮玲玉的文章。
  更多的报纸则热衷于讨论阮玲玉为何要自杀。于是开列出五花八门似是而非的所谓原因,有指张达民和唐季珊为凶手的,也有说是因为舆论的胁迫,也有说是虚荣心驱使的,还有说真正的刽子手,是中国不长进的影迷等等,不一而足,煞是热闹。
  不能说这些说法都没有道理,但这些报纸上的讨论,大多已背离了寻找造成阮玲玉悲剧根源的初衷,有些报纸压根就从未抱有过这样的初衷,因而成了一种文字游戏,一种空论而已。
  在阮玲玉自杀事件中扮演了极不光彩的凶手角色的张达民,在阮玲玉去世后进行了令人作呕的拙劣表演。
  3月8日晚,张达民正在扬子舞厅跳舞,一位熟人走过来告诉他阮玲玉已自杀身死。张达民起初不信,当他确信此乃真事后,心中一阵发虚,因为他明白他是逃脱不了凶手的罪责的。
  他急忙赶到殡仪馆,趁隙溜了进去,见到了阮玲玉的遗体。他的大脑急速地转动起来,明日各报将此消息一登,自己必定立时成为万众唾骂之人,得设法为自己开脱。
  回到家,张达民经过一夜苦思冥想,终于想明白一点,要人们不骂他,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相信他是爱着阮玲玉的,他所恨的只唐季珊一人而已。
  第二天一早,张达民找到了与自己相熟的记者,拿出一块丝巾,指着上面的两块红斑说,这是他昨晚去殡仪馆见到阮玲玉的遗体时,用丝巾擦拭阮玲玉嘴边的鲜血,他要将此丝巾永久保存,以志纪念。说完,将丝巾系在了颈上。
  他在见到另外一位记者时,更大言不惭地说道:
  “余刻下所受之刺激及精神之痛苦,实甚于死者百倍。方寸间,乱不堪言,实无精神,能与君作长谈,惟一言以蔽之,愧恨自己缺乏金钱,以及交友不慎,以致美满家庭,有如今日之结局,若《啼笑姻缘》中之沈凤喜与樊家树之结果,事实俱在,夫复何言,惟有由社会民众加以公评耳。”
  张达民竟能说出他的“痛苦”“甚于死者百倍”这样的话,并以张恨水先生的名作《啼笑姻缘》中的富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的青年学生樊家树自比,其无耻已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其故作姿态,令人作呕。
  阮玲玉的死讯公布后,特别是阮玲玉的遗书发表后,张达民果然受到了多方谴责。张达民读了报上所载阮玲玉遗书的全文,阮玲玉死前对他的怨恨,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但阮玲玉在遗书中所言“张达民,我看你怎样逃得过这个舆论”,未免把张达民想得太好了一点,早已没了廉耻的他,哪里还在乎舆论的谴责。
  不仅如此,当有记者问他对阮玲玉的遗书有何看法时,他竟能振振有词:
  “(遗书)已见报载,惟详细查其字迹,与阮之笔迹不对,但尚不能确定,但余对于此事,决心追究,决不使犯法者逍遥法外。”
  当然,阮玲玉的葬礼他是不敢参加的,他声称他是不愿徒增悲痛才不去的。数日后,他又忸怩作态,来到阮玲玉的墓地,献上一束鲜花。
  如果说此时张达民逃脱罪责还算是有点良心的话,更可恨的是阮玲玉死后,张达民仍不放过她,还想在死人身上发财。张达民看到阮玲玉在社会各界影响很大,遂游说月明影片公司,拟拍阮玲玉自杀影片,自己现身说法,并拟请何非光饰唐季珊,请淡英饰阮玲玉,片名曰《谁之过》,旨在借机发财,并为自己开脱罪责。
  不料,由于月明公司和张达民在价钱上未能谈妥,张达民第一个条件是想提出如自己本人扮演片中的张达民,须以一万元为酬。此后再三商量仍谈不拢,此事方才作罢。
  1938年,张达民又窜到香港世界影片公司,毛遂自荐,拍摄他与阮玲玉恋爱经过的故事片,自编自演,内容仍是低毁死者,为自己开脱罪责,片名初定《阮玲玉》,后改为《情泪》。
  影片拍成后,香港、广州、南洋的影院全都拒绝放映,梦想发死人财的张达民美梦成空,仍是穷困潦倒。
