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春到知春湖 如此这般,到了1960年春天。连续几阵大风,铺天盖地,黑沙滚滚,忽然,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头上是蔚蓝的天空,地上是碧绿的青草。4月中旬的这一个 星期天,我到这里著名的知春湖公园游玩。这是一个面积很大的人工湖,由于从前 常有野鸭子、天鹅栖息在湖面上,取唐人“春江水暖鸭先知”诗意得名。由于天气 骤暖骤佳又是周日,游人人山人海,出租游船的地方排着长队。我开始只是准备去 散步,一看到排队租船的人我便来了情绪,三步并两步地向游船码头奔去。 走近码头才发现,我们厂的全部5名专家并家属正在那里与游船管理人员大声 争论着什么。黑发专家组长见到了我特别高兴,向我连连招手。管理员见来了一个 认识这些苏联人的中国人也十分欢迎。他们双双抢着向我说话。我再向前靠,立即 弄清,游船的规定是每船限载4人,而专家同志不愿意多租一条船多付一条船的押 金与租金,加上语言障碍,为此双方谈不拢。 我用我的蹩脚的俄语向专家组长解释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并立即提出一个合理 化建议(合理化云云,与斯塔哈诺夫运动一道,这个词也是进口的俄国产品):我 说,我正要租一条船,我欢迎一至三名专家上我的船。 根据精神分析学,我的这个合理化建议不应该是偶然的。但是数十年后我已经 不可能回忆得那么清楚,毋宁说,愈是回忆得清楚愈可能只是自欺欺人。反正我提 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心情激动愉快,我提这个建议的时候已经或是正在看着卡杰琳娜 ·斯密尔诺娃同志。由于正在协调那种鸡毛蒜皮的两国人民的租游船交涉,我一直 没有正眼看她。但是从远处我已经感到,我已经闻到她的气息——她在这5个人里。 另4个人是两对夫妻。那个年代中国人出国是不带配偶的,苏联人带。 底下的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我们上了船。我与喀秋莎在一条船上。满船都是 温暖的阳光,是水与光的合影、倒影、折射、闪烁与重叠。 苏联人可能由于是长年习惯于生活在高纬度地区的关系,他们对于冬季后的阳 光渴望得近乎疯狂。先是另一条船上的苏联朋友开始脱外衣,他们脱下了风衣,又 脱下了西服上身和女士的线衣,再脱下西裤和长裙,再脱下衬衫和马甲……他们的 脱衣四部曲令我紧张心跳,最后看到他们脱得露出了泳装,我才放心一点,知道他 们早有准备,就是要来到这里进行日光浴,同时,我也就明确了,脱衣到此为止, 不会再继续脱下去。 我松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