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再度辉煌
1996年,耳垂胡同周围都被划入了开发范围,有关方面为此成立了大耳福花园
开发公司。建筑工地日夜不停地施工,一片繁忙景象。
突然有一天,一群人来到工地,把进出路口堵住,一辆辆运料的运输卡车被迫
停在原地“呼哧、呼哧”地冒着黑色油气,无法前行。他们原先都是附近这片的居
民,大耳福花园开发公司为了成片开发,把他们安置到了另外的地方。这本来也正
常,可搬到那里去以后,居民们才发现那里地处郊区,小孩上学、大人上班都不方
便。这倒也罢了,不能忍受的是,喝的自来水都是黄泥汤,还经常停水停电。这和
当初开发公司的许诺差距太大!为此他们跟开发公司反映了多次,但开发公司总是
推三拖四,问题到现在还得不到解决。忍无可忍,今天他们才互相招呼着,一齐来
到工地。准备用阻止工地施工的手段,给开发公司施加压力,迫使他们早日解决问
题。
这么一来,可急坏了工地施工的工头。他是承包的,不能施工,他不是白往里
赔钱吗?他赶紧打电话把大耳福花园开发公司的法律顾问乔伟叫来,让他把堵住大
门的居民劝走。
乔伟到现场一看也着急了,这事情要是闹大了,开发公司的利益固然要受损失,
自己这几年慢慢形成的声誉也大受影响,以后还有谁敢聘请自己当法律顾问?他马
上挤进人群,高声说:“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是大耳福花园开发公司的法律顾
问!关于你们所提的要求,我已经代表公司和区政府联系多次了,公交车保证近期
开通,水质问题正在研究……”
人群中有人在骂:“去你妈的!都研究半年多了,我们怎么还在天天喝臭水!”
又一个人喊道:“我们要求和耳垂胡同的居民一样回迁原地!”
乔伟试图解释:“按照拆迁规定,凡是迁出去的住户,我们已经在房屋面积和
动迁资金上做了补偿,根据规划,不可能有这么多楼来解决你们回迁的问题。”
人群中立即七嘴八舌地嚷嚷:
“他们能回来,我们也回来!不答应你们工地就不能开工,我们到你们工地办
公室吃、住……”
“轰他走!叫他们老板出来说话!”
乔伟说得口干舌燥,可人们就是不退。正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两辆“首都巡警”
警车闪烁着红色警灯,疾驶而至。乔伟一见,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建设带着几名民警从车上走下来,居民们见警察来了,不免有些紧张。
建设高声说:“大家的要求是完全合理合法的!据我所知,区政府领导正在和
有关单位协调,并报告了市政府,问题一定会得到妥善解决的!如果大家还有疑虑,
可以到政府信访部门去反映情况,但一定不要采取这种不合法、不合理的手段!现
在,请大家让开马路……”
建设威严的声调,和他身后威风凛凛的民警,使居民们动摇起来。要是不走,
警察肯定要采取行动。不如就坡下驴,先上区信访办,要是问题还解决不了,再来
这里,当然要多来些人。于是,几个领头的人悄悄商议了一下,就相拥着朝马路另
一端的区政府走去。
建设吩咐身边民警马上派几个人跟着,维持秩序,把大家带到区信访办,别于
扰政府办公。
民警应声而去,卡车也开始启动,工地恢复了原有的繁忙。
乔伟擦了擦脸上的汗,对建设说:“亏了你到得及时,再不行我就要下令停工
了。”
建设公事公办地说:“维护正常社会治安秩序和投资环境是我们的工作,不必
客气。”
乔伟见时间不早了,要请大伙儿吃饭。
建设没理这茬儿,把乔伟拉到一边,“耳垂胡同那几套回迁的房子,还真是个
麻烦!”
