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市一中是省重点中学。校园的南边是田径运动场，北边有口长满了荷花的
池塘，西边是栋白色的教学大楼，红色的钟楼在它们中间。一中始建于1899年，
从那时起就有了钟楼，里面有口大铁钟，是当时的一所洋教堂。钟楼是一中悠久
历史的见证，也是全校师生们引以为自豪的文物。
    学校有两栋教学楼，初二到高三的学生在西边的教学大楼上课。另1 栋是东
边的老教学大楼，这是栋两层楼的红砖楼，初一的8 个班在这里上课。吴超朝分
在了2 楼的112 班。教室宽敞明亮，铺着木地板，从里面既可以看到池塘里粉红
色的荷花，也可以看到钟楼里那口锈迹斑斑的大钟。
    112 班下面是118 班，班上有个学生叫李学军，他是以全市第1 名的成绩考
入市一中的。112 班的班主任叫肖铃，是位年轻的女英语老师，长了一脸青春豆，
作风很泼辣。吴超朝是从她口里了解到李学军的情况的，但是他并不认识他。从
此以后，他有了奋斗的目标，就是自己的成绩一定要超过李学军。段考成绩出来
后，他7 门功课的成绩比李学军少了100 多分，这使他很苦恼。下午他心情沮丧
地回到了家中，看见吴建国和居委会的朱主任坐在客厅里，茶色的木茶几上摆着
一盘苹果。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朱主任站起身对吴建国说：
    “你的店子开张了，我一定来贺喜。”
    “谢谢你。”
    “谢什么，这是应该的。”
    “朱主任，你有水平，给小店取个名字吧。”
    “我很热爱我的工作，但是我身体不好，只能提前退休了。将来接替我工作
的是个小伙子，叫彭强。桂花村是市里出了名、省里挂了号的文明村，真希望这
股文明之风一直吹下去，我看你的小店子就叫文化屋吧。”
    “文化屋？这个名字不错嘛。”
    “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谢你吉言。”
    “老吴，那我走了。以后有什么团难，你就直接找彭强，那个小伙子是很不
错的。”
    “朱主任，你慢走。”
    桂花村兴建于80年代初，当时这里是个黄泥村，楼房建成后，解放路口街道
办事外成立了桂花村居委会。那时候朱主任只是机床厂职工食堂的一名炊事员，
因为能吃苦耐劳，调到了桂花村当居委会主任。她只有小学文化，但是工作起来
任劳任怨，从不叫苦叫累。在她的带领下，桂花村很快就从黄泥村变成了文明村，
连续多年被评为省先进居委会。1988年，《长宁日报》的社长还亲自来采访了她，
报道了她的动人事迹。朱主任走了，吴超朝忍不住问：
    “爸，是不是要开店子了？”
    “是啊。”
    “可家里没有本钱啊。”
    “钱，现在不是问题了。”
    “借到钱了吗？”
    “跟梁师傅借了5 千块钱。”
    “梁师傅真好。”
    “是要还利息的。”
    吴超朝看见养父心情不错，说：
    “我的段考成绩出来了。”
    “怎么样？”
    他在全年级的名次是50多名，不敢把这个实际情况告诉养父，说：
    “平均分数上了80，是班上第4 名。”
    “考得不错嘛。”养父高兴地说。
    “还不行。”
    “争取期末考出更好的成绩。”
    “知道了。”
    养父的话使他感到很惭愧，心中暗下决心期末考试要赶超李学军。
    一天下午放了学，吴超朝在教室里做数学作业。值日的同学搞卫生，里面灰
尘扑面，他背着书包到田径运动场去了。场子中间是个铺着煤渣的足球场，一群
学生在踢球。他认为学生的任务就是读书，他们这样玩太耽误时间了。跑道边有
个裁判席，上面可以并排坐两个人。他坐到了裁判席上，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中
国地理》看了起来。每天下了学，他在学校不是做作业就是看书，不想过早地回
去。家中的环境让他感到压抑，他不喜欢水月英，见到她心里总有一种疙疙瘩瘩
的感觉，也许是她长得不好看的原故吧。
    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突然一颗小石子落在了他的头上。他吓了一跳，看
见那些踢足球的学生冲着自己笑。他没有答理他们，继续看书。没过多久，一块
鸡蛋大的石头砸在了他的鼻梁上，痛得他蹦了起来。一看周围还是那几个人，他
顿时明白了，他们是有意挑衅。他默默地捡起那块石头，紧紧攥在了手中。有一
个男孩子到跑道上来捡球，吴超朝使劲把石头向他扔去，只听得对方哎哟了一声。
    吴超朝一听知道打中了，他们有好几个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抓起书包向
校门口跑去。不料被跑道上的一个男孩子拦腰抱住了，后面的人也追上来了，把
他团团围住。他奋起反抗，他们人多力量大，三拳两脚就把他打昏了过去。等他
苏醒过来的时候，那群男孩子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吴超朝刚进入一中，风华正茂，想有一番作为，却无端被人欺负。晚上他流
着鼻血回到了家里。吴建国和水月英到朱主任家里去了。吴昊在做作业，看见了
哥哥，说：
    “哥，你回来了。”
    吴超朝没有说话，坐在了木沙发上，一肚子火没地方出。
    “哥，我的作业都做完了，你检查一下。”
    鼻血又流了出来，他怕弟弟看见，连忙把头扭向了八仙桌这一边，用手把血
揩干尽了。他揭开了纱窗罩子，看见给自己留的饭菜、两块黄油蛋糕和一杯牛奶。
    他又饥又渴，顾不得那么多了，拿起蛋糕就吃。两块蛋糕吃完了，他又一口
气把牛奶喝光了。突然停了电，村里的女人们立即尖叫了起来。房里漆黑一片，
吴昊吓坏了，吴超朝仍然没有做声。他伤心地哭了起来，说：
    “没有人跟我玩，哥哥也讨厌我，不跟我一起玩。我感冒了，没有吃晚饭，
    蛋糕和牛奶是我留给你的。“
    吴昊的话使吴超朝感到很温暖，问：
    “为什么不吃蛋糕呢？”
    “我不要吃蛋糕，我要哥哥跟我玩，你还烫我的嘴巴吧。”
    吴超朝此时很内疚，心想吴昊是傻了点，但心地善良，比起那些心怀叵测的
人不知要可爱多少倍。那次吴昊的嘴巴被滚烫的雪水烫了个大泡，痛得直哭，但
是没有告诉水月英事情的真象，使他免了一顿皮肉之苦。吴昊为了和他玩，还情
愿烫一回嘴，这傻子也怪可怜的。其实他早就不讨厌吴昊了，相反还有点喜欢上
他了。过去他瞧不起吴昊，不愿意和他一起玩，现在心里不知有多后悔，要想个
法子让他快乐起来。说：
    “感冒好了吗？”
    “哥，你跟我玩。”吴昊眼里含着泪说。
    “以后跟你玩，天天跟你玩。”
    “不是骗我吗？”
    “我还要告诉你做功课。”
    “那你检查我的作业。”
    “行。”
    吴超朝笑着说。他看了一下弟弟的数学作业，上面的加法题都做对了，可减
法题却错得一塌糊涂，问：
    “吴昊，我问你，12块饼干，吃掉了5 块，还剩下多少块？”
    吴昊扳着手指算了算，说：
    “还剩下7 块。”
    “算对了。可是你本子12减5 怎么等于8 呢？”
    “不知道。”
    “是少数了一根指头吧？”
    “可能是吧。”
    “以后要认真一点，就不会出错了。”
    吴昊幸福地笑了。吴超朝看着弟弟破涕为笑，心里也好受了一点。
    段考后不久，水月英在吴建国的劝说下，从新市纺织厂提前退休了。11月中
旬，文化屋正式开张了，它就在村口子上，主要卖些日常用品。早上吴建国放了
一大挂鞭炮，然后开门迎客。第一个来庆贺的是朱主任，她早就知道文化屋今天
开张。她先放了一挂鞭炮，等炝人的烟雾散去，走到了文化屋前。水月英忙着泡
茶，吴建国笑着说：
    “朱主任，请坐。”
    “吴老板。”
    “做点小本生意，谈不上老板。”
    “恭喜发财。”
    “谢谢。”
    “喝杯茶。”
    水月英笑着说，然后递给朱主任一杯茶。朱主任把茶放到桌子上说：
    “吴师傅，你这里码头不错，肯定生意兴隆。”
    “但愿如此。”吴建国说。
    “那不是洪兴发吗？”
    朱主任突然指着前面不远处问。吴建国一看，果然是洪兴发，他提着一盘鞭
