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林媛媛]
照片,右下角已发黄:妈妈搂着一个瘦瘦的小姑娘站在花丛里。这就是我吗?
记事本:“今天是媛媛五周岁生日。体重21.5公斤,身高1.06米。用储蓄罐里的零
钱买了一盒巧克力,结果吃得满脸都是。”“媛媛的算术不及格,真急人。从今天
起,每天检查她的作业。”发卡、钢笔、手表、皮夹、信件……我把妈妈的遗物一
件件重新放好。
忽然,从一叠子信件中飘出张纸片,忽悠忽悠地落到桌上。
“东平:
一切不必隐瞒,你过去的事情我已知道。对你的过去,我没什么可责备的。但
希望你今后不要再和她来往(你上月到北京开会,仍和她保持关系。这件事人人都
在议论。唯独我蒙在鼓里),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感情,但为媛媛想一想吧,这是
我唯一的请求……”
血液呼地涌上太阳穴,砰砰直响,我又读了一遍,记起来了,他们每回吵架都
把门关死,可总象在为一件事。我走到五展柜前,盯着瑞士小钟那跳动的金色秒针。
妈妈,你真可怜,为什么不跟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离婚,仅仅为了我?妈妈。
发发走进来,屋里顿时飘着一股难闻的香水味。趁她没注意,我匆匆擦掉眼角
的泪花。
“媛媛,看我这条百褶裙怎么样?”发发走到穿衣镜前,转了个圈。
我瞟了一眼。哼,一条刚刚遮住屁股的小裙子。“漂亮,”我没好气地说。
“我自己做的。”
“能干。”
“我帮你也做一条吧?”
“用不着。”
她一愣。“怎么又吃枪药啦?”
我没吭声。
“媛媛,”发发走过来,想把手搭在我肩上。“咱们干吗老拧着劲呢?”
我躲开她的手。“我又没请你来。”
“下驱逐令了?”
我转身走到桌前。
“嗬,摆上谱了。别以为你爹官大,你也沾光。谁还不知道你们家那点儿底……”
“滚!”
“姓杨的怎么不来了?他爹官更大,你攀得上吗?”
我随手抄起砚台。发发吓得退了两步,一闪身溜出门去。砚台扔在地上,摔得
粉碎。我伏在桌上哭了。
时间一点点地滑过去。我抬起头,擦掉脸上的泪痕。哭有什么用?哭死也没人
心疼你。妈妈。墙上的年历是张登山队员在冰山上考察的照片。多么纯洁的冰,那
里的空气一定新鲜极了,可摔下去准没命了。咳人生一世,哪有什么可怕的。真的,
一走了事,没什么留恋的。我从台历上扯下一页,胡乱涂了几个字,然后打开五展
柜。拉出几件衣服,塞进书包里。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行人都缩在路两边窄溜溜的阴影里。只有我在太阳底下
漫无目的地蹓跶着。走哪儿呢?离开家足足两个小时了,主意还没拿定。总的感觉
还算良好,只是肚子咕咕地叫个没完,嗓子也有点冒烟。
我走进一家铺子里,柜台前面摆着三四张桌子,几个三轮车夫模样的家伙纷纷
扭过头来,色迷迷地盯着我。讨厌!我站在柜台前,手伸进口袋。糟糕,钱包没带,
只有几个硬币叮噹响。我咽了口唾沫,把硬币放在污迹斑斑的柜台上,数了数。
“来两块蛋糕,”我说。
“不,来一斤。”背后有人搭腔,同时一张五块钱的钞票盖在我的硬币上。
[白华]
媛媛扭过头。“嘿,白华。”
“咋这副穷相?”
她笑了。“真奇怪,我一到紧要关头就碰上你。”
“啥关头?是房着火还是娘嫁人?”
“咱们边上说。”她挤挤眼,拿起那张票子。“再买点酒,行吗?”