当初乔伟也是一片好心,不想把老街坊们拆散了。那几个老爷子都老了,总得
有个说话的伴儿。乔伟也为这个跟公司费了不少口舌。
对于这个建设当然理解,可是公司贪便宜盖的这些拆迁安置楼,确实是后患无
穷,水、电、气都成问题,交通又不方便,搁谁谁都得闹。临上车时他警告乔伟说:
“你们公司千万别光顾了自己赚钱,拿老百姓不当回事儿!不然迟早要出大乱子的。”
处理完这个事,也到中午了,建设顺便回了趟家。
屋里的电视上正在播一个电视片,10岁的刘静看得津津有味。
英姿飒爽的女巡警走过天安门金水桥,吸引了人们,包括外国人的注意,不时
的有人为她们照像。播音员在画外解说:“巡警是一个全新的警种,它改变了过去
的静态治安管理模式,实现了动态管理,流动执法,在首都的大街小巷增添了一道
橄榄绿色的风景……”
刘静见爸爸回来了,站起来说:“爸,长大了我也当女巡警去,就在天安门巡
逻,多酷!”
建设进屋一边换鞋一边说:“远大理想你先给我放放,我先问你作业做了没有?
三年级的学生了,一点儿自觉性没有!我可告诉你,当女巡警必须都是大学毕业,
就你现在的学习成绩,恐怕连门儿也没有。”
电话响了,刘静跑过去接电话,然后大喊:“爸,姑父找你。”
“就他事儿多……”建设穿上拖鞋,走过去拿起电话,“又怎么了?”
乔伟在电话里着急地说:“我说建设,你得赶紧派人来,老百姓不仅把工地围
了,还动手把工人都打了!”
建设奇怪了,“怎么,不是都走了吗?”
“走是走了,可是他们又回来了!”
这些居民到了信访办,信访办让他们找开发公司,这些人一生气,又都呼呼啦
啦地回来了。
乔伟放下电话出屋一看,只见居民们已经和工人互相推操着,剑拔弩张,气氛
紧张,一场斗殴即将发生,急得他汗流满面。
突然,身后响起了警笛声,双方都一愣,住了手。回头一看,只见沙石堆上站
着两个老头儿,其中手里举着一只电喇叭,警笛声正是从那儿发出的。
这两个老头儿就是刘海山和周栓宝。
刘海山用喇叭喊着:“老街坊们,工友们!你们都住手,听我这老头子说几句
话!”
人们都望着他,看这个老头儿说些什么。
刘海山环视四周,说:“我清楚大家伙儿的要求,也知道咱们老街坊们不是不
讲理的人,我是个老共产党员了,今天在这我要跟大家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人群里鸦雀无声,静静地听着。
“现在有些事儿,我和大家一样想不通,有些当官的、掌权的,怎么就顾着自
己吃吃喝喝、升官发财了呢?为什么就不能为老百姓想想呢?”
有人在底下说:“吃点儿喝点儿那还算好的呢!”
刘海山正说着,两辆警车悄悄驶来,民警们纷纷下车。建设接到乔伟电话后,
觉得还是要亲自去一趟,事情闹大了,谁也负不了这个责。他见父亲正在做说服工
作,就叫大家先别进去,就地待命。
他悄悄地来到人群后面,站在那里听。
刘海山继续说道:“对这些事儿,我和大伙儿一样气愤,一样不满,说老实话,
我更着急、更心疼!在这儿,我以一个老共产党、老公安战士的名义告诉大家,真
正的共产党不是这样的!我们党绝不会允许腐败现象这么继续下去!我有这个信心,
我有这个把握!”
人群中一片沉默。
刘海山有些难过地说:“我知道,你们不信!是的,这些年来,我们党的威信
已经给一些败类败坏到难以容忍的地步了!但是老街坊们,你们得相信共产党,相
信咱共产党是真心给老百姓办事的!你们要还不信,好,当着大家伙儿,我拍胸脯
了!明天,我就把原来耳垂胡同回迁的房子退出来,跟你们一起住到南菜园去!”
人群中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人群后,建设揉了揉眼睛,也热烈鼓掌。
有个居民说:“刘大爷,说实话,我们也知道,您那房几年前的事儿了,跟今
天这回拆迁没关系,可是他们公司太缺德了!您知道今天为什么吗?我们找着图纸
了,那拆迁楼按图纸上是6层,可他们愣往8层盖!您想想,那地基承受得了吗?”
一听这话,乔伟转身就想溜走,刘海山立即怒喝一声:“乔伟!”
