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山圣水
说明:
世界屋脊那瑰丽奇异的自然风光和人文古迹;玛信宗教而又大胆追求幸福与爱
情的比丘尼(尼姑);头人的女儿竟然爱上了下贱的黑骨头;昔日的奴隶竟然娶了
解放军的女医生为妻;寺庙里,男女竟然共同睡起了“绳床”;官府里,兄弟俩竟
然为了争夺一个下贱的女奴而争风吃醋;风雪中,雪洞里,零下几十度的气温,两
颗滚烫的心终于点燃起了爱的火焰;神圣的佛战,疯狂的牦牛阵,别样的风光,另
类的风情,长篇影视小说《神山圣水》将为您一一道来。
谨以此文献给西藏和平解放五十周年(2001.5),同名电影和电视连续剧亦正
在运作之中。
我回来了,我终于又回来了,回到了我亲爱的家乡。我离开家乡四十余年了,
家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越来越年轻了、越来越有活力了、越来越现代化了,
而我却变得越来越老了。出走那年我才三十岁,而今我已经鬓发斑白了,汉人说叶
落要归根的,这几年,随着年事的增高,家乡的山,家乡的水,无时无刻不在吸引
着我,呼唤着我。今天我真的回来了,喝着家乡的酥油茶,吃着家乡的牛羊肉,晒
着家乡的太阳光……,哎呀!我太幸福了,就象小时候睡在阿妈的脊背上一样。
我是只身一人回来的,我的第二个英国妻子早就和我离婚了,我的孩子们也不
愿和我一起回来,他们说这里太苦、太落后,我批评他们说这里毕竟是你们的家呀!
他们却都耸耸肩膀冲我傻笑着。我没有办法,我说服不了他们,他们甚至有时候不
愿意用藏语和我说话,我太后悔了,我后悔和他们的英国母亲结了婚,生下了他们
几个畜牲。我更后悔当年跟着杜比斯去了英国,娶了他的傻妹妹,而他却突然甩手
去了美国,遥无音信,把我和他的傻妹妹留在了伦敦。后来他的妹妹出了车祸,剩
下了孤苦伶仃的我。再后来我才知道,他加入了美国中央情报局,负责在关岛和台
湾训练达赖喇嘛的部队,然后再用飞机秘密将他们空运到西藏去,包括我的家乡冈
底斯。1969年的夏天,在我们家乡附近的一座边境山口上,他被冬多手下的一
名神枪手打死了……哎!说到后悔,我这一生后悔的事情简直太多了,早一点的,
我后悔当年不该和我的哥哥争地盘、打冤架,弄得两败俱伤;后来又不该听信了杜
比斯的欺骗,鼓动我的哥哥与冬多他们对着干;更不该的是为了对付冬多,我曾两
次纵容管家绑架了我的侄女丹尼,最后竟让我的侄女残死在了他的屠刀之下,罪过
呀!罪过,不可饶恕的罪过……昨天,我又见到了冬多,还有他的汉人妻子肖雪茹。
他本来是我们家的奴隶,后来成了我们家乡的“头人”,并且娶了汉地的女人,风
光得很。
看上去他们也老了,他们的头发也都花白了。他们似乎也不想再提起以前的事
了,但是昨天告别的时候,冬多还是忍不住地说,今天他要给我叫辆车来,陪我去
神山看看,去圣湖看看,去天葬场给我哥哥和侄女上些香去。我记得我们家乡的丧
事习俗里头并没有这样的规矩,这大概是他从汉地那里学来的吧!或者说是中国改
革了开放了,我们这里也跟着改革了开放了,哎!管它是什么方式呢!只要能寄托
我的哀思就行了。我听了他的话,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我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他说他也想去看看他们,他已经好长时间没去看丹尼了。我看见他的眼眶潮湿了,
我知道,几十年了,他仍然在思念着丹尼,我想安慰他,但我只是流泪,说不出话
来……车来了,冬多和肖雪茹微笑着从车上走下来,我赶忙迎了上去,他们俩却左
右搀扶着我向车子走去。我们上了车,坐定后,肖雪茹就操着很标准的藏语和我说
起话来,我记得她原来是不会说藏话的,看来她嫁给冬多之后,已经入乡随俗了。
她给我介绍了开车的司机──她的儿子格桑,还问起了我家里的情况,我惭愧地吱
吱唔唔不知说了些什么。
我们上路了,草原在向我们身后飞快地移动着,雪山迎面向我们扑来,山岗上
的风力发电站远远地向我们招着手,有时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一只野牦牛,喘着粗
气拼命地和我们的车子赛跑,直到超过了我们的车子方才停下来。
一路上,车子虽然颠簸得很厉害,但是久违了的家乡山水毕竟让我陶醉,使我
没有丝毫的倦意。记得在从北京飞往拉萨的班机上,我透过机窗,向下俯瞰,“天
哪!太美了!”
我竟失声惊讶于眼前的景象了。一座座冰晶玉洁的雪山,一处处清澈见底的海
子,还有那一片片一群群在草原上飘动着的羊群牛群,我从来没有在飞机上看到过
这么美丽的风景,我在心里暗暗责骂自己,我应该早点回来才是,“唉!”不说了,
一言难尽……我们几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心情非常愉快,在经过古格城堡的时候,
我们实在是忍耐不住了,终于还是说起了四十年前的事,一幕一幕的,就好象是看
电影……
第一章
那是一九五零年的中秋,突然降下的一场暴风雪把我们冈底斯一带变成了银白
色的世界。雪过天晴之后,强烈耀眼的太阳光重新挥洒在大地上,使覆盖草原的皑
皑白雪反射出了万道的金光,顿时,我们的家乡又重新暖和起来。
我们的家乡处在西藏的西部,也就是现在的阿里地区。西藏号称为世界的屋脊,
我们家乡就是世界屋脊的屋脊了,因为她的海拔比西藏其它地区还要高出许多。冈
底斯山脉从我们家乡横贯而过,与喜玛拉雅山遥相呼应,也给我们家乡留下了许多
美丽的雪山、漂亮的湖泊和神圣的河流,其中有四条非常著名的河流,她们是狮泉
河、象泉河、马泉河与孔雀河。这些河流最终都流向了国外,注入了大海。所经之
地,人们得以繁衍生息,安居乐业,所以都将其视为神圣之河,或叫作母亲河。每
逢闲暇季节,人们都身背行囊,朔源而上,去追寻神河之源,最终都找到了我的家
乡,找到了圣湖和神山,也就是玛旁雍措和冈仁波齐。于是人们或绕转神山,驱灾
避邪,或沐浴圣湖,洗净风尘。
我记得那年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了我的家乡,我是在外游荡了八年才又回到
我的家乡的。那天我带着一队人马,蹋着厚厚的积雪,朝着我家乡的方向走去。我
们爬上了一座山梁,举目四望,远处是山峦叠嶂的冰峰,近处是浑圆起伏的山丘,
晶莹透亮的神湖、鬼湖则静静地横卧在神山(冈仁波齐峰)的脚下,……,一望无
