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好的,下什么鸟雨嘛!”拓跋刚站在总统府附近的骑楼下哪儿着老天爷嘀咕,
横抱的双手和蹙紧的浓眉,在在表现出他极度的不耐烦,覆上阴霾的帅脸比灰蒙的天色
还要暗沉。“真是走鸟屎运!”他抱怨,早上出门仍是大太阳呢!
仿佛是要印证他的运势有多鸟,轰隆隆的闪电在乌云里相交互撞,击出一道又一道
刺目的亮光,不一会儿,哗啦啦地大雨随之从天际倾盆倒出。
看看手表,不堪入耳的诅咒立刻在他嘴里晃荡——“鸟咧,和乐园约定的时间已经
过了,真是*$%
他最痛恨别人迟到,所以也不喜欢迟到,原想打电话去联络对方,但皮夹和记事本
全让他忘在车上,而具有电话号码储存记忆库的大哥大,则在他发现车被尽责的拖吊大
队拖走时给摔得稀烂。
发飙的雨柱似乎没有停歇的现象,飘进骑楼的雨丝越来越嚣张,他甫探出头想眺望
是否有计程车经过,一把被狂雨打歪骨架的伞冒失地冲入骑楼,不锈刚的伞尖直直刺向
他心窝的位置,眼看就要正中要害。
“鸟咧!”幸亏他曾习过武,身形一侧便将“袭击”躲过,只是他手脚再快也没能
避开伞上因震动而和乱溅的雨水,本就皱着的眉峰顿然打成死结,他大喝——“喂喂喂!”
抵着伞快步跑进来的黎琪,连忙收起伞准备要道歉,孰知嘴才张开,暴跌的男低音
已等不及地在她耳际狂吠:“喂,你有没有眼睛啊!”
欲脱口的“对不起”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对方恶劣的语调使黎琪积压了半天的怨恨
和吵着要吃中饭的肠胃痛,霎时间如充气过剩的气球般炸裂。“叫那么大声干么?你才
没眼睛咧!”
这人恁地那般没有修养,她不过让雾朦朦的遮住了视线,又不是存心的。
“嘿,搞清楚啊,先生,是你差点戳到我耶!”哈,很好,他目前的心情鸟得就像
这该死的雷暴雨,正想找一个出出气哩,此瞎眼的路人甲恰好自投罗网。
“我看是你没搞清楚吧?先——生。”口齿伶俐乃她当记者时期所磨练出来的好本
事,黎琪故意将伞尖朝他胡捅猛扎。“既然是‘差点’就表示没戳到。”
“鸟咧!你讲不讲理呀?”拓跋刚边闪边骂。他左手抓住伞架,抡赶制的右拳旋即
就要挥下来,吓得路人纷纷绕道而行。
“讲,但那要看对象。”黎琪哑着被病毒侵蚀的破嗓,没好气地答道。由于职业的
关系,她遇到的全是难缠的人,加上她是真的气昏了,帮一时并未被他的青面撩牙给唬
住。“还有你看清楚,我像先生吗?”
拓跋刚不悄地用眼尾将她从头扫到脚,再从脚下扫回头——被狗图案棒球帽遮住的
半张脸,黏着数条似蚯蚓般的湿头发,微启喘息的双唇苍白且无血色,平板的身材上套
奋斗目标“耶鲁”英文字母为底、丑陋的斗牛犬为主的运动衣,穿着膝盖处有几道裂隙、
磨到发白的破牛仔裤,及一双沾满脏泥污的篮球鞋。
“没错,叫你‘先生’是抬举了点。”他讽刺地哼道,瞧她单薄的身体不过是发育
未健全的小伙子。
“抬你的头啦,分明是你眼睛脱窗,人家我可是道道地地清纯、美丽、高雅的黄花
大闺女!”她的声音本就比一般女孩低,如今又患了重感冒,吼起来自是像破铜烂铁乱
敲。
“我管你是黄花、红花,你‘道不道地’我也没兴趣考究,倒是你撞了人还这般凶
悍,的确是女人家所为,常言说的好——‘泼妇骂街’嘛!”拓跋刚的大嗓门从她帽顶
上劈下。
“你……”不晓得是让他气的,抑或是全湿的衣裤激发她体内的A型感冒病菌作怪,
她浑身直颤,头重脚轻,掏空的脑子半晌仅挤出小儿科的损人话——“你还三八阿花咧,
不良少年。”
“我哪里像不良少年?”拓跋刚恶狠狠地质问声配合轰轰的雷响击出,从来没有女
人敢同他顶嘴的。
“这个嘛……”黎琪仿效他的不屑,将他从头扫到脚,又从脚瞄回头,刚刚她只顾
着吵架没正眼细看他,现下这一瞧,带嘲的眼尾不禁跃过万分惊讶——
依她一百七十三的身高已算够魁了吧!他居然仍多出她一截,那头沾有水珠的庞克
五分冲天短发就和他的表情同样桀骛不驯,壮硕的肌块在贴身的黑色皮衣劲装内贲张,
五官分开来平平无奇,合起来却是出人意料的阳刚与性格的面孔,和着海盗眉下犀利的
目光,你要想忽略这么一位伟岸卓越然的男子很难!