乔伟不得不站住,“爸……”
刘海山气愤地说:“别叫我爸!你说,是这么回事儿吗?”
乔伟嗫嚅道:“设计上事儿,我没参加,我只是……”
“你只是法律顾问,对不对?我告诉你,他们违法犯法你第一个跑不了!”刘
海山转向众人,“老街坊们,明天,我就去市政府反映情况,不把这公司老板给告
倒了,我就不姓刘!”
人群中一片欢呼声。
刘海山说到做到。他先是率领周栓宝、丁维全、乔占魁这几个老头儿搬到了南
菜园小区,然后又到市政府反映了情况,硬是让大耳福花园开发公司采取措施解决
了拆迁居民的实际困难。一场风波终于平息了。
惟一不满的是乔占魁,见了刘海山他就要骂。“好你个刘海山!你缺了大德了
你!生生地把耳垂胡同搬乡下来了!这倒好,老了老了的,连个挂鸟笼子的地儿都
没了!”
周栓宝帮着刘海山说话,“这你就不懂了!如今呀!往乡下搬可是时髦呀!你
看人家外国,有钱人都住乡下,没钱的才住城里面呢!”
“合着咱往乡下一搬就有钱啦?”乔占魁一伸手,“钱呢?给我呀?”
丁维全也劝道:“得了老乔,这儿空气新鲜,没污染,你还能多活几年!你知
道吗,现在世界上有十大污染严重城市,北京就是其中一个啊。”
其实乔占魁也就这么一说。他也知道老年人住郊区好,只不过他这一辈子跟人
掐架掐惯了,常常收不住嘴。
市局建成了一个现代化的指挥报警中心,据说这个中心的规模和现代化程度在
国内都是最先进的,甚至在亚洲也是一流的。市局组织各分县局的主要负责人前来
参观,建设也来了。
市局政治部的程处长瞅了个空,把建设拉到一边,悄声说:“听说你们准备推
荐赵丰当副局长?”
建设点点头,“材料不是已经报了吗?”
赵丰在派出所干了几年以后,直接调到了市局刑侦处,又干上了他的老本行。
自从那次摔了跟头,他可是彻底接受了教训。这几年表现非常突出,现在已是刑侦
处下面一个大队的副大队长。南城分局长期以来就缺一个主管刑警、巡警的副局长,
明年又是大事之年,香港回归庆典的保卫任务非常重,因此分局党委研究后向市局
打报告,想把赵丰调回去。
“就没别人了?这家伙破案是有些能耐,不过他可是个受过处分的人……”程
处长显然对赵丰不感兴趣。
建设笑了笑,反问道:“那你说谁合适?”
程处长看了看四周,低声说:“你们预审处的那个潘大江,市局比较熟悉,那
也是个能干的人!”
建设顿时不高兴了,“可这么跑官儿要官儿的人,您觉得合适吗?”潘大江这
个人,他可太了解了。业务能力差,工作干不好,可上上下下的关系搞得挺热乎。
动不动就跟人吹,跟某某局长如何如何铁,跟某某主任是发小。让这样的人上去,
不是笑话吗?别人我管不着,但是只要我在南城分局一天,就不允许这种人得逞!
解说员正在演示大屏幕,“我们在这儿,可以掌握全市各个主要路口的情况,
遇有情况,随时可以调动紧急警务车赶到现场!”屏幕上的图像随着他的操作变幻
着。
区县局的负责人议论纷纷,赞叹不已。
程处长的脸色有点不大好看,这不是在交换意见吗?犯得着这么挖苦人吗?他
耐着性子说:“建设,我可提醒你,你是全局最年轻的分局长,多少双眼睛在看着
你呢!不要因小失大!为一个赵丰,不值得冒险!”
建设笑了,“我不是为了哪一个人,我是为了我们的事业!”
程处长又被噎了一下,半天冒了一句,“难怪郑主任说,你太像你们家老爷子
了!简直就是一翻版!”
建设这回真笑了,这不是在夸奖我吗?
