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
第一章 古代世界的科学


  文明的起源——巴比伦尼亚——埃及——印度——希腊和希腊人——希腊宗教和哲学的起源——古典时代的宗教和哲学——爱奥尼亚的哲学家——毕达哥拉斯学派——物质问题——原子论者——希腊医学——从原子论者到亚里斯多德——亚里斯多德——希腊化的文明——演绎的几何学--阿基米得和力学的起源——阿利斯塔克和希帕克——亚历山大里亚学派——炼金术的起源——罗马时代——学术的衰落

  文明的起源

  在历史的黎明期,文明首先在中国以及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印度河和尼罗河几条大河的流域中,从蒙昧中诞生出来。在居住在这些流域的各民族当中,我们知道得最多的是埃及的人民和巴比伦尼亚的人民,主要是靠了希腊历史学家著作中的记载。从这个来源得到的资料本来是极少的,但是,近年来,由于发现他们的许多建筑物,雕像和碑石的遗迹,由于发掘王室陵寝,得到很多家用物件、装饰品和铭文,资料来源又大大扩充了。这种资料当然是片断的,有赖双重机会,一方面要靠古代记录的保存和发现,另一方面又要靠现代研究家的正确解释;可是,这样得到的资料确也不少,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得到。

  巴比伦尼亚

  常识性的知识和工艺知识的规范化和标准化,应该说是实用科学的起源的最可靠的基础。这种规范化的早期征象可以在公元前二千五百年的巴比伦尼亚国王的敕令中找到。当时,他们已经认识到固定的度量衡单位的重要性,于是就用王室的权威,公布了长度、重量和容量的标准。
  巴比伦尼亚的长度单位是“指”,等于1.65厘米或2/3英寸左右;
  一尺等于20指,一腕等于30指;一竿等于12腕,而测量者所用的单位绳则等于120腕;一里是180绳,等于6.65英里。在重量单位方面,一粟等于0.046克;一舍克(Shekel)等于8.416克;一达伦(talent)等于30.5公斤,或67[1/3]磅。
  在最早的有史时代,大麦似乎充当过交易的媒介。到公元前三千年,又采用了铜锭和银锭,但是,大麦仍然在流通。黄金的价值为同重的白银的六至十二倍,因时代而不同。
  巴比伦的数学和工艺的要素显然是从非闪族的萨马利亚人(Sumerians)得来的。萨马利亚人在公元前2500年以前统治那个国家达一千年之久。在巴比伦人的碑石中发现过乘法表,平方表和立方表。他们采用了十二进位制,使分数易于计算,同时还采用了从我们的手指得到启示的十进位制。为了把这两种制度结合起来,他们对六十这个数目特别重视。这种双重计算法的平行应用成为重量和度量——圆周及其角度的划分,噚,尺及平方尺,达伦和蒲式耳(bushel)——的基础。
  几何学的起源也说明抽象的科学起源于日常生活的需要。在土地测量的基本公式和数目里,就可以找到几何学的开端。由于有了田地的平面图,接着也就有了比较复杂的城市平面图,甚至有了当时已知的世界的地图。但是,实际知识是和巫术观念密不可分地交织在一起的,两者也一块由巴比伦向西传布。在后来的数百年中,欧洲思想界一直迷恋于特殊数目的价值,迷恋于特殊数目与神的关系,迷恋于用几何图形来预测未来。
  时间的有系统的测量在巴比伦也开始得很早。随着农业在原始人民中间的发展,认识季节也变得愈来愈重要了。大、小麦似乎是幼发拉底河一带的土产,我们知道那里很早就把大、小麦当作粮食作物栽培,因为土碑中提到过大、小麦,而巴比伦的艺术品也描写过耕犁。耕种谷类需要适应季节,又需要大量水源,因此,历法几乎是必不可少的。天文观测为什么起源于幼发拉底河和尼罗河流域,原因之一就在于此。以一天为时间的单位,是大自然使然。当需要有更长的时间单位时,首先采用的是月份,每个月份都从新月出现时算起。人们还想确定四季循环中的月份的数目。在巴比伦尼亚,这是公元前4000年左右的事,在中国,这是稍后的事。公元前2000年左右,巴比伦尼亚的一年已定为360天,或12个月,时常还加入闰月,作必要的调整。一天又分为若干小时,分,秒,还发明了简单的日规——一根直立的表杆——来标志时间。
  人们对太阳和行星在恒星中间的视运动,进行了观察,并且按照太阳、月亮及五个已知的行星给一周的七天命名,使周成为又一时间单位。太阳在天空的历程被划分为十二宫,以与月份相合。每一个官都按某一神话中的神或动物命名,并以适当的符号代表。这样,天空各区段就和羊、蟹、蝎及其他兽类联系起来,以后又把这些兽类和一定的星座联系起来,相沿至今。
  巴比伦尼亚人以为宇宙是一个密封的箱子或小室,大地是它的底板。底板中央矗立着冰雪覆盖的区域,幼发拉底河就发源于这些区域中间。大地四周有水环绕,水之外复有天山,以支撑蔚蓝色的天穹。不过,有些巴比伦尼亚星象家已经认识到地球是一个球体。
  巴比伦的天文观测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两千多年以前。已知最早的准确记录是关于金星出没的记录。巴比伦空气清朗,从那时候起,僧侣们就夜夜观察天空的景象,并把他们的观察结果记录在土碑上。他们渐渐看出了天文现象的周期性,据公元前六世纪的一个文件说,到后来,他们已经能够事先计算出太阳和月亮的相对位置,因而也就有可能预测日、月食了。这可以说是科学的天文学的起源。功劳应该属于巴比伦尼亚及它的三个学校:乌鲁克学校(Uruh),希拔学校(Sippar)及巴比伦的波希帕学校(Borsippa)。
  在这种确实的知识的基础上,一种异想天开的占星术体系建立起来了,事实上,巴比伦尼亚人竟认为它是这门基础科学的主要的和最有价值的对象。他们无疑是因为最初看到一些偶然的巧合,所以到后来才相信,星宿决定了并且预示着人事的进程。靠了对天体的这种观察和解释,巴比伦的占星术士们确实可以支配人心。“这样理解的天文学不仅成为科学的女皇,而且成为世界的霸王。”每一所庙宇都设立有图书馆,收藏着天文学和占星术的文献,在那里可以学到卜筮的方术。其中有一个图书馆,有七十块土碑,公元前七世纪中颇为著名,据说其中有三千年以前的记录。
  公元前540年左右,即迦勒底人(Chaldaean)征服巴比伦尼亚之后,占星术在巴比伦达到鼎盛时期。两百年以后,又传到希腊,再由希腊传到当时已知的世界。到那时,在它的发祥地,占星术已有转化为比较合乎理性的天文学的征候。不过,迦勒底的占星家仍然为人敬重和求教,毫无医药知识的巫师和驱邪赶鬼的则执行医师的职务。
  现代人研究原始人类的结果,发现巫术通常是从“交感”巫术开始的。所谓交感巫术也就是说,人们为了促使一个过程实现,就现身说法,加以模拟,或表演一出戏剧,对这个过程加以描写,以求达到控制自然的目的。这类例子是举不胜举的。譬如蛙鸣则雨。野蛮人觉得他也能学蛙鸣。于是,他就扮作青蛙,学作娃鸣,希望求得他所盼望的雨水。这样,就产生了祭祀以及对奇迹的崇拜,然后又发明了教条或神话来加以解释。因为后来由于祭祀仪式需要解释,人们就认为自然界的力量是有精灵的,而沿袭已久的巫术仪式也就原封不动地或稍加改变,成为祷告的仪式了。
  后来这一类型的巫术似乎在有史料可考的最早的时代以前,就已经在巴比伦出现。虽然有些神祉,如代表人类全部知识的源泉的奥安奈斯(Oannes),被认为是慈善的。但是,在巫士们看来,巴比伦的巫术说明,神祉对人类一般是仇视的。这种看法可能由于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两岸生命没有保障,而得到加强。事实上,基于这种看法而形成的巫术就是由这种情况决定的。因为在两条大河的两岸,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和洪水随时都可以把人畜房屋冲走,而外来敌人的入侵也是很频繁的。人类命运受制于天上星宿的观念在古代的巴比伦产生后,又引起了命运之神冷酷无情和没有人性的观念。巫术的不祥和自然界的可怕说明神祉怀有敌意,而神祉怀有敌意的观念无疑地又反过来加强了巴比伦巫术和占星术的野蛮的要素。然而,巴比伦和亚述的建筑和雕塑又说明实用工艺有很大进步,人们也有了一些生物学的知识,包括棕树和枣树的有性生殖。

  埃及

  当我们转而考察远古时代的另一伟大文明——埃及文明——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看出,宗教态度是有些不同的。在埃及,神祉大半是友善的。它注视着人类,随时准备在生、死和另一个世界中指导和保护人类。
  这种差别可能是由于自然环境的缘故,至少部分地是由于这个缘故。埃及的气候比迦勒底亚(Chaldaea)变化少,尼罗河定期不误地涨落,成为一切丰饶的源泉,稳定,友善,可靠,足以代表超自然的神灵。
  很早的时候,埃及的文明就达到比较发达的阶段;车轮和帆船的发明便利了交通,天秤便利了称量,织布机便利了纺织;而且他们似乎还制订了确定的年历。实用工艺在第十八王朝,即公元前1500年左右,所取的成就最大。不过,当时人们还没有想到知识有长期地和缓慢地向前发展的可能性。他们似乎以为,他们的祖先若是全凭人类自身的智慧,本来是永远也不可能发明言语、文字、建筑和计算的;还需要有神的干预。他们家巴比伦人那样,把一切知识都归因于神的启示,尤其是梼特(Thot)(由白鹭和狒狒来代表)和他的盟友真理女神迈特(Mait)的启示。梼特是神话中的大帝和立法者之一,基本上是一个月神,主管测时、计日和记年。但他还是言语的掌管者,书籍的主宰者和文字的发明者。此外,他还在各庙宇中设立“守夜者”的职务,要他们世世代代记录天文事件。
  在算术方面,埃及人的知识和迦勒底人处于大致一样的水平。他们按十进位法计数,用笔画挨次排列记数到十,然后用一个好象倒写的U的符号代表十,也是依次排列,以表示十,二十,三十等等。毫无疑问,土地测量技术的发展是由于尼罗河定期泛滥,淹没土地,把土地界限抹灭的缘故,虽然埃及人自己把它的起源归功于梼特的善意的干预。
  看来,在很早的时候,就有一些测量家或“牵绳者”,用绳来丈量土地,并把结果记录下来。但是,最早的算术和几何学历史的文献证据是一份纸草纸,这份纸草纸藏在大英博物馆内,构成来因德珍藏品(Rhind collection)的一部分。在这份纸草纸上写书的人,是公元前一千六百年到一千八百年的一位名叫阿摩斯(Ahmose)的僧人。据这位僧人说,上面的内容又是从公元前两千二百年以前第十二王朝一位国工时代的旧卷子上转录下来的。纸草纸上记有关于分数和普通算术四则的一些说明,乘法是用屡次相加的方法得到的。上面还记载有测量的规则。
  埃及的天文学虽然和迦勒底亚的天文学有同样的悠久历史,但却从未达到同样先进的发展阶段。迦勒底亚人重视占星术,因此,天文学的研究就得到更为有力的推动。天文学工作也许是一位生意兴隆的占星家的真正兴趣所在,但是他既然生意兴隆,必然有钱有势,这样,他大概就能得到进行天文学工作所必需的财力。连近代的刻卜勒(Kepler)也是这样的。
  埃及人把星座和他们的神话中的神现为一体,并且在天花板上富于天文学意义的装饰中和棺材盖里面也划上这些星座。从很早的时候起,他们就把尼罗河每年一度的泛滥当作一年的开始,等到发明了精确的年历的肘候,就把太阳和索特基斯星(即希腊人和我们的天狼星)同出的一天,当作一年的开始。一个恒星年共分365天,又分为36周,每周十天。每周天象的变化部记录下来。
  埃及人心目中的宇宙大体上和巴比伦人心目中的宇宙一样。他们以为宇宙是一个方盒,南北的长度较长,底面略呈凹形,埃及就处在凹形的中心。天是一块平坦的或穹窿形的天花板,四方有四个天柱,即山峰所支撑,星星是用链缆悬挂在天上的灯。在方盒的边沿上,围着一条大河,河上有一条船载着太阳来往。尼罗河是这条河的一个支流。
  如果埃及在天文学方面落后于巴比伦,没有象迦勒底亚的那样有名的占星家的话,他们在医学方面的地位却恰恰相反。我们已发现有好几种重要的埃及纸草书卷,并且翻译了出来,上面载有医药论文。从埃伯斯(Ehers)纸草书卷和斯密斯(Edwin Smith)发现的纸草书卷中得来的资料最好。前一纸草书卷的年代是公元前1600年左右,后一纸草书卷的年代是公元前2000年左右。不管他是一个神话人物,还是真实的人,最早留下名字的医生要算是伊安荷特普(I-am-hotep,或Imhotep),意思是“平安莅临者”。他后来被人奉为医神。巴比伦没有理性医学学派:凡是疾病都被认是恶魔作祟,因此,除巫术和厌禳外,没有其它治疗法。埃及人也使用咒语来治疗,但是他们的医学比较合乎理性,而且高度专门化。他们有用香料保存尸体的风俗,因此,不能不懂一些粗浅的解剖学知识,虽然他们好象只知道人体的一些比较大的器官,而且对这些器官的官能的看法也是完全错误的。虽然如此,外科毕竟是有了一个开端,在公元前2500年左右的雕塑中,我们也可以找到埃及外科医生施行手术的证据。当时有僧侣学校训练出的医生,有治疗骨折的接骨郎中,有医治埃及经常流行的眼病的眼科医生。精神疾患似乎只好交给巫师去治疗。据说,靠了符籙和咒语,他们就可以把造成这些疾病的邪魔赶走。配制药物和香料的技术达到高度完美的状态,许多埃及药品当时都闻名全世界。埃及医学后来传到希腊,或许是经过克里特岛传去的,接着又由希腊和亚历山大里亚传到西欧。
  埃及人的寝墓绘画上红色的埃及人,黄色的闪族人,黑色的黑人和白色的利比亚人。这说明他们对不同的人种发生兴趣。这是研究人类学的早期尝试。