“这钱是你的。”
我俩在一张桌旁坐下。媛媛呷了口白酒,呛得满脸通红,咳个不停。
“悠着点儿劲,”我说。
“真辣……我以前只喝葡萄酒。”
“那是糖水。”
“没错,这才带劲呢。”她又呷了一口。
“我说,你慢着点儿。”
“白华,我从小窝里逃出来了。”
我瞟了她一眼。
“你不信?”她问。
“不信。”
“骗人是小狗!告诉你说,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为啥?”
“我烦,我讨厌那个死气沉沉的窝,我喜欢象你这样的生活,又轻松又自由……”
“你倒会添彩。我劝你一句,回去吧。”
“为什么?”
“象你这样描金画凤的日子连影儿也没有,趁没喝上西北风,赶紧回去吧。”
“不,就不!你别小瞧人。”
“这么说,主意打定了?”
“那还用说。”
我用指头弹着杯子。“你打算去哪儿?”
“哪儿都行。”
“咋个走法儿?”
她用食指蘸着酒在桌上画着道道儿。“真的,我也没想好。”
撒尿拣小钱,算我走运。三天前,我连想也没想过离开这儿呢。准是那辆往南
开的火车动了哪根弦,害得我在大野地里躺了半宿……树挪死,人挪活。再说,老
天爷又给捎上这么个宝贝疙瘩,够乐一阵子的。我白华离开这儿也没你们的安生日
子过,堂堂主任的千金被拐跑了,哈哈,又是一台戏。
“这事嘛,我可以帮点小忙。”我说。
“白华,你太好了,我早知道你会帮忙的……”
“听着,今晚十一点在东站门口等我,我先去办点事,晚上见。”
西站候车室门口,三五个小贩蹲在墙根,没精打采地吆喝着。一个老瞎子用棍
子哒哒地敲着水泥地面,慢慢地从我跟前蹭过去,蛮子用破草帽遮住脸,正缩在墙
角打呼噜。
我打掉他的草帽。“醒醒。”
“妈的,谁呀?噢,老爹。”他打了个哈欠,直直腰,拣起草帽扇着风。“这
鬼天气闷死人。”
“今晚十点,在小铺门口等我。”我压低声音说。
“日子咋提前了?”
“今晚上看样子有雨,再说,我打算夜里离开这儿……”
“走多长日子?”
“也许三五年,也许一辈子。”
“老爹,我跟你走。”
“不行,”我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说。“我走后,这里的家当都归你。”
“连小四?”
“对。”
蛮子的小眼珠都亮了。“多谢老爹!”
吱地一声,一辆绿色小轿车刹住,铁门拉开了,车子开了进去。
“谁的车?”我问。
“林东平林主任,呸!”蛮子朝车的方向啐了口唾沫,做了个玩弄的手势。
“上回你捅了他的马蜂窝,这帐他还没跟你算呢。”
“我得先跟他算。”
[杨讯]
站台上,我和林伯伯默默地吸着烟。
风拖着乌云缓缓地移动。纸屑飞舞,和尘埃一起打着旋,沿着长长的站台飘去。
这个城市突然变得十分陌生。往事似乎被这堵高墙隔开。我就象一个途经这里的旅
客,走到站台上,抽一支烟,吸一口新鲜空气,然后在汽笛和铃声的催促下,重新
爬上车厢。
广播器吱地叫了一声,响起女播音员特有的那种催人入睡的声音,列车进站了。
随着车头的喷气声,一个个车门的扶梯砰砰地放下来,上下车的旅客叫噢着,挤成
一团。
“这儿太吵,咱们到车里坐一会儿。”林伯伯说。
我前后张望着,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你还在等谁?”