炮，嘴里叼着一支自制的卷烟，笑呵呵地向文化屋走来了。吴建国一看顿时喜上
眉梢，说：
    “洪师傅，文化屋今天开张，进来喝杯酒。”
    “我就是来讨酒喝的。”
    “月英，快筛酒。”
    洪兴发是机床厂最出名的酒鬼，村里的人都知道，水月英连忙筛了一杯酒给
他。他抿了一口酒，说：
    “老吴，你真不够朋友。”
    “洪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店子开张也不说一声。”
    “忘记了。”
    “忘记了？你看人不起，告诉了梁师傅，却不告诉我。”
    吴建国心想钱是跟梁师傅借的，肯定要告诉他了；洪兴发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村里的人谁敢惹他呀，文化屋开张的事自然不会告诉他了。说：
    “确实是忘记了。”
    “梁师傅说他下午来放鞭炮。”
    “那太谢谢他了。”
    “吴师傅，你是个聪明人，文化屋肯定生意不错。”
    “为什么？”
    “现在店子还不多，文化屋又在村口，是居民们必经的地方，来买东西的人
肯定多。我是家里没人帮忙，要不也想在这里开个店子。”
    “于师傅不是挺能干吗？”
    于师傅是洪兴发的第2 个老婆，她没有正当职业，脾气却很大，经常在家里
无故骂他。洪兴发不高兴地说：
    “不要提她，一提她我就有气，每天在家里骂人，骂我怎么不早点死呀？”
    他只顾说话，忘了放鞭炮了。朱主任看见姚绪军和霍振云走过来了，他们也
提着一盘鞭炮，说：
    “洪师傅，你的鞭炮还准备带回去吧。怎么还不放呢？”
    “我一喝酒就忘了正事。”
    洪兴发忙放下酒杯，去把鞭炮放了。吴建国在村里人缘不错，这一天有很多
人来放鞭炮庆贺。
    离开了工作20多年的单位，水月英有一种沉重的失落感。在文化屋刚开张的
那一向，她望着纺织厂的方向黯然神伤，想念那些和自己一起工作过的姐妹，仿
佛又听到了织布机发出的声音。吴超朝目睹了这一切，心想养母活着也不容易，
为了这个家真是操尽了心。
    吴建国在机床厂有份工作，下了班又要帮店子进货，还要负责搞饭吃，每天
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吴昊。文化屋开张以后，照顾吴昊的重任就落
在了吴超朝身上，主要是负责他的学习。吴超朝现在很关心弟弟的学习，只希望
他的成绩早一天提高。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一转眼到了来年的5 月。
    段考后的1 个星期，晴空万里，一中的校田径运动会正在田径运动场举行，
嘹亮的运动员进行曲在重复播发着。吴超朝上学期没有代表112 班参赛，这个学
期本来也不想参加。肖老师知道他的体育成绩很好，一定要他参赛，他只好参加
了今天的比赛。他对田径运动会没有兴趣，认为一个学生只要成绩好就行了，这
样才能有出息。
    他暂时没有比赛项目，一个人在池塘边闲逛。池塘里长满了荷叶，上面托着
晶莹的露珠，有的已经开出了粉红色的花朵。荷花非常美丽，但此刻他没有心情
观赏。他在为自己的学习成绩担心，上个学期期末和这个学期段考的成绩仍然很
不理想，虽然和李学军的差距拉到了100 分之内，但是名次还是徘徊在全年级50
左右，他觉得这是个耻辱。
    在这次校田径运动会上，他共有3 个参赛项目，昨天已经参加了1500米长跑
和跳远的比赛。他的体质很好，轻而易举地获得了1500米的冠军。在跳运比赛中，
由于他心不在焉，在决赛踩了线，只取得了第2 名的成绩。今天上午还剩下最后
一项，就是100 米短跑的比赛。
    吴超朝在池塘边想着心事，罗玉辉朝他走过来。罗玉辉是班上的文娱委员，
脸圆乎乎的，一排整齐的牙齿，很讨人喜欢。他知道她是来找自己比赛的，却故
意问：
    “罗玉辉到哪里去呀？”
    她不知道他是在装蒜，焦急地说：
    “总算找到你了，100 米短跑的预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吴超朝看了一眼电子表，说：
    “不是说10点半开始嘛，现在还只10点1 刻呢。”
    “你不在，肖老师都急死了。”
    “我在这里做准备工作。”
    吴超朝狡辩道。罗玉辉可不管这么多，拉着他向田径运动场跑去。100 米是
他的强项，上个学期的成绩就是全年级第一。112 班的学习成绩在全年级倒数第
一，肖老师很没面子，希望这次校田径运动会给她挣回点面子。肖老师和同学们
在跑道上等吴超朝，看见他来了，他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吴超朝腼腆地笑了笑，
站在了跑道的一边。体育委员方亭雨走到了他跟前，说：
    “吴超朝。”
    “诶，方亭雨。”
    “你等会儿就要参加100 米的预赛了，跑道的最后一段路是黄土路，你冲刺
的时候当心摔倒。”
    “要是有钉子鞋就好了。”
    “我正好穿着钉子鞋，我们把鞋换了。”
    “好吧。”
    “我的脚比你长，你穿了我的钉子鞋可能会长了点。”
    “凑合着穿吧。”
    他们互换了鞋，吴超朝来到跑道上做准备运动。参加100 米短跑比赛的选手
共有12名，分成两组参加预赛。吴超朝刚才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真的到了赛
场上，便流露出争强好胜的天性来。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他是第2 组参加
预赛的，由于过去没有参加过正规的体育比赛，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等第1 组
的预赛结束后，第2 组的运动员各就各位了。
    发令枪一响，吴超朝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慢了半拍。但是他不敢示弱，奋
起直追，赛程过半时就超过了所有的对手。班上的同学都在给他加油，他甚至听
出了肖老师的声音。他象一只轻盈的燕子越过了终点，以不小的优势夺得了小组
的第1 名。担任裁判的是张老师，原来是省足球队的队员，他眼里流露出惊奇的
目光，又瘦又高的吴超朝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吴超朝通过了预赛，和另外5 名选手准备参加决赛。112 班的同学见吴超朝
的速度惊人，都过来给他打气。学习委员苏玉娟是个面容姣好、皮肤微黑的女孩
子，她对他说：
    “你跑得真快，是我们年级的卡尔。刘易斯。”
    “100 米的决赛，你准得第1 名。”
    方亭雨说。面对同学们的赞扬，吴超朝只是谦虚地笑了笑。罗玉辉端了一杯
凉茶过来了，说：
    “喝杯凉茶。”
    “谢谢。”吴超朝接过茶说。
    “我们班的同学又来了不少，等会儿一起给你加油。”
    “我一定要跑第一。”
    吴超朝激动地说。他把学习上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一心要跑个
好成绩给112 班争光，不辜负师生们对自己的厚望。哨声响了，他跑到跑道上就
位。在决赛中他吸取了预赛的教训，沉着应战，发令枪一响，就迈出了第一步，
同学们都为他呐喊助威：
    “吴超朝，加油！吴超朝，加油！”
    吴超朝信心倍增，象一匹脱缰的野马冲向终点，取得了100 米赛跑的冠军。
    在他冲刺的一刹那，张老师按下了手中的机械跑表，上面显示的是11秒，这
是一个惊人的成绩。112 班的同学跑了过来，祝贺他取得了胜利。这次田径运动
会后，初一的同学都知道有个叫吴超朝的男孩子，身体特别棒。
    吴超朝为112 班上赢得了荣誉，而且学习成绩在班上总是前5 名，肖老师经
常在班上表扬他，说他是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学生。
    当张老师为发现吴超朝这棵体育苗子高兴的时候，他却在为期末考试而烦恼。
    他的语文成绩不理想，同学们也反应语文不好学，主要是命题方式太灵活了，