  印度

  在公元前三世纪之初,印度河流域的摩亨约·达罗(Mohenjo-daro),哈拉帕(Harappa)和其他地方已经存在有文化,我们还发现一条尺子,说明当时已经采用十进位制。在亚历山大的时代以前很久的科学活动的细节,已经很难查考。不过,在伦理哲学方面,释迦(Buddha,公元前560-480年)的名子当然是尽人皆知的,而且在那个很早的年代,就已经有医学学校了。据传说,在释迦的时代,就有一位内科医师阿特里雅(Atreya)在加息(Kasi)或贝纳勒斯(Benares)授徒,还有一位外科医师苏士鲁塔(Susruta)在塔克萨息拉(Taksasila)即咀义始罗(Taxila)授徒。无论如何,后者的著作似乎是有历史证据的,因为有一个梵文本流传下来了。虽然这个梵文本的年代是无法确定的,但出入也不超过一百年。书中描写了一些手术,如割治白内障、疝气的手术;还有一些关于解剖、生理、病理的论述,并且记下了七百余种药草。阿特里雅的英名由克什米尔(Cashmir)的卡拉克(Caraka)保存下来。他在公元150年前后,写出一部阿特里雅医学体系的纲要。这部书由他的门徒阿格尼吠沙(Agnivesa)传了下来。
  由于年代无法确定,我们很难说印度医学和希腊医学哪一个历史更悠久些,也很难查考两者互相的影响孰大孰小。
  印度对其他科学贡献贫乏,或许部分地是由于印度宗教的缘故。释迦把他的体系建立在博爱、知识和尊重理性和真理的基础上;这些教义虽然可能有利于科学,却被他的哲学的其他要素所中和。他的哲学强调人生的无常和空虚,断定只有毁灭自我和丧失个性,才能达到精神上的圆满。这种不注意周围环境的心理态度往往足以遏制改进物质生活的愿望,而改进物质生活的愿望却往往注实用的科学知识进步的推动力。但是,仁慈的医术同佛教是一致的,或许正是由于这个缘故,阿特里雅和苏士鲁塔的著作及其中包括的内外科知识,才保存下来。
  印度的佛教哲学在一个地方接触到一个肯定属于科学领域的问题。它提出了一种原始的原子说。这个原子说要么是独立发明的,要么是从希腊思想得来的。而且在公元前一、二世纪左右,就把间断性观念推广到时间中去。“按照这个学说,凡物都只在一个瞬间存在,在第二个瞬间就由自身的复写本所取代。与电影摄影机所放映的景象非常相似。事物只不过是一系列这样的短暂的存在而已。在这里,时间也仿佛被分解为原子”。创立这个学说显然是为了用一种连续创造的过程来解释关于事物永恒变化的假定。
  印度的算术是惊人的,因为有证据说明,早在公元前三世纪,印度就采用了一种数码。而我们今天的数码就是由那种数码脱胎而来的。
  很可能,印度的思想影响了小亚细亚的各学派,又通过它们影响了希腊的各学派;可以肯定,后来,在阿拉伯人统治东地中海各地的期间,印度数学和医学的痕迹就和得自希腊和罗马的学术混合起来,然后取道西班牙和君士坦丁堡,重新进入西欧各学派中。这可以说明,为什么在印度数码代替笨拙的罗马数码以后,人们会把这种数码的发祥地忘得一干二净,反而称之为阿拉伯数字。

  希腊和希腊人

  古代世界的各条知识之流都在希腊汇合起来,并且在那里由欧洲的首先摆脱蒙昧状态的种族所产生的惊人的天才加以过滤和澄清,然后再导入更加有成果的新的途径。
  希腊人的自然哲学提出了许多后来才由科学加以处理的问题,并且提出了许多解决办法。要了解这个自然哲学的起源,我们必须简短地谈谈希腊的人民,他们的宗教,以及他们的生活的自然和社会环境。
  爱琴海中和爱琴海一带的最早的文明似乎是从克里特岛开始的。在那里,埃文斯爵士(Sir Arthur Evans)所发现的克诺萨斯(Knossos)废墟,很可能就是这个文明的中心。克里特岛受到了埃及的影响,转过来又影响了迈锡尼(Mycenae)。从克诺萨斯和迈锡尼毁灭,到荷马时代的比较粗糙的新文化开始,中间经过几百年时间。有证据说明中间发生过一次巨大的社会动乱。
  里奇韦爵士(Sir William Ridgeway)等考古学家和哈登博士(Dr Haddon)等人类学家认为,荷马(Homer)笔下的阿卡亚人(Achaeans)是一个征服者部族,属于从北方、或许是从多瑙河流域来的一个身材高大的、头发秀美的种族。哈登说:“这个种族历史上最早的迁移就是阿卡亚人的迁徙。他们在公元前1450年左右,用他们的铁制的武器,征服了使用青铜器的希腊居民。”
  不过,尽管有清晰的迹象,还有这一权威的支持,有些古典学者还是指出,希腊文学中并没有任何从北方迁来的传说,希罗多德(Herodotus)也把阿卡亚人列在希腊的土著居民之列。但是,同说明阿卡亚人起源于北方的积极迹象比起来,这些证据是没有多大价值的,因为它们大半是消极性的。
  荷马写作的时代大概在公元前九世纪。他给阿卡亚人的肤色安上了白皙或褐黄一类形容词;地中海人死后都实行土葬;但是荷马笔下的英雄却用火葬;他们使用铁器,而较早的希腊人民却使用青铜器;古典神话中奥林匹斯山上的神是在荷马和希西阿德(Hesiod)的作品中才第一次登上舞台的。
  阿卡亚人又被多利亚人(Dorians)推翻。多利亚人在公元前十二或十一世纪侵入伯罗奔尼撒(Peloponnese)。有证据说明他们也是从北方南下的。这是有史以前的最后一次入侵。
  这样说来,希腊的居民原是混合的种族,不过,在多利亚人定居下来以后,他们就形成了统一的观念,形成了在一个共同的希腊具有共同的民族文化的观念,虽然各城市和各国家还保有地方主义。种族的不同大概就是某些国家中统治阶级和奴隶阶级的差别的基础,别的奴隶则是东方或北方的蛮族的后裔。
  在歌颂征服者种族的英雄们的荷马诗篇中,我们可以找到一种乐天的精神,说明他们已经取缔了原始巫术的专制,同具有充分人格的神保持着友好关系。荷马的诗篇朴素而自然地把这些神描写成超人的男女,始终对人类感到兴趣,有强烈的党同伐异之见,参加了这个民族的生活、战争、苦难和胜利。象在埃及一样,我们还发现,艺术和科学的发明被归功于神和半神。这些神和半神总是随时在人们中间出现,帮助他们建筑城市,留下英雄的儿子开基立国,并且靠计谋战败那些在幕后隐隐作怪的古来的黑暗势力。
  早在公元前六世纪,科洛封(Colophon)的哲理诗人色诺芬尼(Xenophanes)就认识到,不管上帝是不是真的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人,人却肯定是按照自己的形象造神的。从古希腊神话的神身上,我们得到一种从别处得不到的对于希腊人的气质的认识。我们可以看到这个种族虽然也虚伪、自负,或许还放荡不羁,但是却有美的感觉,生活乐天,对人热情,充分表现出他们是一个勇敢善战,生气勃勃,胸怀坦白的战胜的民族;这个民族具有异常聪颖的禀赋,生长在风光明丽的国土中,这里有酒浆般深暗的海水,把全世界的商品和知识带到他们门口,气候对他们的堡垒式的家屋也非常适宜,还有大量奴隶使生活优裕,有闲暇来发展最高度的哲学、文学和艺术。

  希腊宗教和哲学的起源

  不多年以前,希腊宗教还是指文学中所见的神话,也没有人认真地去研究希腊的宗教仪式。但是现在,人类学家已经证明宗教仪式十分重要,比信仰具有更根本的意义,因此,我们已经看出通过文学进行考察的方法有把人引入迷途的危险。“要科学地了解希腊宗教,第一个基本步骤是仔细考察它的仪式……荷马笔下的奥林匹斯山上的神并不比他的六音步诗体更为原始。在这一美丽的表面之下,还有宗教观念、罪恶观念、涤罪观念和赎罪观念的暗流。这一暗流遭到了荷马的忽视或压制,但是在以后的诗人,尤其是埃斯库罗斯(Aeschylus)的作品中,又重新出现了。”
  古典时代的希腊人自己也认识到有两种仪式,即奥林匹斯仪式和叟尼克(Chthonic)仪式,而且还出现了两种神话。在奥林匹斯山上的友善的神下面,还有一个精灵居住的下界。这些精灵对人的意图即令不是敌对的,也是可疑的。在这下面,又有一些仪式和信仰的残余,也就是更原始的巫术体系的残余。这些更原始的巫术体系是由于把自然界的生活和部族生活混淆起来而自发地产生出来的,因而比任何教条性的神话都更加具有根本意义。在这里,我们大概可以看到对人民群众仍然具有吸引力的那种原始的宗教观及其传统仪式的影响。这种传统仪式的目的就是要通过涤罪,抚慰鬼怪和讨好神或魔鬼来求得丰产。
  公元前六世纪的寥寥无几的一点记录说明当时有两种原始祭仪流行,即爱留西斯(Eleusinian)秘密祭仪和奥菲(Orphic)秘密祭仪。从这种黑暗的背景才出现的一方面有奥林匹斯神话,一方面有早期的哲学和科学。
  爱留西斯祭仪显然是想通过巫术仪式来求得土地的丰产和居民的兴旺。这种巫术仪式描写了秋天的耕种和夺天的新生和成长。仪式是秘密的,其性质只能从著作家们偶然的记载(这些著作家们常常持敌对态度)及荷马的《地神颂》(Hymn to Demeter)一类来源加以推测。荷马在《地神颂》中把灵魂不灭的希望同这种秘密祭仪联系起来。
  希罗多德认为奥菲教义是从埃及传来的。奥菲教义里包括有通常的神秘仪式,目的是通过庆祝每年一度的生死循环。来促进丰产。它有一个天体演化学说,说宇宙未开辟之前是一个混沌的长夜,有一个世界之卵从这个长夜中出现,并分为天和地,代表生命的父与母。在天地之间,有一个有翅的光明神飞动,有时又叫做伊罗斯(Eros),和宇宙父母会合在一起。宇宙父母缔婚后,就生出了无神的儿子,即戴昂奈萨斯(Dionysus),或宙斯。靠了这种象征主义,当代的神秘主义就和灵魂世界(the Unseen)结合起来。奥菲教义的比较高尚的观念后来渗入到希腊唯心主义哲学里去,又通过希腊唯心主义哲学渗入到基督教中来,奥菲教义的比较低级的观念就变成了一切无知的迷信,并且加强了这种迷信,达数百年之久。
  从这一团原始的观念中,产生了在来源和倾向上都有所不同的两条哲学思想潮流——即小亚细亚的爱奥尼亚理性主义的自然哲学和意大利南部的神秘的毕达哥拉斯派的学说。现在我们要叙述一下这两个思潮的关系以及它们同祭仪宗教和奥林匹斯神话的关系。