  当时上海的报界指斥说:“张达民在港,颇以前夫为名,向各界制片公司兜售生意,出卖死者,至为可鄙。”卑鄙无耻的张达民逼死了阮玲玉,自己也没能活多久,35岁便因病在香港一命呜呼了,真是恶人有恶报。
  另一个在阮玲玉死后作充分表演的是唐季珊。他利用阮玲玉至死也没有完全识破他的本来面目这一点大作文章,首先在各报刊登“报丧”的告示,称:
  “唐季珊夫人(即阮玲玉女士),痛于国历三月八日戌时寿终沪寓,兹择三月十一日申时,在胶州路万国殡仪馆大殓,择日出丧,谨此讣闻。唐敬玉堂谨启。治丧处设万国殡仪馆。”
  唐季珊俨然以阮玲玉的丈夫自居。
  在阮玲玉入殓的仪式上,每位发言者都心清沉痛地缅怀阮玲玉的业绩和为人,独独唐季珊致词时大谈他与阮玲玉的所谓真正的爱情,痛骂张达民兴讼害死了阮玲玉,似乎阮之死与他的所作所为毫无关系。
  “举殡时,唐季珊特制法琅纪念章数千枚,贻送殡之人,上刻‘唐夫人阮玲玉女士纪念章’字样。但联华公司同人,得此章后,即予退还,亦有当即用刀将唐夫人三字镌去之者。送殡之人,亦多设法除去唐夫人三字。”
  明星公司则明确表示,只要由唐季珊主持阮玲玉的丧事,“明星”绝不以公司的名义参加。“因唐(季珊)为电影界之罪人,致阮(玲玉)于死之导火线”。
  可见,尽管唐季珊拼命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但热爱阮玲玉的电影界同人和观众都清楚唐季珊也是杀害阮玲玉的凶手之一。
  阮玲玉去世后,张达民控告阮玲玉和唐季珊的案子仍按原定时间3月9日开庭。张达民纵然脸皮再厚,此时也不敢出庭了,遂托故由其律师代到,而唐季珊则装出了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来到了法庭,理直气壮地站在被告席上。
  此日庭审并无结果。3月17日再次开庭,这一次张达民、唐季珊及双方的律师均到庭。张达民在庭上大放厥词,说他和阮玲玉曾多么相爱,并拿出一张合影来证明他和阮玲玉是履行过结婚手续的。
  唐季珊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慌不忙微笑地答辩,称他与阮玲玉正式同居之时,阮玲玉早已与张达民办理了脱离手续,并当庭出示了由张达民和阮玲玉共同签字的脱离同居关系的约据。
  此时,张达民变得面如死灰。3月22日,法庭对此案进行判决,结果是唐季珊无罪。理由是张达民无法证明他与阮玲玉有合法的夫妇关系,而在脱离关系的约据上清楚地写着是“恋爱同居”,所以张达民的诉讼请求不能成立。
  唐季珊在阮玲玉自杀后,曾声称“余对玲玉之死,可谓万念俱灰。今生今世,余再不娶妻,愿为鳏夫至死”。可他后来还是娶了新夫人,之后不久又爱上了一位酒吧女郎。唐季珊晚年在经营上遭到惨败,被迫卖了别墅,捧着茶叶,沿街叫卖,潦倒而逝。
  阮玲玉的母亲得到了唐季珊的赡养,1962年病逝于上海。阮玲玉的养女后改名为唐珍丽,亦由唐抚养到中学毕业,后赴泰国定居。
  阮玲玉之死在轰动了一时后,复归于沉寂。以阮玲玉个人的力量,纵然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仍无法与黑暗的现实相抗衡。阮玲玉既不是第一个也远不是最后一个黑暗势力的牺牲品,但是,她是最令人难以忘怀的,至少在电影界和喜爱中国电影的人心目中是这样的。
  阮玲玉的去世宣告了一个时代——中国电影的默片时代——的结束。阮玲玉给默片时代中国银幕留下的许多不可磨灭的艺术形象,已永远地载入了中国电影的史册,任何人要谈论默片时代中国电影表演艺术的最高成就,就不能不谈阮玲玉。
  阮玲玉个人的经历固然坎坷不幸,令人唏嘘叹息,难以忘怀,但更使人铭记的还是她的才华和艺术。
