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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能堡会战


  俄国同德国和奥匈帝国有一条共同边界,延伸一千一百余英里。那时是俄国一个省的波兰,形成一块二百五十英里宽的突出部,这个突出部向西突出二百英里,在西部和西北部与德国毗连,在南部则与奥匈帝国邻接。它的西部边界离柏林只有一百八十英里。它的北面是东普鲁士,这块八十英里宽的德国领土夹在波兰和波罗的海之间。俄国一次胜利的大规模进攻,就能把它同整个德国切断。
  哈普斯堡皇室还有一个易受袭击的省份加利西亚,它的富饶土地被喀尔巴阡山脉同奥匈帝国的其余地方隔了开来。东线交战国家的战略,都旨在适应这些地理条件。
  在法国帮助下制订的俄国军事计划,为两种可能性作准备。如果德国先进攻法国,俄国就同时打东普鲁士和奥地利的加利西亚。另一个计划纯粹是防御性的,适用于德国最初向俄国强行推进。
  奥军也有两个计划。一个计划是设想只同塞尔维亚打仗,把奥地利六个集团军中的三个集团军用来进攻塞尔维亚,其余三个集团军用于加利西亚以挡住俄军。另一个计划是同俄国和塞尔维亚两国作战,在这种情况下只派两个集团军进攻塞尔维亚,四个集团军则驻守加利西亚战线。
  东普鲁士由堡垒地带拱卫,意在防止俄军越过波兰边境前进。沿着维斯瓦河上游和省会柯尼斯堡周围构筑了坚强的据点。穿过东部边境就是五十英里宽的马祖里湖,成为严格限制俄国进犯道路的天然障碍。奥地利利用喀尔巴阡山脉,从克拉科夫经过伦贝格(现在的利沃夫)到罗马尼亚边境,设置了筑垒防御工事。在俄国和它的波兰省之间,在平斯克这个中心的周围,都是普里皮亚特沼泽,有三万八千平方英里的沼泽地、杂树丛和几条泥土道路。
  德国的铁路系统包括十七条通向东普鲁士的路线,可以每天行驶五百列列车;这样的系统可以在短时期运送一支庞大的军队。多条支线从干线分叉到许多边境地区,以迅速调动部队应付突然事件。奥地利则造了七条铁路线经由喀尔巴阡山脉通向加利西亚,每天的运输量是二百五十列列车。俄国从主要内地城市到华沙只有六条铁路线,支线也太少,没有什么军事价值。
  为了拦阻来自西面的入侵,俄国铁路的轨距比德国所用的轨距宽。边境地带故意让它成为被森林和灌木丛隔断的半荒芜荒地,未铺砌的道路下大雨时就变成一片泥浆。由此而造成的一个结果,就是当俄军走近这些边境地区时,它的运动慢得象运货马车的速度那样。这种运输系统使已经转动不灵的军事机器无限的紧张。当没有准备的俄军经法国坚决要求,轻率侵入东普鲁士,以减少德国对西线的压力时,事情就将更糟了。
  一直到1913年都担任俄国参谋总长并将统率参战军队的伊凡·吉林斯基将军,向法国保证,动员后两星期,八十万俄军就会作好战斗准备。到了8月中旬,有六十五万多人已经准备就绪,这一业绩使德国人感到惊愕和担心。初期德国在西线的胜利,引起法国人连续恳求俄国打击敌人。
  战争爆发后仅两天,法国使者莫里斯·帕莱奥洛格就敦促他的主人在东普鲁士发动攻势。沙皇的伯父、总司令尼古拉大公,是一位专心致志的亲法者,他向大使保证说,“我甚至可以不等我的几个军全部集合。我一感到足够强大,我就进攻。”可是,这位热心的俄国人,忽视了为他们的军队准备充分的食物、补给或运输工具。
  吉林斯基的兵力共计三十个步兵师和八个骑兵师,分成两个集团军,由亚历山大·萨姆索诺夫将军和帕维尔·连年坎普夫将军统率。连年坎普夫统率第一(维尔纳)集团军,萨姆索诺夫统率第二(华沙)集团军,都以他们的城市基地命名。