她向来很讨厌男人戴首饰,可是他耳缘那排耳环和腕上的青色手镯,不但不减他的
男子气概,反倒显得相当协调和抢眼,莫怪过往的行人一直投来关注的注视。
心跳无端地加速,黎琪现在才知道要害怕,以她当“狗仔队”的职业眼光来判定,
他绝不是寻常普通的阿飞。
“不要看太久,我怕你会不小心爱上我。”甩开她的雨伞,拓跋刚自信满满的微笑。
“你少臭美。”害怕随即又被他的挑衅给掩蔽,黎琪用力地瞪他。
“是不是臭美,你该比我清楚。”拓跋刚好整以暇地弯下腰,与她眼对眼、鼻对鼻。
“如何,我哪点像不良少年啊?”
“对不起,我说错了,确实不像不良少年……”在拓跋刚以为霸威得逞时,她继续
笑着说:“是——不良‘老’年。”她的心依然乱跳,只好安慰自己也许是感冒引发的
心悸罢了!
“你……”拓跋刚的拳头二度握出。
“怎么样,想打架呀,谁怕谁?”黎琪挺胸抬头靠向他。
眼前这鲁男子,搞不好是黑社会的老大,让他一拳打死或许能解脱全部的苦闷,她
就用不着管老爸不谙经营及帮人作保而负的一屁股债,也不须理他死前因癌症末期住院
时所欠下的医疗费……
“算了,好男不跟鸟女斗。”拓跋刚放下拳头,一般人在他发脾气时早就溜之大吉,
跟前这落汤鸡的胆识,倒是可以和他“七圣”那帮带种的损友相比,帅喔!
“鸟……鸟……”死男人竟敢当她的面骂脏话?黎琪化气愤为力量,拿起雨伞就要
往他身上戳:“你这个流氓恶男,我……”
彼端来的计程车救了她,拓跋刚仅是扬手将她拨开,便急着抢在一排等待的人群之
前跨步挥手喊着:“计程车!”
大雨中瞧见乘客的计程车之兴奋,便得骑楼下被雨困住的人们蠢蠢欲动,但拓跋刚
喷火的怒眼和“望而生畏”的狷躁样,令这帮人不自觉地缩回脚步,不敢和他抢。
车子很听话地在他面前停住,他迅速地跳上车后座。“国父纪念馆。”
被他挤到一边的黎琪亦非省油的灯,在他上车的同时也跟着钻入前座,并拍着司机
喊着:“士林。”
司机这下迷糊了,他看看黎琪又转头望着拓跋刚。“两位到底是要去国父纪念馆,
还是去士林?”
“国父纪念馆。”拓跋刚问。
“士林。”黎琪也同时出口。
语毕,两人互瞪对方。
“你们两个要不要商量一下?”这一个东、一个北,要司机怎么开?
“没什么好商量的,我和她又不认识,去国父纪念馆,快,我赶时间。”拓跋刚压
抑胸中的怒火。
“我也赶时间啊,司机,去士林,快!”黎琪也说。
“喂,这位‘黄花’,是我先看到这辆计程车的耶。”拓跋刚的容忍已濒临抓狂的
边缘。
“这位‘阿飞’——”耍嘴皮的事,黎琪最在行。“就算你先‘看到’又怎么样?
昨天看到这车的人比你更先看到这部车?”她斜眼瞄着他,好似在嘲笑。“如此简单的
道理你都不明白呀?”