  阮玲玉永远地离了这个世界,但她的众多影迷们却不信。早在阮玲玉刚去世的次日,即3月9日,上海侨光女子中学和民主女子中学的学生影迷们便来到万国殡仪馆探听虚实,当看到阮玲玉真的已死去时,便排坐在石阶上,痴痴地期待着阮玲玉的复活,连中午饭也忘了吃。
  曾在阮玲玉主演的影片中当过临时演员的上海戏剧电影研究所的项福珍女士,听到阮玲玉自杀的消息后,竟含悲吞下鸦片自杀身死。绍兴影迷夏陈氏得到阮玲玉的死讯后将毒药和水吞服。平日仰慕阮玲玉的杭州联华影院女招待员张美英也为阮玲玉之死服毒自尽。
  据说这一天,上海有五位少女为自己崇拜的明星死亡而自杀,外埠为其自杀者也大有其人,她们在自杀时所留下的遗书内容大同小异,即:阮玲玉死了,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些“追星者”们虽然痴狂地崇拜她们的偶像——阮玲玉,但大都没有追出什么名堂。唯有一人例外,那便是南国影后李绮年,不只是追得死去活来,而且还赢得了“阮玲玉第二”的美誉。
  李绮年原名李梦卿,生于广东,长在香港。自幼天真活泼,美丽娇媚,貌以柔弱,但柔中有刚,骨子里含着一股倔强不驯之气。
  早在中小学时代,李绮年就是阮玲玉的崇拜者,凡是阮玲玉主演的电影,她都要看,有时竟会连看五六遍不出电影院。在她那精巧别致的闺房里,到处挂着阮玲玉的玉照。她经常望着这些照片发呆,梦想自己将来也能做个像阮玲玉那样的电影明星。
  30年代初,仅仅为了求得阮玲玉的一张亲自签名的玉照,17岁的李绮年竟然瞒着父母,私下约了两位闺中好友,偷偷地从香港搭轮船来到了上海。李绮年是否得到了阮玲玉的签名照片,没人考证。但这次偷偷的上海之行,却使她的父亲大为光火。
  父亲怕女儿着了阮玲玉的魔,一怒之下,便把她屋里贴挂的阮玲玉的照片付之以炬。李绮年见状,牛劲大发,气冲冲地冲出家门,扬长而去。
  爱女此去,杏如黄鹤,这可急坏了二老爹娘。四处打听,登报寻找,一年,两年,仍不见其踪影。直到1935年香港上映粤语片《昨日之歌》时,两位老人才发现这部影片的女主角李绮年正是自己日夜思念的梦卿女儿。
  失踪的姑娘怎么变成引人注目的电影明星了呢?
  那是1935年初,李绮年在澳门街头闲逛,无意中在报纸上发现了大观影片公司招考新演员的广告。为了得偿夙愿,她便回香港报名应考。
  开考那天,来了20多名妙龄女郎。主考关文清和赵树桑,发现她那娇美的容颜,窈窕的身段,甜甜的嗓音,活似阮玲玉再世一般,认定她是生就的演员坯子,便不约而同地给她打了最高分。
  就这样,李梦卿改名李绔年,步入了电影圈。经过短期速成训练之后,赵树桑以大观影片公司名义和她签订了一张三年期的合同。
  李绮年的银幕处女作是粤语片《昨日之歌》。她演女主角,男主角由关德兴饰演。在拍摄时,导演赵树桑惊奇地发现,李绮年不只外貌酷似阮玲玉,表演风格也很像阮玲玉,确属电影演员的上驷之材。
  他哪里知道,这位阮玲玉的追随者早在学生时代就潜心揣摹阮玲玉的表演艺术了。《昨日之歌》拍成公映之后,果不其然,在南中国和东南亚的华侨中,立即引起了轰动。以往痴迷阮玲玉的追星族,无不把她视为“阮玲玉第二”,一往情深地追起李绮年来。
  殊不知这无奇不有的大千世界之中,追星族之外,尚有毁星族。毁星勇士们一旦狂起来,其能量和效力要比追星族大得多得多。
  随着《昨日之歌》的流映,李绮年的名声越传越远,在银幕上认出李绮年的毁星士也越来越多。于是,这些毁星勇士们,多数出于习性,少数出于忌妒,个别为了要挟和讹诈,一齐冲上阵来,谣言夹着事实,传闻夹着隐私,一股脑儿向李绮年扑面而来。
  李绮年失踪两年间的种种隐私,逐渐被人揭秘,而且人言人殊,在港九澳岛,无胫而走,一浪高过一浪,差点儿没把李绮年这位弱女子淹死。
  特别是其中有位姓庄的富商,看到李骑年成了取之不尽的摇钱树,便不思羞耻二字为何物,急忙请出律师,要求李绮年在十天之内回到澳门住宅,履行与他同居合同。