  为了侵入东普鲁士,这两个集团军都必须走马祖里湖区域两边的固定路线,连年坎普夫沿着北部边界前进,于8月17日越过边境,萨姆索诺夫则预定两天后尾随前进,取道南部边缘地区。
  早些年代史里芬在马祖里湖花了很多时间,在考虑对付这种类型调动的最有效措施。他命令,集中充分兵力对付最先出现的俄军,然后进攻另一支军队。这一战术十分出色地简单,但在东普鲁士统率德国第八集团军的马克斯·冯·普里特维茨将军,害怕作出决定。懦怯加上情报不确,使他错误地分散兵力,然后对连年坎普夫的第一集团军进行正面攻击而不是进行侧翼攻击。这一战役于8月20日在贡宾南(现在的古谢夫)附近展开;奥古斯特·冯·马肯森的第十七军首当其冲。连年坎普夫担心被包围,在他将要退却之际,得悉德军已经撤退。萨姆索诺夫同一天到达边境,他的部队和马匹饥疲交加,他的第二集团军显然不适合立即投入战斗。
  当萨姆索诺夫的部队和他们筋疲力尽的情况被报告给普里特维茨时,他不可理解地疑虑重重。那天晚些时候,他告诉两位部下:“先生们,我想,你们从南方前线得知这个新消息的吗?军队正在脱离战斗,退到维斯瓦河后面去。”虽然有人力陈胜利是肯定的,也没有用处。普里特维茨厉声说,这是最后的决定,他说完就走了。与此同时,马克斯·冯·霍夫曼上校草拟了一个进攻计划给普里特维茨的参谋长瓦尔德泽伯爵,即打击萨姆索诺夫的左侧翼。三个师将从贡宾南撤出,以加强当地部队。
  在动员的第一天就被指派为第八集团军作战军官的霍夫曼,明显地比他的同僚高明。他是参谋部的俄国问题专家,他讲读俄语都很流利。多年来他积累了关于他的敌人的丰富知识,特别是连年坎普夫和萨姆索诺夫之间的对立。日俄战争期间,霍夫曼曾以官方观察员的身份在场,那时他无意中目睹一场难忘的吵架。在满洲沈阳火车站的月台上,两位怒目相视的俄国指挥官正在互相破口大骂。突然间,他们挥拳打了起来,直到一方把另一方打倒在地。(胜利者萨姆索诺夫曾引起这次争斗。当他的打得筋疲力尽的西伯利亚哥萨克人被迫放弃一座有价值的煤矿给日本军队时,连年坎普夫一再不顾要他以骑兵师去支援的命令。)霍夫曼猜测,连年坎普夫又将拒绝援助萨姆索诺夫,这次他将在贡宾南地区逗留不前。
  关于俄国人正在传送非密码电讯的报告,受到德国高层军官的深切怀疑。只有霍夫曼相信这不是一项策略——他在满洲看够了俄国人的散漫情况。在一位已死的吉林斯基参谋人员俄国军官身上发现的文件中所透露的设计的路线和部署,和被截获的这类电讯相一致。俄国野战军队是没有密码或密码人员的。俄国高级统帅部似乎没有想到过需要训练担任这种任务的报务员。
  数小时后,普里特维茨回来了,听取和批准了霍夫曼的计划;退却到维斯瓦河后面的命令已经遗忘了。第二天,萨姆索诺夫的军队停止前进。两天后,普里特维茨正忙于为他的对付萨姆索诺夫的战役增添最后细节时,来自科布伦次德国最高统帅部的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打击了第八集团军。毛奇发来的一个电报通知普里特维茨,他和瓦尔德泽被新总司令保罗·冯·兴登堡将军和新参谋长埃里希·鲁登道夫将军取代。半小时后,第二个电报通知麻木了的普里特维茨和瓦尔德泽退役,这好象是事后想起来的主意。
  这个秘密很快就解决了。普里特维茨于8月20日离开他的部下后,打电话给马肯森说想退到维斯瓦河后面,然后又打电话给毛奇,报告他的决定。在他回到司令部后,他忘记告诉他的参谋人员他曾打过电话。这样,没有一个人把普里特维茨决定向萨姆索诺夫进攻一事打电话告诉毛奇。毛奇长期以来就想把普里特维茨撵走,这个宫廷宠臣的好吃的习惯要比他的军事才能有名得多,曾因此得到“胖家伙”的绰号。普里特维茨的高位,是德皇给这个擅讲故事和淫秽闲谈的人的奖赏。
