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吃的联想
中央电视台“正大综艺”节目打电话请我去当嘉宾,儿子反对。知父莫如子,
他说在猜猜看这类事上,老爸是一定出昏答案的主儿。我完全同意儿子的看法,而
且已有前科:春节中央电视台“生活”节目请我们全家去当嘉宾,也是一个娱乐性
的知识节目,比赛对手是国家羽毛球队总教练李永波一家。头一轮儿子回答,领先。
等到我把苗族的芦笙局部,说成是酒壶时,我们全家败下阵来。
猜猜看这类游戏,源于我们熟悉的原理:少见多怪。不要说远在尼加拉瓜或是
洪都拉斯,就是我经历过的,或是从我经历中“制造出来”的,让你猜,你也不一
定猜得准。不信?咱们试试,不说别的,就说吃。
在四川西部高原,有一个地方吃猪肉的内脏,不洗。猪肠子用手一挤剁成寸节,
放进砂锅里煮,边煮边搅,肠子熟了,往上浮,于是从上往下吃,吃到没肠子了,
剩下的残渣余孽倒掉。你说是真是假?这是题一。
在大凉山,住在高山上的老乡都将收获的菜叶子,晾晒在屋顶上,屋顶是石板
盖的,所以房子低矮,晚上在院子里吃饭,一家人围着一只吊锅,用扒子把屋顶上
的菜叶扒下来就放进锅里煮了吃。正吃着,羊群回来了,闻到了锅里的盐味儿,也
扑上来赴宴,主人客人一阵武打,击退羊群,接着用餐。这是题二,是真是假?
在陕北,老乡家杀猪了。知青说,要猪下水。于是老乡把心、肝、肺、肠、肚
全提来了。知青吃了之后,发现犯了一个错误:没问价!准挨宰!他们只好认了,
问“大爷你那下水多少钱?”“不要钱!”“哪能不要哇!”“就给一斤肉的钱吧,
少点也行。”那时自由市场的肉一斤一元八,一副下水,心肝肺肠总共一元八,这
是题三,是真是假?
在成都,一个作者给刊物编辑写信,说春节给你寄点年货。打开邮包一看,是
两只熊爪子,吓得编辑不知怎么处置,最后丢进了大街的废品箱里。这是题四,是
真是假?
也在四川,一所中学,寄宿制,一桌人吃饭,每餐有人分饭。那天一男生大哭,
到学校老师处申诉,原因是那一餐吃苞米粒,他是最后一个,分的苞米粒比别人少
了五粒!这是题五,是真是假?
在某军马场,连部司务长向指导员汇报,说上个月从延安招来的新农工,吃的
粮食超了一半,规定每人三十八斤,结果每人平均吃了六十多斤。指导员下食堂,
发现有人二两面一个的馍吃了七个,还要再吃。结果,指导员下令,放开让他们吃!
三个月后,连队平均每人吃粮到了四十斤以下。这是题六,是真是假?
好了,再多就不好猜了。你先在上面的题,记下你认为的真假,然后看我下面
的答案。
题一是真。川西高原在解放初期落后,某些偏僻民族地区生活如此,这是我从
当时一本工作组手册上读到的知识。题二是真。那是我在文革中大串连的经历,那
时大凉山非常穷。题三是真。当年陕北虽然贫困,但也没有商品观念。记得当年知
青进延安时,一毛五买一张饼,一毛五又可买一只猪蹄,三毛钱改善伙食,相当于
知青劳动一天的收入。题四是真。80年代初,还没有那么多保护野生动物的规定,
邮局能寄,就是证明。题五是真。发生在三年自然灾害的1960年,我在一个寄宿中
学读初一,极其饥饿的孩子们每一桌都自己做了小天平秤,八个人将一小盆饭分得
如实验室一样精确,这个同学为五粒苞谷大哭一场,让我终生难忘。题六是真,那
吃八个馍的就是我,在延安喝菜粥,一个个都成了大胃,吃了三个月正常干饭,才
让胃变小了。
这些都是不久前的真事,现在成了故事,谁不说改革开放好?改革开放,让中
国人不再一见面就问:“吃了饭没有?”啊,那些年,找到一口饭也不容易呀……
〔补记〕
这篇文章打好以后,存在盘内,一直没有动它,朋友约稿,我想,看看电脑里
有没有合适的,找出这篇,觉得对于我们这样的与共和国几乎同龄的人来说,是较
合适的题目。
五十年共和国最大的成就之一,就是用占世界百分之七的土地,养活了占世界
百分之二十二的人口。这是写入政府报告和中国代表在联大发言的提法。对于我们
这一代人而言,就是饥饿的体验成为了过去。中国有句古话:民以食为天。中国老
百姓多少年来,一见面不说:“你好!”而是说:“吃了没有?”这实在是共和国