际的原野使得披上银装的冈底斯山脉更显得雄浑、神奇。
那时,我们是处在神山东南方向的一座山梁上。当时我带着我的人马,正在跨
越国境线,进入中国境内。我的队伍中有英国远东情报局人员杜比斯先生,其他人
均为藏族人,还有冈底斯一带的头人索贡的弟弟布丁等人。这个人实际上就是我,
十年前,我和哥哥兄弟二人,为了争夺冈底斯的地盘,曾大打出手,我的人势单力
薄,吃了败仗,无奈我只好逃往国外,等候时机。后来,在加德满都做生意的时候,
遇到了杜比斯先生,他说他可以帮助我打败我的哥哥,拥立我为冈底斯的头人,我
信任了他。
我们大队人马已经越过了国境线,突然,英人杜比斯先生停下了马,指使我说
派几名随从,将那块刻有繁体中文、藏文和外文的界碑连根拔起,抛到雪堆里去,
我照他说的做了,我们就又上路了。这一点我一直非常后悔,那时我对杜比斯先生
可以说什么都是言听计从的。后来我听说,那天,在神山附近的东北方向,冬多也
带着一队人马,身着黄色军装,走过莽莽雪原,也回到了冈底斯。
早在那时的八年之前,曾在我们家做银器的奴隶──冬多,因和我哥哥的女儿
丹尼产生了恋情,遭到了我哥哥的惩罚,被软禁了起来。一天晚上在丹尼的帮助之
下,冬多逃出了冈底斯。冬多说他是穿过了可可西里无人区,跑到了青海,随后参
加了共产党的部队,和国民党军辗转作战数十次,多次荣立战功,后来被提升为了
副连长。
八年之后,即一九五零年秋,也就是那一天,他和两名汉族军官郑刚与何云山
率领由汉、藏、回、维等民族组成的一支共军小分队,从新疆奉命挺进藏北,驻守
边防。他们翻越昆仑山,跨越千里无人区,历经各种磨难不计其数,牺牲了十几位
弟兄,最终回到了冈底斯。
那天,在神山附近还发生了一件事情。那天,天空藏蓝藏蓝的,在一座山梁的
上空,突然飞来了数十只的秃鹫,它们睁着饥饿贪婪的眼睛,在天空中盘旋着、鸣
叫着、搜寻着。
经过了数天的暴风雪,饥饿难耐的飞禽走兽们,都纷纷出来觅食寻欢来了,牧
民们也都赶紧把牲畜们放出来,赶到这冰天雪地里,让它们吃些雪下面的枯草,以
解燃眉之急。
冈底斯一带的头人,也就是我的哥哥索贡,家里的奴隶小扎西也赶着一队羊群,
正在这座山梁下面放牧。他个子还没有头羊高,但是机灵得很。他一边抬头看一看
天上的秃鹫,一边使劲儿地甩着手中的鞭子,口中不停地喊着:“噢──嚎嚎──,
噢──嚎嚎──。”
突然,一只巨大的秃鹫从空中俯冲了下来,顿时羊群中一片混乱,惊叫声此起
彼伏。小扎西赶忙奔跑过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只秃鹫闪电般从羊群中抓起了
一只羔羊,腾空而起,迅速地向远处飞去。小扎西眼巴巴地望着渐渐远去的秃鹫,
听着羊羔那悲惨绝望的叫声,无可奈何,于是,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天大哭起来。
虽然暴风雪已经停止了,山梁的背面却仍然还是寒气逼人。这时,我哥哥的管
家索仁带着一行人马,正在向山梁顶上爬去。他们看见了飞过来的秃鹫,便把一位
藏族老人──老江珠从马背上推了下去。他是冬多的父亲,他的怀里插着一把六弦
琴,随着身体的着地六弦琴也跟着发出了“咣啷,咣啷”的响声。他嘴里塞着羊毛,
四肢被紧紧地捆在一起,但六弦琴却死死地被他抱在怀里。
管家举起马鞭狠狠地抽打着老江珠,并咬牙切齿地嚷着:“我叫你唱!我叫你
唱!你这个贱骨头,我今天就叫你下地狱,叫你永远不得转世。”老江珠不停地在
地上翻滚着,躲避着抽打过来的鞭子,但他始终没有让怀里的六弦琴碰到地面,好
象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在一块巨石的背后,一位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身背弓箭,怀插腰刀,死死地盯
着管家等人,他就是老江珠的女婿巴桑,我哥哥后来告诉我说他是冈底斯的一只雄
鹰,我倒是没看出他有多少能耐。
管家打累了,扫视了一下四周,又看了看天上的秃鹫,骑上马,躬起他那干瘪
的腰杆,双腿猛夹一下马肚,照着马屁股猛抽一鞭,一行人随他扬长而去。
这时天空中的秃鹫们开始争斗起来,好似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空战,只见十
几只勇猛的秃鹫不停地多波次地朝抓羊羔的那只秃鹫拼命地攻击着,攻击着。突然,
那只秃鹫经受不住同类的围攻,松开了双爪,羔羊便从空中掉了下去,与此同时,
便有两只秃鹫闪电般伏冲下去,想从半空中截获到手的猎物,但是它们没能成功,
羔羊还是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落在了蜷缩着身体的老江珠附近。小羊羔发出了一
声凄烈的残叫,四肢仅稍稍抽动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一条小生命就这样结束了。
结束争斗的秃鹫们这时发现地上有了更大的猎物(老江珠),便开始向下盘旋起来,
伺机寻找着战机。
莽莽雪域,巍巍神山。
那天,冬多带着他的人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也非常吃力地爬上了一座山梁,
他习惯性地举起望远镜向四周寻望着,他自言自语道:“到了,真的是到了,我们
终于到了。”
突然,他又高声喊到:“前边有人!”他的人赶忙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他的指导员何云山看了看说:“快!还活着。”他的连长郑刚看了看命令他们
说:
“部队散开,我们几个过去。”冬多、郑刚、何云山、肖雪茹、旺堆及两名战
士扬鞭策马,向老江珠飞驰而去。几十只秃鹫已经纷纷盘旋落地,滚圆滚圆的眼珠
贪婪地窥视着老江珠,凶神恶煞般向他逼近着。巨石后面躲藏着的巴桑,抽出腰刀
正要跑将过去,突然发现几匹快马向这边飞奔而来,他又只好插上了腰刀,但是他
取下了弓箭,张弓搭箭,凝视着前方。
冬多、郑刚他们一行快马,火速般赶到了老江珠的跟前。他们翻身下马,正要
上去给他松绑。突然,“嗖!”的一声从附近的一块巨石后边射来了一支暗箭,刹
那间,他们的连长郑刚中箭倒下了。冬多猛然一惊,举起冲锋枪就向奔跑的射箭人
开枪射去。说时迟那时快,指导员何云山将冬多的枪身猛地向上一推,只听“嘣、
嘣、嘣”一个点射,子弹打在了半空中。冬多愤怒地大声喊道:“你这是干什么?”
何云山气冲冲地说:“不能开枪!”