  古典时代的宗教和哲学

  当神话从巫术和仪式中形成起来的时候,希腊宗教的主要机能象许多别的宗教的主要机能一样,就是要用可以理解的方式来解释自然及其过程——使人类在世界上感觉安适。这个神话所包含的万物有灵论的观念具有异乎寻常的美和见识。每一个水泉都有一个仙女,每一座森林都有一个山精。生产谷物的土地的化身是第米特(Demeter,地神),无法驾御的大海的化身是波西顿(Po-Seidon,海神),即大地的摇撼者。
  一代复一代,这些神在数目上增加了,得到了更加清晰的刻划,新的属性被加在他们身上,而且每一个名字下都围绕着一串故事。我们可以看到一个连续不断的演变过程。每一个诗人都可以取一个神话加以改造,使之适合自己的目的,都可以介绍一个重新发现的传奇,都可以编造一个新的寓言,或者随意加以新的解释。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理智控制感情,人们就觉得希望有一个更高级的信仰,最后,埃斯库罗斯(Aeschylus),素福克勒斯(Sophocles)和柏拉图就从先前的粗糙的多神教中创造出一个单一的、至高无上的、正义的宙斯来。这一切都是由那些想要保存、净化和光大古老的信仰的人们,自然而然加以实现的,根本没有标新立异的想法。与此同时,哲学观点也发生了变化,因为人们已经不再认为反复无常的事件决定于不负责的天神的偶然意志了,他们开始认为在神圣的和普遍的法则之一下,天律是不变的。
  与这种保守的宗教演变过程同时,还有一种怀疑论的批评在进行。奥林匹斯的宗教带有露骨的神人同形同性论色彩,象这样一种宗教与其说是诉诸理智,不如说是诉诸想象力。当日益增长的怀疑开始更加公开地表现出来的时候,这种宗教在哲学方面的弱点也就明朗化了。但是,奥林匹斯神话的衰顽却引起了先前的巫术仪式的复兴和新崇拜的侵入。到这个时候,对戴昂奈萨斯的崇拜本质上就是对热情的崇拜。这种崇拜通过肉体上的迷醉和精神上的狂喜又引向和神合为一体。在这上面,奥菲教义已添上了禁欲主义,并把粗糙的交感巫术中的入教和通神的原始仪式提高到具有精神价值的地步。
  奥林匹斯正统宗教的这一弱点,加上希腊世界学术观点的基本自由,就促成了一种自然哲学和形而上学的哲学,这种哲学甚至从很早的时代起,就几乎没有受到神学的先入之见的束缚。
  一千八百年后,经过黑暗时代的混乱局面,在中古时代经院哲学把哲学和神学加以综合、对知识加以改造以后,现代科学的先驱者曾经不得不在一套自圆其说的知识体系的束缚性条件下进行工作。这套知识体系包括有流行的神学教条和重见天日的亚里斯多德的哲学。这个体系支配着一切人的思想,并且对物理学和生物学问题以及形而上学问题和宗教问题,都给予不容提出异议的解释。文艺复兴以后,哲学和自然科学进行了一场艰苦的争自由的斗争,才摧毁了经院哲学。
  但是,在希腊自然哲学的成长过程中,环境却有所不同。的确,表面上的障碍也是存在着;普通人民信神之心极其虔诚;阿那克萨哥拉(Anaxagoras)就因为是无神论者而被赶出雅典,同样的罪名也是苏格拉底的罪状之一,虽然他反对阿那克萨哥拉的见解,事实上是领导了一次宗教复兴。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也对当代流行的物理学思想加以尖刻无比的嘲笑,因为这种思想被认为具有无神论倾向。不过,希腊宗教毕竟富于流动性,它的变化不已的神话是丰富多彩的,它既能适应诗意美和艺术美的需要,又随时可以吸收和装饰新的观念,因此,学术观点就具有了一种中古时代的意识所没有的自由和开朗的精神。
  当希腊各城邦发展起来,越出先前的界限的时候,希腊的地理位置和经济需要就迫使希腊人民同更古老的文明发生接触。早期希腊哲学家所搜集的事实大部分是从外来的来源得到的——他们的天文学是从巴比伦尼亚得来的,他们的医学和几何学是从埃及得来的,可能一部分是通过克里特岛。在这些事实之上,他们又加上一些事实,然后,在历史上破天荒第一次对它们加以理性的哲学考察。这种观念的混合过程是逐渐向西推移的。效果最初是在爱琴海的爱奥尼亚海岸出现的。当时,希腊人大概还保持着过去的米诺斯文化(Minoan civilzation)的传统,并且同巴比伦和埃及的学术保持着接触,因而对演绎几何学和自然界的系统研究提出一些见解。希腊的哲学发展(与其说属于科学范围不如说属于形而上学范围)的高潮,是公元前350年左右,在柏拉图和亚里斯多德的领导下,在雅典和内地各城市达到的。它的影响传布到希腊在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岛上的各个殖民地。在那里,一世纪以后,靠了阿基米得的数学天才和实用的天才,希腊的物理科学又达到它的最高成就。然后,它的影响又向东传到亚历山大里亚这一新城市去了。

  爱奥尼亚的哲学家

  首先明确地摆脱神话传统的欧洲思想学派就是小亚细亚的爱奥尼亚自然哲学家学派。在这个学派当中,米利都的泰勒斯(Thales of Miletus,公元前580年左右)是我们所知道的最早的一位。他是一个商人、政治家、工程师、数学家兼天文学家。这个米利都哲学学派的重要性在于,它第一个假定整个宇宙是自然的,从可能性上来说,是普通知识和理性的探讨所可以解释的。这样,神话所形成的越自然的鬼神就真的消灭了。他们形成了一个变化的循环的观念。这个循环就是从空气、土、水,经过动植物的身体,复归于空气、土、水。泰勒斯注意到动植物的食物都带湿气,因而重新提出古来的理论,说水或温气是万物的本质。这一基本元素说适足鼓励哲学上的怀疑论;因为,如果木和铁在本质上和水一样的话,那么,感官的证据就必然是不可靠的。
  泰勒斯的传说中的事迹是由亚里斯多德和普卢塔克(Plu-tarch)传下来的。据说,泰勒斯访问过埃及,并且根据土地测量的经验规则创立了演绎几何学。以后,几何学就沿着他的方向由其他人加以发展,最后由欧几里得加以系统化。据说,他还预言过一次日食,不是公元前610年的日食,就是公元前585年的日食,大概是利用巴比伦的历表测算的。他向人们说,大地是一个浮在水面上的扁平的盘子。
  泰勒斯之后的阿那克西曼德(Anaximander,公元前610-545年)似乎是把已知的世界绘成地图的第一个希腊人。他也首先认识到天空是围绕着北极星旋转的,因此,他得出结论说,天空的可见的穹窿是一个完整的球体的一半,地球就处在这个球体的中心。在泰勒斯和阿那克西曼德提出这一新学说之前,人们一直以为大地是一块无限厚的基础坚实的地板。现在,阿那克西曼德把它说成是一个有限的扁平圆筒,最初由水、空气和火的外衣包围着,浮游在天球之中。他认为太阳与星星就是从原来的火焰炽烈的外衣中分出的碎片,系在圆形诸天之上,并且随着圆形诸天绕地球而转动,地球则是万物的中心。太阳在夜间就转到地下面去了,并不象旧说所设想的那样,是围绕着世界的边沿通过的。
  阿那克西曼德的天体演化学说以为,世界是由于混沌未分的原质中的对立面分裂而产生的,从而追溯到每天在自然界起作用的普通力量的活动的开端。这就进一步提出了一个理性的机械论的哲学。
  在实用技术领域中,我们从传说中知道有几个朦胧的人物,例如:阿拉卡雪斯(Anacharsis,公元前592年左右)——据说他发明了陶工用的转车;格劳卡斯(Glaucus,公元前550年左右)——他是第一个学会焊铁的人;提奥多劳斯(Theodorus,公元前530年左右)——他发明了水准器、车床和三角规。据说,阿克那西曼德还从巴比伦输入了日晷或指时针。这是一根直立在地平线上的木杆,可以当做日规用,也可以用来测定子午线和一年中正午时分太阳高度最高的一天。但是,由于大量使用奴隶,发明机器的动力是不大的。
  在有机界,阿那克西曼德认为最早的动物是从海泥里产生出来的,人是从鱼腹里产生出来的。他认为,本原物质是永恒的,但是,万物,包括天体在内,都注定要归于毁灭,复返于原来未分的宇宙混沌状态。
  阿那克西米尼(Anaximenes,卒于公元前526年左右)离开奥菲神秘主义更远一些。他以为,世界的本原物质或元素是空气,空气再稀薄一点就变成火,凝缩时,先变为水,次变为土。大地和行星都浮游于空气中,月亮由于反射太阳的光线而发光。

  毕达哥拉斯学派

  同爱奥尼亚哲学家的自圆其说的倾向相反,毕达哥拉斯(生于塞莫斯,但在公元前530年左右移居意大利南部)及其追随者却表现了一种直接从奥菲教义得来的神秘态度,同时也很愿意进行观察和实验。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说:“毕达哥拉斯进行过的研究和探讨,比所有其他的人都多,他靠博学和粗劣的技术形成他的智慧。”
  毕达哥拉斯和他的学派放弃了单一元素的观念。他们以为物质是由土、水、气、火四者组成,而这四者又由冷、热、湿、燥四种基本物性两两组合而成,例如水是冷与温的组合,火是热与燥的组合。他们推进了几何学这一演绎科学,并且按照逻辑顺序建立了某种体系,同欧几里得几何学前两册相仿。欧几里得几何学第一册的第四十七命题现在还称为毕达哥拉斯定理。划直角的“绳则”也许早已在埃及和印度凭经验发现了,但是,很可能到毕达哥拉斯,才第一次用演绎的方法证明直角三角形斜边的平方等于他两边平方之和。
  最早把数的抽象观念提高到突出地位的也是毕达哥拉斯派。我们今天都很熟悉数的观念,我们习惯于同抽象的三或五打交道,不管手指也好,苹果也好,或日子也好;因此,我们难于认识到当人们第一次看出几组不同事物的本质属性五的时候,这在实用数学和哲学方面是怎样一个巨大的进步。在实用数学方面,这个发现使算术成为可能;在哲学方面,这个发现促使人们相信数是实在世界的基础。亚里斯多德说;“毕达哥拉斯派似乎认为数就是存在由之构成的原则,可以说,就是存在由之构成的物质。”这种把确定的、不可分割的单位看做是基本实体的观念,同毕达哥拉斯派另一伟大发现,即有一些量没有公约数的发现(参看第十二章),似乎是不相符合的,但是,毕达哥拉斯派用声音进行的实验又大大加强了这种观念。毕达哥拉斯派证明,用三条弦发出某一个乐音以及它的第五度音和它的第八度音时,这三条弦的长度2比为6:4:3。他们企图在这种比例数体系基础上,来建立关于宇宙的理论。他们认为这些成比例的数就代表不可分割的空间单位。他们还认为,各行星与地球的距离一定符合于音乐的进行,从而奏出“天体的音乐”。十是完美的数字(因为10=1+2+3+4),因此,天上的运动的发光体必然也有十个。但是,由于只可以看见九个,他们就断言必定还有一个看不见的“对地星”。后来,亚里斯多德就十分正确地批评过这种抹杀事实的戏法。
  不过,毕达哥拉斯派在天体演化学说方面的确取得很大的进步。在这方面,我们的材料主要是从在五世纪中叶写作的菲洛劳斯(Philolaus)的著作中得来的。他们承认地球是一个球体,并且终于认识到,如果假定地球在运动,就可以解释、而且可以更简单地解释天体的视运动。他们认为地球在转动,但并不是绕着自己的轴心转动,而是绕着空间中固定的一点转动,与“对地星”相平衡,正象系于绳的一端的石块一样转动;因此,地球要把有人居住的表面顺次呈现于周围的天空的每一部分面前。在这个固定点上有一个中央火,这是宇宙的祭坛,是人永远也看不见的。这一观念后来使人误以为毕达哥拉斯派已经创立了太阳中心的宇宙说,从而走在阿利斯塔克和哥白尼前面。
  从他们关于数的理论中可以清楚看出的神秘的自然观,也表现在毕达哥拉斯关于对立的原则——爱与憎,善与恶,光明与黑暗——的根本重要性的看法上。这个看法常常在希腊思想中出现。这个看法以为有关事物的事实可以从词的意义中推出来。这个神秘的观点还出现在阿尔克莽(Alcmaeon)医生的著作里。他以为,人是一个小宇宙,是大宇宙的缩影;人体是世界构造的反映,人的灵魂是数的和谐。毕达哥拉斯学派持有一种形式哲学,而爱奥尼亚派则持有一种物质哲学。五世纪初,这个学派就分裂了;一派变成一个宗教性的兄弟会,另一派循着准科学的途径提出了关于数的理论。
  毕达哥拉斯派哲学的本质,包括终极的实在应该到数及其关系中去寻找的理论,将在本书叙述柏拉图的理念理论到新柏拉图主义者和圣奥古斯丁的章节中再加论述。在圣奥古斯丁的影响下,这个学派的哲学帮助形成了中古时代思想的柏拉图主义背景,即导源于亚里斯多德的经院哲学体系以外的另一哲学体系。就是在经院哲学中,毕达哥拉斯派关于几何学、算术、音乐和天文学中的数的秩序的观念,也使得这四种学科成为中古时代的课程。文艺复兴以后,哥白尼和刻卜勒再次提出关于数的重要性的见解。他们所强调的主要是太阳中心说的数学上的和谐和简单性,认为这就是太阳中心说所以是真理的最好证据。在我们的时代,阿斯顿(Aston)的原子整量说,莫斯利(Moseley)的原子序数说,普兰克的量子说以及爱因斯坦关于万有引力等物理事实不过是局部的时空特性的表现的说法,都是毕达哥拉斯派哲学的一些见解的复活,只不过在毕达哥拉斯派的哲学中,这些见解比较古老、比较粗糙而已。