不象有的功课只要死记硬背就行了。他一直为学不好语文而苦恼。语文考试就是
这样，不看书也可以及格，看了书也不一定能考出高分来。
    一天下午，值日的同学溜了，教室里空气清新。刚放学的时候，校园里挺吵
的，吴超朝先做数学作业。他的数学成绩不错，他把做数学作业当成是一种享受
了，突然有人问：
    “请问许华到哪里去了？”
    吴超朝抬头一看，是个英俊的男孩子。那个男孩子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吴
超朝马上对他产生了好感，用手指着田径运动场的方向说：
    “在那里踢球。”
    “谢谢。”
    那个男孩子走了。过了一会儿，许华满头大汗地到教室里来取书包，吴超朝
对他说：
    “刚才有人找你。”
    “是谁呀？”
    “不知道。”
    “什么时候来的呀？”
    “大约10分钟前，我说你在田径运动场上踢球。”
    “你知道他是谁呀？”
    “我又不认识。”
    “就是你一直想见的李学军。”
    吴超朝大吃一惊，放下了手中的钢笔，没想到李学军成绩这么好，还长得一
表人材，更加成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许华从课桌里拿出书包后，说：
    “112 班和117 班在踢球，我和李学军先回去了，你代我去踢吧。”
    “好，我就去。”
    吴超朝说。他今天被李学军搞得心神不定的，不过心里还是挺高兴，终于认
识了在初一年级大名鼎鼎的李学军。这个李学军果然不同凡响，他决定以后多观
察他的言行举止，看他和常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他无心再做作业了，背起书包
向田径运动场走去，112 班和117 班正踢得难解难分。方亭雨看见他来了，说：
    “吴超朝，许华走了，快过来踢球。我们班输了。”
    “就过来。”
    吴超朝答道。他走到没有球网的球门前，把书包放在了门柱后，防止被别人
踩到。看到同学们在球场上生龙活虎的身影，他的脚也痒痒的。这个学期112 班
的男同学喜欢上了足球，组织了一支球队，放了学就到这里来踢球。但球队的战
绩并不理想，比赛总是负多胜少。吴超朝在校田径运动会上的突出表现，让同学
们刮目相看，方亭雨多次邀请他加入班足球队，都被他婉言谢绝了。吴超朝从小
就喜欢踢球，并踢得一脚好球，为了把学习成绩搞上去，才放弃了这一爱好。今
天他认识了李学军，十分开心，便想在球场上露一手。
    好久没有踢球了，吴超朝一上场，竟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112 班是一群乌
合之众，踢球不讲配合，不管谁抢了球，都是一个人带着直捣龙门，怪不得跟别
的班比赛总是输得那么惨。他几次跑到对方禁区外，站在绝好的位置上，等着别
人传球。但一直没有人理他，眼看着大好形势错过，混战中又被117 班踢进一个
球，112 班以0 比3 落后。吴超朝这下真急了，球一到他脚下，就带着往前冲。
    头几次没有奏效。后来他在右边路得到方亭雨传的球，晃过对方数名后卫，
到了禁区前，凌空一脚抽射，皮球擦着横梁入网。他欣喜若狂，从地上跳了起来，
然后竖起右手食指绕着球场狂奔。方亭雨大声说：
    “吴超朝，好样的。”
    “你记住，多传几个球给我。”
    “没问题。”
    “我攻右路，你攻左路。”
    “好的。”
    “要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那才叫过瘾。”
    就在吴超朝和方亭雨商量怎样打败117 班的时候，对方突然宣布比赛结束了，
这场比赛112 班以1 比3 输了。
    球赛结束后，112 班的同学对吴超朝那一脚漂亮的抽射赞不绝口。他们和他
结伴回家，大家路上兴致勃勃地谈起足球。闵家骥个子矮小，是个超级球迷，说：
    “吴超朝，你的球为什么踢得这么好？”
    “我只是偶尔踢踢。”
    “不可能，你要是原来没有踢过，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呢？”
    “是啊，你肯定原来踢过。”方亭雨在旁边帮腔。
    “噢，我想起来了，”吴超朝竖起两道浓眉说，“我在向阳小学读小学的时
候，上学要经过一片小树林，那后面有座小山，山脚下有块网球场大小的空地，
可以用来踢球。”
    “经常踢吗？”闵家骥问。
    “是的。”
    “怪不得你的球踢得好。”
    “读6 年级的时候，为了考一中，我就很少踢球了。”
    “在那里踢球很有趣吗？”
    “当然了。”
    “带我们去踢场球吧。”
    “行。”
    到了人民路口，大家才依依不舍地分了手。吴超朝在市政府大院前等2 路车，
刚踢了一场球，嗓子干得冒烟了。夏季刚来临，街头就有冷饮卖了，他见了更觉
得口渴难受。由于囊中羞涩，他只得舔舔干燥的嘴唇。回到了桂花村，他到了文
化屋，养父每天都用一个大洋瓷缸泡着茶。他端起缸子喝起来，在旁边六福居酒
家喝酒的洪兴发突然说：
    “吴超朝，回来了。”
    “回来了。”
    “成绩怎么样？”
    吴超朝瞧不起洪兴发，心想人与人的差别真是太大了，象李学军才是自己钦
佩的对象。他不高兴地说：
    “马马虎虎吧。”
    “好点读书，将来考上大学了才有出息。”
    他不想搭理洪兴发，说：
    “爸爸，下午放了学，我踢了场球。”
    “学习不要抓得太紧了，锻炼一下身体也是好的。”
    “我回去看书去了。”
    “好，你去吧。”
    “春风吹，战鼓擂。关公温酒斩华雄。”
    洪兴发和别人在行酒令，水月英听了好笑，和他们搭讪了几句。看到养母和
洪兴发他们在说笑，吴超朝皱起了两道浓眉，向家里走去。
    吴家吃晚饭比别人家里要晚，因为吴建国下了班总要先到文化屋去帮一会儿
忙，然后才回家做饭。兄弟俩的肚子早就饿了，到了他们吃晚饭的时候，已经是
7 点多钟了。自从文化屋开张后，卧室的墙边就码着一箱箱啤酒，柜子里放着香
烟。水月英在卧室里清点着今天卖掉的货物。吴建国把空心菜炒熟了，说：
    “月英，菜都炒好了，准备吃饭。”
    “好。”
    水月英手中的活没有干完，还在继续忙她的。吴超朝在辅导弟弟做数学作业，
吴建国笑着说：
    “小黑子，吴昊，你们先吃饭。”
    “我的肚子早就饿扁了。”吴昊摸着肚子说。
    “饿了就吃饭。”
    “你就知道吃。”水月英走到客厅里说。
    “月英，你忙了一天了，也休息一下。”吴建国笑着说。
    “那里有时间休息呀。”
    “真辛苦你了，每天从早上7 点一直要干到晚上7 点。”
    “你每天要到厂里上班，下了班要进货，而且要搞饭菜，比我还辛苦呢。”
    “小黑子帮了我们不少忙，经常铺导吴昊学习。”
    “吴昊的成绩进步了。”
    “有了小黑子在家里，我对吴昊就放心了。”
    “文化屋已经开张半年了，每个月有六七百块钱的纯收入。”
    “只要干上1 年，就可以把借梁师傅的钱还清了。”
    “我们就有一笔固定资产了。”
    吴建国对这笔不菲的收入是很满意的，心想要把这些钱都存进银行，等两个
儿子将来成家立业用。吃过晚饭，他到厨房里收拾碗筷。水月英到了卧室里，把
明天要带的货物清出来，然后查一下哪些货该进了。
    书桌上的机械闹钟指向10点钟了，水月英和吴昊已经躺下了，吴建国睡在文
化屋守店子。吴超朝还在看书。楼下有几个人在谈话，声音很快远去了。他放下
了手中的书，想起了下午见到李学军的情形，喟然长叹了一声。他到市一中差不
多有1 年的时间了，虽然他尽了力，抓紧一分一秒学习，但是和李学军的差距并
没有缩小。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自己智力不如人，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关掉了台灯，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不由得浮想联翩。月亮看上去很
美，使人想起嫦娥奔月的神话故事。而从阿波罗登月拍摄的照片来看，月亮实际