“没有。”我不知在回答他,还是自己。
我们坐在汽车的后排座上。
“老吴,”林伯伯说,“你先走吧,我自己开回去。”
吴胖子应了一声,摘掉手套,拎起小包,端着茶缸子,一摇一晃地哼着小曲走
开。
“小讯,我理解你的心情。”林伯伯打破了沉默。
“理解是没有义务的,用不着付出任何代价。”
“代价。”
我把目光转向窗外。
“你给家里拍电报了吗?”
“没有。”
“该让妈妈早点知道。”
“没必要。”
“你太不通人情了。”
我扭过头。“对。这是从你们身上继承来的。”
“我们并不是这样的人。”
“那就更可悲。”
“为什么?”
“你们不配做一个模范官僚。”
“小讯,太放肆了!”
“对不起,我并不想和您吵架……”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沿着站台奔跑,朝每个窗口张望。我砰地推开车门。
“肖凌——”
她停住了,慢慢地转过身来,站在那里,我迟疑了一下,冲了过去。“我来晚
了,”她说。
“不,肖凌……”
她从书包里掏出蓝皮笔记本。“带上吧,我答应过,等车开了再看。”
我默默地接过本子,紧紧抓住,好象怕被风吹走似的。
广播器响了:“……马上就要开车了,请旅客们上车……”
“肖凌,我……”
她摇摇头。“别说话了,好吗?”
我们默默地注视着。她皱着眉,鼻梁上出现了几条浅浅的皱纹。有什么东西在
我心里溶化了,这个过程如此突然,远远超过了我的适应能力。
“上车吧,”林伯伯在我背后说。
我们转开身。“介绍一下,林伯伯,肖凌。”
肖凌大方地伸出手去。“您好!”
林伯伯尴尬地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把住她的手。“唔,我们本来早该认识了。”
“现在也不晚吧?”
“不晚,不晚。”
铃声响了。
我踏上扶梯,把手伸给她。“再见!”
“你说什么?”
“再见,肖凌。”
“再说一遍吧,我求你。”
“再见,我会回来的。”
她悲哀地闭上眼睛。“再见。”
突然,哐的一声。列车缓缓移动了。她的下巴颏哆嗦了一下,猛地背过身去。
“肖凌——”
她转回身,脸色苍白,神情呆滞。她举起手臂,袖子滑落了,这纤细的手臂,
浮在人群的上面,浮在远去的城市上面。
[林东平]
我的眼前模糊了:绿色的信号灯,晚霞染红的乌云,建筑物黝暗的轮廓和那股
久久不散的浓烟揉在一起。
姑娘垂下手,失神地站在那里。
“小肖,坐我的车走吧。”
“不用了。”
“没关系,我送你回厂。”
“我已经被厂里解除合同了。”
“什么?这不可能。”我呐呐地说,“我马上给他们打电话……”
“来纠正您自己的决定?”她摇摇头。“我都知道了。可您为什么在这种时候
还要回避现实呢?其实从您的角度上来说,你做得很对。”
“年青人在感情上的波动是一时的。”
“林伯伯,您体验过这种一时吗?”
“我们有过许多惨痛的经验。”
“所以您拿这些经验来教训年青人,告诉他们也注定失败,对吗?”
“我不希望悲剧重演。”
“悲剧永远不可能重演,而重演的只是某些悲剧的角色,他们相信自己在悲剧
中的合法性。”
“你指的是我?”
“也就是说,您相信这种合法性喽?”
“肖凌,我是为你们好。”
“我们小时候去看电影,总有大人告诉我们好坏之分。可在今天,我不知道这
种词还有什么意义?”
我看了着手表。
“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了。”她说。
“没什么,我很喜欢这样的谈话。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回村去。”
“我可以给你重新安排工作。”
“谢谢,我恰恰不想得到这种恩赐。”
“你太固执了。”
“我们得把各自的角色演完。”
“你也相信自己的合法性?”