  物质问题

  如果天文现象比较显著,因而首先引起人们的注意的话,物质本性问题也同样地要求有思考力的人们加以解释。化学的起源应该到和人类一样历史悠久的技术,尤其是火的发现和使用中去寻找。烹任、葡萄汁的发酵,金属的冶炼,石器的制造,都是史前期的成就。埃及人在染色,淬铁,玻璃和珐琅制造,以及用金属化合物来制造染媒,颜料,脂粉等技术方面,都相当高明,早在公元前1500年,泰尔(Tyre)的人民已经能用介贝制造有名的泰尔紫色颜料。
  象在几何学中一样,在物质问题上,首先提出理论的似乎也是希腊人。他们认为机械技术是低贱的。他们对于机械技术中所必然包含的大量知识,不加理会,而只在每一个希腊上等人可以看出的问题上进行推理。我们知道,爱奥尼亚的哲学家以为物质的变化是从土与水开始,经过动植物的躯干和枝茎,再回到土与水。他们开始认识到物质不灭的观念。从泰勒斯起,尽管物体在麦面上有明显的差别,他们仍然推想到可能有单一的“元素”,即水、空气或火,是万物的共同基础。
  公元前五世纪初,哲学界展开了争论,双方都对爱奥尼亚人和毕达哥拉斯派加以抨击。参加争论的人都表现了希腊人的一个特色,那就是喜欢根据第一原则来建立理论,并且就现象提出一些武断的判断。
  诗人兼哲学家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公元前502年左右)对阿那克西曼德和阿那克西米尼的唯物主义的倾向,表示轻蔑。在他看来,以太火才是基本元素或实在,这是一种灵魂材料,一切都用它造成,也都要回到它那里去。在这个世界中,对立面——如睡与醒,死与生——不断的交替就构成了这个永不熄灭的火的永不停止的节奏。万物都在有秩序地运动,一切都处在流动——xavTaoEi——的状态中。真理只能在内心中找到,它是普遍的逻各斯(Logos)或理性的反映。
  意大利南部埃利亚的哲学家也先验地(a Priori)达到了另一类型的批判哲学。他们的领袖是活跃于公元前480年左右的巴门尼德(Parmenides)。
  巴门尼德为人的心灵的活动所迷,把希腊人所特有的一项假定推到极端。这个假定就是,凡不能设想的就都是不可能的,即令感官告诉我们它的确发生了。他的论证是这样的:创造是不可能的,因为不可能设想可以从无中产生有,可以由非存在中产生存在,事实上,就不可能有非存在这种东西。反过来说,毁灭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有不可能化为无。连变化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一物不可能从本质上和它不同的另一物中产生。这样,我们在自然界看见的或自以为看见的变化的假象,多样性和多重性的假象,时间和空间的假象,都不过是感官的错误印象,而由思维证明是目相矛盾的。因此,感官不能发现真理,只有思维才能发现真理。感官知觉是作实在的,是非存在;只有思维才是实在的,是真存在。换句话说,要接触到实在,我们必须除去一切形体上的差异,只留下一个单一的、划一的本质。这才是唯一的实在,这个实在是永恒的和不变化的,只受自身的限制,而又均匀地延伸,因而是球形的。在肉眼可见的现象界,非实在的、但仍为人观察到的宇宙是一连串由火与土组成的同心壳;虽然这一切只是“意见”,而不一定是“真理”。
  这些见解当中的一部分见解由埃利亚的芝诺(Zeno)加以发挥。芝诺和巴门尼德同时代,但比较年轻。他反对毕达哥拉斯派关于万物都由整数组成的理论,并且认为他已经用他的一连串著名的疑难问题证明,倍数性是不足为训的。一个倍数必然能分割到无穷,因此,自身必须是无穷的,但是,在还原的时候,不论有多少无穷小的部分都不能构成一个有穷的整数。跑得很快的阿基里斯(Achilles)要赶上乌龟,阿基里斯到达乌龟动身的地方,乌龟已经走到前面一个地方;阿基里斯到达那个地方,乌龟已移到更远的地方——如此永久继续,以至无穷,阿基里斯永远赶不上乌龟。
  巴门尼德所争辩的焦点似乎在于词所偶然获得的意义,这种意义永远是任意的,并且常常在变化中;芝诺的疑难问题的基础却是一些关于无穷小的性质及时间和空间的关系的错误观念,这些错误观念已经为现代数学所澄清。但是,乏诺的确证明,如果以为事物可以无限制地分割为当时所理解的无穷小的单位,那么,这种观念是同经验不符的。只是到十九世纪把彼此不相等的不同种类的无穷数区别开来以后,才能把这种不符完全解决。
  尽管这样,埃利亚的哲学在两个方面对我们仍然是很重要的。第一,它不信任感官,因而帮助了原子论者到感官所不能觉察的东西中去寻找实在,并且把后世所谓物体的第二性的质或可以分出的质,如热或色彩,解释做只不过是感官知觉。第二,他们力图寻找代表万物中的基本实在的单一统一,一方面帮助了物理学家寻找单一的化学元素,另一方面也帮助了哲学家,把本质(Ovoia)同质或偶有性(xaOn)分开。这个对物质本性的见解经亚里斯多德加以最后阐释以后,一直支配着中古时代的思想。
  阿那克萨哥拉(Anaxagoras)是另一位爱奥尼亚哲学家,约在公元前500年出生于士麦拿(Smyrna)附近,四十年后,把爱奥尼亚的比较富于唯物主义色彩的哲学见解带到雅典。在阿那克萨哥拉看来,物质是一群不同的实体的集合物,每一实体都具有不同的质或偶有性,如感官所感到的。不管怎样分割,各部分所包含的东西总是和全体相似,不过可能由于成分比例不同而有所不同。运动最初是由智慧(vous,“奴斯”)发动的。这是一种精微的流体,可以引起旋转,旋转扩散开来,就造成世界,并使它具有秩序。天体是和地球性质一样的物质;太阳并不是日神,而是燃烧着的石头;月球中有山与谷。除了这些见解外,阿那克萨哥拉在精确知识方面也取得一些真正的进步。他对动物进行解剖,对大脑的解剖学有一些认识,并且发现鱼是用鳃呼吸的。
  我们在著名的四种元素假说中还可以找到另外一些关于物质的见解。这个假说是毕达哥拉斯派所持有的,西西里的哲学家恩培多克勒(Empedocles,公元前450年)对这个假说作了更明确的阐述。他认为物质的“根源”或“元素”是土、水、气和火——一种固体、一种液体、一种气体、一种比气体更稀薄的物质。这四种元素在整个宇宙中,受到两个对立的神力的影响,以各种不同的比例结合起来;所谓两个对立的神力,一是相引力,一是相斥力,即平常的眼睛可以看见在人们身上起作用的爱与憎。这个见解同毕达哥拉斯的观念颇为相似。由于这四种元素的不同的结合,就形成了所有形形色色类型的物质,正象画家用四种颜料配成各种深浅的色彩一样。
  巴门尼德过去就断定,人们以为他们在空气中可以觉察到一种空无所有的虚空,其实在空气中并不存在这种空无所有的虚空。阿耶克萨哥拉和恩培多克勒证明空气是有质体的,恩培多克勒并且利用水钟作试验,证明只有空气逸出之后,水才能进入一个瓶中。这个发现证明空气既不是空无所有的空间,也不是水汽。
  万物皆由四种元素组成的观念似乎是由于对火的作用的自然的误解而产生的。当时,人们以为,一个东西燃烧后,必然要还原为它的几种要素;可燃烧的物质都是复杂的,把它烧完后所留下少量的灰烬则是简单的。例如,青绿的木材燃烧时,由光可见其火,其烟则散入空气中,水由木柴的两端沸腾而出,而灰烬则具有土的性质。
  后来,还出现过一些别的学说,都是建立在对火的这种看法的基础之上的。这种对火的看法是化学上第一个伟大的指导原则。马什(Marsh)说:“火的学说有:希腊的四元素说,炼金术的金属成分说,医药化学的沉淀原质说,及燃素说”,这后一学说是在十八世纪提出来的。这些学说的兴起和衰落,我们将在本书后面几章中加以阐述。

  原子论者

  恩培多克勒认为,设想四种元素以不同的比例相结合,便可以解释人类所知的种类无穷的不同物质。留基伯和德谟克利特把问题更加简化。他们把另一更古老的单一元素假说发展成为一种原子说。
  希腊人的原子说所依据的基础,同道尔顿、阿伏伽德罗(Avo-gadro)和坎尼查罗(Cannizzaro)提出今天的原子说和分子说时所知道的明确的实验事实大不相同。现代化学家对于各种化学元素结合时在重量上和体积上的比例,都有精确的定量计度。这些有限的和确定的事实使人们不能不形成原子的观念和分子的观念,并且断定原子和分子都具有相对的原子量和分子量。人们发现,这样形成的学说,同构成科学的共同遗产的许多其他孤立的或相互关联的事实和关系,都是相符的,也得到别的连续的经验的证明,并且可以当作一个有用的指针,来研究,甚至预测新的现象。虽然象一切其他科学概括一样,它也有其哲学意义,但是,这种哲学意义并不是从任何关于宇宙的全面哲学理论中推导出来的,甚至也并不是和这种理论有着必然的联系。这是一件不那么高贵的事情,然而却更加有用。
  希腊人首先既没有确定的观察所得的事实,可以据以建立一个精确的和有限的理论,而且在理论成立之后,也没有力量通过实验来检验这个理论的推论。希腊人的理论是建立在一个哲学的宇宙体系之上,并包括在这个哲学的宇宙体系之内的。象古代和现代的各种形而上学的学说一样,它一直是一种决定于创始人和信徒的心理态度,因而也很容易为敌对哲学家的新学说从根本上加以推翻和取代的理论。事实经过也正是这样。
  爱奥尼亚的哲学家按照当时流行的形而上学的观念,根据当代的一般知识,进行推理。在物质被分割又分割之后,它的特性会保持不变吗?不管怎样分割下去,土还是土,水还是水吗?换句话说,物体的特性究竟是无法再加解释的最后的事实呢?还是可以按照更简单的观念加以描写,从而把一无所知的范围再缩小一步呢?
  希腊人解决物质问题的努力在科学思想史上所以重要,正是因为他们企图这样用看起来比较简单的方式来求得合理的解释。按照他们的学说提出以前的观念和原子哲学衰落以后的观念,物质的特性被认为属于物质的本质;食糖的甜和树叶的色彩,同食糖和树叶本身一样是一种实在,无法联系其他事实加以解释,也不能解释作是人的不同的知觉。
  探讨一下希腊原子说的起源,是很有趣的。基本元素,泰勒斯以为是水,阿耶克西曼德以为是气,赫拉克利特以为是火。阿那克西曼德的元素——气——可以凝缩和稀薄起来,但其本质不变。赫拉克利特的无尽流动说说明他以为有一些看不见的粒子在运动,表现为水的蒸发和香气的弥散。再往上推,毕达哥拉斯派的理论认为同数的法则相符合的完整的单子是终极的实在。毕达哥拉斯派还认为在空虚的空间里,是没有物质的,不过,他们把这种空间和空气混淆起来。这一看法受到巴门尼德的抨击,但是,原子论者由于难以解释粒子怎样在一个塞得满满的空间或充满物质的空间中运动,又重新提出了这一看法。这时已经知道空气是有质体的,因此,在原子论者看来,一无所有的空间就变成了真空。
  正是这些思潮启发了原子说:物质是由散布在真空中的终极粒子组成的。这个学说解释了当时已知的一切有关事实——蒸发,凝聚,运动和新物质的生长。诚然,根本问题依然存在,其他希腊哲学家也强调指出过这个问题。原子本身能够无限地分割下去吗?原子论者逃避了这一逻辑上的漏洞,认为原子从物理上来说是无法分割的,因为原子内部已经没有真空。
  我们所知道的最早的原子论者是留基伯(Leucippus)和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前者是公元前五世纪的一个身世不明的人物,据说在色雷斯(Thrace)创立过阿布德拉(Abdera)学校;后者于公元前460年生于阿布德拉。我们从亚里斯多德等后来的著作家的著作中以及伊壁鸠鲁(Epicurus,公元前341-270年)的著作中,知道了他们的见解。伊壁鸠鲁采纳了原子说,并且在雅典讲授原子说,作为他的全面的伦理、心理和物理哲学的一部分。这个学说二百年后又在罗马诗人卢克莱修(Lucretius)的诗篇中提了出来。
  留基伯提出了原子论的基本观念,还提出了因果原则——“没有什么事情无缘无故而发生,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有原因和必然性。”他和德谟克利特继爱奥尼亚哲学家之后,继续努力用比较简单的要素来解释物质特性。他们看出,承认物体特性是根本的和无法解释的,就是杜绝一切进一步的探讨。与这一观点形成对比,德谟克利特说:“按照通常说法,有甜有苦,有热有冷,按照通常说法,有色彩。其实,只有原子和虚空。”毕达哥拉斯有一种相对主义的观点,认为“人是万物的衡量尺度”,例如,蜜在我为甜,在你也可为苦。德谟克利特虽然反对毕达哥拉斯的见解,却也看出,单单通过感官,是达不到实在的。
  德谟克利特的原子是无前因的,从永恒就存在的,并且永不毁灭——“保有刚体的单一性而坚固”。它们在大小和形状上是多种多样的,但是在本质上却是一样的。因此,特性的不同是由于具有同一终极性质的质点在大小、形状、位置和运动方面的不同而产生的。在石头和铁中,原子只能颤动或振动,而在空气或火中,它们就能在较大距离中跳跃。
  原子在无限的空间中向四面八方运动,互相冲击,引起了直线运动和旋转,这样就把类似的原子结合在一起,组成元素,开始形成无数世界。这无数的世界生长,衰颓,以至于最后毁灭,只有与本身环境相适应的体系才能存在下来。在这里,我们可以看见星云假说和达尔文的自然选择说的微弱的前兆。
  在原来的原子说中。并没有绝对的上下轻重的观念。而且,运动非经反抗不会停止。在亚里斯多德看来,这些正确的见解是不可置信的。后来,似乎就有人按照他的意见对这个学说加以修改。这个真理还得伽利略来重新发现。在天文学方面,原子论者开了倒车,以为地球是扁平的;但是,在其他方面,他们都走在他们的同时代人和后来人前面。
  卢克莱修告诉我们的德谟克利特的学说,把过去人们心目中的自然界的画面巧妙地加以简单化。事实上,这个画面是太简单了。原子论者竟不自觉地把两千四百年后还不能解决的一些困难,轻轻放过。他们大胆地把这个学说应用于至今仍然无法从机械角度加以解释的生命和意识的问题。他们满怀信心地自以为把一切奥秘都发现了,对于围绕着一切存在的那个巨大奥秘,视而不见。这个奥秘至今仍然和最初提出原子说时一样奥妙无测。
  原子论者和他们的对手所争论的哲学问题,也就是十八世纪牛顿的法国信徒把他的物理学当做一种机械哲学的基础时重新出现的那个哲学问题。自然界背后的实在究竟是一种在本质上同人类心灵所见的自然界相似的东西呢?还是一种对人和人的福利漠不关心的巨大机器呢?一座山实际上是拉着树木的绿袍,戴着永不溶化的雪帽的一堆岩石呢,还是实质上是一批没有人的品质的小质点、一批不知何故能使人类心灵产生形式和色彩幻觉的小质点的集合体呢?物理学家把物质分析为质点,发现它们的力量和运动可以从数学角度加以描写。唯物主义者把这一科学结果引到哲学中来,说除此之外,别无实在。唯心主义者反对把宇宙看做是非人的,而在希腊,原子哲学就因此持有这种看法而遭到反对。到十八世纪,牛顿的科学已经根深蒂固不容推翻,于是不能不在笛卡尔(Descartes)的二元论中或贝克莱的唯心主义中别求出路。
  不管它在哲学上的价值怎样,在科学上,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说要比它以前或以后的任何学说都更接近于现代观点。它在柏拉图和亚里斯多德的摧毁性的批判下,实质上遭到压制。从科学观点来看,这应该说是不幸。后来几个时代竟让各种形式的柏拉图主义代表希腊思想,这个事实实在是科学精神从地球上绝迹一千年之久的原因之一。柏拉图是一个伟大的哲学家,但是在实验科学史上,我们不能不把他算作一个祸害。

