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就在凌其伍变得越来越离不开苗依文的时候,远在澳大利亚的华冰突然有消息
说要回国,而且不走了。正是大暑的日子,苗依文赶到凌其伍家里告诉他这个消息,
脸上呈现出惊慌的神色,满头大汗。
凌其伍可能是在日本吃“杀西米”多了,也可能是天生的基因所致,征服欲特
别强,最喜欢看女人软弱的时候呈现出来无所适从的表情。他哈哈笑着,从冰箱里
拿出可乐,摇一摇,“嘭”地打开,泡沫溅了苗依文一脸。“你有病啊!你说怎么
办嘛?”苗依文不满地说。
“什么怎么办,告诉他,和他离婚,和我结婚!”凌其伍简单地说。“你不要
开玩笑,我和你说真的。”苗依文急了。
“我是说真的。”凌其伍坐得更舒坦了。“开什么玩笑,你自己也不是自由身,
你吓我。”苗依文开导自己,她是第一次听凌其伍说结婚这个字眼,在这之前她没
有想过那种可能性。
“这个简单,只要我提出来,苏敏一定是同意和我离婚的,我们简单,也没有
孩子,没有财产分割的问题,不像你。”凌其伍好像真的思考过。
苗依文不作声了,她低下头,凌其伍说得对,他们两个人比较起来,确实她的
离婚艰难一些,要顾忌的事情远远复杂。“你不要害怕。”凌其伍见苗依文心情不
好,一把搂过她,安慰说:“我不会逼你的,你放心好了,我听你的,好吗?不要
怕,慢慢想清楚了,我不会计较的。”
凌其伍开始施展魅力吻苗依文,苗依文很快地神经松弛下来,乖乖地被抱在他
的怀里,然后一起做运动,彻底地放松了。
第二天,苗依文在办公室意外地收到一个EMS ,里面是2 天以后一张长江旅游
公司的三峡豪华游票子,凌其伍只在一张白纸上写了6 个字,“我爱你”、“我等
你”。苗依文一看,三峡旅游要花5 夜6 天,那怎么得了,每每怎么办?妈妈呢,
她会答应放我去吗?可是,38岁的苗依文看见凌其伍那6 个字,实在是太感动了,
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从他的嘴里能听到如此的甜言蜜语了。苗依文心里有了决
定。
依文妈妈看见女儿提了大包小包吃的东西进门心里就有些明白了,她抢先问:
“是不是又有事情托我啊?你这个小姑娘,最近是怎么了,花头花脑的。”苗依文
掩饰道:“你不要瞎说,我没有事情,买些东西给你吃,你倒是疑心疑惑的。”
每每去外婆大房间练钢琴去了,现在她也被苗依文锻炼出来,不需要她陪在身
旁了,反正苗依文陪在旁边也没有什么大用处,翻翻谱子而已,而且常常走神,要
每每大声叫她醒过来。每每长大了,她没有玩伴,外婆不让她和邻居家的男孩子玩,
说他们都是“枪毙鬼”,每每只好爱上音乐了,她性格有些和爸爸相像,什么话都
闷在肚子里,不问就不说出来。依靠不了别人就只有靠自己,一个人的独立性就是
这样养成的。
苗依文陪妈妈在厨房切海蛰皮丝,妈妈不要她动手的,只要她看在旁边,所以
至今苗依文理论上会烧很多小菜。妈妈又看穿她似的问:“好来,好讲来。”“真
的吗?你真的肯帮我忙?”依文歪歪脑袋对妈妈调皮地说。“你一个人带孩子的滋
味我是知道的,有机会出去玩玩也是应该的,不过嘛,要当心一点,华冰就要回来
了。”妈妈说。
“啥?”苗依文心一惊,难道妈妈已经看出自己的变化了,想想没有理由的呀,
每次自己都是很当心地找好借口的呀。再想想,你做梦吧,自己姆妈是啥人,啥脑
子?!