上是个死气沉沉的星球，没有任何生物。吴昊发出了香甜的鼾声，他看着熟睡中
的弟弟，忽然来了灵感，心想以后把李学军作为自己学习的榜样，就不愁成绩上
不去了。
    过了几天，上午下了课，吴超朝坐在座位上想心事。李学军成绩这么好，下
了课是在看书，还是在玩，他想去118 班看一下。他到了楼下，走廓上有不少学
生。他假装找人进了118 班，教室里有几个学生在做作业，没有看见李学军。他
从里面出来，到了门口，听见一个女学生问：
    “你们谁看见李学军了？”
    “好象在田径运动场上。”另一个女学生答道。
    “班主任找他有事，我到田径运动场上去找他。”
    “班主任什么事都喜欢找他。”
    “我去了。”
    吴超朝偷偷跟着她到了田径运动场上，果然看见了李学军，他正在和一群男
同学打羽毛球。她和李学军嘀咕了几句后，他向教师的办公楼钟楼走去。吴超朝
明白了，李学军下了课也喜欢和大家一起玩。他准备回教室，忽然看见了小学同
学刘雪华的身影，她下一节课可能是体育课，所以现在就到了运动场上。自从到
了市一中，由于学习太紧张了，他们之间基本上没有什么来往了。他到了教室里，
坐到座位上，班足球队的成员把他围住了，瘦得象根竹竿的方亭雨说：
    “吴超朝，大家都说你象个小球王，要你加入班足球队。”
    吴超朝虽然喜欢踢球，但是怕影响自己的学习，说：
    “我家住在解放路口，离这里很远，根本没有时间踢呀。”
    大家知道他是在推托，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只要你加入班队，我们班就没有敌手了。”
    “你个人技术好，射门又准，可以当前卫。”
    “我们的球队需要吴超朝这样的人。”
    “为了112 班的荣誉而战。”
    吴超朝心想这些人都是榆木脑袋，集体荣誉是挂在嘴里的，和自己又有什么
关系，对于一个学生来说，考大学才是最重要的。他铁了心就是不答应。苏玉娟
走了过来，笑着说：
    “吴超朝，你摆什么臭架子呀？”
    她一双迷人的丹凤眼盯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说：
    “我没有时间。”
    “只要你参加班上的比赛，又不要你天天踢。”
    “我踢就是了。”
    “还是苏美女的面子大，一出马就把吴超朝说服了。”方亭雨说。
    “你又耍贫嘴。”
    苏玉娟骂道。上课铃响了，第3 节课是英语课，肖老师黑着脸进来了。这个
学期的段考成绩出来后，她的心情就不好，112 班的成绩已经从第6 名跌落到了
第8 名，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英语成绩还保持在前4 名的位置。她一生气就觉
得脸上的青春豆胀痛难受，这样又使她火气更大了，说：
    “马上就要期考了，希望同学们抓紧时间学习，争取打个翻身仗。段考我们
112 班打了个大败仗，让我脸上都没有一点光。你们如果不好好读书，将来考不
上大学，是没有出息的。你们看118 班的李学军，不光学习成绩好，其他方面也
没有一样差劲的，你们要好好跟他学习。有的同学说话很不负责，说自己成绩不
好是因为家里太远了，没有时间学习。李学军住在水陆洲，从一中到那里没有直
通的公共汽车，走路要花上1 个多小时，然后再坐船过河。不信的话，你们问许
华，他和李学军是水陆洲子弟小学的同班同学。”
    她讲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口茶，听到台下有的同学在窃窃私语，一眼就看到
了用手摸女同学肩膀的闵家骥，说：
    “这次段考，英语成绩没有上90分的同学有7 个，下午放了学，都到我这里
来补课。许华，你家里太远了，就中午补算了。闵家骥，你英语考了69分，要你
来补课，你每天放学就只知道踢足球，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吴超朝听了肖老师的话，心里很痛快，心想自己才不会去参加什么班足球队，
那些人都是不务正业的，不能和他们为伍。队长是方亭雨，他的成绩就不好，而
且经常打架滋事，甚到开始偷偷吸烟了。不过一想到那个神秘的李学军，吴超朝
就汗颜了，自己和他的差距太大了。肖老师说李学军住在水陆洲上，吴超朝从来
没去过，很想去看一下，看到底是什么造就了这位天才少年。下课了，吴超朝还
在看书上的语法，肖老师走过来说：
    “吴超朝。”
    “肖老师，你好。”
    吴超朝忙放下了英语书。
    “张老师要把你调到校田径队去，你愿不愿去呀？”
    “我不想去。”
    “为什么？张老师看了你在校田径运动会上的表现，说你是棵搞体育的好苗
子。”
    “我怕影响学习。”
    “把身体锻炼好了，对学习是有帮助的。”
    “别人去行吗？”
    “他一定要你去。”
    “好，我去。”
    吴超朝硬着头皮答应了。
    下午下了第2 节课后，同学们都回去了，他背着书包很不情愿地向田径运动
场走去。
    田径运动场的最南边是一长排房子，这里叫体育长廓，里面有很多室内训练
的器材。校田径队的队员们站在跑道上，他们穿着印有阿拉伯数字的背心，在张
老师的指导下进行跨栏训练。他先讲解了一下跨栏的动作要领，自己示范了一下，
然后要队员们两人一队在跑道上练习。他们担心撞掉木板，速度总是快不起来，
张老师很不满意。他无意中往后看了一眼，见吴超朝来了，说：
    “吴超朝，你来了。”
    “肖老师要我下午到田径队来报到。”
    “你终于来了。我听方亭雨说，你学习抓得紧，还怕你不来了。”
    张老师性格爽朗，吴超朝马上对他产生了好感。张老师看着在跑道边休息的
队员们，说：
    “吴超朝，你来试一下。”
    “好。”
    吴超朝把书包放到了体育长廓的窗台上。张老师在给队员们讲解动作要领的
时候，他已经听清楚了。他不慌不忙地走到跑道上，活动了一下四肢，然后象一
支离弦的箭向终点冲去。他也撞掉了几块木板，但速度惊人，张老师十分满意。
    撞掉木板是他不熟悉的缘故，如果训练的次数多了，情况就会从根本上改变。
张老师又跟他讲了一下跨栏的动作要领，等训练结束的时候，他很少撞掉木板了。
    他和另一名队员留下来收拾体育器材，他很晚才回到家里。
    吴建国和水月英在卧室里清点钱物。快期考了，吴超朝怕他们担心，说：
    “爸，妈，我回来了。”
    “怎么才回来呀？”
    “我现在是校田径队的队员了，今天去参加训练了，所以才回来。”
    吴建国正替他担心，听说是参加校田径队的训练去了，高兴地说：
    “你还没有吃饭，我去跟你热饭菜。”
    “我饿坏了。”
    “马上就好，你先喝口水吧。”
    “嗯。”
    吴建国到厨房里把饭菜热好了，另外煎了两个荷包蛋，放了点胡椒面，端出
来给吴超朝吃。吴超朝在告诉弟弟做一道算术题，吴建国说：
    “小黑子，先吃饭。”
    “好。”
    “哥，你去吃饭吧，我会做这道题了。”
    吴超朝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荷包蛋放了胡椒面，吃起来特别香。养父看着他，
慈祥地说：
    “训练很辛苦，多吃点。我年轻的时候在东北工作，喜欢打蓝球，很能吃，
吃馒头就用筷子串上一串。”
    “你早说过了。”
    “只有身体好，才能学习好。”
    “这个道理我知道。”
    “是肖老师要你去的吗？”
    “不是的，是体育主任张老师。”
    “我没有见过张老师。”
    “他原来是省足球队的队员，你怎么会认识呢？”
    “那你要跟张老师好好练。”
    “我知道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吴建国进了一批豆奶，是新市饮料厂生产的。水月英在卧
室里开了4 瓶豆奶，放到了客厅里的八仙桌上，说：
    “天气热了，大家喝瓶豆奶。”
    “账算清了吗？”吴建国问。
    “算清了，这个月洪兴发赊了60多块钱，是赊得最多的一个。”
    “他每个月都要赊这么多账。”
    “主要是烟酒钱。”
    “上个月是于师傅还的账。”
    “只要机床厂发工资，他就会把账还了。”