  这位姓庄的大款儿,在致李绮年的亲笔信中,还把李绮年的绝密部位有颗黑痣还是红痣之类的恐吓语言都写了出来,闹得港澳一带尽人皆知。这位无赖还要挟说,若不回来履行同居合同,就要与之对簿公堂,还要将其隐私一览无余地公布于众。
  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李绮年负气离家出走之后,流浪到了澳门。这天,她突然看到报纸上登载阮玲玉自杀的消息,这消息无疑给这位影迷是一个莫大的打击,她思虑再三,决定仿照阮玲玉,投海自尽。
  当她投入海中被灌得不知东西南北之时,突然感觉到被轻轻托起,此后,她就昏了过去。当她醒过来之时,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躺在一陌生男子的屋里。
  李绮年见此,急忙大叫起来,那男人急忙进屋,见李绮年醒来,高兴地手舞足蹈。原来,这位男子是一位渔民,他见李绮年投海自尽后,急忙将她救起,并把她安置在自己屋里。
  李绮年很感激他的出手相救,便把自己的苦恼一古脑儿地倒了出来。那位年轻男子也说出自己苦衷:由于家贫,年到三十竟没娶媳妇。那一夜,李绮年成了他的媳妇。
  如果两人恩恩爱爱地过下去,这也算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但那男子不但是个赌鬼,而且还是个酒徒。和他同村同乡同年龄的,个个都置了屋,买了地,娶了媳妇,可他却是因赌,因酒,气死老娘,把家中值钱的全送到赌场和酒馆,弄得家里一贫如洗。
  李绮年哪里知道此中究里,和他同居后才发现他的毛病,便天天劝,那男子开始也还听话,但到后来,赌瘾、酒瘾一起涌了上来,坚持不住。
  一个晚上,男子把自己身上的钱全部输掉不算,还把李绮年也搭了进去。第二天,几个流氓赌徒上门要人,李绩年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被推上汽车,拉到一陌生地方。
  流氓赌徒见李绮年很有几分姿色,便一起动手,把她的上衣、内裤全脱了下来,轮奸一番之后,便把她卖到妓院。李绮年这时方醒,是那男子把自己推上了赌台。
  一天,富商庄某在澳门福隆新街嫖妓时碰到了李绮年,他看李绮年青春貌美,娇态迷人,就以重金将其买回家中作妾。怎奈家中已经成群的妻妾一致反对,庄某只好另觅金屋,以藏娇娃。
  庄某对待女子一贯就是逢场作戏,不愿做“黑市夫人”的李绮年怎能常忍此辱?所以,当她在报上看到大观影片公司招考新演员的广告之后,便不辞而别。
  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思。好心的李绮年原以为庄某会不念鱼情念水情,不会怎样难为她。她做梦也没有料到,自己刚做了“阮玲玉第二”,这位庄某就急急忙忙跑出来,扮演了“张达民第二”的角色。
  就在李绮年痛不欲生之际,好心的朋友给她送来喜讯:庄某恶毒要挟的无耻行径,遭到了妻妾子女的强烈反对,只好收回所谓履行同居合同的无理要求,不敢再来张扬此事了。李绮年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李绮年又收到了一则更为令她振奋的喜讯:大观影片公司并没有因为她的隐私揭秘而动摇重用她的决心,决定派她和当时已经成为粤语片白马王子的吴楚帆联袂主演《生命线》。
  这部影片于1935年推出后,再次引起轰动。李绮年成了南中国和东南亚新闻媒体争相报道的对象。吴楚帆和李绮年还分别登上了“粤语影帝”和“南国影后”的宝座。
  香港名导关文清看到李绮年的票房价值与日俱增,灵机一动,根据阮玲玉的生平轶事,又很快编写了一个《人言可畏》剧本,利用李绮年酷似阮玲玉的优势和人们仍在怀念阮玲玉的心理,交李绮年主演。
  在拍摄过程中,李绮年设身处地地扮演自己一向摹仿和崇拜的“悲剧影后”,全身心地投入,很自然地便化入了角色。