  希腊医学

  希腊医学中包含的东西有很多是直接或间接从埃及得来的。希腊的两个最著名的学派是柯斯(Cos)学派和克尼多斯(Cnidos)学派。前一学派把疾病看做是正常健康身体的错乱,因此依靠自然疗法;后一学派研究每一疾病,并寻找对症疗法。
  关于最早的有史时代,一件有趣的事,是荷马的《伊利亚特》准确地叙述了不同创伤的后果,其中描写的治疗方法也简单而直截了当,说明了荷马笔下的英雄们所属的种族在医学和外科方面具有理性精神的健全传统。不过,看来这个传统并不是普遍的。在《奥德赛》里,巫术就出现了,在希腊境内的大多数人民中间,正象在别的南方和东方的国家一样,符咒和驱邪成了流行的治疗方法。就是到了较晚的时代,这两种思想也是同时并存的。到古典时代快要结束时,希腊医学知识已经达到最高峰,埃匹道拉斯(Epidaurus),雅典和其他地方的爱什库拉匹(Aesculapius,医神)庙所提供的医疗中,仍然有很多巫术和符咒的成分。但是,即令到今天,在英格兰和威尔士,也还有些地方依赖符咒治疗。
  随着医学的发展,希腊人所十分珍视的演绎方法也应用到医学上来,关于人的本性和生命起源的许多先入之见被当作医疗的基础,而且毫无疑问,也使很多病人送掉性命。在理论不越出范围时,医学也就取得长足的进步;医师的地位也相应地提高了,而且还采纳了一个极好的医师法典,后来列入著名的希波克拉底誓词中。誓词中宣布,医师要处处为病人的福利着想,要保持自己的一生和自己这一行业的纯洁和神圣。
  大多数希腊哲学家都谈到过——至少是附带地——医学理论。毕达哥拉斯派把他们的特殊信条也应用到医学理论上来。克罗顿的阿尔克莽(Alcmaeon of Croton,公元前500年左右)是苏格拉底以前的主要胚胎学家,首先进行解剖的大概就是他。他发现了视觉神经,并且认识到,大脑是感觉和理智活动的中央器官。阿那克萨哥拉用动物进行实验,并且用解剖方法研究它们的构造。恩培多克勒认为血液流向心脏,并由心脏流出,健康有赖于人体中所谓四种元素的正确平衡。
  希腊医学到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公元前420年左右)的学派而登峰造极。他们的理论和医术部和今天流行的有几分相似,远远走在现代以前的任何时代的见解前面。他们研究生理学时并不象亚里斯多德和盖伦(Galen)那样去追问“最后因”;他们多问“怎么样”,而少问“为什么”,因而具有现代精神。实验的方法出现了;例如,希波克拉底派研究胚胎学的著作家建议观察者每天打破一个鸡蛋,去观察孵化的过程。他们认为疾病是一种要服从自然法则的过程。他们坚决主张进行精微的观察和周密地解释症候,从而指出了走向现代临床医学的道路。他们还对许多疾病作了准确的描写,指示了适当的医疗方法。他们在相当程度上进行了解剖,但是,直到后来。大概是在托勒密王朝的统治下,才在亚历山大里亚进行了系统的人体解剖,第一次给人体解剖学和生理学提供了事实确凿的可靠基础。

  从原子论者到亚里斯多德

  原子哲学标志着希腊科学第一个伟大时期的最高峰。其后就是一个停顿时期,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倒退时期,可见用哲学的先验方法研究自然是多么危险。雅典成为一个民主邦以后,人们的主要精力或许都转到词藻和政治方面去了。流利的言词成为飞黄腾达的唯一道路,哲学家转而去研究经济学和伦理学,数学和自然科学就有无人问津之慨。
  知识的下一次进步见于早期史学家的著作中。最早的或许是赫克特斯(Hecateus,公元前540-475年)。后来又有希罗多德(Herodotus,公元前484-425年),他游历极广。在他的著作中有不少有关人民和国家的宝贵记载。他具有值得钦佩的求知欲,这从他对于尼罗河定期泛滥的原因的探究和思考中,可以看出。在修昔的底斯(Thucydides,公元前460-400年)的身上,可以看到一种更精确的批判精神。他本着一个科学的历史学家的精神,批判了希腊历史的神话时期,以目击者身份描写了伯罗奔尼撒战争,并且记载了雅典的大疫和公元前431年的日食。
  原子论的影响还可以在一部分反对者的怀疑中看出来。反对者象原子论者一样,怀疑感官是否能够向我们提供外部世界的信息。但是,他们提出了相反的结论。原子论者认为实在在于物质,而不在于心灵;反对的学派认为感官传达的关于实在的信息虽然是可疑的,但是感觉的确存在,因此,感觉才是唯一的实在。后来一个时代,也出现过从机械论到现象论两种对立的哲学。
  在苏格拉底身上,出现了这种反动的富于批判精神的典型。他以查问者的姿态,对诡辩家、政治家和哲学家,无不加以诘难,一遇到无知、愚蠢和自命不凡,就加以揭发。他主张心灵至高无上,因为心灵能领悟真正的“形式”或理想,感官对象只不过是有接近这种“形式”的倾向而已。道德的完美是一种理想;平等是一种理想。但是,两块石头也只能是接近于相等,因为相等是一个极限。苏格拉底认为心灵是唯一值得研究的对象,并且认为真正的自我不是肉体,而是灵魂和内心生活。这样,由于他的影响,人们的注意力就往往离开了对自然界的考察。事实上,从某种观点来看,苏格拉底领导了一次反对爱奥尼亚自然哲学家的唯物主义态度的宗教反动,虽然群众的叫嚣给他加上了无神论者的罪名。柏拉图为什么反对机械决定论,可以在《斐多篇》(Phaedo)描写的著名场面中得到解释。那里叙述了苏格拉底在狱中等待饮毒时刻到来的情景。据柏拉图说,苏格拉底告诉他的朋友们说,在阿那克萨哥拉看来,他的筋骨的本性可能就是他坐在那里的原因。但是,真正的原因是:
  由于雅典人觉得给我定罪比较好,所以我也觉得坐在这里比较好,留下来接受他们所定的惩罚比较好,因为我可以发誓,要是当初我不认为接受这个城市给我的任何判决比起溜之大吉来是一个更正当、更体面的办法的话,我的筋骨早就按照有人所说的最上策办法,到了米加腊(Megara)或波奥提亚(Boeotia)了。
  苏格拉底在这里表现了一种对不成熟的机械论哲学的自然反感,或许在某种程度上还表现了对于科学态度的误解和敌视。可以肯定,他使得哲学界不再去研究过去和现在,而去考虑未来——所以要创造世界的目的所在。不过,据亚里斯多德说,有两种科学成就完全可以归功于苏格拉底——一些普遍的定义和归纳推理。
  他的学生柏拉图(公元前428-348年)是唯心主义的最伟大的代表。在他的身上,怀疑论和神秘主义结合在一起。柏拉图对于自然的看法是从人类需要和意向中先验地推导出来的。神是好的,球是最完美的形式,因此,宇宙必然是球体的。本原物质和延展的空间是同一的;四种元素并不是自然界的字母表上的字母,甚至不是自然界的单词的音节。为了标志时间,才有在圆圈中运行的天体,天体所以作圆运动是上帝使然。柏拉图显然受到了毕达哥拉斯学派关于形式和数的神秘主义理论的影响。他在把这个理论运用到天文学上去的时候,不及毕达哥拉斯派具有现代精神,但是他认为星星是自由地在空间中浮动的,靠它们的神性的灵魂而运动。把柏拉图的一些圆圈联合起来,就可以得到太阳绕地球运转的视轨道。这个天文学学说后来由希帕克和托勒密加以详细发挥。不过,据说柏拉图到了晚年又认识到,如果假定地球是运动的,就可以更简单地说明天文现象。
  柏拉图的物理学和生物学带有拟人观的色彩,甚至带有伦理的色彩。爱奥尼亚派认为宇宙是进化而来的,柏拉图却以为宇宙是创造而来的。他的宇宙是一个有形体,有灵魂、有理性的活着的有机体。在《蒂迈欧篇》(Timaeus)中,他根据宇宙和人,即大宇宙和小宇宙的异想天开的类比,从这个学说中,推演出一种关于宇宙的性质和结构的见解来,甚至推演出一种关于人体生理的见解来。大宇宙和小宇宙相似的说法也为阿尔克莽所持有,一直流行到中世纪末。
  建立在这种思想基础上的柏拉图的科学,大半是荒唐的。他严厉地非难实验是渎神的,是下流的机械技术。另一方面,他却对数学这种演绎科学,给予高度评价。柏拉图亲自阐明了负数的观念,把线看做是从一点“流出”的——这就是牛顿和莱布尼茨(Leibniz)所发明的“流数法”的萌芽。在数学方面,他把或许是由观察而得、但却由理性加以净化的心理概念,拿来加以逻辑的分析,并展开其推论。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哲学家去做的既有无限乐趣又十分辛苦的工作。
  这些见解引导柏拉图把“理式”说加以发展。这种理论认为,只有“理式”或理念才具有充分的存在和实在,个别的东西是没有充分的存在和实在的。这个学说后来又被应用到分类问题上去。在自然界中,我们看到有无数集团多多少少是类似的;比方说,一方面有各种三角形,另一方面有动植物的“种”。希腊人和中古时代的人从来没有把问题的这两个方面区别开来,也从来没有认识到,要给自然界的种种活的对象分类,有种种困难。他们认为“类”是互相截然分开的,象用来给它们命名的词一样,因此,他们就着手去先验地研究组成类的各个个体的类似点。
  为了解释这种类似性,柏拉图以为有一个原型,各个个体都同这个原型有几分符合或接近。柏拉图发现,当心灵开始制订定义并且用适用于任何具体情况的一般性术语来就这些定义进行推论的时候,定义和推理都是同这些假设的类型联系着的。自然界的一切对象都处在经常变化的状态;只有类型是实在的,和保持一成不变的。由此,柏拉图就形成了他特有的那种唯心主义,后世称之为唯实论。这个学说认为,这些理念具有实在的存在,事实上是唯一的实在。个体,不论是死的物质也好,活的东西也好,都只不过是影子。在心灵把握住它们的本质,从而发现类或共相以前,它们之中是没有实在的。只有理念或共相才是理性分析的真正的和适合的主题。
  雅典学园的柏拉图的学校一直维持了九个世纪之久——直到公元529年,罗马查士丁尼大帝(Emperor Justinian)才把它封闭了。