太伟大的进步了,让千年的“吃了没有?”不再流行了。
现在流行的是减肥,是儿子们孙子们的营养过剩。这也许是一个代代饥饿的民
族,强大的吸收力,形成一种基因,一旦供应丰富,我们的儿孙还适应不了。但我
想,让十二亿人不再在饥饿的阴影下生活,这是一个伟大的成就,是共和国给其子
民最大的福祉。
为此,想再为上面的六个题目加上更详尽的注解。
题一,川西高原某些地区的穷困,比吃猪内脏不洗更穷。1966年,我到金沙江
边的会东县当社教工作队员。我那年17岁,正是高三毕业,文革开始,取消高考,
于是当地政府抽调去当了工作队员。在我去的高山生产队,基本以洋芋为主食,一
天只吃两餐。洋芋不去皮,砂锅里煮好,蘸着盐吃,在那时,在社员家里,我没有
见过除了盐以外的调味品。山上的社员非常羡慕平坝人:“那里好啊,能吃上苞谷
粑粑!”
题二,大凉山高山上这件事,是我1967年春步行串连到北京后,返回四川,又
从成都步行去西昌,在大凉山越西县内高山上借宿的经历。主人是本世纪初被土司
抢到山里当奴隶娃子的汉人,全家都已彝化,儿孙不会说汉话了。这家人住在低矮
的土坯房里,晾在房顶上的干菜,手一伸就能抓下来。当我们告别主人上路时,主
人给我们每人捏了一团荞面团子。山上没水,主人也从不专门洗手,白生生的荞面,
捏成团子时,已黑乎乎的和主人的手一样颜色。这是主人能拿出给他的同胞最好的
食品。上路后,我们在四个小时的山间跋涉中,吃下了这个像手雷一样的食品,没
出现任何消化异常。
题三,在陕北插队四年,吃了一回猪下水,三十年过去没忘,足见不容易。我
在陕北插队时曾有一年与农民生活在一起。在这一年里,我知道吃糠咽菜是什么滋
味。我那个队穷,加上人多地少,水土流失严重,基本上是种一收三,每年种二十
担麦子,能收上六十担,三分之一交公粮,三分之一留种,三分之一分配,结果是
种一收一,何等低下的生产力!1991年,我再回这个队,家家都只吃细粮了,说起
插队,农民还惊奇,城里来的娃们还真能受罪。问为什么同样的土地,现在出粮了?
回答是,地是自己的了,当然不一样!在这山沟出口竖着一碑:小流域水土流失治
理示范。
题四,用邮包寄熊掌这样的事今天不会再有了,那是80年代初,其源在多年来
中国人过年过节就要用邮包寄年货。在十多年前,中国人还有这样的习惯,到什么
地方都要买上点土特产,亲友们过年过节都要相互寄年货。饿怕了,好囤积。现在
进一个超市,全中国的食品都能见到,这个景象过去哪有?
题五,三年自然灾害,经过的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天灾也罢,人灾也罢,就
是全国性的饥荒。这一灾,凡经过的人印象都很深刻,知道十二亿人吃饭问题何等
重大。在三年自然灾害前,是大跃进,吹牛皮一亩地能产十万八万,高兴得领导人
发愁粮食多了没处放怎么办?牛皮一年就吹破了,才知道吃饭问题马虎不得。我们
是学生,国家一月供给二十来斤粮,只有一点口粮,没肉没油,天天都觉得饿。三
年里,我入初中一米四九,初三毕业一米五一,只长了两公分。那五粒苞谷让我一
辈子难忘。就在这样困难的时候,还有另外的故事。班上一个同学,每天省下一顿
饭,借给其他同学。到了星期六,从周一到周五借过他饭的同学,就把晚饭还给他。
这些同学回家去蹭饭,而这个同学就把一周省下的饭带回家去。听说他没有父亲,
母亲和弟妹都等他回来吃一顿米饭。
题六,在陕北插队,是我一生中第二次饥饿时期。我插队前体重一百三十多斤,
不胖,从农村出来时是一百一十四斤,基本是个骨头架子。当时,父母都是“反革
命”、“黑帮分子”。在农村又是个极穷的村子,天天吃糠。说了你也不信,没粮
哪来的糠?交公粮要交小米,碾下的糠就掺成窝窝吃。我自信知道一点中国国情,
一是下了穷乡吃过糠,二是上过报纸挨过批,上上下下,感到有今天这样的开放与
小康,实在是得之不易,值得珍惜。记得中国不再用粮票的时候,我的老母亲还攒
着五百斤“全国通用”的粮票。老人家从来不进银行存钱,所以当这些宝贝作废的
时候,她说,真的不会再用它了?真的?