可是建设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分县局长们参观完指挥中心刚走,南城滨河路储蓄所就发生了一起持枪杀人抢
劫案。两名蒙面歹徒持枪杀害一名押款员,抢走现金120万,然后乘坐一辆灰色的南
韩大宇车逃之夭夭。
这是建国以来北京发生的一起最严重的持枪杀人抢劫案。全市警察被深深地激
怒了。
市局领导立即把分县局长们重新召集在一起,把案发情况介绍了一下,加重语
气说:“我们正在开展严打斗争,犯罪分子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抢劫银行巨
款!他们的气焰也太嚣张了,这是公然向我们公安机关挑衅!今天这个现场会,各
分县局都来了,就是希望你们不要再分彼此,必须全警动员,齐心协力!犯罪分子
今天在这个地方作案,明天就可能流窜到你们那里去!”
分县局长们不禁互相看了一眼,心想:是啊!要是不及时把这两个家伙儿逮住,
下次还不定跑到哪儿去干呢!建设的心情尤为沉重,案子发生在南城,一定要争取
在我们南城民警的手里把他们捉拿归案。要不,怎么交代啊!
市局领导宣布了破案的思路,“……我们必须先从车找起,以车找人,找线索!
不许漏掉一件可疑的线索,漏在谁那儿,就追究谁的责任!
会后,全市公安立即行动起来,两人一组,分片包干,查找那辆灰色大宇车。
赵丰和刘动为一组。他们的工作是把找车的任务布置给各大宾馆饭店,随时进
行检查督促。刘动从警官大学毕业后,直接分到了市局刑侦处。当时正好赵丰也从
派出所调到市局,他成了刘动的师傅。对于刘动,赵丰怀着一种长辈对子侄的情感。
两年过去了,刘动在他的指点下,进步很快。
这天,他们刚从一家饭店的保卫部出来,到了停车场,刘动不是忙着去开自己
的吉普车,而是眯着眼来来回回地打量停放在那里的一辆辆汽车。
“别看花了眼,灰色大宇。”赵丰知道他这两天查车查得有些魔怔,笑着提醒
他。
刘动稚气未脱地说:“放心吧赵队,我的眼睛有红外装置。”
“嗯,这就好。这叫刑警的感觉。”赵丰不禁想起了往事,“唉!当年你爸就
特想当警察,可你爷爷愣没让他当成。”他想到援朝已经死了,心里又涌上一股愧
疚之意,“对不起,我一见你老想起你们家的事儿,你爷爷,你爸,还有你二叔。”
刘动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说:“我爸爸要是当了刑警,难是个好警
察!”
“这我信!那回我们抓一流氓犯,他自个儿还跟去了……”赵丰坐上了车,把
车发动起来,开走了。
父亲死了,援朝也死了,肖婷婷倍感孤独。酒吧的生意每况愈下,她也无心继
续经营下去。正好有人看中了这块地皮,她就顺势把酒吧卖掉了。今天,是签字交
钥匙的日子。她和对方办完交割事宜,正要离去,一转身,却撞上了周栓宝。
周栓宝和她逗趣道:“你真把店给卖啦?嘿,我还跟海山说,有空上你这儿喝
两盅呢!”
肖婷婷认真地说:“援朝喜欢喝酒,我就想,让他有个喝酒的地儿吧。如今他
不在了,我也没心思开下去了!”
周栓宝点点头,又问:“最近还好吧?那毛病没犯?”
“周大爷,您就放心吧!我能坚持住!”
“你千万得坚持住!别忘了,你是警察的女儿!”
肖婷婷点点头。周栓宝取出两条烟,“我说想来看看你,援朝他爸说,你替我
捎两条烟去吧,跟婷婷说,要实在熬不住,就抽这个!”
肖婷婷感动地说:“援朝他爸身子骨还好吗?”
“还好!他也想来看你,又怕你难过……婷婷,你爸不在了,你就把我们当老
人吧!”
肖婷婷点点头。
周栓宝一瘸一拐地走了。肖婷婷望着他背影,心里十分感慨。这周大爷真是个
厚道人!当初闹文化大革命时,自己少不更事,带着一帮红卫兵批斗过他,甚至还
打过他!可他已经完全原谅了自己,对自己真像对女儿一样。想想真是无地自容啊!