  阮玲玉的身世遭遇、感情波折,在李绮年的演饰中得到了有血有肉、声情并茂的体现。影片上映后卖座奇佳,观看的少女,莫不潸然泪下,在场的少男,无不啼嘘悲叹。有的评论说,李绮年的表演“活化了阮玲玉,仿佛她又还阳到了人间。”
  30年代的后期,李绮年又接二连三地在香港主演了《摩登新娘》、《山东响马》、《风流小姐》、《残歌》、《夜光杯》、《太平洋风云》、《女战士》、《女中丈夫》、《女姊妹》、《弹性姑娘》、《白梳女》和《火中的上海》等片。
  在香港和南洋一带粤语片流行区,李绮年大红大紫,如日中天,其声誉超过了当时的电影皇后胡蝶女士。
  三年合约届满后,大观公司正准备与李绮年续约,不意上海艺华公司老板严春堂捷足先登,不惜重金,把李绮年挖到了自己的公司。
  到上海后,李绮年为艺华公司主演了《女皇帝》、《梁红玉》、《风流寡妇》、《地久天长》、《现代青年》和《贼美人》等六部影片,直到上海沦陷。
  仪容和表演风格酷似一代明星阮玲玉的李绮年,爱情生活也是一场悲剧。不过,她的悲剧有些不同于阮玲玉的地方,她不是从来没有过美好的爱,而是吝啬的上帝没有让她成功。
  就在她与那位商人庄某有缘无情之际,在一次宴会上,李绮年结识了一位从福建来澳门采购西洋百货的青年。这位文质彬彬的青年名叫林修文,是黄花岗72烈士之中的英雄林觉民的堂侄。
  李绮年曾被林觉民的《予妻书》感动得流过许多眼泪,如今见到了英雄的侄儿,怎能不爱屋及乌?林修文对李绮年也有好感,每次来澳进货,必到李绮年住处下榻。来往多了,两人互生恋情,以至海盟山誓,私订终身。李绮年离开庄某,其中也有这个因素在内。
  抗战爆发后,热血沸腾的李绮年写信劝林修文弃商从军,以叔父为榜样,报效祖国和人民。林修文接到信后,果然挺身而出,上了抗日前线。
  临行,林修文以诗相赠,其诗曰:
  从军报国不负卿,杀敌疆场抗倭军。
  旦愿凯归结连理,偕赴黄岗祭叔灵。
  李绮年接诗后,感动不已。她为林修文的壮行感到自豪,同时庆幸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了人。此后,这首小诗一直珍藏在她的怀里,人不离诗,诗不离人。纯洁的爱情和美好的憧憬成了李绮年日后历尽磨难而不馁的精神支柱。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上海“孤岛”陷落。李绮年誓不与敌伪合作,退出了影坛,拉起了一个话剧班子,靠演话剧为生。演出并不顺利,她的生活日渐贫困潦倒。
  抗战胜利前夕,她突然接到噩耗:她心爱的林修文不幸战死疆场。支柱倒了,她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从此,她被悲凉、失望和寂寞的阴影笼罩起来,衰老得相当快。
  年过30之后,人老珠黄的李绮年,为了排遣难耐的寂寞,挣脱悲凉的命运,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和一个名叫黎化的男人结了婚。可悲的是,她选择的这位终身伴侣竟是一个好吃懒做、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浪荡鬼。当她发现黎化的种种劣迹之后,生米已成熟饭,她只好把泪往肚里咽。
  1949年,李绮年领着剧团到越南和柬埔寨一带演出,营业上遭到了出乎意料的失败。至此,本来就为失去如意郎君而消沉不已的李骑年,对自己的生活、事业和未来彻底绝望了。
  在生命的终结时刻,她又一次效法了阮玲玉,在金边的一家旅馆里吞下了大量的安眠药。长眠之前她曾悲凄地对人说:
  “我的一生像我崇拜的阮玲玉一样苦,就连最后嫁的丈夫也像阮玲玉的丈夫张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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