冬多:“为什么?”郑刚捂着左臂上的伤口低沉地说:“听指导员的。”女军
医肖雪茹慌忙打开身上背的药箱,取出救急包,拔掉郑刚左臂上的箭杆,迅速地包
扎着……。
受惊的秃鹫们纷纷拍打着翅膀拼命向山坡上跑去,它们跑到山坡顶上,赶忙转
向另一个方向,又飞快地向山坡下滑行起来,转眼间,它们就象滑翔机一样又飞将
了起来。
巴桑逃走了,惊慌失措的他,头也不回地向他家住的方向跑去。
在大清沟附近的一顶帐篷里,巴桑的老阿妈微闭双目,盘坐在火炉跟前,她手
中的摩尼轮不停地摇动着,口中反复地念叨着六字真言:“喔、玛、尼、叭、咪、
哞,喔、玛、尼、叭、咪、哞……。”巴桑的妻子卓嘎也就是冬多的姐姐一边往炉
子里加着干牛粪一边说:“巴桑也该回来了,让佛祖保佑巴桑能救回我阿爸。”五
岁多的小女儿措芹在一旁开了腔:“我外公有什么不好?他们为啥要害死我外公?”
卓嘎瞪了女儿一眼:“小孩子家懂个啥?快出去看看你阿爸回来了没有。”小
措芹刚走出帐篷,就被慌慌张张跑回来的巴桑拉了进来。
卓嘎劈头问道:“阿爸呢?”巴桑喘着粗气说:“被妖兵抢走了!”
巴桑的阿妈猛然睁开了双眼,惊叫道:“我的天啊!江珠这下可真活不成了!”
说完她老泪纵横又闭上了眼睛,她一边摇着摩尼轮,一边念叨着:“江珠是好人,
江珠是好人,愿佛祖保佑,千万不能让妖兵吃了……,喔玛尼叭咪哞……。”
卓嗄惊慌地问巴桑道:“你见妖兵是什么样?他们会吃人吗?”巴桑气愤地说
:“那么远我怎么看得清?我射死了他们一个,他们向我开了枪,要不是我跑得快,
早让他们给打死了。”
卓嗄埋怨道:“这下可完了!你射死他们干什么?”巴桑蹲在地上用拳头使劲
儿地捶打着脑袋:“唉!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卓嘎恐慌地:“头人说了,妖兵杀佛灭教,吃人不见血,你又射死了他们的人,
这下我们可就要遭殃了,我们该怎么办呀?”巴桑猛地站了起来:“走,继续向南
走,现在就走。”小措芹听说又要走,上去抱住巴桑的腿大哭大叫:“我要外公,
我要外公。”
卓嘎抱起小措芹:“你外公是个疯子,是疯子就要升天的,佛祖让他到天堂里
去了。”
小措芹用巴掌打着妈妈的脸边哭边喊:“我也去,我跟外公去天堂,我不走,
我不走。”
巴桑的阿妈停止了手中摩尼轮的摇动,睁开了双眼,她用手抹了一把眼泪说:
“还是头人说的对,搬家,我们快搬家,我们千万不要见到妖兵。”她从卓嘎怀里
接过小措芹又摇起了摩尼轮……。
巴桑走出帐篷吹了几声口哨,正在雪地里刨草吃的两匹马和五头牦牛跑了过来。
巴桑和卓嘎迅速地拆掉帐篷,把全部家当驮在两头牦牛背上,全家人骑上马和牛,
赶着羊群上路了。
冬多他们的连长被巴桑射伤了,他们又解救了一位老藏民,所以他们就决定不
走了,他们就在那座山梁上安下了营寨,他们支起了十几顶军用帐篷,草绿色的帐
篷顿时给一望无际的雪域高原增添了一些色彩和生机。
在他们连部的帐篷里,肖雪茹蹲在郑刚的地铺跟前,把郑刚胳膊上包扎伤口的
纱布条一层层地取下来,郑刚的胳膊上露出了一寸多长的伤口。肖雪茹心疼地说:
“伤得不轻呀!
得赶快缝上几针,缝上几针才好得快。“
郑刚看着肖雪茹那心疼的眼神,赶忙微笑着说:“听你的,缝就缝,伤口长得
越快越好。”
肖雪茹:“缝针疼得很,得先打麻药。”郑刚犹豫了一下:“我不打。”
肖雪茹佯装愠怒地:“不打也得打!”郑刚严肃地:“你没看,我们离开新疆
进入藏区已经两个多月了,才第一次碰到老乡,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一场暴风
雪下来,后续供应就中断了,药用完了我们以后怎么办呢?”
肖雪茹也认真地说:“你说怎么办?”郑刚随即笑着说:“不打麻药,就这么
缝,也让我学学关老爷嘛!”
在另一顶帐篷里,冬多和老江珠用藏语在亲切地交谈着,老江珠惊奇地说:
“你们对我这么好究竟为了什么?”冬多回答说:“我们是解放军呀!”
老江珠又问道:“解放军是什么军?你们见过红军吗?”冬多听了高兴地说:
“解放军就是当年的红军呀!”
老江珠:“你是说解放军是由红军变来的?”冬多:“是呀?是呀?”
老江珠:“这么说你也认识红军喽?”冬多:“我们就是红军,红军和我们解
放军是一家人。”
老江珠若有所思地说:“噢!我明白了,难怪他们非要让我升天呢!”老江珠
又非常深沉地说:“我给人唱《格萨尔》时,也唱过红军……”冬多的眼睛突然一
亮说:“噢!
这么说您见过红军喽?“
老江珠两眼圆睁,面带笑容地说:“见过见过,十几年前我还给红军带过路呢!”
冬多听罢猛然站起,上去攥住老江珠的双手,呼喊着:“阿爸,阿爸,你是阿
爸呀!
我是你儿子呀!我是冬多呀!“老江珠凝视着自己的儿子,老泪纵横。冬多跑
出了帐蓬高声喊了起来:”指导员!指导员!“差点和旺堆撞了个满怀,旺堆:”
副连长你急什么?“
冬多笑着说:“我找到阿爸啦!快,快告诉指导员去。”旺堆:“走。”他用
手指了指连部的帐篷,俩人拉扯着走了过去。帐篷里挤满了人,都在静静地看着郑
刚。只见郑刚趴在地铺上,嘴里紧紧咬着刀鞘,牙齿把刀鞘咬得‘咔咔’直响,头
上的汗珠向下滚落着,肖雪茹用针扎进伤口部位的肉里缝完了最后一针,大家这才
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脸。
指导员见冬多急匆匆地进来了,便张口问道:“副连长有事?”冬多迫不及待
地说:
“我找到阿爸了。”
大家听了,都愣住了,何云山又接着问道:“他在哪儿?”冬多说:“就是我
们今天救的那个老人。”
郑刚从地铺上突然坐了起来,想举起双手喊:“太好了!哎呀!”随即他又本
能地用右手捂住了伤口。
冬多领着何云山等人来见老江珠,何云山握住老江珠的双手久久不愿松开,老
江珠也激动得满脸泪花。老江珠目不转睛地看着何云山的脸,口中不住地用藏语念
叨着:“是红军,是红军。”冬多忙在一旁翻译道:“我阿爸说我们是红军。”
何云山又问冬多道:“他怎么知道红军?”冬多脸色一沉说:“说起来话长了,
十五年前我老家在甘孜,因我阿爸给红军当过向导,后来遭到土匪恶霸的迫害,我
们全家逃出甘孜来神山朝圣,路上我阿妈病逝了,阿爸带着我们姊妹三人走了一年
多,终于来到了冈底斯……”
何云山打断冬多的叙述:“这下好了,你们该全家团聚了。”冬多深情地问他
的阿爸道:“阿爸,您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老江珠用手抹了一把眼泪说:“哎!