她忽然记起前几天《北京青年报》上登过一篇文章。一个在“文革”时当红卫兵的
少女绞了著名演员于是之的头发,现在她已是中年妇女,特意写了一篇文章表示深
深的仟悔。自己现在就是这种心清。我们都应该忏悔!只有真诚的忏悔,才可能避
免悲剧重演!
肖婷婷这么一路想着,很快回到了家。
当初刚搬过来那会儿,这儿可算是高级住宅!可是随着北京这些年日新月异的
发展,现在这几栋楼早已成了灰扑扑的丑小鸭。三室一厅的房子她一个人住显得空
空荡荡,厅里迎面挂着一张肖东昌的遗像,下面摆着援朝、丁丽和肖婷婷在兵团的
合影。
肖婷婷感到很疲倦,进门后便在沙发上坐下,把周栓宝给她的香烟打开,抽出
一支点上。
有人在敲门,声音很轻。
肖婷婷站起来,掐灭了烟头。在外人面前,她不愿意让看见自己抽烟。开门之
前,她警觉地问了一句,“谁?”
“楼下的,查电表。”
肖婷婷想了想,拧动了门锁。
门刚开了一道缝,一把手枪就伸进来顶住她的额头,肖婷婷惊呆了!两个男人
随后挤了进来,其中一个肖婷婷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原来就是以前经常到酒
吧来送毒品的摩托手张刚。
张刚笑着说:“怎么样?不认识老朋友了吧?”
张刚前几年被抓住后判了重刑,怎么这么快就放出来了?肖婷婷看了一眼张刚
手里的枪,心想他肯定是从监狱跑出来的。
张刚真是跑出来的。他不但是个逃犯,而且最近这起银行抢劫案也是他和同伙
干的。他知道警察布下了天罗地网正在抓他们,所以既没跟家里联系,也没往外地
跑。他知道警察的路子,现在正在各个通向外地的交通要道查他们呢!所以他偏偏
来到市中心。他对肖婷婷家的情况很了解,老头儿死了,就剩肖婷婷一个人了,况
且她吸毒成瘾,容易控制。
他对肖婷婷说:“只要你让我们在这儿躲两天,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然……”
肖婷婷见到张刚气就不打一处来。过去把我害得那么惨,现在又想来缠我。她
愤怒地喊道:“你给我滚,不然我……”
“叫警察?”张刚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把电话递过去,“叫啊?拨110啊?可是
警察还没到,你就再也见不着他们了!肖婷婷,怎么说我们也是老朋友了,不过,
你要是不做朋友做仇人,我张刚一定成全你!”
张刚的同伙儿不耐烦了,“你跟她废什么话!捆起来!”
“我这个朋友脾气不好!你最好别惹火了他!请吧!”张刚推开里屋门,一挥
手枪,肖婷婷无奈,只好走进里屋。
她正想关门,张刚把手枪垫在了门口,“只要你老老实实,我们也绝不乱说乱
动!”他把枪掖在腰间,拿出一只注射器,把稀释的毒品吸入,推开门,一步步向
肖婷婷走去。
肖婷婷惊恐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张刚狞笑着说:“干什么?听说你进了戒毒所,哼,这毒是那么好戒的吗?肖
婷婷,这回我犯的又是死罪,按理该杀你灭口,但我念旧情,饶你一命,先让你过
把瘾!”张刚是想让肖婷婷重染毒瘾,便于自己控制。
他举起注射器,肖婷婷拼命地挣扎。张刚的同伙儿也来帮忙,两个男人把她按
倒,注射器狠狠地扎入肖婷婷的手臂。
一会儿,被捆在沙发上的肖婷婷毒瘾发作,痛苦地扭动着,呻吟着。
强烈的阳光下,二环路上拥挤着数不清的车辆,给人一种紧张、嘈杂、烦躁的
感觉,赵丰和刘动开着车,马不停蹄地在各个点上摸情况。
一连好几天,什么情况也没有。刘动心里有些烦了,“这俩小子蒸发了?”
赵丰笑了,“这当刑警的,一定要有耐心。只要方向对头,加上有耐心,就一
定能把案子给破了。”
刘动也笑了,“怪不得我二叔总夸您。”
“他夸我?言不由衷吧!”