母亲担心她的儿女受饿,真的,作为一个中国人,告别饥饿,这实在是天大的
事情,为此,我想起了贾平凹的一首诗,题目是《题三中全会以前》,诗中是这样
写的:
在中国
每一个人遇着
都在问:
“吃了?”
我认为这是最了解中国国情的人才写得出的一首诗。
快乐的你
春节一到,快乐这几个字就出现得多了起来,贺年片上是快乐,信函的结尾是
快乐,打电话也要说一句快乐的祝词。春节是中国人的忘忧节,过了这几天,人们
就不太说快乐两个字了。
快乐在中国曾有几个特区,在这个区域里,快乐可以正常通行。一是儿童区,
像公园里有个儿童乐园,电视上有个少儿频道;二是老年区,老了就可以大红大绿
地跳秧歌,老了就可以提一只鸟笼子满世界地转,老了就可以打完太极拳跟拳友笑
骂几句腐败的王八蛋。青年人不成,青年人一天乐呵呵的,让人一看,就是儿童期
延长,不成熟。中年人也不成,你不是姜昆不是侯耀华,你乐个啥,准有病。
快乐是无罪的,人生无乐,活它个甚?
只是快乐从来就没有平分给每个社会成员。只有人们到了不是为别人活着的时
候,才会有快乐。奴隶没有快乐,因为他们无法支配也更无法享受生命。主子们—
—奴隶主封建主等也难有真正快乐感,一来他们的享乐是以占有别人生命为代价,
快乐的饼干上蘸着苦泪时,饼干无法可口。二来他们也是被占有者,他们是主子,
同时也是更大主子的附庸和玩偶,宦海险恶,伴君如伴虎,这些我们熟悉的说法,
当然不是快乐心清的表述。要承认,就如此人们也需要放松,也需要快乐,所以有
个普天同乐的春节。到了年三十,按习俗讨债的人不能上门,所以杨白劳也跑回家
要与女儿“欢欢喜喜过个年”,黄世仁年三十逼债上门,让穷人不快活,他也没舒
心饭好吃。
快乐是人的精神状态,也是精神享受。在开始脱贫之后的中国人,也就觉得,
快活不快活,是个生活质量问题了。天天说要反对“假冒伪劣”,讲求产品质量,
如果不反一反生活质量的“假冒伪劣”,一辈子活了个等外次品苦涩人生,岂不太
惨了点?
快乐不是天天说笑话。快乐的内在表现就是乐观的人生态度。乐观是人生质量
的重要指标。乐观的人才会对人生有积极向上态度,乐观的人才会有理想有想象力
创造性,乐观的人才能与社会交往找到更多朋友,乐观的人肯定是不太容易得癌的
人。忧国忧民是一种美德,但把忧心冲忡当做忧国忧民是个误会,内心不快乐本来
是心理疾病,只可惜中国现在缺少心理医生。
有病不求医,心理问题属于不能外扬的家丑,中国人向来如此。中国的社会问
题中,特别是家庭暴力、人际冲突、社会治安等,不少事件的起因只是由于某个人
“不快活”而引发激化的。当“不快乐”成为心理病时,快乐也就是全社会应关注
的事了。
应该说,人们对快乐的自觉是来自天性渴求。在不能快乐的时候,人们都不放
弃快乐的要求,在有了条件之后,就会主动去找快乐。打麻将,学跳舞,卡拉OK,
大秧歌,养鸽子,喂金鱼,票京剧,出专集……这一切都在某一方面满足当事人,
实现快乐。谁也不能再反对老百姓做让自己快乐的事了。无疑在这一切乐事面前,
也有人不高兴。这里就有一个快乐规则,不能因你不高兴就不准别人快乐,你的快
乐也不能以让别人痛苦为代价,如果别人总是不习惯、不承认、不接受你的快乐,
那么,你的快乐就无法继续,接下来的就是“孤独”——无法使别人分享自己快乐
而产生的痛苦。
前面说到,快乐人生只有社会进步到了生命不被奴役之后才成为可能,不是为
别人活着的人才会有快乐。然而,当人升华自己,在自己获得精神解放以后,还自
觉去努力让别人活得快乐。转了一圈之后的“为他人”已与针对奴役者的“为自己”
更进了一步。为他人——为自己——为他人,人类生活的状态,头一个是不自由的
奴隶,第二个是自由的人,第三种就是圣贤。圣贤们的快乐是沉醉于麻将舞厅的人
无法理解的。
在这个世界上,上述三种状态(特别在精神上处于上述三种状态)的人,对快
乐的理解和追求迥然不同,所以,我们常常听见这两个字:有病!不过说者与被说
者谁是病人,这就难说了……
一碗凉粥及其他
最近,世界象棋大师与计算机深蓝之战,引出了许多议论。我也为此读到一些