“你真的很不讲理耶!”要不是打女人非男子汉所为,依她刚才到现今的所作所为,
他会送她几拳。
“是你不讲理!”黎琪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在这种吃人不叶骨头的社会里,她早
就练得厚颜无耻地“夹缝生存功”,何况谁晓得下一辆空的计程车几时会出现,她要偷
拍的目标可不会坐在那儿等她喔!
“这车是我先拦的,你有点国民生活须知好不好?你懂不懂得什么叫排队啊?”这
么鸭霸的女人算是开了他的眼界。
“国民生活须知?呵呵,笑死老百姓,那是仅供参考之用的啦!”黎琪笑得花枝乱
颤:“敢情大哥你是外国人或刚从国外回来呀?”
“什么意思?”拓跋刚冒火的眉头抽搐着。
“如果你是外国人或刚从国外回来就情有可原,在中华民国的国度里,哪有人跟你
排什么队?更甭提是坐计程车。”黎琪翻了翻眼珠。
“要不要先去士林再去纪念馆?”司机好心做建议。他俩再那么吵下去,恐怕也吵
不出个结果。
“不要!去国父纪念馆。”拓跋刚大发雷霆,并冲着黎琪吼。“中华民国就是被你
这种投机份子所败坏,你给我滚下车。”
“谁说中华民国是被我所败坏?应该是被你这型社会人渣弄浊的。”黎琪不甘示弱,
也转头对司机说:“士林。”
“我是社会人渣?我是社会人渣?”堂堂“七圣王朝”七位主事者之一的“玉衡”,
居然被营养失调的人唤“人渣”,拓跋刚的盛怒是显而易见的,他悻悻地揪住她的后领,
若非车身狭隘,他会将她拎起来摔。
“你干么?放开我!”黎琪没料到他会来真的,被拉紧的衣领勒得她呼吸困难,她
反手后伸乱打乱抓他的手腕,试图摆脱他的暴力行径。
“鸟女人!”拓跋刚啐骂,却无松手之意。
“救命呀……救命!”挣扎的劲道越来越小,她快要不行了,就要不行了……
想到她年纪轻轻便因情势所逼,不得不当狗仔队来赚取黑钱,以偿付父亲死前留下
来、压得她透不过气的债,至今很多都未享用,心中大有不甘哪!
“这位先生,你……”司机开了近十年的计程车,还是初次撞到这样的情形,一时
间也慌了手脚,只盼千万别在车上死人呀!
“我从没遇过你这么又番又鸟的女人。”鼎旺的火炬自拓跋刚的鼻孔喷出,他恍如
丢抹布般地松开手。“司机,国父纪念馆。”
“这……”司机进退维谷,敢怒不敢言,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仗着他虚长
他俩几十岁,小孩也和他们差不多大,是该帮帮腔。婚姻不就是那么回事,一方让一让,
便阖家平安罗。“两位……”
“你……你……这无赖……”黎琪大口、大口喘着气,总算气息平顺,她在重获新
生后又立即恢复“雷婆”本色。“我也从没见过你这么恶行恶状的男人,你懂不懂得怜
香惜玉、尊重女性呀?”
若非喉头痛得要命,她会搬出全部骂人的字眼,狠狠地刮他一顿。
“哼,等你变成‘真正’的女人再说吧!”拓跋刚奚落地瞥了一眼她的“松山机场”,
然后意有所指地讪笑着。
“你……大色狼、登徒子、下流鬼、猪八戒!”黎琪急忙用双手护住上围,因他的
言语性骚扰而红透了颜。
“两位……”司机再度插话。
“司机你别理这个疯女人,她不下车拉倒,你直接开到国父纪念馆,再来爱载她去
哪儿就去哪。”拓跋刚为赢得一回合而笑,想不到“黄花”羞怯的模样挺有……女人味
的嘛!
“你才是疯男人呢!”不知掐死人要判几年徒刑?黎琪气急败坏地对司机说:“你
别理他,他不下车拉倒,你直接开到士林。”
“你们……”司机很是为难。
拓跋刚按住要挥出动的拳。“‘黄花’小姐,我今天已经够倒楣,连车子都被人拖
吊,算我拜托你好不好?我真的赶时间。”
他决定以后出门要随身携带白漆,走到哪里便自己画一个停车位。
“先生,你车子是被我拖吊的吗?”那她LKK的小破车快寿终正寝,今早差点被偷摄
目标的保镖们揍,以及张律师的催债、银行的跳票……等衰事,是不是亦可牵拖到他的
头上?