  亚里斯多德

  亚里斯多德于公元前384年生于卡尔息底斯(Chalcidice)的斯塔吉拉(Stagira),公元前322年死于欧比亚(Eubcea)。他是马其顿的国王腓力浦待医的儿子,自己也做过亚历山大大帝的师傅。他师事柏拉图,学习多年之后,自己创立一个新的哲学学派,后世称为逍遥学派(the Peripatetic)。因为当时,先生和学生习惯于在雅典吕克昂(Lyceum)的花园里散步。
  亚里斯多德是古代知识的集大成者。在现代欧洲的学术上的文艺复兴以前,虽然也有一些人在促进我们对自然界的特殊部分的认识方面取得可观的成绩,但是,在他死后的数百年间从来没有一个人象他那样对知识有过那样系统的考察和全面的把握,所以,他在科学史上占有很高的地位。中世纪早期知识界的任务之一就是从一些不完善不完备的撮要中尽量吸收他的研究成果;在西方出版亚里斯多德著作全集以后,中古时代后期的著作家们就尽其全力去重新发现他的原意。亚里斯多德的著作是古代世界学术的百科全书,而除物理学和天文学外,他在他所接触到的各种学术方面,大概也真正有所改进。此外,他还是归纳法的创立人之一,还是主张进行有组织的研究的第一人。不过,他所以享有盛名的原因,仍在于他在科学方面和知识分类方面的劳绩。
  在留传下来的他的许多著作中,《物理学》(Physical Dis-course)讨论了自然哲学,存在的原理,物质与形式,运动,时间和空间,外重天的永远在运动的球体以及为了使这个外重天运动不已而必须有的不动的原动者(the Unmoved Mover)。亚里斯多德认为要使一个物体运动不已,需要有一个不断起作用的原因,而柏拉图却似乎认为只有使物体离开一条直线的道路,才需要有一个原因。亚望斯多德在《论天》(On the Heavens)一书中就逐渐从外重天上降下来,开始讨论物质和可毁灭的东西,并进而讨论了发生和毁灭。在这个发生和毁灭的过程中,相互对立的原则冷和热,温和燥两两相互作用,而产生了火、气、土、水四种元素。除这些地上元素外,他又添上了以太。以太作圆运动,并且组成了完美而不朽的天体。
  (气象学》(Meteorologics)讨论了天和地之间的区域,即行星、彗星和流星的地带;其中还有一些关于视觉、色彩视觉和灯的原始学说。第四册里叙述了一些原始的化学观念。这大概不是出自亚里斯多德的手笔,而是出自他的继承人斯特拉敦(Straton)的手笔。有两种发散物囚禁在地球内部:一种是蒸气状的或温的,金属就是由此生成的;一种是烟状的或干的,不能融化的岩石和矿物就是由此生成的。他对凝固和溶解,发生和腐化以及混合物的特性,都提出了一些见解。在我们看来,亚里斯多德的气象学远不如他的生物学著作那样令人满意,然而这部著作在中世纪后期却有很大的影响。
  在精确知识方面,亚里斯多德所取得的最大进步或许应该首推他在生物学方面的贡献。他给生命所下的定义是:“能够自我营养并独立地生长和衰败的力量。”他把动物学分成三部分:(1)关于动物的记录,这一部分讨论的是动物生命的一般现象,因而也就是自然史;(2)论动物的各部分,这一部分讨论的是器官及其机能,因而也就是解剖学和普通生理学;(3)论动物的生殖,这一部分讨论的是生殖和胚胎学。他提到五百种左右不同的动物,有一些叙述得精确而详细,说明他亲自观察过;另有五十种是根据从解剖得来的知识加以叙述的,并附有插图。在叙述其他动物时,他所依靠的是渔人、猎人、牧人和游历家。
  自然,这一大堆资料,价值是不等的,但是亚里斯多德记载的事实也有许多是到近几百年来才重新发现的。他认识到鲸鱼是胎生的;他把软骨鱼和有骨鱼区别开来;他描写了鸡胎的发展,注意到心脏的形成,并观察了心脏在蛋壳中的跳动。
  在普通胚胎学方面,他的见解也标志着一个重大进步。早先的见解(可能是从埃及得来的)认为父亲才是唯一真正的亲体,母亲只不过供给胎儿一个处所和营养而已。这种信念流传甚广,并且成为古代和现代世界的父系风俗的主要根据。亚里斯多德认识母体对生殖也有贡献,并且认为母亲供给了活跃的男性因素形成所必需的物质。他把胚胎看做是一个自动的机制,一经推动,就自动进行。
  在动物分类问题上,较早的对分原则把动物划分成互成对比的两类,如陆上动物和水居动物,有翅动物和无翅动物等等。亚里斯多德反对这个原则。他注意到,按照这个原则分类,就会把具有很近的亲属关系的动物分开,如把有翅蚁分入一类,把无翅蚁分入另一类。他认识到,有必要采用尽可能多的足资区别的特性。靠了这个方法,他制成一个分类表,比以往任何分类表都更接近于现代的分类系统。
  在生理学方面,他的结论和学说常常是错误的。但是,就是在这一方面,他似乎也实行过活体解剖,因此,一般来说,他的方法仍然是前进了一大步。例如,在描写了以前的博物学家关于呼吸的意见之后,他指出:“这些作者所以不能对事实给予很好的说明,主要原因在于他们不熟悉内部器官,他们不承认自然界的任何行为都有一个最后因。如果他们追问一下呼吸在动物身上存在的目的何在,同时联系器官即鳃和肺来考虑这个问题,他们本来可以更快地发现其原因。”在这里,他坚持在对器官功能形成见解之前首先要观察解剖构造,这是正确的,不过,他坚持要追问最后因,那就太危险了。他随后就综述了许多动物的构造,描写了它们的肺或鳃的作用。在提出结论时,他当然没有多少化学知识可以依靠,因为当时除空气外,还不知道其他气体存在,而除了对空气加热和冷却外,也想不出空气还会有什么变化。亚里斯多德说,呼吸的目的是要使空气和血液接触,以冷却血液。这个说法在我们看来显然是错误的,但也许是当时所能提出的最好学说。另一方面,看起来值得奇怪的是,阿尔克莽和希波克拉底已经认识到大脑是智慧的所在地,而亚里斯多德还要回到心是智慧总府的旧说。在他看来,大脑只不过是冷却器官而已。此外,他不承认植物有雌雄之别,这也使得这个事实经过很长时间才被人重新发现和最后承认。
  在现代意义的物理学方面和天文学方面,亚里斯多德不象在生物学方面那样成功。亚里斯多德所以在生物学方面成功,是因为生物学直到近年来为止,一直主要是一门观察科学。亚里斯多德抨击原子哲学,十分奏效。但这只说明有些物理学说不堪一击。因为这些学说虽然本身是健全的,但并没有建立在实验事实的广泛而详细的基础上。他所以完全拒绝原子说,是因为原子说的推论同他对自然界的其他看法不相符合。而且尽管并没有什么肯定的事实可以证实他的见解,他也竟然能使他的见解得到普遍的公认。
  关于亚里斯多德的批判方法,我们可以举他对落体问题的论点为例。这个例子很能说明问题。德谟克利特认为,在真空中,重的原子会比轻的原子降落得快些。亚里斯多德却认为在真空中,物体降落时必定一样快,但是他又认为,这样一个结论是不可想象的,因此决不可能有真空。
  除了不承认有空无所有的空间外,他还拒绝了原子说的一切有关的概念。他认为,如果一切物体都是由同一终极物质组成的话,它们按照本性就全都是重的,同时也就没有什么东西本身是轻的或者有自发上升的倾向了。一大堆气或火会比一小堆土或水重,因而土或水也就不可能在气或火中下沉。可是事实上,人们都知道,土或水在气或火中是要下沉的。
  亚里斯多德所以发生错误,是因为和阿基米得以前的其他哲学家一样,他缺乏今天所谓的密度或比重观念;他没有能看出,决定物体的升降的是它的单位体积的重量和它周围的媒介的重量的比例。他追随柏拉图的学说,把运动归因于引导一切东西自寻其天然归宿的内在本能。这一认为物体本身按其本质而有较重之分的理论,和亚里斯多德哲学的其他部分一起为中世纪晚期的经院派和神学家所接受。这样,他的阴魂就阻碍了知识的进步,直到公元1590年前后,史特芬(Stevinus)才实际进行实验,证明除了空气阻力所造成的差异不计外,重的物体和轻的物体是按同一速度降落的。这样,在伽利略得知并重新进行这一实验后,才摧毁了亚里斯多德关于轻重是本质特性的看法。
  亚里斯多德虽然承认地球是球体,但仍然坚持地球中心说,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他的权威在阻止天文学家接受阿利斯塔克提出的太阳中心说方面,起了很大作用。直到一千七百年以后的哥白尼时代,局面才为之一变。
  亚里斯多德由于唾弃原子说,也就回到了毕达哥拉斯派所创始的见解:物质的本质可以在四种不同而相反的本原的基本性质——即热和冷,湿和燥——中找到。这四种性质两两结合,而形成四种元素,即土、水、气、火。土、水、气、火又按不同的比例组成不同种类的物质。如水是湿和冷的组合,火是热和燥的组合,等等。后世的作家把这一学说和希波克拉底的理论混合起来。这个理论认为,人体为四种体液所组成,即血液、粘液、主愁的黑胆和主怒的黄胆。据说,这四种体液的结合就决定了身体的构造,如果某种体液过多,就可以分别造成多血质、粘液质、忧郁质和胆汁质四种气质。这些作家们以为,血液与火有关,粘液与水有关,黄胆与气有关,黑胆与土有关。
  在我们看来,这一切都是想入非非的无稽之谈。但是,要了解古代的思想和中古时代的思想,还有要了解我们今天的语言中仍然使用的某些词的来源之一,这些却都是必不可少的。四种元素的学说一直存在到十七世纪,而今天我们在形容朋友的脾气时,还要使用四种体液说的术语。
  除了关于各门科学的著作外,亚里斯多德在许多哲学问题上也有不少著作。这些著作合起来对当代和后世都有很深刻的影响。他从他在哲学方面的老师柏拉图那里,接受了许多形而上学的观念。其中有些观念,他按照他的更丰富的自然知识,加以修改。柏拉图看不到实验科学的意义;他的兴趣局限在哲学方面。或许是由于这个缘故,柏拉图关于自然的整个学说,甚至还有他的门生亚里斯多德关于自然的学说,才不及老一辈的自然哲学家的结论符合我们今天所知道的真理。可是,在形而上学方面,柏拉图要比他们深入得多,而在科学细节问题上,亚里斯多德要比他们知识广。
  希腊思想中比较富于形而上学性质的方面,同我们没有多大关系。可是,由于柏拉图的理念理论在中古时代的争论和文艺复兴以后现代科学的发展中十分重要,我们不能不再谈谈柏拉图的这一理论以及它在亚里斯多德手中发生的变异。
  我们说过,柏拉图认为个体的东西或个体的存在——一块石头,一株植物或一个动物——不具有充分的实在。只有普遍的类(universal class)的“理式”,不管是石头的还是植物的,才是充分实在的。
  亚里斯多德常常埋头于详细研究确定的个体动物或其他具体对象。因此,在亚里斯多德看来,这种彻底的唯心主义不是一个方便的心理态度,事实上,他也摆脱了它。但是,他的老师的影响仍然存在着,到晚年愈甚,虽然他始终没有回到柏拉图的极端观点上来。亚里斯多德一方面承认个体,即具体感官对象的实在性,另一方面也开始认识到共相或观念是第二性的实在。到晚年,亚里斯多德与柏拉图的“唯实论”的分歧就发展为所谓“唯名论”。按照这种“唯名论”,个体是唯一的实在,共相只不过是名称或心理概念。我们将在论述中古时代思想时,再来讨论整个这个问题。
  不管从形而上学的观点来看,柏拉图的理念说包含多少真理,促成这种理论的心理态度却是不适于促进实验科学的事业的。看来,事情很清楚,在哲学仍然对科学起着支配性影响的时候,唯名论,不管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都比较有利于科学方法的发展。不过,柏拉图对于“理式”的追求或许也可以看做是对于可见现象的原因的猜测。我们现在开始了解到,科学无法同终极的实在打交道;它只能就人的心灵所见的自然界绘成一幅图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的观念在那个理想的图画世界中是实在的,但是,所绘出的个体事物究竟是图画而不是实在。因此,这也许可以证明,一种现代形式的观念实在论也许比一种粗糙的唯名论更接近于真理。虽然这样,作为大多数实验的基础的只求便利的假设仍然假定个体事物是实在的,大多数科学家也都经常讲唯名论而不自知,正象茹尔丹先生经常讲散文而不自知一样。
  如果我们研究一下希腊人的归纳程序,希腊人的归纳科学所特有的弱点就完全可以解释。亚里斯多德在讨论由特殊事例过渡到一般命题的理论时虽然讲得头头是道,可是在实践中,他却常常遭到悲惨的失败。他拿起少数已知的事实,就想马上得出最广泛的概括,自然要遭到失败。当时还没有足够的事实,也没有充分的科学背景,可以把这些事实嵌入。何况,亚里斯多德还认为这一归纳工作只不过是演绎科学的必要的预备步骤罢了。演绎科学运用逻辑推理,从归纳法所得出的前提演绎出它的推论,才是真正的科学。
  亚里斯多德是形式上确凿无疑的形式逻辑及其三段论法的创立人。这是一个伟大的发现;在小人物,单靠这个发现,就已经可以名垂不朽了。亚里斯多德把他的发现运用到科学理论上来。作为例证,他选择了数学学科,尤其是几何学。因为几何学当时已经从泰勒斯想要对土地测量的经验规则给予合理说明的早期试验阶段,过渡到后来的具有比较完备的演绎形式的阶段。
  但是,三段论法对于实验科学却是毫无用处的。因为实验科学所追求的主要目的是发现,而不是从公认的前提得出的形式证明。从元素不能再分割为更简单的物体的前提出发,在1890年未尝不可得出一个正确的已知元素表,但是到1920年,再运用这个前提就会把一切放射性元素排除在外。这样,前提既已改变,“元素”一词的意义也就改变了。但是,这个事实并不能使三段论法归于无用,也不能使现代物理学归于无效。
  幸而现代的实验家并不在逻辑的形式规则上操心费神;不过,亚里斯多德的工作的威信在促使希腊和中古时代科学界去寻找绝对肯定的前提和过早运用演绎法方面,却起了很大作用。其结果,就把许多有不少错误的权威都说成是绝对没有错误的,并且用欺骗性的逻辑形式进行了很多错误的推论。正如席勒博士(D.Schiller)所说:
  当时对整个科学理论都加以周密的解释,对整个逻辑都加以周密的构造,务求达到实证科学的理想,而这个实证科学却建立在一个错误的类比上,也就是把它拿来和证明的雄辩术相比。这个错误还下足以说明亚里斯多德死后近两千年间经验为什么遭到忽视,科学为什么不进步吗?
  亚里斯多德死后,逍遥学派的领袖是他的门生德奥弗拉斯特(Theophrastus)。他生于公元前370年左右。他的主要成绩是在矿物学和植物学方面。他的植物学不论在分类方面和生理学方面都有贡献。有一些人认为随亚历山大远征的科学人员所搜集到的记录都为德奥弗拉斯特所利用。他对各种植物加以描写和分类,并且对植物的器官和功能有了一些认识。例如,他能把球根、块根和地下茎同真正的根分开,并且懂得了高等植物的有性生殖。这一知识由于亚里斯多德的蔑视,不久就失传了。直到安德利亚·舍萨平尼(Andrea Cesalpini)在文艺复兴时期重新肯定了德奥弗拉斯特的研究成果,情况才有所改变。
  德奥弗拉斯特的继承人是斯特拉教。他是一个物理学家,自己虽然持有彻底的机械论哲学,却很想把亚里斯多德的观点和原子论者的观点加以调和。从这时起,吕克昂学派就渐渐不那么重要了,到公元前三世纪中叶,它的工作就结束了。
  在柏拉图的时代和亚里斯多德的时代之间,大约在公元前367年左右,克尼多斯的欧多克索(Eudoxus of Cnidos)对天文学有卓越的贡献,虽然他的天体演化学说同主张地球在运动的毕达哥拉斯学派的见解比起来,是后退了一步。欧多克索认为,地球是万物的中心,太阳、月球和行星都在同心透明球体中绕地球而运转。这是企图说明这些物体的表面上不规则运动的第一次重大的尝试。欧多克索的学说引导希帕克和托勒密制订了更周密的体系。在哥白尼的时代以前,天文学家对他们的本轮和均轮说,一直是满意的。地球中心说现在已经没有人相信了,但是它对现象给予量的解释,在当年,的确比以往的见解大大前进了一步。一个错误的假说如果能成为进一步探讨的向导,在当时也许会比一个至今无法验证的比较正确的假说,更有用处些。