自打你逃走之后,为了避免他们加害于我,我就只好装疯卖傻,云游四方,依靠卖
唱为生,已经八年了……”说着老江珠又抹起了眼泪。
冬多:“那他们今天为什么要杀害您?”老江珠愤怒地说:“他们说我谣言惑
众,鼓动人心,所以就想把我……”
冬多:“珠丹,珠丹她好吗?”老江珠:“她,她早就出家了,她现在改名叫
丹尼了,她出家后,老活佛就给她起了教名,改名叫丹尼了……”冬多听了他阿爸
的话,复杂的心情溢于颜表,他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两眼炯炯有神地望着远方,
任凭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这时,他的耳边好象回响起了丹尼那甜美嘹亮
的歌声:“为了我的情人,历尽千辛万苦;如今不达目的,借刀让我削发。若能与
情人一起,哪怕是赤脚爬山、披荆斩棘和涉水,也是心甘与情愿。……”
肖雪茹背着药箱进来了:“大爷,该换药了?”冬多赶忙擦掉眼泪,微笑着给
她介绍道:“雪茹,这是我父亲。”
肖雪茹猛然一惊道:“父亲?”大家看着肖雪茹那吃惊的样子都会心地笑了。
旺堆一高兴,跑出帐篷就大声喊了起来:“找到父亲了!找到父亲了!”冬多的战
士们也纷纷从帐篷里跑了出来,兴奋地喊了起来:“找到父亲了!找到父亲了!”
晚上,冬多他们连部的帐篷里,郑刚半躺在地铺上,何云山和冬多靠在自己的
马搭上,三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快要着完的蜡烛,陷入了沉思,气氛显得
异常的沉闷。这时,旺堆端着一个盆子进来了,笑嘻嘻地说:“你们看,饭来了。”
众人的眼光转向了盆子,何云山激动地问道:“那来的糌粑?”旺堆回答道:“这
不是糌粑,是马料,是老班长把豆子炒熟后用石头砸出来的。”
郑刚迫不及待地说:“吃吧!吃吧!真是饿坏了!”
何云山又接着问道:“全连都有吗?”旺堆:“每人半茶缸,都一样。”说着
几个人动手用自己的缸子盛上了炒面,旺堆又用盆子端来了开水,给大家倒上……
郑刚微笑着说:“我觉得,这里海拔已经快接近5000米了,你们说呢?”何云山接
过话茬哈哈大笑道:“我们连长什么都行,不光敢学关老爷,还能测出冈底斯山有
多高。”
郑刚用手抓着拌好的炒面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填,边吃边说:“你们看,这刚拌
好的炒面连热都不热,足以说明这里的水开了也不到七十度。”
冬多不好意思地笑着:“有了我阿爸,过几天咱们就能吃上大块羊肉了。”何
云山说:
“还是副连长说得对,军民鱼水情嘛!现在我们这些鱼儿们还没见到水呢!”
冬多故作生气地:“怎么没有见到水,我阿爸不就是水吗?”何云山笑着说:
“是水,是水,但他老人家单独出去太危险了,你又是八年前头人要抓的要犯,为
了避免摩擦,现在我们还是继续往南走为好。”
郑刚:“马上要入冬了,后方供应已经中断,如果再找不到牧民群众,我们可
就真的危险了!”冬多激动地说:“我和我阿爸明天去寺院一趟,看他们能把我吃
了不成?”
郑刚诡秘地说:“是不是想你的小情人了?”冬多瞪了郑刚一眼:“你拉倒吧!
什么时候了还顾上那个?”几个人正说着,旺堆又端了一盆开水进来了,他边给何
云山倒水边说:“这是咸开水,里边放有野葱呢!”
何云山看了一眼旺堆,灵机一动说:“有了,叫旺堆和江珠大叔一起去寺院,
找不到牧民群众先见见活佛也可以嘛!”旺堆高兴地推了冬多一把说:“说不定我
还能见上嫂子呢!……。”冬多瞪了他一眼,旺堆赶忙跑了出去。
第二天,旺堆和老江珠骑马行进在草原上,高原的阳光显得格外刺眼,老江珠
今天特别高兴,他一上马就拿起了六弦琴,弹奏起来,他又唱起了《格萨尔》,悠
扬的歌声在空旷的雪原上荡漾着。
他们不停地催马前进着,可是两匹马走上一会儿,就停下来用前蹄刨开积雪,
啃上几口地上的枯草……。马实在太饿了,老江珠只好对旺堆说:“我们停一停吧!
让马吃会儿草咱们再走。”旺堆下了马,用脚踢开一片积雪,露出了草地,两匹马
争抢着啃了起来。
旺堆和老江珠坐在雪地上,旺堆从藏袍里掏出一块马肉,用腰刀分割成两块,
递给老江珠一块,两人吃了起来。
旺堆沉着脸说:“昨天晚上我们老班长又杀了一匹马,我和冬多是坚决反对杀
马的,我们几个藏族同乡也拒绝吃马肉,但是全连已经没有什么吃的了,他们是哭
着把马杀了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如果再找不到老乡,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老江珠听了深情地说:
“这次我们俩如果能够通过依西老活佛解除老乡们的恐惧和误解,我看很快就
会好起来的。”
旺堆说:“不说这个了,说点高兴的吧!”旺堆面带笑容地问道:“大叔,您
是怎么学会唱《格萨尔》的?”老江珠微笑着说:“逼出来的呗!八年前冬多逃走
之后,头人要加害于我,我装疯卖傻逃到了神山,跟着一位从拉萨来咱们神山朝圣
的诗人学唱。我跟他围着神山转了十三圈,整整用了一年半的时间,也学会了唱《
格萨尔》的看家本事,你可以打听打听,现在冈底斯一带谁不知道唱《格萨尔》的
疯子江珠。”
旺堆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噢!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呀!”
傍晚,在神山脚下的一座寺庙里,老喇嘛依西活佛领着几十位小喇嘛正在念经,
几十盏酥油灯把大佛殿熏得烟雾腾腾,昏暗的灯光下,喇嘛们一个个神情专注,毫
不懈怠。中秋的月光格外明亮,这时从远处传来了马匹的铃铛声,两匹马由远而近
来到了寺院门前,旺堆和老江珠翻身下马,走进了寺院……大佛殿里,老喇嘛正在
庄重地宣布着:“今天颂经到此……”他正要宣布众僧离去,抬头看见老江珠和旺
堆进来了,忙从颂经台上走了下来。他走到老江珠跟前问道:“老疯子,怎么这么
久不来我寺啦?”
老江珠举手行礼笑着答道:“我刚从地狱回来,今天这不就来了嘛!”老喇嘛
拉着老江珠的手走到颂经台上说:“今日唱《格萨尔》的施主光临我寺,他是疯子
乞丐,不会带来什么恩施,我们就破例让他唱段《格萨尔》吧!”台下的喇嘛们纷
纷面露喜色。
老江珠慌忙跪下向老喇嘛磕长头行大礼,他的头一下子拱到了老喇嘛的裆下,
惹得喇嘛们都笑了起来,但谁都没敢笑出声来。当老喇嘛指着旺堆正要问话时,老
江珠忙解释道:
“这是我的徒弟,刚捡来的。”老喇嘛信以为真,点点头唠叨着说:“疯子口
中出真言,疯子口中出真言呀!”