“呃……应该不是。”她问倒他了。
“不是应该,是本来就不干我屁事,我也拜托你好不好,我‘也’在赶时间啊!”
黎琪以其人之道貌岸然还治其人之身。“司机,士林。”
“国父纪念馆。”拓跋刚怒吼。
“士林。”他以为他雷公转世呀?动不动就乱轰。明知理亏,黎琪硬是忍不住要和
他卯上。
两人的战争再度展开,彼此互不相让争吵不休,然后气呼呼地对瞪着。
司机大哥总算受不了了,他固定随着他俩转来转去的脑袋,接着门一开,他大斥:
“你们小俩口要吵到外面去吵,我还要做生意。”
于是呢,拓跋刚和黎琪这两只“鹬蚌”很没面子地被人赶下车,反使其他“渔翁”
得了利,临去前司机还指他们:“夫妻口角,床头吵、床尾和,小老弟,你要好好检讨,
老婆是要用来疼的。”
“夫妻?”拓跋刚大为惊愕,只能呆视着呼啸离开的车子,待打在身上会痛的滂沱
大雨提醒他跑回骑楼避雨,他对尾随而至的黎琪咆吼:“你看你做的好事。”
“我做的好事可多了,不知阁下指的是哪一样?”黎琪也吼,回家后她八成会失声
三天。
“你……”他气得跳脚:“那司机瞎了狗眼,我怎么会娶你这等鸟货当老婆?哈,
倒贴我万贯家财,我还不要呢!”
“呵呵呵,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本姑娘也不屑嫁给你。”这死男人竟骂她……
鸟……货,可恶!
“你最好不要再让我碰到。”谁说女人是弱者?起码眼前这位就不是。
“我好害怕喔——”黎琪插着腰、晃着肩、撇着嘴。“你以为我会那么倒霉再遇见
你吗?”
“你给我小心点。”拓跋刚咬牙切齿,或许他该破例宰了她,反正她一点也不像女
人,他不会有任何罪恶感。
“亲爱的,你在和我说话啊?”黎琪故意尖着鼻音逗他。
“亲……爱的?”拓跋刚嫌恶地推开她,鸟咧,再不离开,他真的会动手,深吸了
好几口气,他才又嘶出杀伐令。“我警告你,别再跟着我。”
“唷……你当你是刘德华呀?你跪下来求我,我还要考虑、考虑呢!”黎琪皮笑肉
不笑。
“最好如此。”拓跋刚扭身便走,还不彻底放心地回首指着她警告。“你别再跟过
来喔!”
“我要是跟着你,我就是小狗,再、见!”黎琪但觉好笑,她访问过的“真”刘德
华都没这家伙骄妄。
“哼!不见!”拓跋刚啐呸。
“哼!”自恋狂!黎琪也呸,然后掉头往反方向疾行。
雨,仍然下着。
***
“哈——哈——啾!”黎琪从浴室出来时又打了个大喷嚏。
“你没事吧?”正在整理礼服的丁沛阳抬头问,他是她青梅竹马列的邻居,大学毕
业后便开了此间婚纱店,生意算是不错,她偶尔会来这儿充当业余的摄影师赚点小外快。
“我……哈啾……没事。”壮志未酬,大喷嚏先到,这笔帐她很自然地赖到那一身
黑皮夹的“阿飞”头上。
“是不是又没吃药?”丁沛阳伸手探她的额头。“嗯,有点发烧,我刚才拿给你的
退烧药吃了吗?”
“吃啦,吃啦,全吃啦!”她不耐烦地嘟囔着。过于心细的男人有时会婆妈得令人
受不了,但只要不逼她去医院,叫她吞下整罐药丸她都乐意。
“真的吗?”他认识她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真的……哈啾,哈啾!”不合作的喷嚏不适时地钻出,为她的谎言作了相反的佐
证。
“唉,感冒的人学人家淋什么雨?为何不打电话叫我去接你?”丁沛阳佯装生气地
瞅着她。
“我本来不会淋那么惨的,还不是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阿飞……”讲到他,她便一
肚子的火。“都是他不让计程车给我坐,害我赶到士林时,目标早不见了。你知道那个
已婚男歌星私会情人的密报花了我多少钱吗?”