关于人脑的书和文章,对人脑能力提出许多有意思的说法,而且往往是互相对立的
说法。回顾一下关于人脑能力的认识史,大概是这么个过程;自然及其他的创造者
是万能的,人要听命于自然及其上帝——自然是可以认识的,万能上帝不存在,人
定胜天,人可以改造自然,人是世界的主宰——人与自然处于一种新的矛盾中,人
不能完全主宰自然,人要学会与自然共处。对于人类史,可以说这是三个大的阶段,
而对我而言,这不过是童年、青年和中年时期的认识。童年从奶奶嘴里知道这个世
界除了我们看得见的人间,还有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的鬼神,主宰着这个世界
里的人。青少年时读唯物主义和毛泽东的语录,见过大跃进,参加过文化大革命,
也下乡扛极头学过大寨,相信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能造出来。到了中年,
生活在空气严重污染、缺水、人口拥挤的大城市里,今天一打开电视,又听见南极
上空的臭氧空洞,黄河断流,感受到人在受到自然的警告,必然正视与地球相处的
规则了。
最近有一本书和一篇文章,引起了我的兴趣。热门读物《数字化生存》译者前
言说:“一个正常的人类大脑,其神经元之间的联系有10——-15===,这比过去10
年中,所有的美国人打的电话还多。”作者表示了谨慎的乐观:“人脑的可能性,
至少到目前为止,还远胜于电脑的可能性。”这是以“目前为止”,肯定了人脑的
可能性的文章。 另一篇是核物理学家詹克明在《散文》1997年1月号上的《裸猿<
道德篇>——自然·人类·科学》,其中也有关于人脑的一段话:“对于人类的大
脑也不可盲目迷信,阿仑·图灵对人脑有一个极为形象的比喻——‘一碗凉粥’。
难道广漠无垠的宇宙中所有的规律,都能集中容纳在这碗‘粥’中吗?难道这个只
不过1200—1500克的‘一碗凉粥’真的可以没有限制地处理无限容量、无限复杂、
无限深奥的大自然吗?”作者在文章中通俗地用光速、绝对零度、自然与生命起源
等问题,说明了与无限可能的大自然相比,人脑的可能毕竟也是有限的。
我以为,这两种观点都非常重要,并且互为补充,形成一个全面认识的基础。
当然,我们应该对人的潜能抱乐观的态度,就是说,要相信人的认识能力还可
以开发和延伸。最典型的例证就是电脑的运用,电脑是人脑的外化,是人脑能力的
不断实现,同时也是人脑能力的叠加。它不是“一碗凉粥”,而是许许多多脑袋里
的智慧在做加法、乘法和几何级数的高速叠加。因此就一台计算机而言,它不比整
个人类更聪明,但它绝对可能比一个脑袋有更高的能力。因此人的能力,不仅是思
维,而且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等都可能通过人的创造物而强化和延伸。
电视,电话,遥感技术等,实际上也是人的感官的延伸。也就是说,人还可以在这
个宇宙中大显身手,还没到无能为力的状态。
同时,我认为也要讲另一方面,讲宇宙有更强大的能力,讲人也不是万能的,
讲违背了自然规律必受惩罚,而且可能危及人类生存。人类已经开发出巨大的能力,
这里有创造性的能力,也有毁灭性的能力。人不是全能全知,也就可能用自己的手
毁灭自己!别的不说,现在全世界拥有的原子弹,绝不是哪一个国家的死神,而是
全世界共有的“掘墓人”。人的现实与潜能让我们每个人都明白,能毁灭人类的只
有人类自己。
要多讲这样三句话:人类的出现是宇宙一个奇迹,要爱这个“独生子”,至少
在目前还没发现人类的“表兄”;地球的今天是银河系的奇迹,它也是个“独生子”,
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地球;独生子的地球上生活着独生子的人类,地球养育了人类,
给了人类一切,同时也给了人类毁灭地球的能力。
人的潜能与现实,让我们明白,和谐地与自然相处,是人类生存的惟一前提。
读书的快乐