  希腊化的文明

  现代人研究古代时偏重于文艺,总是把主要注意力放在雅典的诗人和雕塑家产生名作的各时代。要说希腊的古典时代没有产生科学,那是不公允的。在欧几里得以前已经有几何学;希波克拉底的医学和亚里斯多德的动物学都是根据可靠的观察;但是,哲学观点是形而上学的,而不是科学的;就是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说也是思辨的哲学,而不是科学。
  随着亚历山大大帝的出征,我们也就到了一个新的时代。他把已经在越过地中海向西传布的希腊文化,带到了东方,并且使巴比伦和埃及同欧洲的接触更加密切。而他的随行人员则搜集了大量有关地理学和自然史的事实。从此,从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去世到公元前31年奥古斯都(Augustus)建立罗马帝国时为止历时三百年之久的希腊化过程,就开始了。在这三百年间,在本土已经越过鼎盛时期的希腊文化更散布到别的国度,支配了当时已知的世界。一种希腊语,n kolvn(共同的言语),“从马赛到印度,从里海到大爆布”,到处通行,而上流社会,从罗马到亚洲,也无不接受希腊的哲学和希腊的人生观。贸易变成国际性的了,思想自由也达到只有现代某些西方国家才达到的水平。
  由于对地球有了更多认识,人们对自然界的事物更加富于好奇心了,也更富于科学态度了。我们马上就感觉到有一种比较熟悉的气氛——事实上,当时的情况就和我们的时代非常仿佛,只是机器很少,奴隶很多而已。方法有了改变。我们从全面的哲学学说和百科全书式的知识综述,过渡到了比较富于现代气息的专业化。确定的和有限度的问题和别的问题分离开来,单独加以研究,对自然的认识有了真正的进步。事实上,从雅典的综合哲学到阿基米得和早期的亚历山大里亚人的分析科学的变化,就同从中古时代晚期作家的经院哲学到伽利略和牛顿的近代科学的变化,十分相似。
  在希腊化的学术中,希腊成份占有压倒优势,但也不缺乏其他的影响。在这个当儿,巴比伦的天文学在希拔的基德那(Kidenaof Sippar)的领导下也取得进展,这时已经通过希腊语语本传入,带来了异想天开的迦勒底人的占星术。哲学上最重要的发展是斯多噶派的学说。这一发展应归功于基齐昂的芝诺(Zeno of Ci-tium)。当时,他被看做是腓尼基人。
  希腊化时期包括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政治、文学、哲学和科学方面的扩展和创造阶段;第二个阶段是创造冲动消耗殆尽,在物质和精神方面都表现了东方对西方的反动的阶段。“希腊-马其顿世界恰好处于这个反动潮流和罗马之间,到最后,罗马在摧毁了希腊化的国家制度之后,才终于被迫代替它成为希腊文化的旗手。”但是,希腊化的希腊时期在罗马内战中结束了,罗马帝国所建立的文化虽然属于希腊-罗马性质,终究也无力长期排斥亚洲的影响。
  甚至在比较早的时期,即在亚历山大的时代之后不久,东方的思想就已经开始传布。星象崇拜在巴比伦开始得很早。他们以为天上的星宿和地上的人有对应关系,在固定轨道上运行的行星可以决定人们的行动,因为人是一个小宇宙,是大宇宙的对应体,人的灵魂只不过是星球内燃烧的火的一点火花。这样,就产生了巴比伦人的可怕的命运观。星宿,神和人全都受着命运的支配。
  柏拉图已经听说过占星术,但是,占星术的实际知识,是在公元前280年左右由柏罗沙斯(Berosus)带到希腊的。在公元前二世纪科学开始衰退的时候,占星术就迅速流传开来,并且在波赛东尼奥(Posidonius)的影响下,开始了它的邪恶的生涯,直到哥白尼和牛顿的时代还没有结束。
  为了逃避命运,人首先求助于上天,天上有不可胜数的天体,如彗星等,说明还有自由的余地。但是,巫术、祭仪宗教和基督教时代早期所谓的诺斯替教义指出的三条道路,似乎更有希望一些。
  诺斯替教徒认为,神向某些特选的灵魂启示了了解宇宙的秘钥,人如果能重新找到这个秘钥,他的灵魂就能得到自由,因为知识高于命运。
  巫术差不多是随时都有的,但是,在纪元前二世纪,一个新的巫术浪潮随着占星术由亚洲流入欧洲,使人们以为有了控制自然、天神和星宿的希望。当时的纸草纸中充满了符咒的单方。
  祭仪宗教是建立在史前期的模仿和通神的仪式基础上的,大半想通过保护神在人身上的附体来得救。保护神有许多名目,而且是死而复生的。我们说过,这些宗教在希腊老早就有了,但是随着奥林匹斯神话的地方神在希腊化时代国际气氛中崩溃,这些宗教又遍布世界各地。从公元前二世纪起,人们的宗教意识就深化了,在基督教兴起以前,他们的需要大半是靠祭仪宗教来满足的。
  占星术、巫术和宗教可以吸引所有的人,但是,哲学和科学却只能吸引少数的人。希腊此时代的最有特色的和最重要的哲学是斯多噶派的学说。芝诺在纪元前317年以后不久,就开始在雅典讲学,他的理论传布开来,竟成了罗马的主要哲学。斯多噶派在理论上把物理学看做逻辑和伦理学的基础,但是,它同物理科学却没有多少直接接触。它的神学是一种泛神论,它的真正的意义和它的真正的力量在于一种高尚的和严格的道德观。
  从科学史上来看,伊壁鸠鲁的学说要更为重要一些,因为虽然它所关心的问题主要是哲学问题,而不是科学问题,它却建立在德谟克利特的原于论的基础上。这样,它就保存了原子说,直到后来卢克莱修把原子说体现在诗篇中为止。
  伊壁鸠鲁于公元前342年生于塞莫斯,于公元前270年死于雅典。他领导了一次反抗柏拉图和亚里斯多德的唯心主义哲学的反动浪潮。这种反动浪潮要求信仰一种把心灵和肉体对立起来的二元论。在伊壁鸠鲁看来,凡是存在的都是有形体的,虽然有些东西,如原子,是太小了,以致感官不能直接觉察到。人的灵魂只不过是一股热气,死亡是一切的结束。神是存在的,但是神象人一样是自然界的产物,并不是自然界的创造者;他们生活在完美的幸福和恬静中,值得人们崇拜,但并不能抱着恐惧心情,也不能抱着希望去崇拜他们。他们
  不关心人类。
  因为他们醉卧在旨酒旁边,
  只有雷电在下面山谷中轰传。
  他们的琼楼,神光四射,
  周围有白云盘旋。
  实在的唯一试金石是感觉;观念只不过是重复的感觉所引起的比较微弱的形象而已,这些形象储蓄在记忆中,并为名称所唤出。自然界的不那么明显的现象应该根据同类似现象的类比来解释。象在德谟克利特的方案中一样,自然界是由原子和虚空组成的。我们的世界只不过是原子在无限的空间和无尽的时间中偶然的结合所造成的许许多多世界之一。
  人类既无须服从反复无常的神的暴政,也无须服从巴比伦人和有些希腊哲学家所想象的冷酷无情的盲目的命运之神的摆布;人觉得自己多自由,他就多自由。人象神一样可以从外界的烦恼中引身而退,在心的宁静目在中追求严肃的快乐。谨慎的智慧胜过哲学。伊壁鸠鲁就这样把原子说和一种原始的感觉论当做基础,建立了一个即令是肤浅的,也是快活的乐观主义的学说。他的物理学是为他的伦理学服务的。