老江珠也毫不客气,向众喇嘛举手行礼后,调好琴弦,开场道白道:“说我疯,
我就疯,疯话唱给众僧听,疯子口中出真言,疯言疯语道真情,我今天给大家唱一
段格萨尔王及其众英雄进行正义之战,赢得了岭国的太平盛世,所以人们赞美英雄
而鄙视懦夫。”然后他唱道:“坐在家中活百岁,不如为国争光彩;与其厚颜老死
埋坟场,不如英勇战死赴九泉……”其优美动听的琴弦声和生动活泼的演唱,使喇
嘛们听得津津有味。这时老喇嘛转过身,对身后站着的一个小喇嘛耳语了几句,小
喇嘛随即离开了大佛殿。
小喇嘛出了寺院大门,双手对着嘴凑成喇叭形状,面向附近的山崖上大声呼喊
起来:
“丹尼!丹尼!快下来听唱《格萨尔》吧!……”
离寺院一百多米处,有一段悬崖绝壁,距地面二十多米高的绝壁上有座禅洞,
洞内陈设豪华,阴森幽静,一闪一闪的酥油灯下,两名尼姑正在打坐。其中一名年
龄稍大一点的有二十多岁,长得眉清目秀,楚楚动人,她就是我的侄女──冬多的
相好丹尼。丹尼听到喊声,睁开了双眼,拉起身旁的小尼姑梦尼说:“走,咱们也
去听听去。”小尼姑面露喜色,随丹尼出了洞口。她们两人抓住一根牛皮绳,先后
从崖上滑了下来。
大佛殿内,老江珠正唱得兴味昂然:“与其像狐狸夹尾逃深山,不如似猛虎斗
死在人前;不回击敌人的进攻是懦夫,不报答友人的恩情是骗子……”这时丹尼和
小尼姑梦尼进了大殿,老江珠见有人进来,睁开微闭的双眼向丹尼示意,丹尼点头
回敬后和小尼姑席地盘腿坐了下来。
老江珠止住唱腔开始道白:“话说格萨尔王降伏妖魔重见珠牡。”他琴声又起,
激动地唱道:“你并非一般凡家女,你是白度母下世来;你右转好像风摆柳,你左
转好似彩虹飘;你站起来好像垂彩绸,你坐下来好像堆锦绣……。”突然,台下有
个小喇嘛高声喊了起来:“我们出家人不听这个!”
老江珠听到喊声,睁开了双眼,拱手行礼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今天就唱到这里吧!不过有件事情得告诉大家,解放军可是已经来到了我们冈底斯。”
喇嘛们顿时都吃惊起来。
老江珠停顿片刻,说:“你们不信可以看一看这个”他说着从藏袍里取出了一
卷传单发了起来:“解放军可是好人呀!爱护牧民,尊重佛教,守卫国土,普救众
生,是我冈底斯之大幸呀!”
众喇嘛拿着传单在传看着,突然,刚才喊叫的那个小喇嘛又喊了起来:“他是
疯子,他骗我们,妖兵杀佛灭教,吃人不见血!”他这一喊,引起了喇嘛们的一片
混乱,有几个喇嘛摩拳擦掌,涌上去就要对老江珠出手。丹尼急中生智大声喊到:
“佛门圣地,休得动手!”只见老喇嘛“哼──”了一声睁开了双眼,他站起来说
:“疯子的话,岂可听信?
把传单统统给我收上来。“下边的喇嘛一个个把传单交到了老依西的手里。丹
尼机警地把一张传单藏进了佛袍里,这时老江珠又从老喇嘛的背后给他磕起了头,
由于老江珠用力过猛,差点把老喇嘛撞到了台下,喇嘛们终于忍不住了,纷纷发出
了一片爽朗的笑声。老喇嘛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着说:”真是个疯子!真是个疯
子!“
太阳西沉,秋风凄凄,破旧的古格王国遗址高低错落地镶嵌在一个偌大的土山
上,整个景象显得异常的荒废和凄凉。据说公元一六三零年,这里发生过一场残酷
的战争。弟弟为了争夺哥哥的王位,搬来了远在克什米尔的拉达克军,一时间古格
城堡的土山上,战马嘶鸣,矢箭横飞,尸体遍野,血流成河,……。经过一个多月
的激烈战斗,拉达克人攻陷了古格王国的都城,俘虏了国王,可是拉达克王并没有
让国王的弟弟执掌王位,而是在经过了疯狂的掠夺之后,完全占领了古格王国,至
此,延续了七百年辉煌历史的古格文明,渐渐地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消失了,至今
谁也不知道古格人去了哪里,据考证我们这些人也不是古格的后裔,我们是从青海
那边迁过来的,算是达赖的同乡。
在山丘的顶端,有一座院落,这就是我哥哥的家,或者说是我和我哥哥共同的
家。大院门口,有两名身穿藏袍背着叉子枪的卫兵来回地走动着,屋顶上那五颜六
色的经幡旗在秋风中哗哗地飘动着……。
室内,几十盏酥油灯燃烧得正旺,把一间四十多平方米的大厅照得彤彤亮亮,
屋子中央的牛粪火炉里正冒着翠蓝色的火焰,地板上铺着一张硕大的波斯地毯,一
只波斯猫正卧在地毯上打着瞌睡,浓郁刺鼻的印度香味弥漫在整个大厅之中。
我是在第三天傍晚才回到家的,到家之前,我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生怕我哥
哥对我非礼。谁料想,我哥哥不仅没计前歉,而且对我这次回来表现出了极大的兴
趣,他并没有提及以前的事,他的表现给我的感觉,好象我们之间从来就没发生过
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似的。他对我有说有笑,热情有加,就好象我们年青的时候在一
块儿嬉闹玩耍一样,他高兴地说今晚要在大厅里设宴款待我和我的随行人员。
宴会就要开始了,我哥哥和他的夫人满面春风地从他们的卧室里走了出来,令
我吃惊的是,他今天又穿上了那套我们阿爸曾经穿过的清朝官服。我记得我阿爸在
世的时候,每逢遇到什么重大活动,他都会穿上它炫耀一番,并且神气十足地对我
们说,我们祖上可是受过皇帝册封的,这个位子可是谁也拿不去的。我阿爸升天之
后,自然是我哥哥继承了他的位子,也继承了那套官服,我表面上没什么,可我潜
意识里还是有些不服气,因为我们俩不是一个阿妈生的,所以,后来就和他发生了
一场你死我活的恶仗,我的势力弱,没有打过他,我就出走国外去了。他今天故意
在我面前又穿上了那套官服,真让我又恶心又好笑,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清朝早就
不存在了,他还……。我认为他是故意在穿给我看,想再一次地显示一下,他是老
大,我是老二,警示我甭想回来篡夺他的位子罢了。
他和他的夫人坐在正位上,我和杜比斯先生坐在他们两侧,我们面前茶几上的
各种银具器皿里,都盛满了酥油茶、青稞酒、烤全羊等,这些都算是我们家乡最为
上等的菜肴了,看来哥哥今天还是念了一份骨肉情的。
我们坐定后,我哥哥满脸堆笑地举起酒碗道:“弟弟这次从国外回来,一路辛
苦,今日大哥设家宴给弟弟接风洗尘。”我赶忙站起,我哥哥忙又说:“自家亲兄
弟,就不必多礼了。”
我也赶忙举起酒碗道:“谢谢大哥,为大哥的雄才大略干杯!”大家也纷纷举
起酒碗,按照我们藏族人的习俗用无名指蘸酒弹三次后一饮而尽,杜比斯先生也笨
拙地弹了三下,然后把青稞酒慢慢地喝了下去。我接着说道:“我这次回来,给大
哥大嫂带来了些礼物,你们看这是些什么?”我说着打开了地毯上的一只小皮箱,
里边露出了许多的金条和贵重首饰。
我哥哥和夫人看了,眼睛里都闪着亮光,他们惊喜地喊道:“哇!想不到弟弟
在国外发大财了?”我满脸堆笑地说:“这些都是给大哥大嫂的,也算是弟弟的一
点心意吧!”