“赵队,我可不是瞎编拍您马屁,真的。”
“真的又怎么样,你二叔是个当官的料,当年你爸爸牺牲,没评上烈士,搁谁
也咽不下这口气呀。嗨,他小子就能咽下这口气!至于我嘛,也就能破个案!”
刘动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了,赵队调离分局到市局就是为了不受二叔的气。
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持枪杀人抢劫案发生后,建设要赵丰回去当主管刑侦副
局长的心情更加迫切了。前几天他遇见赵丰,跟他透露了这个意思。赵丰不大相信
这会是真的,自己毕竟犯过错误,受过处分。就是分局这么想,市局政治部也不见
得同意。建设却很有把握地让他办完这个案子就准备回南城上任。当然,这些暂时
还不便跟刘动说。
从最后一个点出来,两人在外面随便吃了点饭,就返回了队里。刘动拿出一个
笔记本,把今天各个点上的情况大致记了下来。赵丰仰在椅子上,显得很疲倦,不
知不觉就睡着了。屋子里显得很安静。
突然,赵丰的手机响了,把刘动吓了一跳。赵丰迷迷糊糊地把手机放在耳边,
没听几句,他马上清醒了,“什么?花园酒店发现可疑车辆,上面的撬痕和上回犯
罪分子扔的那辆一样,太好了!你们先盯着点,我马上就到!刘动,走!”
他们很快开着车赶到了花园酒店,一个民警迎上来报告说:“赵队,他们是两
人,据看车人判断,不像是住店客人,估计是去餐厅或是歌厅了。”
赵丰略一思忖,既然车在这里,不妨守株待兔,就让众人隐蔽在暗处,等他们
出来。
这辆车正是张刚他们的。
在肖婷婷那儿才猫了两天,张刚的同伙儿就受不了了。放着100多万现金成天吃
方便面,这不是傻帽么!张刚拗不过他,只好把肖婷婷捆在沙发上,给她注射了一
针毒品,就来到花园酒店来寻欢作乐。
酒足饭饱之后,他们招来了两个小姐。
“来!亲一下,一张老人头!”同伙儿一边搂着一个小姐,醉醺醺地说。
两个小姐立刻像鸡啄米似的吻了他无数下,他抓出一叠钞票扔到半空,几个小
姐一拥而上抢起来,乐得他哈哈大笑。
张刚皱了皱眉头,骂道:“你他妈烧包什么?活腻啦!”一脚踢在爬在地上捡
钱的小姐屁股上,“去去!都出去!”
同伙儿委屈地说:“大哥,你怎么哪!咱不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张刚的警惕性很高,“妈的!我总感觉要出事!不行!我们走!”他起身拉开
门招呼小姐来买单。
结完账,两人一前一后向停车场走去。走到一半,张刚突然停住脚步,“我去
买包烟!你去把车开过来!”
同伙儿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他找到了自己的车,开门坐进去,把火打着。
赵车见车灯一亮,立即下令:“上!”
民警们从暗处一跃而起,围了上去。
同伙儿见势不好,咬了咬牙,加大油门冲出来,撞向围截的民警。
刘动手中的枪响了,但是汽车仍然向民警撞去。
赵丰的枪也响了,汽车轮胎被打破了,汽车一歪停下了。几乎同时,又是几声
枪响,汽车玻璃嘭然开裂,溅上一片血迹。
张刚在远处一见势头不好,马上来到马路边,招手要了一辆出租车,匆匆上车
离去。
赵丰他们上前扒开车门一看,歹徒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立即用车把
他送到医院。
市局领导和分局领导都赶到了医院。他们急切地想知道另一个歹徒是谁,他的
藏身之处在哪里。遗憾的是这个歹徒醒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就又昏死过
去了,医生说他不一定能再醒来。
不管怎么说,案子也算有重大进展。
刘动手臂上受了点轻伤。赵丰开车回队里的时候,特意往刘动家里拐了一下。
刘动有点奇怪,这案子不是还没结束吗?
赵丰不由分说地把他赶下车,“回家看你爷爷去吧,省得老爷子急!小子,你
命真好!这警服还没洗过几水呢,处里已经给你请功了。”
刘动一边往下走一边说:“赵队,这功也太容易了吧,就擦破点皮!”
