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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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致远渴望改天换地的婚姻生活,是在他结婚一年后。结婚一年后,他就在梦中开始跟妻子斗争了,而且几次都离婚成功,并按照他的意愿开辟了新的生活天地。醒来后,他就会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妻子,无奈地轻轻叹息着,想以后跟妻子共同的路怎么走。   王致远梦中跟妻子离婚的时候,他们的夫妻生活并不是很糟,甚至可以说挺和谐的,但他就是做了几次类似的梦。   最初,王致远的婚姻,因为妻子雅兰的漂亮和贤惠,显得阳光灿烂,被熟悉他们的人羡慕和称道着,王致远的脸上曾一直挂着很幸福的色泽。   像很多新婚的人儿一样,王致远最初的夫妻生活过度狂热,其结果就是把平凡的日子搞得很神圣,把平庸的生活粉饰得色彩斑斓。这当然不能算坏事,琐碎的生活里揉和了理想和浪漫,搅拌得朦胧一些,就多了别样的滋味。但是,一旦过了雾里看花的季节,生活回到正常的轨道,很容易让雅兰感受到一种较大的情感落差,这是以后的事情了。总之,王致远婚后的一段时间里过得很不真实,像生活在动人的爱情故事里,自然,他自己感到很幸福,有时深夜醒来,他看到身边甜蜜熟睡的妻子雅兰,就会生出疑惑,心里说一些傻傻的话: “这是我的妻子?她归我了?”   “她将来要给我生小孩子?孩子要叫她妈妈?”   ……   这个时候,他免不了要伸手抚摸一下雅兰的脸蛋,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有时还要做一些夫妻之间的快乐事情,似乎用来证实自己对她的拥有。证实之后就激动一阵子,幸福一阵子。   浪漫的生活中,他们自然要想到孩子的。因为浪漫,未来的孩子也便不是真实的孩子了,而是一只美丽的风筝,在他们想象的世界里飞翔着。他们经常共同描绘着孩子如何的聪慧和美丽,并为此陶醉不休。周围的朋友,也喜欢参照着他们两人的模样,议论他们的孩子,由于他们两人长相的完美,便都深信他们的孩子是一件   精品。于是,他们的孩子似乎像成熟了的果实,就挂在树梢上,随便什么时候伸手一摘,就收获回家了。他们两个人描绘孩子的时间,喜欢选择在寂静的夜晚,在宽衣落枕之后,就开始重复已经说过多次的话了。王致远希望得到一个女孩子,还希望这个女孩子的眼睛和鼻子长得像雅兰;而雅兰却希望是个男孩子,希望男孩子的   脑门像致远,宽大而亮堂。   最后,王致远拿出领导的语调,总结性地说:“像你像我都行,总之是漂亮的,总之……”   接下来,他就忙不迭地去吻雅兰丰腴柔软的嘴唇和那双湿润灵动的眼睛,去吻一些本不是供他吻的地方,把雅兰的身子弄得软绵绵的不可收拾。但是,此时雅兰的神志却还清醒,在最关键的时候便会从枕下摸出早已备好的透明橡胶兜,用模糊的声音说:“喏、喏给你……兜住……”   他便极快地接过胶皮兜子,尽管他一向反感这种工具,但仍要靠它去冲锋陷阵,让它白白地分享属于自己的快乐。这都是雅兰的主意,按照雅兰对生活的设计,他们首先要为孩子的到来作必要的准备工作。   王致远和雅兰都是工薪阶层。致远大学毕业分配到某机关宣传处,只是一般的干部;雅兰也是从外地农村考学出来的,在一个工厂技术部门工作,人比较内向,还保留着农村女孩子的那种纯朴,但是却有点保守,对情感看得很重,喜欢较真,理想色彩多了一些,因此后来在一些看起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她跟致远太认真   了,弄得致远挺累的。两个人都是单枪匹马在外面闯荡,积攒的几个钱,一下子都花费在结婚上了,钱兜已经饥饿了很久,瘪瘪的。   雅兰说,我们总不能让孩子生在租住的两间小平房里吧?我们总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感受贫穷的尴尬吧?     王致远就飞快地点头,说是的,是的,别人的孩子买冰棒,玩碰碰车,我们的孩子不能在一边傻看着呀。   这样,王致远就只能忍着一种厌恶的心理,心甘情愿地与胶皮兜狼狈为奸。   目前,王致远参加工作的时间不到两年,按照现在这个政策,他需要四五年后才能分到房子,雅兰估算着四五年后,他们也该存下一些钱了。   虽然孩子要在四五年后才能来到他们当中,但终究是要来的,想到这个可爱的小东西,两个人就有一种温馨的期盼,一种绚丽的遐想,彼此守候着达成的默契,憋足了劲儿朝着前面的目标奔走。   在孩子的性别问题上,他们两人很长时间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总是在温存之后争论不休。其实这是很可笑的事情,孩子还没有一点儿影子,怎么能知道性别呢?但是他们两个人却争论得很认真,争执不下时,雅兰就说:“咱俩画,谁画的像就是谁的。”   于是床那边一个,床这边一个,裸着身子很卖力地画。雅兰画男孩,致远画女孩。隔了几条街的马路还没有安静下来,听得到汽车喇叭声和一些混杂的声音,平房西边的那户人家的窗子又敞开了,电视的声音很大地响着,还有对面一个工地上没白没黑地切割钢筋的刺耳声……所有的声和光都浮躁而张扬。从远处看,致远和   雅兰的两间平房在周围高耸的楼房和嘈杂的声音挤压下,矮小得几乎是卧在了地上,只有屋顶的电视天线倔强地矗着。屋内的一团橘色的灯光那么安静,两个相爱的男女完全躲进属于他们爱的世界里,相互感染着,陶醉着,一笔一划地勾画着他们未来的希望和梦想。   雅兰因为懂得一点儿绘画技巧,很快就画出一个漂亮男孩,等到致远笨拙地画出一个女孩,与雅兰画的男孩并在一起比试时,他自己就先觉羞愧,将那女孩子撕碎,对雅兰说:“就生你那个,生男孩。”   两个人动手将漂亮男孩贴在了床头的墙上,然后相拥而坐,静静地瞅着白纸上红绿彩笔绘出的男孩。温馨的卧室内,溢着雅兰淡淡的桂花香水的味道,柔和的灯光,把他们的身影映照在墙上,映照在男孩的左边和右边。那男孩就似乎像风一样从墙上飘然而下,他们能够感受孩子的气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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