我哥哥说:“让弟弟破费了,不过弟弟这次回来可要多住些日子呀?”我忙点
着头说:
“这次回来我暂且不走了,我要协助哥哥干点大事情。”
我哥哥听了,眨巴眨巴眼睛,迟疑了一下,忙又笑着说:“是啊!是啊!眼下
乱世之秋,正是用人之机,你我兄弟应该齐心协力才是呀?”我赶忙说:“这几年
我在国外做生意,接触外边的事情多,也长了不少的见识,现在不回来帮助大哥,
还更待何时?”
我哥哥的夫人说:“对,还是兄弟说得对,以后遇到什么事情该多听听兄弟的
才是。”
我哥哥也附和地点点头。我趁机脸色一沉说:“国军撤走之后,听说共军要解
放西藏了?”
我哥哥听了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冈底斯怕什么?”我赶忙
补充说:
“哥哥可不能高兴得太早呀?”
“请弟弟放心,我冈底斯乃大地屋脊,离天最近,人烟稀少,宽阔无边,就这
几个月我让牧民南迁,造成了千里无人区,别说是(他又问我)什么军啦?(我无
奈地说:”共军,是共军。‘)我说是妖兵,就是他们插上了翅膀也别想飞过我这
千里雪原。“
我赶忙摇着头说:“还是小心点好,小心点好,不过……”我似乎又想起了什
么,我用狡黠的眼光看了看杜比斯先生,又看了看我的哥哥,然后笑眯眯地说:
“不过,只要有我的好朋友杜比斯先生的帮助,我量他们共军也只能是有来无回,
有来无回呀!哈哈!哈哈!……”杜比斯先生听了面无表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们几个人正在喝酒吃肉,高谈阔论,突然,管家一只手拧着小扎西的耳朵使
劲儿往前拉着,向大厅走来。小扎西疼的“嗷嗷”直叫,口中不停地喊着:“饶了
我吧!饶了我吧!我再也不丢了。”
管家用力把小扎西往大厅里拉,小扎西却使劲撤着往后退,大厅的门一下被撞
开了,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我哥哥放下酒杯,对着管家怒气冲冲地说:“大惊小怪
的干什么?”
管家松开了小扎西的耳朵,吐舌哈腰道:“他这下贱骨头丢了老爷的羊,还敢
隐瞒不报。”我哥哥两眼一瞪说:“贱骨头!想下地狱呀?”小扎西被吓得不停地
磕着响头: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我哥哥又从鼻孔里哼出一句话来:“怎么丢的呀?”小扎西只顾专心磕头求饶,
连我哥哥的话都没有听清,管家忙插话道:“他说是让神鹰给叼走的。”
我哥哥对地上跪着的小扎西说:“怎么没把你叼走呢?是让妖兵抢去了,还是
你自己把它吃了?”小扎西头也不敢抬,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不是,真的不是,
是让神鹰叼走的。”
我哥哥:“你见过妖兵吗?他们长什么样子?”小扎西哆嗦得更厉害了:“没
有,不知道,老爷。”
我在一旁笑着插话说:“算了,大哥,不就是一只羊嘛!只要保住了我们冈底
斯,我们要什么有什么。”
这时管家凑近我哥哥的耳边问道:“老爷,怎么办?”我哥哥严肃地说:“按
老规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管家一把将小扎西抓了起来,又把他身上那又脏又
破的藏袍扒了下来,露出了上半截身子,然后又将一把火钳子放进了炉堂里。
管家又把小扎西的脊背扭了过来对着我哥哥说:“老爷你看。”小扎西的背上
有四个烧伤的黑疤,“他已经丢过四只羊了,按规矩应该叫他下地狱的。”小扎西
听到要处死他,忙跪倒在地磕着响头求饶起来,凄惨的哭声充满了整个大厅,让我
的心里非常扫兴,真不知道这是不是哥哥的故意安排,想显示一下他头人的威严和
权力。
我赶忙站起来打圆场说:“算了,算了,大哥,眼下关键时刻,何必为这些小
事劳神费心呢!”我哥哥又犹豫了片刻,恶狠狠地说:“饶了小贱骨头这回吧!加
上印记算了。”
管家听到吩咐,忙从炉子里拿出烧红了的火钳子,照着跪在地上的小扎西的脊
背烙了上去……。小扎西又更加凄厉地残叫着,真让人烦死了。管家完事后,我赶
忙让他把小扎西拉了出去。
宴会结束之后,我让管家给杜比斯先生叫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奴,杜比斯满心欢
喜地搂着女奴去卧房里睡觉去了,我也回到了我哥哥给我安排的卧室里。
我哥哥与我嫂子回到卧室里,就让女奴桑姆给他打来了洗脚水,紫红色的大木
盆里热气腾腾地冒着水蒸气,桑姆跪在地上一边给我哥哥洗着脚,一边哼着小曲,
满脸荡漾着水花儿,看得出,她是喜欢侍奉我哥哥的。她是冬多的妹妹,几年不见,
她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长得也越来越漂亮了,难怪哥嫂要把她安排为贴身侍
女呢!哥哥肯定也是喜欢她的。在我们这个地方,女奴侍奉自己的主子,和他睡觉,
是一件非常容光的事情,自己的地位在下人们中间,也会因此而高人一等的。主子
的夫人也不会吃醋的,有时候也会帮着自己的男人安排好这样的事情。
这时,管家哈着腰推门走进了我哥哥的卧室里:“老爷,依西活佛求见。”我
哥哥说:
“让他进来吧!”
老喇嘛走进去双手合掌道:“头人,有要事相告。”我哥哥不耐烦地说:“什
么要事?
还不是又来要施舍?“
老喇嘛看了一眼正在给索贡洗脚的女奴桑姆,索贡感到事情机密,便把双脚翘
了起来说:“不洗了。”桑姆忙给我哥哥擦干脚穿上了靴子,转身离开了卧室。
桑姆离开后,老喇嘛神秘兮兮地从藏袍里掏出了一叠传单说:“头人,大事不
好!”
我哥哥那傲慢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奸笑说:“有什么大事?”
老喇嘛把传单递了过去:“你看,妖兵已到冈底斯!”我哥哥的脸色突然变得
紧张起来,他边看边说:“不可能,不可能,难道他们长了翅膀不成?”