赵丰哼了一声:“擦破点皮?枪一响,只有跳起来朝前冲的人,才有资格擦破
点皮!尿裤子的多了!”
刘动走了几步又回来说:“赵队,你说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赵丰肯定地说:“不管他跑到哪儿去,我们也要把他逮回来!”
张刚一上出租车,对司机随便说了个地儿,脑子就飞快地转开了。刚才那架势,
自己同伙儿不死也得伤。还去不去肖婷婷那儿?去吧,危险很大。万一警察从那小
子嘴里问出这几天的藏身之处,自己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可是那120多万元现金还搁
在肖婷婷家呢,就这么一走了之,多亏啊!张刚最后决定冒一次风险,马上回去一
趟,把钱取了就走。他估计警察就是摸到肖婷婷家,也没那么快!
他让司机开到肖婷婷家的楼下。付钱下车后,他没有马上上楼,而是点上一支
香烟吸了起来。他一边吸一边仔细观察周围,没有发现异常情况,这才扔掉烟头上
楼掏出钥匙开了门。
肖婷婷还被捆在沙发上昏睡,见他进来,睁开了眼睛。短短几天,她的毒瘾重
又恢复,一天不打一针,这浑身就难受得像蚂蚁在啃自己的骨头。她心里恨死了张
刚,可又怕他一去不回。所以听见他回来了,心里竟然感到踏实了一些。
张刚没理会她。对他来说,肖婷婷的作用已经完了。拿上钱就走人,肖婷婷是
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他手脚麻利地把一捆捆的钱装入一个大袋子,然后把袋子扎紧扣好。
肖婷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见只有张刚一个人回来,他的同伙儿不见了踪影,
不知是不是张刚到外面把他干掉了,然后自己独吞这笔钱。她见他匆匆忙忙收拾东
西,知道他要跑了。她不知张刚会怎么处置自己,心里在默默地盘算着。
突然,电话铃响了,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电话机执着地响着。
张刚走过去狠狠地把电话线拔掉。
电话线刚被拔掉,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张刚一激灵,飞快地想了一下,马上
松开肖婷婷的绑,用枪逼着她,低声说:“去!把人打发走!”
肖婷婷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到门口,问:“谁呀!”
门外是一老太太的声音:“小肖呀,这月该你家收电费了。你知道了,我就不
进屋啦。”
肖婷婷在门内说:“我记住了,谢谢您!”
张刚马上押着肖婷婷回到里屋,准备再把她捆上。不想又传来敲门声,还是那
老太太的声音:“小肖呀!我忘了说了!要装有线电视了,每家得交二百块钱,准
备好了!”
肖婷婷答应道:“哎。”
气得张刚咬牙暗骂:“这老不死的!”
他和肖掉停刚进里屋,门又被敲响了,这回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婷婷,婷婷!
你在家吗?”
肖婷婷惊喜地抬起头来,这是刘海山刘伯伯的声音!
门外敲门的真是刘海山。这两天他往肖婷婷家打了不少电话,老是没人接。刚
才一打,又占线了,很是蹊跷。他知道肖婷婷过去交过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所以才
吸上了毒。现在她刚戒断,可千万别让那些人给重新拉下水!他越想越不放心,放
下电话就打了个车来了。
张刚在屋里捂住肖婷婷的嘴,让她别出声,“他以为你不在家就走了!”
刘海山敲了半天,见没有回音,转身就要走。楼上下来个戴红袖箍的老太太,
见有人找肖婷婷,热情地说:“你找肖家?使劲儿敲呀!在家!刚刚还跟我说话来
着!”
刘海山点点头,重又敲起来。
这么敲下去,还不把人都招来?张刚在屋里恨得直咬牙,肖婷婷也紧张起来。
“那,你去开门把人支应走!不许露出破绽,不然……”张刚晃晃手枪,闪进
里屋。
肖婷婷镇静一下自己,走到门口,“谁呀?”
刘海山的声音:“是我,你刘伯伯。”
肖婷婷把门打开,“刘伯伯您哪?”
刘海山进门来就说:“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开门?”