不等丁沛阳回答,她已忿忿地抖出三指。“三千块,整整花了我三千块,结果连带
有人愿付两万元购买的钱也泡汤了。”收回三指握成拳头,她再唾。“我真的从——从
没见过那么烂的死男人、臭男人、瘟男人……鸟……男人——”
呸,黎琪轻轻掌了自己一个嘴,她怎么可以说那个字咧。“气质,气质,绝不能让
阿飞破坏我的气质。”
丁沛阳失笑地摇头,递给她一杯水,他了解一时半刻内她是不会住嘴的。
果不其然,她继续将“他”骂得狗血淋头,直到所有能骂的字眼全骂尽。“可惜美
中不足,不暴利阿飞姓啥叫啥,否则骂起来会更过瘾。”
“听我的话,回到以前的报社去上班,或是来我这里专职的摄影师,钱虽不比你现
在多,但好歹固定,又比你每天那样东跑西跑安全,你不是没听过外人对‘狗仔队’的
评语。”丁沛阳语气里透着心疼。
接过她的水杯,他又说:“你没忘记上回为了追踪某女演员买白粉,而被警告的恐
怖镜头吧?还有一回,你曾誓言要揭某政治人物的疮疤,搞得差点被人断手断脚……”
“我知道……我知道。”她敷衍地拍拍他的颊。
“知道就来呀,你明白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他激动地抓住她的手。
“阿沛,我爸留下来的那笔帐不是小数目,还有我向你借的钱也未……”她清楚了
他对她的好,可惜她只当他是哥儿们,她不想连累他,何况,重建老爸的杂志社是她个
人的事。
“我说过那些钱你不用操心,其他的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他急急地说。
“这个老问题我们已经无须再争辩了。”连着两个喷嚏,她摸着已红到发疼的鼻头。
见她如此坚决,丁沛阳只好改变话题。“你早上不是去找张律师吗?他怎么说?”
找黎爸作保的那人,拐跑了不少间的钱,张律师是他们的联合代言人。
“能说什么?不就是叫我还债嘛!”人哪,被欺压久了只好认命。
“你现在要怎么办?”丁沛阳垂肩。
“把握今晚要赚大钱呀!”黎琪叹道:“今晚是个大挑战,目标是从不接受访问,
并拒绝让媒体拍照且被全球媒体公认最难缠、最不合作是大人物——世界级的古典音乐
家拓跋刚。”说是这么说,但她并没有把握。
“你今晚不休息?”丁沛阳觉得她应该躺下来好好睡一觉才是。
“前两天XX报上那张号称是拓跋刚的独家、模糊照片,据悉叫价八万元,今晚他在
国父纪念馆的演奏会,你说我能不能休息?”黎琪振作地笑一笑。
“可是你说他难缠不合作……”他担忧又会出现啥惊险画面。
“傻瓜,就是他难缠和不合作,他的照片才会在市场上叫价奇高,连国外的报章杂
志皆争相高价抢购,要不然他怎会成为世界各国的‘狗仔队’最爱追逐的靶子?”她笑
得眼都眯了。“他是我目前锁定看好的长红金主呢!”
“但是你的感冒……”丁沛阳担心地说。
“出动吧!我得快快装扮一下,否则演奏会就赶不上啦。对了,谢谢你帮我弄到的
票,还有你提供的服装。”黎琪将他赶快出房,然后开始从一堆礼服中挑出一件合身的。
***
“哈——哈——啾!”拓跋刚才推开国父纪念馆演奏厅的大门,便老实不客气地打
了个好大的喷嚏。
“小心哟,这回的流行性感冒很毒喔!”水柔拂着一头又长又直的黑发漫步朝他走
来,一身飘逸的浅蓝纱衫衬出她的清丽脱俗。
她是“七圣”主脑人物中唯一的女性,别号“天玑”,职业医生,目前因为拓跋刚
原先的经纪人和助理全被他火爆的脾气吓跑了,所以暂时由她来充任。
“我才不会感……哈啾——冒。”又是一个喷嚏,拓跋刚不悦地吸吸鼻子。
“最好是不会,去把湿衣服换掉吧!好在我未卜先知,另外帮你准备一套衣服,不
然你就给我这么上去弹钢琴。”水柔忙不迭拿毛巾帮他擦。
别因拓跋刚庞史的嬉皮打扮就误认为他是个摇滚乐手喔,事实上,他可是位响誉国
际的音乐家,拿手的家伙是钢琴和小提琴呢!