  鲁登道夫被选择接替瓦尔德泽为第八集团军参谋长,是赏识他在列日转败为胜的作为。他在8月22日得悉他的升迁,那时他正在那幕尔附近比洛的第二集团军中,自从列日失守后那慕尔是比利时的最坚强的堡垒城市。德国最高统帅部在一封感谢电中告诉他:“你或许能够挽救东线的形势。我不知道哪一个人曾得到我这样的完全信赖。德皇也完全信任你。当然,你无须对东线已经发生的情况负责。”
  鲁登道夫立即坐了一辆参谋部汽车,向科布伦次疾驰而去。路上他在日记上写道:“我路经瓦弗。昨天它还是一个和平城镇。现在,它正在燃烧中。居民向我们的部队开枪。”在科布伦次的那天晚上,德皇和毛奇接见了他,对他简单介绍了情况。三小时后,他乘了一列专车开往东线。预定只在一个地方停车,就是在汉诺威,第八集团军的新指挥官将在那里和他会合。保罗·冯·兴登堡将军在六十八岁时退役后再复役,他的年龄和其他现役指挥官的年龄相仿佛。
  兴登堡没有被请去科布伦次对他介绍情况或和他磋商。接受任命后,他只从电报上知道要他去乘鲁登道夫的列车,列车将在黎明前到达汉诺威。这种程序反映了德意志帝国军队的严格的等级观念。鲁登道夫是受命负责东线的人,但他的中下等阶级出身——可以从他的名字前面没有“冯”这个字看出——使他不能被任命为指挥官。
  鲁登道夫无意识地几乎使霍夫曼的计划流产,这个计划是他将要采纳和加以发展的。在离开科布伦次之前,他就通知第八集团军各军的指挥官,可以按照他们自己的主意作战,从而消除了普里特维茨的最后一点权威。在连年坎普夫战线的奥古斯特·冯·马肯森将军的第十七后备军和奥托·冯·贝洛将军的第一后备军,放慢了他们向西撤退的速度,停下来休息了一天。当第八集团军的指挥部从阿伦斯泰因迁往兴登堡和鲁登道夫将在那里下车的马里恩堡时,又耽搁了一下。
  8月24日,弗里德里希·冯·朔尔茨将军的第二十军在一次同萨姆索诺夫部队的小规模战斗中被打败,然后有一个师撤退到比较牢固的防御阵地。萨姆索诺夫误认为这种运动是第八集团军的全线退却,下令穷追,他的非密码电报被德国的信号兵截获了。实际上,朔尔茨并不面临直接威胁,因为萨姆索诺夫的部队非常疲劳,不能追击。据截获的无线电,有一个军在十二天中,经过深没脚踝的泥土“道路”,已经跋涉了一百五十多英里。
  马肯森和朔尔茨意识到这是决定性的一击,就向南面退去,只留一个象征性的骑兵师,面对连年坎普夫的二十四个步兵师。两天内,大批德军通过高效率的铁路运往一百多英里外的西南方,有九个师以上在面向东南的一条七十英里弧线上重新集结。萨姆索诺夫向着故意加以削弱的中心进发,继续追击“退却”中的敌军。当萨姆索诺夫开进那个软弱的,正在退让的中心时,德军的两翼已经加强,要对他的两个侧翼发动令他惊愕的打击了。
  俄国骑兵侦察的报告说,德国的阵线暗示要进行侧翼袭击,这使萨姆索诺夫减低了追击的速度。他发电给吉林斯基,建议暂停前进。吉林斯基深信德军正在按照普里特维茨的计划退却,把萨姆索诺夫的警告看成是懦怯。他安然坐在离前线近二百英里的沃尔克沃西克指挥部里,命令萨姆索诺夫不要再“扮演懦夫角色,继续进攻”。
  在8月25日到26日夜间向德军中心进发的萨姆索诺夫右翼,离开他的其余部队三十英里左右,同从贡宾南出发的德军两个军接触。虽然疲乏但吃得饱饱的德军,面对一支困乏和半饥饿的俄军。经过短暂和混乱的战斗后,俄军蹒跚后退,德军则如释重负地瞪着眼睛看,疲劳得不能追击了。