管家在一旁说:“老爷还是小心点好,是不是找二老爷来商量一下?”我哥哥
忙答应说:“对,对,你快去请他来。”
我的卧室就在我哥哥的隔壁,外间是我的两个亲兵的房间,里间才是我的卧室。
外间放着一台手摇发电机,里间一个亲兵正在练习发电报。我边踱着步边说:“冈
底斯雪原千里,共军插翅难飞……”突然管家推门进来了,他打断了我的口述,我
抬头问道:“你来干什么?”
管家凑近我的耳朵说:“共军已到冈底斯,大老爷请二老爷快点过去。”我一
听顿时愣了一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走。”我又转身对我的发报员说:
“过一会儿再试。”
然后匆忙走了出去。当时我真是懵了,没想到共军竟来的这么快,而且是我们
家的奴隶带来的。
旺堆和老江珠从寺院里回到了冬多他们的驻地,何云山、郑刚和冬多围坐在帐
篷里,在倾听他们谈论去寺院的情况。老江珠的脸上挂满了微笑,他说:“以老喇
嘛一生为人处世,量他看到传单之后不会和你们作对的,只是能否说服索贡头人就
不好说了”。
何云山听了深沉地说:“如果我们再接触不上牧民,可真要山穷水尽了。”郑
刚脖子上挂了个带子,把负伤的胳膊吊了起来,他半躺在地铺上沉思着,突然他坐
了起来:“有了,老乡不敢见我们,是头人造谣我们吃人不见血,比以前说我们的
‘红头发,蓝眼睛,青面獠牙’还厉害,我看还是让副连长去见见丹尼,保准能够
受到‘热情接待’,情人相见,啊?是吧!啊?”郑刚故意含糊其辞地说,说罢他
朝冬多诡秘地笑笑。
冬多满面带笑,毫不计较,而且埋怨他们指导员道:“上次我就想和阿爸一起
去,不是指导员老怕犯政策嘛!”何云山打断冬多的话笑着说道:“去就去吧!不
过先不要惊动寺院的喇嘛们,还有,你的那个东西可要放规矩点哟!”
冬多扑哧一声笑了,说:“你拉倒吧你!”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冬多身着藏袍骑着一匹枣红马来到了寺院附近,他看看
周围没人,便将枣红马拴在了一个隐蔽处,迅速地来到了山崖下,他抓起牛皮绳
“嗖嗖”几下就爬到了二十多米处的山洞口。洞内,丹尼和小尼姑梦尼正在坐禅。
太阳射进洞内照在了丹尼的脸上,她端坐在莲花盘式的坐垫上,微闭双目,双手合
掌,口中反复地念叨着“喔玛尼叭咪哞”六字真言。
丹尼听到有人进来,睁开眼睛瞟了冬多一眼,随轻声问道:“施主来到我比丘
尼圣地是求命呀还是求子呀?”冬多目不转睛地看着丹尼的脸,丹尼被看得低下了
头。
冬多激动地说:“珠丹,哦──不,丹尼,你看我是谁?”丹尼微微抬起头又
看了一眼冬多,毫无表情地说:“出家人六亲不认,凡是施主,来者不拒,有施舍
的请留下,有求验的请开口。”说完她又闭上了双眼。
冬多急得沉不住气了:“丹尼,我是冬多呀!”丹尼的身体突然抖动了一下,
猛地睁开了双眼,他把冬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面部难以言状的表情一闪而过,
她忙对身旁的梦尼说:“快,快去,打最好的酥油茶。”然后她又把眼睛微合成了
一条线,盯着冬多,一声不吭,任凭眼角的泪水向下流淌着……。
冬多急不可耐地说:“八年啦!你真的把我忘了吗?”丹尼仍然微闭着双目: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这都是佛祖的保佑,也是我丹尼修来的正果呀!”
冬多见丹尼已经认识了自己,忙从藏袍里掏出了两把精致的银锁,他拿着其中
一个说:
“给,给你的。”丹尼睁开双眼瞟了一下银锁,正要伸手去接,这时梦尼拿着
酥油壶进来了,丹尼慌忙又把手缩了回去,吞吞吐吐地说:“你这──这东西不能
要,我们出──出家人不兴这个。”
梦尼把酥油壶放在了火炉上,离开了。丹尼离开禅座,擦洗了两只酥油碗,给
冬多盛上了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她自己也盛了一碗,然后坐在了火炉边。
冬多端起酥油碗狠狠地喝了一口:“真好喝!还是原汁原味呀!”丹尼忙又给
他加上:
“好喝就多喝些。”
冬多又是一大口,丹尼又给他加上……。冬多一连喝了十几碗,然后满面笑容
地问道:
“你真的把我忘掉了?”丹尼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当我升天之后也许会忘掉?”
冬多擦掉自己的眼泪,走到洞口,望了望天空中的月亮又回到了洞内,他从藏
袍里掏出一叠传单递给丹尼说:“这是传单,你要想办法尽快散发给牧民群众,要
说服牧民们不要再往南边迁了。”
丹尼:“我昨天已经有了一张,是你阿爸给我的,我不知道是你回来了,我说
你阿爸昨天怎么那么高兴呢!我今早已经托人把传单转交给巴桑了,他还认识几个
藏文,估计能看出个大概意思来。”冬多听了高兴地说:“好吧!快半夜了,我得
往回赶了。”
丹尼突然说:“今晚就不走了吧!就住在这里吧!”冬多一惊道:“哪怎么行?”
丹尼脸色一沉道:“怎么不行?我这里有绳床。”冬多疑惑不解地:“什么绳
床?”
丹尼:“你跟我来。”冬多随丹尼进了另一座禅洞,从洞口往里走十多米,出
现了一个房间,丹尼推开房门,里边的酥油灯把房间照得亮堂堂的。房间的墙壁上
画满了男女情爱图,中间的一张大床上铺着两床黄缎子被子,被子间隔处拉着一条
长长的毛绳……丹尼满脸虔诚地指着毛绳说:“这就是绳床,天地之间,一绳之隔,
验证我们出家人功底深浅,一试便知。”冬多犹豫着正要退出去,丹尼却已脱掉了
身上的袈裟,上了绳床。
丹尼看着冬多严肃地说:“睡吧!佛祖正看着我们呢!”冬多无奈,也只好勉
强脱去了藏袍,上了绳床,他刚想掀起被子躺下去,突然又好象发现了什么似的,
又从床上下到了地面。只见他慢慢走到酥油灯跟前,对着火苗轻轻地吹了一下,火
苗随风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并没有灭掉。于是冬多又长吸一口空气,准备使劲再吹
上一口,这时只听丹尼恐惧地惊叫道:“千万不可!千万不可!今夜应该长明灯才
是。”她忙又双手合十,两眼微闭,默默念诵起来:“喔玛尼叭咪哞,喔玛尼叭咪
哞。”
冬多朝丹尼笑笑,只好又上了床。两人都靠着床头半躺着,既高兴又欣喜,脸
上都泛着红光。情人相见,泪水涟涟,都八年了,他们心里肯定都想……,要不是
中间的毛绳,他们肯定会……。这时,丹尼的脸更红了,她含情默默地看了一眼冬
多,然后,迟疑了一下,羞涩地伸出一只手去,欲要扯开中间的毛绳。冬多赶忙伸
过手去,制止了她。哎!多可惜呀!现在看来,不管怎么说,他们终于又可以在一
起了,都八年了,太长了。他们俩第一次单独在一起时,冬多还是我们家做银器的
奴隶呢!