    “这个人有点毛病，单位谁也不敢惹他。有一次，车间里扣了他的工资，他
不青红皂白，用刀把把厂里宣传窗的玻璃砸碎了。厂领导不敢惹他，连玻璃钱都
没有要他赔。”
    “不过，他还是讲信义的，从没有赖过账。”
    吴超朝不喜欢洪兴发，但是却很关心他的事，听说他从没有赖过吴家的账，
心想这个人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吴超朝原来总觉得家里穷，现在才发现这个看法
并不正确，其实要说经济条件，村里的居民和家里也差不多，并没有特别有钱的
人家。吴家跟姨爹家比才显得穷，他觉得到姨爹家去有一种接受施舍的味道，自
从参加了莹莹的生日宴会后，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逆反心里，再也不吹嘘有个当
主编的姨爹了，没事也不到那里去了。吴家虽不富裕，但养父养母勤俭持家，也
不愁吃不愁穿，充满了温馨的气氛。他对堆满杂物的卧室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情，
有这样一个遮风避雨的家，也觉得很幸福。吴建国坐在桌边喝着豆奶，水月英到
了卧室里，看到缝纫机上那封没有写完的信，说：
    “老吴，给红梅的信写完了吗？”
    “还没有。”
    “回了信，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到银盘岭去进烟。”
    “知道了。”
    昨天吴建国接到了吴红梅的来信，她在信中说，要和丈夫水生办个水泥厂，
准备跟他借3 千元钱。他把豆奶喝光了，到了卧室里，把她的来信从衣柜里取出
来，又看了一遍，然后长叹了一声。他平时最反对别人哎声叹气，说是个不好的
兆头，会让自己触霉头的。水月英知道肯定是有事，问：
    “老吴啊，出了什么事呀？”
    “吴红梅要借3 千块钱。”
    “借钱干什么？”
    “她说家里条件不好，现在乡水泥厂经营不善亏了本，想低价转让，她和水
生准备承包下来，就是缺几千块钱。”
    “借钱，你发财了？”
    听到吴红梅要借钱，水月英很不高兴地说。吴红梅和水生1 个月的收入只有
三四百钱，要养活3 个儿女是件不容易的事，现在家里的日子真难过。不久前，
水生上桃花集卖小菜，听说一个朋友开水泥厂赚了钱，于是他产生了承包乡水泥
厂的想法。吴红梅也支持他，可资金是个缺口，她想起了新市的哥哥，准备跟吴
建国借点钱。她知道吴建国也不富裕，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她想跟他借
3 千元钱，这一下可难住了他，不是他有钱不想借，而是没有钱可借。
    如今社会上人情薄如纸。为了开文化屋，吴建国想跟吴运鸿借5 千元钱，他
的儿女们怕吴建国还不起，千方百计阻止父亲借钱。吴建国咽不下这口气，最后
跟梁师傅借了5 千元钱，把文化屋开了起来。文化屋经过半年的惨淡经营，取得
了不错了效益，他已经积攒3 千元钱，准备到年底凑齐5 千元，加利钱一起还给
梁师傅。他望着满脸愁容的妻子，说：
    “红梅有困难，想办个水泥厂，就是缺钱，你说怎么办吗？”
    “有钱你就借。”
    水月英拉长了脸说，吴建国陪着笑说：
    “别生气，我知道你不容易，这也是征求你的意见嘛。”
    “你这是明知故问，我们借了梁师傅5 千块钱，到现在还没有还。”
    “说的也是。”
    “你也不想想，去年你向吴运鸿借钱，吴耀宗从医院跑回来，就是不让他父
亲借钱给你。”
    “当时吴光祖不在场，又是在的话也不是这种情况。”
    “光祖倒是个很重情义的人。”
    “月英，也不是所有的亲戚都不好。正因为这样，红梅家有困难，我们更应
该帮她一把。”
    “你要借钱给她，也要等我们家还了债再借。”
    水月英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吴建国又叹了一口气，想起了因车祸罹难的定邦，
如果自己连红梅的事都不管，还算人吗？可是要管又谈何容易，自己家的经济条
件也不好，更何况还跟人家借了钱。他完全有理由不管这件事，只要在信中说明
自己借了钱的事，就可以不被别人说闲话而推脱了这件事。可是他转念又一想，
不管怎么样，自己家总比红梅家条件要好，完全有义务帮助他们。她借钱的事太
伧促了，他想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先写封信给她，说自己愿意帮她，不过不知
道水泥厂的生意好不好做，考虑清楚再做打算。他跟水月英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她心里好受了一点，没有再反对。他把那封写了一半的信撕掉了，他原来是打算
借钱的，抓起钢笔重新写起来。信的全文如下：
    红梅：
    你好！一家人都好！
    你的来信我收到了。今年清明，我们去父亲坟上扫墓，一别数月了。我和月
英很想念你们。好久没有看见如意了，她的山歌唱得好，我想听她唱歌。铁蛋读
5 年级了，要好好读书，将来才有出息。榆林现在长大了，已经成了家里的主要
劳动力，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你们家承包了五六西瓜地和几亩稻田，水生的任务很重，不过有了榆林这样
的好帮手，你们可要轻松不少。上次水生跟我说新市的桂花酒不错，要我跟他买
几瓶，我买了一箱等他来拿。我的血压偏高，有人告诉我一个土方子，用刚出土
的花生泡白醋吃，疗效很好。下次你们到新市到，能不能带几斤新鲜花生给我呢？
    红梅，你们家里有困难，我是知道的。你在信中说，你和水生想开个水泥厂。
    我认为你们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你们想过没有，水泥厂开了之后，会不会赚
钱。
    白云乡的水泥厂已经有几家了，公家的、私人的都有，生意肯定不好做。我
和你嫂子开了文化屋，还不到半年时间，在它旁边就冒出了两家商店，听说又有
一家商店要开张了。
    你要跟我借3 千块钱，我和嫂子很乐意帮你们的忙。不过开水泥厂的事，请
你们三思而后行。
    顺祝
    夏安
    兄吴建国
    90年5 月26日
    吴建国把信写完了，已经子夜了，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前几天的一个晚上，
也是下大雨，村口有家商店被盗了。人在下雨天容易产生麻痹心里，小偷正是掌
握了这一点，才会频频得手。他不放心文化屋，从阳台上找了把雨伞，准备下楼。
    水月英被雨声惊醒了，从床上坐起来，问：
    “老吴，下这么大的雨，你还要到文化屋去呀？”
    “是啊。”
    “算了吧。”
    “不行，小偷不会闲着，我下去了。”
    “小心点。”
    “你睡吧，明天还要起早床。不要担心我，又不出远门。”
    “嗯。”
    天空响起了一个霹雳，跟着电光一闪，阳台上映出了黑色的树影，看上去有
些怕人。他到了客厅里，看见吴超朝的肚子露出了，忙用毯子盖上。他从楼上下
来，到了文化屋，忽然从旁边窜出一条黑影，向马路上跑去。他心想真的有贼，
幸亏来了，要不家里的东西就要被偷了。
    第2 天早上，这封信被吴超朝扔进了路边的邮筒里。
    不幸的命运，培养了吴超朝积极进取的精神。从参加校田径队的那一天起，
他就发誓要超过所有的队员。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每天早上5 点半就到市一技
校去锻炼，先绕田径场跑上20个圈，然后做俯卧撑练习臂力，学校里的训练照常
进行。他很有心计，没有把自己额外训练的情况告诉别人。
    体育训练耽误了他不少学习的时间，下了课，同学们都去玩了，他还在教室
里看书。苏玉娟见他经常这样做，关心地问：
    “吴超朝，下了课，为什么不出去玩呢？”
    “体育训练耽误了我很多时间，我想利用课间休息的时间看一下书。”
    “你不休息，不觉得头晕吗？”
    “我身体好，没问题。”
    “你真了起。”
    “你指的是什么方面？”
    “你的体育成绩这么棒，球踢得这么好，学习成绩也不赖，真的是文武双全