  一个俄国师的几个连,他们背向着伯绍湖,晕眩地走进了水里,有些人淹死了。德国宣传工作者把它渲染为传奇,说是兴登堡把萨姆索诺夫的军队驱入沼泽,死者数万人。在牵涉到他自己威信时总是注意使记载保持准确的鲁登道夫,斥之为“神话……附近根本没有沼泽”。
  8月27日黎明开始,对俄军来说是世界末日,那时埃尔芒·冯·弗朗索瓦将军的第一军,在乌斯道防区炮轰萨姆索诺夫的左翼。德国信号兵截获了萨姆索诺夫求援的电讯,但吉林斯基和连年坎普夫都不理睬他的请求。饥饿和士气低落的俄军,无可避免地队伍溃散,惊慌逃走。尽管他的部队处境危险,萨姆索诺夫还是命令他的中央部队进攻,造成德国人的短暂的不安。但是饥饿和迷乱的俄军,让他们象羊群那样被兜捕起来。延伸四十英里的德军,只要把俘虏圈指点给这些勇敢的人们就行了,他们已经战斗到超过他们的耐力的地步。俄国第二集团军全部损失;五个军的指挥官中,二人被俘,三人因无能而被立即撤职。萨姆索诺夫没有遭到他们那样的命运。在8月28日傍晚,他独自闯进了森林里去,举起手枪对准太阳穴,扣动了扳机。他的被德国人埋葬的尸体,于1916年通过红十字会交给了他的妻子,以便埋葬在他的祖国。
  这一战役是德国的胜利,俄国的灾难。有九万二千多人被俘。被杀和失踪的估计有三万人。第二集团军约有五百门炮被毁或被缴获。吉林斯基关心萨姆索诺夫的命运,命令连年坎普夫去找现已不存在的第二集团军的方位。但是连年坎普夫掉头就逃,因为获胜的第八集团军对他的部队集中了火力。在二周后的马祖里湖战役中,德军肃清了东普鲁士的所有俄军。
  与德军伤亡一万人相比,连年坎普夫部队的伤亡共达十四万五千人。对这种不相称的损失感到歇斯底里的连年坎普夫,抛弃了他的军队,飞快逃回俄国。吉林斯基对他的懦怯行为大发雷霆,打电报给大公,极力要求把他立即撤职。据彼得格勒卫戍司令诺斯科夫说:“连年坎普夫……中断了他的进军,借以避免援助萨姆索诺夫。他甚至被指责为通敌:‘他是个德国人,你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别的事情呢?’”总司令不但把连年坎普夫贬黜,还把吉林斯基撤职,“因为他失去理智,不能掌握作战”。
  毛奇谨慎地选择公布胜利消息的时间,以抵消在马恩的败北。当消息发布后,兴登堡一夜之间就成为一个狂欢国家里受崇拜的人物。真正应当享受这次胜利荣誉的霍夫曼却被忽视了,但曾推敲过霍夫曼的战略的鲁登道夫,却分享了一些赞誉。可是,霍夫曼的才能也不是完全没有受到注意。他晋升为少将,继鲁登道夫任东线参谋长,但他继续对兴登堡不满。在兴登堡去德国最高统帅部之后,霍夫曼假装敬畏的神情告诉到战地来访问的人说:“这里是战斗前陆军元帅睡觉的地方;这里是战斗期间他睡觉的地方;这里是战斗后他睡觉的地方。”
  霍夫曼还领会到一个英雄名字的超凡魅力的价值。8月28日,鲁登道夫曾率众向一个叫弗勒格瑙的小村庄前进,他在萨姆索诺夫败北之前数小时,用这个村庄的名字发布命令。他和兴登堡认为这场战斗应当用这个村庄的名字命名。离此不到两英里是小村庄坦能堡。霍夫曼提议,没有比这个名字更合适的了,因为这里是1401年战斗的现场,那时条顿骑士团被波兰人和立陶宛人打垮。坦能堡就是这样为人们所记忆的。
  当毛奇通知鲁登道夫,从西线派出的两个军和一个骑兵师正在来东线途中时,胜利已在眼前了。受到普里特维茨忧虑的影响,毛奇削弱了他的右翼,提供不必要的支持去对付俄国,这一决定给了协约国在马恩获胜以充分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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