一天,丹尼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冬多的小作纺里,冬多正光着膀子在制做银器,
丹尼身着华贵的服饰,全身挂满了金银首饰,站在一旁,聚精会神地观看着冬多。
冬多结实的身板儿和灵巧的双手给丹尼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冬多把打好的一套脚铃
给丹尼戴在了两只脚脖子上,丹尼高兴得连蹦带跳跑了出去。
后来,丹尼就经常到冬多的小作坊里去,还经常让冬多陪她单独外出,打猎游
玩。一个是主子,一个是下人,开始大家并没有怀疑什么,直到有一天,管家造谣
说有人看见丹尼和冬多在马上干了那种事,这才引起了我哥哥的重视。我哥哥碍于
情面,不事声张,差人去拉萨给丹尼找了一户人家,据说那人是一位领兵的代本,
曾在英国伦敦学习过军事,只因太太不会生育,正欲续弦更章。很快那个代本便派
人送来了彩礼,索贡府盛情接待了客人,可谁知丹尼当着客人的面,说坚决不从这
门亲事,弄得她阿爸阿妈好没面子。最后我哥哥只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不从
就不从吧!谁让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呢!就由着她的性子去吧!”客人只好又将
彩礼带了回去,我的哥嫂又向客人赔了许多的不是,这才了却了这件事情。可谁知
不久,丹尼就向阿爸阿妈提出了非要和冬多结婚的怪事。
我哥哥听了哈哈大笑道:“我的小公主象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怎么不懂人间之
事呀!”
丹尼摇着我哥哥的肩膀说:“阿爸,我就要冬多嘛!他什么都会干,对我好。”
我嫂子嘻笑着说:“我的宝贝女儿是不是傻啦?虽说到拉萨去作二太太,也太
委屈我的心肝宝贝了,再说拉萨离这儿也太远了,但也不能找一个下人贱骨头呀!”
我哥哥止住了笑声认真地说:“做银器的都是些奴隶,连骨头都是黑的,他们
都是要下地狱的。”
丹尼哭丧着脸说:“我不怕,我就要冬多嘛!”
我嫂子接过话题又说:“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是合不到一起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丹尼又来到了冬多的作坊里,冬多把打好的两只银
锁从藏袍里掏出来,递给了丹尼。丹尼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她的脸红得象熟透了的
桃子,她又把银锁还给了冬多,冬多拿出一只正要送给丹尼,这时,管家突然出现
在了作坊的门口,冬多赶忙把手缩了回去,可这一切已经被管家看在了眼里。
管家在我哥哥面前报告了此事,于是我哥哥借机大发脾气,让管家领着几个打
手给冬多打上了木鞋,这是我们那里一种特有的刑具,从此,冬多失去了行动的自
由,只许做工干活,不能离开小作坊半步。
一天深夜,丹尼悄悄地来到了冬多的身旁,她偷来了钥匙打开了木鞋的大锁,
两人慌慌张张地牵了一匹大白马,悄悄地出了院门,他们骑上马,借着月光,沿着
大青沟,向远方疾驰而去。卫兵发现了他们的行踪,随即我哥哥派管家带人追了出
去。眼看着就要追赶上他们了,丹尼急中生智非要跳下马去,好让马匹跑得快一些,
但冬多紧紧地抱着她,不让她往下跳。丹尼喘着粗气说:“你逃吧!他们,不会,
把我怎么样的。”
冬多也喘着粗气说:“要死,咱们,一起死。”丹尼泪流满面:“我们来世再
见吧!”
说着猛地争开冬多的双手,‘扑咚’一声滚到了马下。
后边的人马追了上来,两个人正要把冬多拉下马去,只见冬多那敏捷的身体,
在马上闪电般左右侧身,只两下飞脚,便把来人踢下了马去,自己扬鞭策马,转眼
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冬多仍然看着丹尼的脸,丹尼已把她的目光从冬多的脸上移开了。那是一张她
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呀!她是多么想再多看上几眼呀!八年了,她曾多少次在梦
中梦见过那张英俊的脸,可是,可是现在,它就在她的面前,她却不能凝视它,亲
吻它,她知道如果再多看上几眼,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就会……这时,冬多
看见她泪流满面地抽泣起来,便轻声问道:“你怎么啦?”丹尼抽泣着答道:“没
什么。”
冬多心痛地:“你怎么哭啦?”丹尼:“我想哭。”
冬多迷惑不解地问:“那我逃跑之后你为什么要出家呢?”丹尼用手擦了一下
眼泪说:
“我阿爸要把我嫁给管家,我死活不同意。人人都说我长得白皙,象白度母,
我觉着倒不如我出家修行,为你超度,祝你平安无事,相信我此生一定能修成正果
的。”
冬多:“你真相信这个?”丹尼认真地:“当然相信,就是修行不成,也算是
行善积德,只要能保你平安,我们来世再做夫妻也行。”
冬多动情地说:“那我们今世呢?”丹尼迟疑了一下:“我已经修行八年,眼
下,我只图多行善事,普度众生。”
冬多:“我们来到冈底斯,也是为了解救其它象我一样的穷苦牧民百姓和奴隶
来了,让他们有衣穿有饭吃,都能过上好日子,和你普救众生的想法是一样的,你
会帮助我们吗?”
丹尼的脸上已经形成了美丽的泪花:“你不说,我也会的,只要你们是好人…
…”
夜深了,冬多他们连部的帐篷里仍然亮着微弱的灯光,何云山、郑刚和肖雪茹
仍在焦急地等待着冬多。这时,何云山掏出怀表看了看说:“已经四点了,就按这
里的时辰比北京晚两个多小时也快下两点了,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郑刚笑着说:“不会的,副连长精明能干,又熟悉家乡的情况,我相信不会的,
至于会不会犯什么政策,我可就……”肖雪茹也笑着说:“也许是和小情人,啊?
如胶似漆了,想离也离不开了呢!”
何云山听了严肃地说:“不许瞎说,我看你们俩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是不
是?如果你们俩真是想怎么地的话,啊?我和冬多可以搬出去住,啊?”
他俩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肖雪茹偷偷看了郑刚一眼,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慢慢
地走了出去。何云山赶忙示意郑刚追出去,他说:“别在这儿傻坐着了。”郑刚这
才站起身来,很很地在何云山的胳膊上打了一拳,笑眯眯地出去了。
冬多说,他们共产党的部队在这方面是非常严格的,郑刚和肖雪茹在他们的队
伍里,虽说已经算是公开的情人了,但是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情人的样,整天还是
正儿八经的。
不要说一起睡觉了,他们俩连拉拉手、亲亲嘴、互相拥抱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几十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俩,他们哪敢逾越雷池半步呀!哎!要是我可真是受不了,
我要是几天没有女人,就会坐不住的。他们连长还是个头人呢!要按我们这里的规
矩说,他根本就不象个头人,我的哥哥一高兴,想和那个姑娘睡觉就和那个姑娘睡
觉,他们可好,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敢随便碰一下,哎!真是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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