啊。”
    吴超朝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天天都为自己在全年级50左右的
排名而烦恼。她见他不做声，恳切地说：
    “李学军的成绩好，他下了课还不照样玩，这叫劳逸结合嘛。”
    “我的学习成绩在全年级并不好，感觉压力太大了。”
    “你不要想那么多，应该放松一下。”
    “到哪里去玩呢？”
    “下楼去走走。”
    他们下了楼，苏玉娟指着那栋白色的教学大楼说：
    “下半年我们就要到那里去上课了。”
    “真漂亮。”
    “我很念旧的，说不定将来到了教学大楼，又会怀念现在的生活。”
    “其实这边也蛮好的。”
    “我也没有说不好。”
    他们说着就到了田径运动场。一群男孩子在踢球，他们踢球的方式很可笑，
一个人抢到球后便在球场上乱跑，其他人在后面追。吴超朝忽然看见了闵家骥在
踢球，说：
    “苏玉娟，你看闵家骥在踢球。”
    “早就看见了。”
    “他最喜欢踢球，足球就是他的命根子。”
    “可他还没有你踢得好，大家都这么说。”
    “他对肖老师有意见，她经常要他补英语，害得他下午球也踢不成。”
    “他说肖老师说过，喜欢看书的人可以到她那里去借长篇小说看。可是有一
次补课，他看到书柜里有小仲马的《茶花女》，就跟肖老师借，被她一口回绝了。
    他说她其实是个不讲信义的人。“
    “我觉得他不应该这样议论肖老师。”
    “肖老师有时也很凶，同学们都有点怕她。”
    学生广播站在播放台湾歌星费翔的《读你》，这首抒情歌曲使吴超朝陶醉了，
说：
    “他的歌唱得真好。”
    “我不喜欢。”
    “现在的女孩子都很崇拜他，肖老师就有很多他的磁带。”
    “他是个混血儿，看上去象个外国人，我不喜欢。”
    “你喜欢听谁的歌呢？”
    “刘文正的歌。”
    “我都喜欢。”
    足球突然滚到了吴超朝脚下，他想在苏玉娟面前卖弄一下球技，带着球上了
球场。立即有20多个人上来围追堵截，他毫无惧色，熟练地盘带着球，在球场上
横冲直闯，如过无人之境。过了几分钟，竟没有一个人能把球从他脚下抢走。他
玩够了，瞅着远处的球门，凌空一脚大力抽射，把球送入了大门。苏玉娟忍不住
大声叫道：
    “好球！”
    他从球场上下来，到了她身边，她被他的高超球技吸引住了，问：
    “你的球踢得真好”
    “我从小就喜欢踢球，已经踢了五六年了。”
    “干吗不到班足球队去？”
    “不想去。”
    “你不是答应我去了吗？”
    “我想多读点书。”
    “你就是把学习看得太重了。”
    他们向老教学大楼走去。跑道旁边有个花园，蔷薇花开了，有红色的、粉红
色的、白色的、黄色的，都非常美丽。生活就跟这些蔷薇花一样，是绚烂多彩的。
    他们返回了教室。第2 节课的休息时间特别长，上课铃还没有响。下节课是
地理课，吴超朝拿出《中国地理》看起来。许华从他身边经过，看见了他手中的
地理书，自言自语地说：
    “忘了带地理书了，我还以为今天没有地理课，跟李学军借书去。”
    吴超朝听清楚了，心想李学军住得比自己远，下课也总是玩，成绩却比自己
好很多，一定是他的学习方法比自己好的原故。刚才听许华说要跟李学军借地理
书，吴超朝眼前一亮，又拿起了地理书。他看着书上凌乱的画痕和乱七八糟的笔
记，心想等许华把书借来了，要看一下李学军的笔记是怎么做的，这样对自己的
学习一定有帮助。
    上课铃响了，许华踩着铃声进来了。许华在吴超朝前面一排，吴超朝看着他
拿着一本书从身边走过去。孙老师上地理课有一个特点，先要讲一个有趣的故事。
    今天他讲了非洲的猴面包树，在辽阔的草原上盛产一种树，它的果实象面包，
味道也象面包，是那些淘气的猴子们最喜欢的食物。有一棵古老的猴面包树，树
干都空了，但是还没有死，摆上一张桌子，人们夏天可以在里面喝啤酒。同学们
听得入了神，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神奇的植物，都想亲眼去看一看。吴超朝
却提不起任何兴趣，心思全在许华借的那本地理书上。
    孙老师讲完了猴面包树的故事，就言归正传了。他准备把《中国地理》最后
一节讲完，就给同学们上复习课，马上要期考了。他要同学们把书翻到最后一节，
许华翻开了书，吴超朝看到他借的那本地理书的扉页上有李学军几个字，心激动
地怦怦直跳。孙老师在台上讲了什么，吴超朝根本听不进去。他盘算好了，下了
课趁许华还没起身，就把李学军的地理书借过来看一下。
    好不容易下课了，孙老师还要多讲几句，吴超朝急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
来了。孙老师终于讲完了，拿起讲义走了。许华拿起那本地理书，站了起来，吴
超朝知道他要去还书，一个健步冲上前，说：
    “许华，借一下你的地理书，我想抄一下你的笔记。”
    许华的成绩不好，而吴超朝的成绩在班上总是前几名，他说：
    “没有带。”
    “你手里的不是吗？”
    “是李学军的，我要去还给他。”
    许华说完就走。吴超朝心想马上要期考了，再不跟李学军学点学习方法，就
来不及了。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从许华手里夺过地理书，装着
没事人一样，说：
    “抄一下你的笔记，又不是要你的书。”
    许华不太高兴，听吴超朝这么说，也没有办法。这本地理书用了快一个学期
了，还是崭新的，扉页上写着李学军的大名。他顺手翻了一页，上面干干净净的，
看不到一条线和一个字。又翻开了一页，还是什么都没有。他感到有点匪夷所思
了，索性前后翻了个遍，仍然什么都没有见到。他愣在了那里，心想李学军连笔
记都不做，成绩怎么会这么好？许华见状把书又抢了过来，向楼下走去。
    吴超朝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事实，他的成绩不是全年级拨尖的，不是因为学习
的时间比别人少，也不是因为别人比自己用功的原故，而是这些因素以外的其它
因素。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别人比自己聪明，会读书。这是他最不愿意接
受的现实，从小就把前途押在了考大学上，如果别人比自己聪明，况且有这么多
人，他的事业就要付之东流了。
    他的心里防线崩溃了，上课的时候，老师讲的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下
午放了学，他不在学校里做作业了，一个人往十八里围子走去。那里有个天然的
游泳池，在向阳小学读书的时候，他经常来游泳。他来到了河边，前一向暴雨成
灾，北水上游涨水，现在河水还是黄黄的。要到了夏天，河水再会清澈。他在沙
滩上坐了下来。河中的小岛就是水陆洲，上面孕育了象李学军这样的天才少年，
那个地方对他来说是非常神秘的。
    到水陆洲要坐船过河，十八里围子没有渡口，要沿着麻石街走上半个钟头，
到了城陵矶才有渡口。一个家住在河边的同学曾经对吴超朝说过，鉴湖女侠秋瑾
的墓就在这条麻石路上，不知是真是假，他很想去看看，不过现在却没有这种心
思了。他沿着麻石街向前走了几分钟，忽然又返回到了十八里围子，这里是2 路
公交车的终点站，坐车回到了桂花村。
    六月中旬的一天中午，吴超朝心事重重地回家吃饭，满脑子装的都是有关期
考的事。到了桂花村口子上，他看见文化屋关了门，吴昊提着一瓶酒在前面走，
忙喊道：
    “吴昊。”
    “诶，哥哥。”
    吴昊回头答道。吴超朝赶了上去，见他手里拿着本地产的桂花酒，问：
    “你拿酒做什么呀？”
    “姑姑和姑爹到家里来了。姑爹喜欢喝桂花酒，家里没有现成的，文化屋又
关了门，爸爸让我到阿庆婶的店子里借一瓶。”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
    “表哥也来了。”
    吴昊说的表哥是吴红梅的小儿子铁蛋。吴超朝这一向心情苦闷，听说乡下来
了个伙伴也很高兴。醇厚的桂花酒是本地的特产，质优价廉，是新市男人的最爱。