“妈……”苗依文拖长声音发嗲:“妈你不要乱想,我是和朋友结伴一起出去
玩的,你知道吗?长江三峡就要没有了,如果现在不去,以后就看不到了。”“依
文你说什么,你妈每天看新闻看报纸的,这长江三峡是不会没有的,三峡真正截流
还要三年以后,即使是截流了,三峡也只是矮一点罢了,怎么会没有呢!你这个是
旅行社夸大其辞做广告的说法。”依文妈妈脑子煞清。
苗依文吐吐舌头:“好了,好了,妈最伟大,知识女性,气质女性,我不和你
辩论,我总是要输给你的嘛。昨天我看到夜报上一篇文章讲‘有其母必有其女’,
是真的哦,妈妈能干,女儿就无能;妈妈的缺点就是女儿的优点。妈,你最宝贝我
了。”
临睡前,苗依文来到妈妈床边,摇着手中的蒲扇,她知道妈妈想对她说些话,
她心里也有很多话想告诉妈妈,但奇怪的是,两个女人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勾月,一
句话也没有说。借着清朗的月光,苗依文看见妈妈眼中无限神往的表情,那是对逝
去年华的追忆吧。
不知道妈妈对自己女性的一生满意吗?她满足吗?如果说她有遗憾,她的遗憾
掉落在哪里呢?妈妈曾经是那样美丽、高贵,可是凡庸的日常岁月残酷地打磨了她
的脸,留下了道道印记,苗依文眼中的泪水忽然涌出来。
5 夜6 天飞也似的度过,在“贡嘎号”豪华游轮上,凌其伍和苗依文形影相随
像一对令人羡慕的年轻夫妇。游轮客房和宾馆是一样的,两张单人床,有空调,带
浴室,不同的是落地玻璃大窗占了整整一面墙,舱外的景色就像一副宽银幕的电视,
随时播放着,镜头缓缓移走。每到一个著名的景点,游轮喇叭会发出召唤游客上甲
板看风景的通知,西陵峡、葛洲坝、巫山、白帝陵……凌其伍和苗依文都不动弹,
他们呆在客房中,惊喜不需要和众人分享,只要狭小的空间,只有他们俩。
凌其伍从小出门读书,中学读到大学,又去日本读硕士,独立惯了,和家人呆
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与父母的感情有限,只有到他的婚龄时期,父母让姐姐关心过
他。和苗依文交往好像弥补了他32年来亲情上的所有缺憾,他们像阿拉伯富商挥霍
金钱一样挥霍着时间,不断地说话,对着窗外的三峡美景,对着屋内电视里的内容
评头论足,两人好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审美观、价值观极其相似,一个眼神一声
咳嗽完全知晓对方的意思。
最后一晚,凌其伍和苗依文挤在一张床上,两个人好像在用着最后的晚餐般努
力,苗依文尽兴地呻吟着,泪水淌满了脸,她不让凌其伍退出来,紧紧地抱着他的
腰,脚拇指勾住他的脚踝,一阵阵地颤觫。凌其伍就像一个婴儿般被母亲抱着,他
的脸安静地伏在苗依文胸前两乳中,尽情享受着女人的甜美,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回到上海,苗依文才得知她不在的时候,每每发了一次高烧,是病毒性感冒,
每每有3 天没有去学校,躺在床上小脸又黄又瘦。苗依文脸上旅游带回的喜悦瞬间
消散,背每每下楼去打针。坐在地段医院的长条凳上,每每仰着小脸问:“妈妈,
你到哪里去了,每每很难受。”苗依文更难受了,她说:“对不起,每每,是妈妈
不对,妈妈以后不再这样了。”说完,苗依文不断地对自己说,这就是报应,这就
是报应。
这一次两个人分手,一晃二十多天。其间凌其伍给苗依文打过几次电话,但是
苗依文不想和他见面,每每病了,华冰还有几天就要回来了,她不能见凌其伍,她
想要调整好心情,面对分开已经四年的丈夫。
凌其伍在上海的公司办事处运作得很好,日本电器公司的一部分手机配件转移
到上海来做了,凌其伍在市中心地段的办公楼中借了房间挂了牌,一本正经地做起
了老总,白天忙工作,晚上泡酒吧。凌其伍日语流利,样子极像日本人,不开口谁
都不知道他是地道的上海人。日本男人有钱、色情是众人皆知的,凌其伍沾了日本
人的光,在酒吧艳福不浅,可他坚持只动口不动手的原则,更激起了一些女孩子的
“倾慕”。其中数一个每天游荡在各个酒吧的洋酒推销小姐紫最执着,整晚陪在凌
其伍身旁,给他倒啤酒,陪聊天,连推销的正事都忘记了。
那天晚上,凌其伍闲得无聊又去了酒吧,正和紫小姐调笑得欢,意外接到苗依
文的电话。苗依文说,华冰回来了,他说要请上海的朋友吃饭,感谢这几年对自己
家庭的照顾。凌其伍奇怪地说:“你叫我出席?你脑子怎么想的?”苗依文楚楚可
怜地说,曾经对华冰说起过你的,每每也见过你,妈妈也知道你,我不叫你出席好
像心中有鬼似的。凌其伍“嘁”了一声:“我是不怕的,你想想清楚,我来了你不
要露出破绽来收不了场。”苗依文说不会的。
凌其伍赴宴,他以为是大场面,不料到了饭店,见只有苗依文一家三口加上她
妈妈,他大吃一惊,拔脚想逃已经来不及了。苗依文站起身很客气地对他说:“小
凌你来了。”凌其伍和华冰握手,他看见华冰眼镜的玻璃片后面深邃的目光,不禁
打了个寒战。
一顿饭吃得凌其伍大汗淋漓,他几次喊服务员过来把空调温度开低。华冰只顾
自己埋头吃菜,可能好久没吃正宗的中国料理,每个菜他都要把汤水都吸干才罢休。
凌其伍觉得很好笑,但是他没有心情笑,语调夸张地问华冰回国准备干什么?好像
自己是开路先锋。苗依文代替丈夫说,他准备先休息一阵,看看方向再说。凌其伍
大气地说:“苗大姐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好了,小凌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
力气还是有的。”
依文妈妈举止矜持,她破天荒地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穿了中式深藏青真丝衬
衫,小口吃着,瞄着依文身边这两个男人。每每最高兴了,她的病已经完全好了,
爸爸、妈妈地叫个不停。
在这5 个人中间,苗依文变成了礼仪家,凌其伍从来没有看见过苗依文像今天
那样懂礼貌,居然像日本妇女一样,碎步将他送到门口,鞠了十几个躬还不止,好
像自己家欠了凌其伍一大笔款子似的。
憋闷了半天回到自己家,凌其伍一把拉开脖子上的领带,气哼哼地把身体摔在
床上。“妈的,妈的!”不知道他是骂谁。苗依文是怎么了?女人怎么那样复杂,
脑子里想什么呢!去瞧她一家团团圆圆的,让我去受刺激?让我不高兴,还是干嘛?
所幸不久,答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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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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