“我想,你该不会是舍不得让你的宝贝淋雨,所以用走的?”她指的是拓跋刚那台
走到哪都引人注目、既骚包又抢眼的克莱斯勒复古跑车——prowlr(徘徊者)。大家都
知道,他的最爱出除了自己之外,就是车子,尤其这部“徘徊者”是该型原装出厂的第
一辆,意义非凡,得来不易。
“甭提了。”一思及他的宝贝,拓跋刚按捺不住的怒焰就往上爬升。“交通大队居
然敢拖吊我的车?若是它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他们好看。”
“拖吊?怨不得人吧?我看八成又是你乱停。”水柔轻掐住的臭脸。“叫你遵守规
则,你老不听。”
“你……哈啾……少放……哈啾……马后炮。”拓跋刚嘟嘴埋怨,听起来倒像是在
撒娇。
事实上,他天不怕,地不怕,单单就怕两个人:一个是老大“天枢”邵伊恩,因为
他的拳头比较硬;一个是水柔,因为任何人遇到像她这般柔得可以漾出水的美女,根本
完全培养不出动怒的情绪。
“我拿些药给你吃。”水柔也不生气,依然挂着浅浅的微笑。或许是职业的关系,
大部分的女人出门带的是化妆包,她随身携带的却是医药箱。
“不要,我没感冒。”他躲进专门的休息室里换衣服。
“别说大话。”水柔笑,拓跋刚是他们七个结拜中年纪最小的,故常自诩为身体最
壮者,不过说他是最容易动怒的倒没有人反对,但怪的是外头女人挺喜欢他“爱要不要
随便你”的那套,且趋之若骛,赶不上都赶不走。
“我说的不是……哈啾……大话。”恼人的鸟喷嚏夺声再出,拓跋刚不禁沉着脸,
将满腔怨怼栽给那和他争计程车的“黄花”鸟女人,是她害他多淋了不少雨。
“你不吃,倒霉的是你自己。”当医生的,最怕的就是那种自以为壮如无敌铁金刚
的病人,或认为吃颗药会折煞男子气概的患者,不巧眼前这位,恰是此两项的综合体。
“我不可能患感冒……哈啾!”拓跋刚拼命忍着,但喷嚏仍是不断。
“你吃到炸弹啦?”水柔晓得他的脾气虽旺,但还不至于一直这么呛。
“我是出门……哈……啾……踩到地雷。”拓跋刚恨恨地说。那颗“地雷”要是被
他再遇到,他要把她大卸八块。
“地雷?”水柔当然不信这世间尚有比拓跋刚脾气更坏的人。“一定是你先点火的。”
拓跋刚换好衣服走出来,才想辩解,水柔已插口说:“快去舞台上和他们预演一下
吧!主办单位的负责人以为你不来,都急疯了。”
“哈……啾,你要去哪里?”他是那种凡事要求完美的人,这个性并没有什么不好,
但问题是他常会忘了自己是音乐天才,而用相同的标准去苛求别人,使与他配合的搭档
要脱好几层皮本,故此次所有的排练,水柔必会在现场监督,以免他像往日那般怒骂,
适才,他就是要赶来与交响乐团做演出前的最后“沟通”。
“我要打电话告诉伊恩他们你来了,省得他们为你操心。对了,今天你的电话怎么
一直打不通?”水柔笑着问。
“我……那个……摔坏了。”拓跋刚尴尬地搔着短发上的水。
“你‘又’摔坏啦?”水柔难以置信地瞅着他。“你晓得光是今年你就摔坏几支?
虽说自家生产,你也不能一不高兴就拿它们出气嘛!”
七圣的“天漩”班杰明是电脑和机械高手,所以他们拿的超薄式、可充小型电脑之
用的大哥大均是出于他的设计。
“谁教班杰明做出来的东西……哈啾……不经摔。”拓跋刚嘴里吐出来的火舌并没
有因开始痛的喉咙而减缓。
“你唷——”水柔弹了一下他的耳垂。“快去前台吧!记得要为你的迟到向大家道
歉喔!”
“嗯!”要他道歉?鸟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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