    这种酒标重500 克，实际上只有450 克，文化屋也有卖。柜台下有一箱桂花
酒，那是吴建国替水生准备的，已经放了几个月了，一直没有动。
    家里的门是敞开的，吴超朝听到了阳台上雄鸡的叫声。陆惟宁家的房门紧闭
着，他得肝病住院了，小玟和兰子中午不回家吃饭。进了门，他看见姑姑和姑爹
坐在客厅里，八仙桌上摆着一盘青苹果。厨房里飘来炖鸡的香味，吴红梅每次到
桂花村来，总要带上几只土鸡和一蓝子土鸡蛋。鸡一下吃不完，吴建国会把它们
用绳子吊在阳台上养几天，然后再吃掉。铁蛋手里拿着一只青苹果，坐在木板床
上，看见吴超朝进来了，露出两只小虎牙说：
    “表哥，你回来了。”
    “铁蛋，什么时候来的呀？”吴超朝笑着问。
    “10点钟就到了，我等了你好久了。”
    “我刚放学，所以才回来。”
    “我好想你和吴昊。”
    “铁蛋，你表哥刚回来，让他休息一下。小黑子，你坐，让姑看看你。”
    吴红梅说。吴超朝是个俊朗的少年了，她从他身上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吴定邦
的影子，不禁泪光莹莹了。她是个身材不高，体态丰满的中年女人，看上去慈眉
善目的。在他的心目中，姑姑就跟他的生母一样。他见姑姑这样，知道她想起了
自己的父母，心里也酸溜溜的。铁蛋想起表弟刚才跟他说起的莫大爷那条大狼狗，
说：
    “表哥，吃了饭，你带我去看大狼狗。”
    “哪里有大狼狗呀？”
    “吴昊说他上学要经过一片小树林，那里有个木料场，里面养了条大狼狗。”
    “那是过去，后来那条大狼狗被人打掉吃了，守场子的莫大爷也不想干了，
那个木料场现在已经废弃了。”
    “表哥，现在没有大狼狗了。”吴昊说。
    “你呀，书不读书，一天到晚只晓得玩尽的。”
    水生训斥道。吴红梅很久没有见到吴超朝了，拿着他的手问寒问暖。八仙桌
上的菜上得差不多了，那只清炖土鸡发出浓郁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水月英把
桂花酒开了，给水生斟了一杯，说：
    “菜都做好了，大家吃饭。”
    “等一下大哥吧。”吴红梅说。
    “只有一个小菜了，你们先吃吧。”
    中午的菜肴很丰富，吴超朝却没有一点胃口，吴红梅的到来使他想起了父母
亲，可自己现在这样的成绩怎么对得起他们。铁蛋平时难得吃到这么多好吃的菜，
把菜夹了满满一碗，半个雄鱼头盖在最上面。满嘴酒气的水生用筷子敲了敲他的
头，说：
    “别只顾着吃，以后跟你表哥多学点。”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表哥是市一中的，还是校田径队的。”
    “你就会说。”
    吴红梅看着吴超朝只吃蔬菜，有点过意不去，往他碗里夹了一只鸡腿。吴红
梅和水生收到吴建国的回信，知道他愿意帮助他们，他们今天是来借钱的。吴建
国本想把这3 千元钱借给他们应急，可是水月英极力反对，说家里借的钱还没有
还，只得放弃了借钱的打算。吴超朝回到家，姑侄俩谈得很投机，无私的亲情使
吴建国深受感动，决定不顾水月英强烈的反对，把钱借给吴红梅和水生开水泥厂，
说：
    “红梅，水生，吃了中饭，跟我到中国建设银行去取钱。”
    水月英狠狠瞪了丈夫一眼，他这才感觉到她的成在，可话已经说出来了。吴
红梅吃了一惊，说：
    “大哥，你们为了开文化屋，跟梁师傅借了5 千块钱，到现在还没有还清呢。”
    “文化屋自开张以后，每个月也有六七百块的收入。”
    “那就好。”
    “半年下来，我在银行里也存了3 千块钱。”
    “那你们留着还梁师傅吧。”
    “我是跟梁师傅借了钱，但是没有说不借钱给你们。”
    “这不好吧。”
    “等开厂赚了钱，我们一定加倍偿还。”
    水生大声说，他是个实在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的。吴红梅很高兴，没有注
意到水月英的脸色很难看。趁着大人们在说话，铁蛋偷偷往碗里又夹了好多菜，
看着他东张西望的样子，吴昊觉得好笑，问：
    “铁蛋哥，还有半个雄鱼头，你要不要呀？”
    “不要了。”
    铁蛋说。大家这才注意到他的碗又堆得老高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水月英
见生米煮成了熟饭，也只好悻悻地说：
    “红梅，真不好意思。我和你大哥只有这样大的能力，不能再多借点钱给你
们了。”
    “嫂子，你太客气了，我们终身都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的。”
    吃完了中饭，吴建国带着吴红梅一家到解放路口取钱去了。他们今天要赶回
去，从桃花集下了车，还要走上一段路才能到白云乡，所以他就没有挽留他们。
    临走的时候，吴红梅对着两个侄儿子说：
    “小黑子，吴昊，放了暑假，到白云乡来玩。”
    吴红梅一家走了，吴超朝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父母的影子老是在眼前浮
现。他们是为了儿子才出去打工的，就这样永远离开了心爱的儿子，他不敢再往
下想，怕泪水淌出来。为什么父母会英年早逝呢？他们不就是想通过努力改变卑
微的命运，使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却遭遇车祸离开了人世。而他是不会向命运
屈服的，决定再拼搏半个月，争取期考在全年级取得优异的成绩，以慰父母的在
天之灵。
    期考结束后，吴超朝自我感觉良好，在家里等着拿成绩单。吴昊为了迎接期
考，累得两个眼圈都黑了，午后要睡上几个钟头。吴超朝一个人觉得无聊，又不
想打扰弟弟的休息，这天下午到姚老师家里去了。姚老师是位退休的民办教师，
住在9 栋1 单元1 号，他老婆是机床厂的退休职工。
    吴超朝到了9 栋西头，看到姚老师家的墙壁上巴满了爬山虎，有的甚至爬进
了楼上人家的厨房里。这些爬山虎是姚老师栽的，他在墙脚处砌了一条槽，里面
放进肥好了的土，然后再栽上爬山虎，所以它们长得枝繁叶茂。吴超朝敲开了姚
老师的门，他放下了手中的书，说：
    “吴超朝，请坐。”
    “姚老师，在看什么书？”
    “算命的书。”
    “看这个有什么用？”
    “你们年轻人就不懂了，这是一门科学。”
    “这个怎么能算科学呢？”
    “一个人出生的年、月、日、时，各有天干、地支相配，每项用2 个字代替，
4 项就有8 个字，根据这8 个字，可推算一个人的命运。算八字是通过实践检验
了的，是很准确的。”
    吴超朝在天桥上看到他算过命，早知道他会这一套。他今天来找他，可不是
为了算命，而是想和他下盘棋。在村里会下围棋的人很少，居民们业余时间大多
是搓麻将、打扑克。姚老师却很讨厌这些带有赌博性质的活动，只喜欢下围棋，
和吴超朝兴趣相投。吴超朝下围棋是受了中日围擂台赛的影响，主帅聂卫平力挽
狂澜，使神州大地刮起了一股围棋风，他就是从那时起爱上了围棋。他说：
    “姚老师，听说你棋艺高超，想和你切磋一下。”
    “不谈别的，我们来下棋。”
    “在哪里下呀？”
    “就在家里下吧，比外面要凉快。”
    “爬山虎的作用还真不小。”
    “谁先下呢？”
    “还是老规矩，猜先。”
    “好。”
    姚老师抓了一把白子在手中，吴超朝略想了想，从圆棋盒里拿了一粒黑子放
在木棋盘上。姚老师把手中的白子摊在了桌上，数了一下是单数，说：
    “你先下。”
    姚老师从热水瓶里倒了杯黄色的饮料给吴超朝。吴超朝以中国流开局，姚老
师则以二连星对抗，他们是互不想让。斗了一个多钟头，也许是老眼昏花的缘故，
姚老师竟被屠掉了一条大龙，中盘告负了。这时他孙子进来了，向爷爷要饮料喝，
他不耐烦地说：
    “不行，你一天到底要喝几杯呀？吴超朝，我们再下一盘。”
    吴超朝赢了棋，正在兴头上，说：
    “好，我们再下一盘。”
    “我先走。”
    “好。”
    第2 局棋开始了，吴超朝开局就不利，为了保住一个角，丢掉了外势。他的
棋越走越被动，到中盘几乎要全面崩溃了，姚老师却优闲地对老伴说：
    “Box.”