肖婷婷推说自己睡觉了。
刘海山四下看看说:“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刚才又占线。你没事吧,婷
婷?”
“我,我没事儿……”可是她全身颤抖不已。她自己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毒瘾发
作。
刘海山关切地问:“你,你是不是又吸毒了?”
肖婷婷艰难地摇摇头。
躲在里屋的张刚擦一把汗,紧张地听着,手里的枪在微微颤抖。
外屋,刘海山鼓励道:“婷婷,你得挺住!我知道你能挺得住!”
肖婷婷不想让刘伯伯落入张刚的毒手,急切地说:“刘伯伯!我求你了,你快
走吧!”
刘海山还以为肖婷婷毒瘾发作,自己哪能在这个时候撒手不管啊。他认真地说: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婷婷,你好不容易才戒了毒,你可千万不能前功尽弃呀!”
肖婷婷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急得在客厅里转来转去,猛一抬头,看见了父亲的
遗像,立刻说:“刘伯伯,你快走吧,你就看在我爸的面上,你就听我一次!”说
着,她指了指肖东昌的遗像。
说起肖东昌,刘海山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他紧紧握住肖婷婷的手,“我跟你爸
爸这一辈子,磕磕碰碰,吵吵闹闹,你鼓着我瘪着,真是说不尽的酸甜苦辣……没
想到他倒先走了!你知道吗?当年,他还救过我的命呢……”
刘海山是想用说话来分散肖婷婷的注意力,帮助她克服毒瘾发作带来的折磨。
他见肖婷婷逐渐安静下来,继续说着:“……那年我们情报站暴露了!你周栓
宝大伯把我们几个藏在他家里面,晚上,我跟你爸去探路,给蹲坑的特务堵在胡同
里,那家伙儿劲儿可真不小,我怎么挣巴也没挣巴动,就在这时候……”
里屋的张刚,有点绷不住劲了,汗水沿着枪管往下流着。
“你爸爸开枪了……”刘海山一边说着一边在客厅走动。
“后来呢?”肖婷婷还真的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
“后来……”刘海山突然一把推开里屋的门,“你给我出来!我是个老公安了,
我腿脚不利索,记性也差了!可我的耳朵不聋!”
“刘伯伯!”肖婷婷没想到他这样,不觉惊叫起来。
一开始,张刚也被吓了一大跳。他看清是个老头儿,心里才有了点底。他用手
里的枪点着刘海山,“老家伙,你活腻味了?”
刘海山紧握拐杖,“我看是你活腻味了!别以为你手上攥着那铁疙瘩,我就怕
你!我告诉你,你这号的我见多了!快把枪放下!”
“那好吧,看来你是真不怕死了!那咱们就来个鱼死网破吧!”张刚凶相毕露,
举枪就要打。
肖婷婷猛地挡到刘海山前边,“张刚!你不要逼人太甚!要开枪你就朝我开吧!”
“是他在逼我!你问他,他肯放过我吗?”
刘海山喝道:“警察会放过坏人吗?笑话!”
张刚举着枪一步步向门口退着,刘海山提着拐杖步步紧跟着。
张刚色厉内荏地说:“老东西,不许过来!再过来我真的开枪了!”
刘海山平静地说:“你开枪吧!枪一响你就死到临头了!告诉你,110就在楼下,
只要我再不下去,他们就上来了!”
张刚果真慌了神,本能地回头看看门,刘海山抓住战机挥着拐杖扑了上去,跟
张刚扭成一团。
枪响了,刘海山倒了下去。
几乎同时,肖婷婷举着一个花瓶也砸向了张刚。一下,又一下,张刚被打晕了,
也倒了下去。肖婷婷立即扑向刘海山,看见他胸前的血,肝胆欲裂地叫道:“刘伯
伯!刘伯伯……”
刘海山忍痛捂着腹部,安慰着她,“别哭,婷婷!刚才不是说了嘛!我欠你爸
爸一条命,我得还呀。快打110……”剧痛袭来,他的脸都扭曲了。
肖婷婷醒过神来,插上刚才被拔掉的电话线,打电话叫来了110和救护车。
不一会儿,警车、救护车笛声大作,疾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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