我越来越感到处于一种被包围的状态。这是文明的包围——音响、电视、VCD、
录音机、电话、传真、互联网络……在这个日趋电子化、数字化、信息化的年代里,
我们不得不面对许多新的快乐:电视里又唱又跳,让你超过任何一个以往的君主,
被莺歌燕舞浸泡; 你可以看到最好的电影,坐在家里打开VCD;你可以听到音乐大
师美妙的歌喉,不必正襟危坐在音乐厅,而是穿着睡衣斜在床上……每个人都在享
受信息时代的快乐。比方说,刚才我听到一个故事:款某出差,在一小饭馆被一伙
地痞围住勒索。款某装作吓得屁滚尿流,请求上厕,在只有一个马桶的厕所里,摸
出手机急呼110, 他还没出厕,警车已到。于是叹道:手机比手枪管用。我担心地
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不是说不可能,而是说,有为无线电话做广告之嫌。
在这个比四面楚歌更八面声色的时候,还要看书吗?当然有人看,学校还没有
取消书本,所以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还是要读书才行。而不再为考试而活着的人,
比如说我吧,还用读书吗?有人会说了,你是靠文字吃饭的人,当然要读书,那么,
我们说,如果不靠书本吃饭,还需读书吗?
过去讲知识分子,就说这是个书生,或者书呆子,贬也有书,褒也有书,知识
分子与书之缘不解。现在不一样了,与信息产业有关的知识分子,电视人、电影人、
广告人,以及四通人、科龙人、微软人等都叫出来了。显然这人那人都是知识分子
群体,但不一定与书有什么联系了。至少这些称谓表明这些知识分子是不靠书本吃
饭了。XX人,XX是饭碗,电视人,意思就是吃电视饭的人。看来,“改造知识分子”
这个伟大目标,靠玩儿笔杆子写大批判文章是办不到的,想用文章去消灭文章,这
就是文化大革命除了其他荒诞之外,在逻辑上的荒诞。看来,科技进步,倒有可能
让某些知识分子不再是书生或书呆子,不读书也是知识分子,这已不是怪事。
真的电子化信息化,就可以取代书了吗?真是全体人民都读只有一页的书——
电视或电脑屏幕就足够了吗?
现代传播技术,充分展示了传播者的智慧,他们把知识加工制作得十分精美,
配方准确,烹制高妙,包装精致,供给全面。请研究一下你桌上的那张电视节目表,
这是一份极好的精神营养配给表, 以晚上为例,7点,新闻联播(加强性配给关心
国际国内大事, 爱国主义,国际主义,集体主义……)7:30,天气预报(维生素
性配给生活必需知识);7:38,分话题节目(根据节气的强化配给,如注意卫生,
努力戒烟,打假防假……);7:50,风光风情节目(作用如同餐后小点心或水果);
8点,电视连续剧(美味大菜一道,不过在欣赏这道大菜前先得看一串无味的广告)
……天天这样,我和你就不自觉地成为传播者智慧的俘虏,被动地接受工业化方式
生产出来的、大众化的、通用性的快餐。
如果我们的精神生活果真只需如此,那么,我们就成了精神产品营养过剩症患
者。像流水线上饲养的鸡,和后院里自己刨食的鸡相比,它们营养充足,但它们是
快乐的鸡吗?
我相信知识给我们的快乐,不仅在于知识本身的消费,而在于它能激发自我。
读书的过程,是一个参与过程,任何一种文字作品,必须是写作者与读者共同努力
才能最后完成。在读书过程中,人的想象力提升,个人经验延伸,理解力加深,判
断水平强化——从而使我们感到作为一个接受者,同样有着自己的智慧。
无论如何,书是传播者智慧的结晶,也需要接受者智慧的加入,才能产生实现
的快乐。面对一本书,我们必须选择、判断、参与,就如一个对弈者去面对书的作
者,这是对弈的快乐。而从这个意义上说,面对电视屏幕上的五彩世界,你和我目
前还只是观棋不语的旁观者。
也许正是如此,才有了互联网络,有了让你也必须参与的另一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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