    姚老师退了休，就在家里学起了英语，平常也说上几句。老伴递过来一盒火
柴。姚老师的烟瘾犯了，点燃了一只过滤嘴香烟，吸了一口，然后从鼻孔里喷出
一股烟，吴超朝被呛得咳了起来。桌上的三五牌座钟当当响了几下，已经5 点钟
了，是听连续广播剧《迷人的海》的时候了。眼看大势已去，吴超朝只好投子认
负了，说：
    “我输了，我要回去了。”
    “下次再来玩。”
    “好吧。”
    吴超朝走到了8 栋，看见冯茵正在把晒好的棉被收进家里。冯茵是冯勇先的
女儿，高挑的身材，秀美的面庞，好象一朵出水芙蓉，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她
就住在这一栋1 单元1 号，正和机床厂厂长秦仲义的儿子秦小义谈恋爱。秦小义
不但有个当厂长的爸爸，而且长得英俊潇洒，人们都说他们是天生一对，地造一
双。
    到了家里，吴超朝看见养父和3 个男人在客厅里聊天，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
了忿忿不平的神色。厂里的蔡主任来了，因为他是吴建国的顶头上司，所以吴超
朝认识他。吴昊不在家，吴超朝知道他肯定是到文化屋玩去了。他打开收音机，
调到新市人民广播电台，正在播放《迷人的海》，这是根据邓刚的同名小说改编
而成的。小说写的是一老一少两个海碰子，在波涛汹涌的火石湾跟大海博斗的故
事，讴歌了他们身上美好善良的人性。收音机里传出澎湃的海浪声，吴超朝好象
自己手持钢叉在神秘的大海里叉鱼，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小说虽只写了两个
海碰子，却反映了两代人思想上的差异，一个默守沉规，一个勇于探索。
    《迷人的海》听完后，接着播放新市新闻，正好讲的是优秀企业家秦仲义。
    吴超朝对他知之甚少，想听一下收音机里的报道。不料被吴建国发现了，走
过来把收音机关了，并训斥他这有什么好听的。养父不让听，更加增添了他的好
奇心，在养父和客人们聊天的时候，他又偷偷地打开听。很快又被养父发现了，
这一次他真的生气了，不但关了收音机，还命令吴超朝到卧室里做作业。大人们
在外面谈话，他在里面听他们说，他多次听到他们提到秦仲义这个名字。从此秦
仲义给吴超朝留下一个印象，人们可能并不喜欢他，包括象养父这样老实本分的
人。
    期考后的第4 天上午，吴超朝到市一中领成绩单。学校里很安静，没有了往
日的喧哗，学生们拿了成绩单就回去了。到了112 班，他看到教室里没有一个人，
肖老师发了成绩单就到办公室去了。从楼上下来，他看到几个学生在打扫卫生，
心想下个学期就要搬到教学大楼去了，还费这么大的劲干吗？他进了钟楼，径直
走进了肖老师的办公室，她看见了他，说：
    “吴超朝，你怎么才来呀？同学们领了成绩单都回去了。”
    “肖老师，我的成绩怎么样？”
    “这次考得不错呀。”
    肖老师把成绩单递给了吴超朝，他接过来一看，总分比段考多了20多分，问：
    “是第几名呢？”
    “在班上是第3 名，在全年级进入了前50名。”
    吴超朝听了有点泄气，不过总分和名次都提前了，还是感到了一丝欣慰，自
己的心血没有白花。他拿着成绩单出了办公室，向体育长廓走去。校田径队的章
孔阳出身于武术世家，吴超朝在跑道边的裁判席上看书挨过打，一直耿耿于怀，
跟他学起了拳术。体育长廓里有海棉垫子，他们经常在那里练习。他到了体育长
廓，大门上了锁，里面没有一个人。他转身想走，闵家骥突然从体育长廓后面走
了出来，笑着说：
    “吴超朝，是你呀。”
    “你怎么在这里呀？”
    “我有事。”闵家骥吞吞吐吐地说。
    “你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呀？”
    “我成绩太差了，在这里改成绩单。”
    “这怎么改呢？”
    “刚才听到脚步声，我还以为是学校里的老师来了。期考前半个月，我到教
务处去了，说自己的成绩单丢了，买了一本空白的，现在在上面写上好成绩，带
回去给父母看。”
    吴超朝平时就不喜欢不求上进的闵家骥，现在更加瞧不起他了，装出一副不
在意的样子，说：
    “这是个好办法。”
    “方亭雨刚改了成绩单，我还没有改好，他就先走了。”
    “我要把我的成绩也改一下。”
    “你的成绩好，用不着改。”
    “那成绩单上班主任的意见是谁写的呢？”
    “罗玉辉，她的字写得很象肖老师。”
    吴超朝不想跟这种人再哆嗦了，苦笑着走开了。校门口有不少学生，他看见
了李学军和苏玉娟，他们边吃冰淇淋边向外走去，他顿时妒火中烧。苏玉娟在他
心目中是位黑美人，他很喜欢她，因为他的成绩在全年级不是拨尖的，觉得自己
不象个真正的男子汉，又不敢主动接近她。一想到李学军，吴超朝心里就很不痛
快，自己同他比是个十足的大笨蛋，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中。
    8 栋和9 栋之间是块空地，那里有棵老桂花树，晚上人们喜欢在下面乘凉。
    吴超朝吃过晚饭，也到那里去玩。吴建国知道了他的期考成绩，非常高兴，
要他明天到白云乡去玩半个月。他暑假本来准备在家里看书，但是他的成绩并不
理想，乡下山青水秀的，他决定去散散心，说不定会找到提高学习成绩的灵感。
    那棵桂花树就在姚老师家门口，下面围满了人，《龙的传人》优美的旋律就
从人群中飘了出来。吴超朝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冯茵在弹吉他。她穿着天蓝色
的连衣裙，更衬托出婀娜多姿的体态，头枕在吉他上，纤纤的手指熟练地拨动着
琴弦，动听的旋律就从手指和琴弦之间流了出来。她象一座天蓝色的雕像，显得
端庄秀美。她不仅人漂亮，而且作风正派，从不和村里的小青年打情骂俏。他在
人群中忽然看见了石头和阿亮，他们也在看她弹吉他。小学毕业后，他很少看见
石头了，阿亮不住在桂花村，更难得见上一面。他们也看见了他，走了过来，石
头说：
    “考上了一中，就把老伙计忘了。”
    “你和阿亮在三中读书，不也挺好吗？”吴超朝说。
    “怎么能跟你比？”
    “我去过三中，那里也很不错。”
    “我们的机房里只有1 台电脑，你们却有30多台。”
    “可你们的田径场是我们的2 倍。”
    吴超朝今天拿到期考的成绩单，正为成绩停滞不前而苦烦，准备明天到乡下
去散心。阿亮不理解他的心情，说：
    “今年夏天真够热的，明天我们一起到十八里围子去游泳。”
    “我不想去。”
    “为什么？河里的水早清了。”
    “这个我知道。我每天上学要经过新市大桥，6 月底河水就清了。”
    “那就跟我们一起去。”
    “不行。”
    “又不带吴昊去，你怕什么呀？”
    “反正我不能去。”
    “为什么？”
    “不要问了，反正我不能去。”
    石头和阿亮都很失望，不知道吴超朝现在是怎么了。冯茵又弹了一首《我的
中国心》，那激昂的旋律让人心潮澎湃。就在这时，她母亲急冲冲走了过来，说：
    “茵妹子，你还在这里谈吉他呀？小义来了，在家里等你呢。”
    “我又不知道。”冯茵幸福地说。
    “快回去。”
    冯茵放下吉他，跟着母亲走了。石头和阿亮也走了。吴超朝心里骂道，这个
秦小义真讨厌，迟不来，早不来，偏这个时候来，害得大家连吉他都听不成了。
    六福居酒家到了晚上，总有一些人在喝酒，他们喜欢海阔天空地乱侃一通。
吴超朝到了这里，姚绪军正在讲他遇到的一桩怪事：
    “陕西省的省会是西安，它是中国六大古都之一。西安的大雁塔是个著名的
景点，在那里有一座神奇的佛像。有一年，一群蓝眼睛的老外到了大雁塔，在给
这座古佛拍照时发现，不管怎么拍，都能拍到佛像的正面。惹得那些老外围着佛
像转，并不停地摁着照相机的快门。”
    说到这里，姚绪军忍不住大笑起来。吴超朝一时竟辩不清话的真伪，但对那
座神秘的佛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心想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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