“对,我相信这个世界不会总这样下去。这也许就是我们不同的地方。”
“你还年轻。”
她微微一笑。“所以这个世界显得太老了,再见,林伯伯。”
“再见。”
她朝了出站口处走去。风紧紧地裹着她的衣服,吹拂着她的头发。她消失在迷
茫的暮色中。
我干了件什么蠢事啊,这个女孩被厂里开除了,今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可我有
什么责任呢?我只对我的儿子负责,这又有什么不对?再说,即使负责,也是厂方、
小张、习惯势力的事情,我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个眼色也没使。不,责任不在我。
她往哪儿走,不会是寻死吧?也许应该追上她,安慰她。不,责任不在我。他们的
心思真难以捉摸,这代人哪,他们在想些什么,他们要往哪儿走呢?
我打着火,把头俯在方向盘上,听着马达均匀的声响。隔了好久。我才踩动油
门,汽车拐到大街上,人和树木的暗影一闪而过。绿灯……有人伸手拦车,我踩住
闸,原来是苏玉梅。
“呸,这风真讨厌。”她用手压住粉红色衬衣的一角。“把我捎上吧。”
我推开车门。“去哪儿?”
“哪儿都行。”她坐进来,掸掸身上的土。然后瞅了我一眼。用手指擦着车上
的表盘。“您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呀?”
我猛地扳动离合器,车子向前冲去。她摔在靠背上,愣了一下。咯咯大笑起来。
“我喜欢您现在这副模样,象个……”
方向盘大幅度地转动着。车子在广场上拐了个弯,朝城门的方向驶去。闪电在
车身上划过,雨点斜刺过来,眼前灰蒙蒙的一片,我打开雨刷。
在那个瘦弱的女孩子面前,我显得多么虚伪和不义呵,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然而就在她即将消失的一瞬间,我怎么觉得她很象若虹,年青时的若虹,尤其是那
道责备的目光。感情的波动只是一时的,而后果不堪设想。陈子健铁青的腮帮子上
有一道刮破的小口。怎么我一想起这位当时的地下党区委书记就是这副模样?他当
时的模样确实让人终生难忘,恐怕还不是模样,而是那些仿佛钉进心里的话:“……
你怎么敢和若虹同志有这样不正当的关系,她的爱人是解放区的领导同志……组织
上决定:给予你留党察看处分,立即离开这里……”人的记忆有时清晰得可怕。在
那条小河旁的树丛里突然出现的男孩子,拎着破口袋,手里拿着树枝,在他惊讶的
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月光从背后照亮了他的肩头上的一块补钉,上面满是密密
麻麻的针脚。其实,我并没有看清他的样子,只是从他露出的白花花的牙齿上感到
了他在笑,一种初窥秘密的孩子式的笑。他猜到了我们在这幽静的地方干些什么。
当时,若虹已经穿好衣服,紧紧地偎依在我身上,无声地抽泣。是的,这是我们最
后的分别。七年之后尽管我们又在北京重逢,但毕竟已不是原来的若虹了,小讯也
长得好高……
“停住!停住!”有人喊道。
呼地一声,一棵小树擦着车身飞过。我这才发现。车子正离开公路,沿着田野
上的坑洼剧烈地颠簸着。计速器的指针摇来摇去。我踩住闸,车身晃了晃,停下来。
好险,前边是一道深渠。
“你抽什么疯!”苏玉梅瞪着眼,握着双拳,好象准备随时扑过来。“快回去!”
轮子空转着,终于向后退去,泥块向前甩着,落进看不见的渠水中,车子兜了
个圈,拐上公路。
雨停了,大街上空荡荡的。昏暗的路灯下,几个男孩光着脚踏水玩。他们追着
车子跑了一阵,怪声怪气地喊着什么。
“送我回家,”小苏余怒未消地说。
“住什么地方?”
“人民东路75号。”
这个地址似乎在哪儿见过?职工登记表,工会会员表……记不起来了。
她用胳膊肘碰碰我。“到了,前边的小门就是。”车子停下来。她舒了口气,
用手理理头发。“进去坐会儿吧。”
“不晚吗?”
她没吭声,推门跳下车。我愣了一下,把车锁上。一跨出车门,脚就踩进水坑,
灌了一鞋水。院里黑着灯。她从手提包里掏出串钥匙,走在前面。
“到哪儿去了?”忽然从房檐下走出个人影,说。
“哟?吓我一跳。”小苏退了一步,“我以为你下雨不来了呢。”
“后面是谁?”
“哦,我忘记介绍了,认识认识吧。”小苏闪到一边,咯咯地笑了。
王德发凑到我面前,他的前额上贴着一绺湿漉漉的头发。
我打了一个寒战,掉转了头。
[肖凌]
售票处的小窗关着。一个盘辫子和姑娘背对窗口,一边嗑瓜子,一边和穿红背
心的小伙子聊天。她的肩头颤动着,显然在笑。
我在小窗的玻璃上敲了敲。
小伙子朝窗口指了指,姑娘转过身,拉开小窗,把脸一沉。“啥事?”
“买一张到洪水峪村的车票。”
“你没看见外面的牌子?!”她气呼呼地哼了一声。砰地把小窗关上。
我抬起头,牌子上写着:“因有大雨,明后天不通车。”结尾画了个扁扁的句
号。在句号附近粘着个湿瓜子皮。
候车室里,几位老乡正聚在一堆,吧哒吧哒地抽着旱烟,你一言我一语地扯着
什么事。门外。雨渐浙沥沥地下着,象块飘动的灰色门帘。我走下台阶,倚在房檐
下,望着停车场上一排排长途汽车的轮廓。一束耀眼的光在车后闪了闪,照亮一格
格窗子,象是淘气的孩子在玩手电筒。
我从书包里摸出玻璃夹,晶晶甜甜地笑着。忽然一大滴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滚下
来,原来是飞溅的雨水。我用拇指抹掉。不,我得回去,马上回去,哪怕徒步。哦,
我可怜的孩子。
忽然有人闪进屋檐下,把一个书包放在地上,传来硬币叮当声。他脱掉上衣,
用手拧着,朝我瞥了一眼。“嘿,你穷瞅个啥,当这儿耍猴呢?”
我没有吭声。
“姐们,咋啦?”
“白华。”
他惊愕地张大嘴,凑了过来,拧紧的衣服象根湿棍子垂在地上。
“怎么,不认识了?”我问。
“肖凌,你可真会逗闷子。咋就你一个人?”
“一个人。”
“避雨?”
“还避风,避雷。”
“哎,这发了霉的鬼天气!”
“你不喜欢?”
“干这行图个黑灯瞎火,风吹雨淋,扯不上喜欢不喜欢。”
“你喜欢阳光吗?”
“不,我看没有也行,晒得人脑门子疼。”
“喜欢风吗?”
“还行,别赶上寒冬腊月倒是不赖,溜溜地吹着,挺自在。”
“喜欢这个城市吗?”
“算你说着了,我一会就离开这块猪不吃狗不啃的鬼地方。”
“去哪儿?”
“没个准地方,世界大着哩。”
真的,很大很大,一个人的悲哀和不幸算不了什么。
他掏出怀表,敲了敲表蒙子。“到点了。”
“好,再见。”
白华默默盯着我。突然,他紧紧抓住我的双手。
“轻点儿,白华,你疯了?”
“听我说句话吧。”
“说吧。”
“肖凌,我这辈子女人见多了,可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吭一声,喜欢我吗?”
我想了想。“就象你所说的喜欢风那样,只要别赶上寒冬腊月……”
“可眼下是夏天。”
“你心里不觉得冷吗?”
他咽了口唾沫,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他却松开手,拎起书包和上衣,转身摇
摇晃晃地走去,影子被灯光拉得长长的。
一只蝙蝠尖叫着,在空中兜着圈。雨停了,我也该起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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