  演绎的几何学

  亚里斯多德所以认为演绎推理的价值高于归纳推理,是因为希腊精神的最成功的产物就是几何学这门演绎科学。几何学历史的详情不在本书范围之内,但是,在任何科学史中,它都必须占有一席之地,即令我们认为它不过是自然科学运用得最自如的工具之一。
  几何学(Geometry)顾名思义是从土地测量的实际需要中产生的。这一需要在埃及最大,也得到最充分的满足。因为在埃及,尼罗河定期淹没土地的界碑。相传,最早的爱奥尼亚哲学家米利都的泰勒斯在到埃及游历回来以后,就想到可以根据土地测量的经验规则,建立一门关于空间和形式的理想科学。第二大步似乎是由毕达哥拉斯及其门生迈出的。他们不但证明了一些新定理,而且还按照某种逻辑顺利把已知的定理排列起来。
  公元前320年左右,罗德斯的欧德谟(Eudemus of Rhodes)写了一部几何学史。这部著作的残篇仍然存在,从这一残篇中我们可以看出几何学命题是怎样逐渐增添起来的。公元前300年左右,亚历山大里亚的欧几里得把已有的知识搜集起来,加以发展和系统化。他从少数被认为是空间的不证自明的特性的公理出发,按照逻辑原理,推演出一系列奇妙的命题。他的办法直到不久以前还是公认的唯一方法。
  我们现在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待几何学。第一,我们可以把它看做是一门观察和实验科学中的演绎步骤。从埃及土地测量的经验事实中,得到了某些公理和假设。它们好象是不证自明的,但是,事实上,它们是关于空间的性质的假说,是根据所观察到的现象,通过想象归纳的过程得到的。数理几何学就从这些假说中,按照逻辑推理,推演出无数的结论,如欧几里得的书和几何天文学中所载的就是。直到前不久为止,人们发现所有这些推论都是同对自然的观察和实验相符合的。接受了欧几里得空间的牛顿及其追随者的数理天文学,直到亚当斯(Adams)和列维烈(Leverrier)的时代为止,都高度精确地证实了这些假说。我们说过,从这个观点来看,几何学只不过是一门实验科学的演绎部分而已。
  但是,我们还可以从另一角度去看它。普通观察给人的暗示是有某种空间。心灵接受了这种暗示,给一种理想的空间下了定义。这种理想的空间其实完全是所观察到的空间在人们心目中的样子。后来,心灵又给别的种类的空间下了定义——非欧几里得空间,这种空间或许是无法用物理学术语加以描写的。心灵既然得到了自己的定义,现在就可以自由地来展开这些定义的逻辑推论了,无需顾及什么符合自然,什么不符合自然。如果我们给空间下的定义说空间有三维,我们就得到一套推论。如果我们假定空间,或者同空间相符合的东西,有n维,我们就得到别的推论。这是一场有趣的智力游戏,但是它必然同自然没有直接关系,也必然同实验科学没有直接关系,虽然在这场游戏中学到的方法以后或许会有用处。
  这两种观点在本质上都是现代的。希腊的数学家和哲学家却盲目地接受了一种简单的直觉观念,把几何学的公理看做不证自明的事实。不过,不管我们怎样看待它的哲学意义,演绎几何学毕竟特别适合于希腊气质,同希腊思想的某些别的产物不同,它标志着知识的进步方面的一个永久性的一步。这一步是永远不必回头再走了。事实上,在人类智慧的胜利中,我们很可以认为希腊几何学和近代实验科学占有同等最高的地位。

  阿基米得和力学的起源

  力学和流体静力学的起源应该到实用技术中去寻找,而不应到早期希腊哲学家的著作中去寻找,但是当观察同在几何学中学到的演绎方法结合起来的时候,这两门科学就有了坚实的基础。把这两门科学放在坚实基础上的第一人是叙拉古的阿基米得(Archimedes of Syracuse,公元前287-212年)。他的工作比任何别的希腊人的工作都更具有把数学和实验研究结合起来的真正现代精神。在结合的时候,只解决一定的有限的问题,提出假说只是为了求得它们的逻辑推论,这种推论最初是用演绎方法求得的,然后又用观察或实验方法加以检验。
  我们说过,亚里斯多德还没有物体的相对密度的观念。首先明确地阐明这个观念的是阿基米得。此外,他还发现了所谓阿基米得原理:一个物体浮于液体中的时候,其重量等于所排开的液体的重量;一物沉于液体中时,其所失的重量也与所排开的液体重量相等。据说,希罗王(King Hiero)把黄金交给工匠制造王冠。王冠制成后,希罗王疑心王冠里掺了白银,就叫阿基米得加以检验。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期间,阿基米得在沐浴的时候注意到,他所排出的水在容积上和他的身体相等,因而马上明白,合金比较轻。纯金比较重,同重的合金会比同重的黄金排开较多的水。这样,阿基米得就靠了一时的灵感,提出了阿基米得原理,但是,他后来又运用数学方法,从他对于液体的基本观念中,把这个原理推演出来。这个基本观念就是,液体是一种在任何剪力——哪怕是最小的剪力——面前都要退让的物质,所谓剪力就是使物质的一层与另一层错落滑动的力量。
  阿基米得还研究了杠杆的理论原理。杠杆的实际应用一定是太古时代的事情了,在阿基米得的时代以前两千年,亚述和埃及的雕塑中已经有这方面的例证。今天,我们把杠杆定律看做是一件要由实验决定的问题,而且还从这个定律中推出更为复杂的结果来。阿基米得却是凭着希腊人对于抽象推理的热爱,从他所谓的不证自明的公理或用简单实验可以证明的命题中得出杠杆定律的。这两个公理和命题就是:(1)同重的物体放在和支点距离相等的地方,就保持平衡;(2)同重的物体放在和支点距离不等的地方,就不相平衡,其离支点较远的一端必定下坠。这些公理就其涵义来说,已经包含有杠杆原则,或与杠杆原理是一回事的重心原理。但是,把杠杆定律和当时人认为比较简单的道理统一起来,却是前进了一步。事实上,这就是最科学的解释的典型。因为科学解释按其本质来说,一般也就是用我们的心灵比较熟悉的现象来说明新的现象。
  阿基米得的主要兴趣是在纯几何学方面。他自己认为,他发现圆柱体容积和它的内接球体的容积的比例,是他平生最大的成就。他用内接和外切多边形的方法来测量圆周,逐渐增加多边形的边数,使其逐渐与圆周相接近。他用这个渐近的方法证明,周长与直径之比大于310/71,而小于31/7。他的许多著名的机械发明——复滑车,水力螺旋,火镜——在他看来不过是几何学家的玩意罢了。
  阿基米得不仅仅是一个编纂者。他的著作差不多都是叙述他的发现的。他的观点具有现代精神。有一件事足以说明这一点。文艺复兴时代的最伟大的人物达·芬奇搜求阿基米得的著作抄本,比搜求任何别的希腊哲学家的著作抄本都更要热切。事实上,他的著作也险而失传。有一个时候,表面上看来,只有一部手稿保存下来,大概是九世纪或十世纪的抄本。可是,这个抄本老早就不见踪影了。幸而还有三个抄本没有遗失。现今流传的印刷本就是根据这些抄本排印的。
  阿基米得是古代世界的第一位也是最伟大的近代型物理学家。他所发明的作战机械把罗马人阻于叙拉古城外达三年之久,公元前212年城破后,他被一个士兵杀死。到公元前75年,他的坟墓才被当时担任西西里的财政官的西塞罗(Cicero)发现,并加以虔诚的修缮。

  阿利斯塔克和希帕克

  公元前四世纪时,地理发现就已经有了很大进展。汉诺(Hanno)越过赫拉克列斯柱(Pillarsof Hercules),航行到非洲西岸;毕特阿斯(Pytheas)绕过不列颠,驶向北冰洋,并且了解到月相与潮汐的关系;亚历山大则向印度进兵。当时已经知道地球是一个球体,对它的真正的大小已经开始有了一些了解。这种知识的增进,对于菲洛劳斯关于对地星和中央火的说法是不利的,毕达哥拉斯派天文学中的这些部分从此就不为人们所相信了。不过,毕达哥拉斯派的最后一人埃克番达斯(Bcphantus),却由于认识到昼夜的长短随纬度而不同,而形成了一个更简单的观念:地球在空间的中央绕着自己的轴而目转。公元前350年左右,旁托斯的赫拉克利德(Heraclides of Pontus)也宣扬过这个说法。他认为太阳和大行星绕着地球旋转,金星和水星则在太阳运转的时候绕着太阳运行。
  塞莫斯的阿利斯塔克(Aristarchus of Samos,公元前310-230年左右)更大胆地前进了一步。他是阿基米得的同代人,但较为年长。他在流传下来的《太阳和月球的大小与距离》(On theSizes and Distances of the Sun and Moon)一书中,非常巧妙地把一些几何学原理运用到这个问题上来。他首先考虑了月食时可以看到的现象,其次又考虑了月半圆时可以看到的现象,然后得出结论说:太阳直径与地球直径之比一定大于19:3,小于43:6,即约为7:1。这个数字当然太小,但是,他的研究原则是不错的,而且他能认识到太阳比地球大,这本身已经是一个惊人的成就了。
  据阿基米得说,阿利斯塔克还提出一个假说,认为“恒星与太阳是不动的,地球沿着一个圆周的周边绕太阳运动,太阳则在轨道的中心”。普卢塔克也提到过阿利斯塔克的这个学说。为了解释恒星在地球运动的时候表面上不动,他正确地指出,这是由于恒星的距离同地球的轨道直径比起来极其巨大的缘故。
  这样一种认为太阳是宇宙中心的看法当时远远走在时代前面,因而得不到一般人的承认。据普卢塔克说,公元前二世纪时,巴比伦人塞鲁克斯(Seleucus)也满怀信心地持有这个信念,力求找到新的证明,极力为它辩护。但是,其余的人,连哲学家也在内,却仍然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不管他们把地球看做一个浮动的球体,天体都绕着它运行也好,还是把地球看做一个固定不动的无底的固体,象我们的感官所感到的那样也好。
  阿利斯塔克的见解虽然富于革命性,但是,普通常识的压力和权威的份量是太大了。我们说过,公元前370-360年间,克尼多斯的欧多克索为了解释太阳、月球和行星的视运动,提出一个假说,宣称太阳、月球和行星都在一些以地球为中心的同心透明球体中运行。这个说法后来成为后世的天文学家,对地球中心说加以发挥的基础。公元前130年左右,希帕克把这个学说加以发展,制成一个体系。这个体系在公元127-151年间经亚历山大里亚的托勒密加以阐释后,就独霸天文学界,直到十六世纪为止。
  希帕克生于比塞尼亚(Bithynia)的尼卡伊亚(Nicaea),公元前160-127年间先后在罗德斯和亚历山大里亚工作。他的著作只有残篇传世,但是,他的工作得到了托勒密的充分介绍。他利用了较取的希腊和巴比伦的记录;他发明了许多天文学仪器,并且利用这些仪器进行很多精确的观察。他是按照巴比伦的方式把天文仪器上的圆周分为三百六十度的第一个希腊人。通常人们认为发现岁差的就是他,虽然施纳贝尔(Schnabel)认为首先发现岁差的是巴比伦人基德那(Kidenas)。可以肯定,希帕克是知道基德洲的研究成果的。希帕克估计的岁差是每年36秒,而实际的数值是50秒左右。根据他的计算,月球到地球的距离是地球直径的33[2/3]倍,月球的直径是地球直径的1/3,实际的数值分别为30.2和0.27。他发明了平面三角和球面三角,并且指出怎样去测量地球上各点的经纬度,从而确定它们的位置。
  希帕克的天体演化学说在主要的基本假定方面都是错误的,因而在细节方面就十分复杂,但是,它在说明事实方面却十分成功。希帕克先假设地球是中心,然后说明,只要假定日、月、行星等每一个天体都在一个轨道,即本轮上运动,而这一轨道又在一个大得多的圆轨道,即均轮上,围绕着地球运行,就可以解释日、月、行星的视运动。根据直接的观察,可以确定这些均轮和本轮的位置和大小。然后,他又制出一些数字表,根据这些数字表就可以预测未来任何时候的日、月、行星的位置,并且可以相当准确地预测日食和月食。
  从亚里斯多德的时代起,到伽利略发现惯性原理为止,天文学家面临的巨大困难是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天体的不断的运动。按照取代了柏拉图的看法的亚里斯多德的看法,不断的运动需要有一个不断的原动者;因此,亚里斯多德就假定有一个不动的原动者,具有更机械的头脑的人就觉得需要假定天空中有一些透明的球体载着天体在其均轮和本轮上运行。
  按照现代的知识来看,我们很容易看不起这样的天文学,但是,事实仍然是,这个学说虽然复杂,它却能在好几百年中顺利地解释天文现象,并且指导从托勒密到第谷·布拉埃(Tycho Brahe)等许多有资格的天文学家的工作。这个学说的主要发展必须归功于希帕克。不幸的是,赖着希帕克的大名维持的地球中心说容易助长占星术的愚蠢迷信。只要地球是中心,太阳和星星分别绕着它运行,这些信念就是不可避免的。
  相传,亚历山大湾内法罗斯岛上的灯塔中有一块玻璃,观看的人通过这块玻璃,就可以看见通常的视野以外的船只。康福德(Cornford)认为,如果真有这回事,如果真有某一位希腊哲学家放弃他对机械技术的偏见,制出一部望远镜的话,本来可以证明阿利斯塔克的正确见解,而科学史的面貌也就不一样了。

  亚历山大里亚学派

  到公元前四世纪末或三世纪初,世界的学术中心已经从雅典转移到亚历山大里亚。这个城市是亚历山大大帝在公元前332年建立的。他的一位将军托勒密(和天文学家托勒密不是一个人)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希腊王朝,一直到公元前30年克里奥巴特拉(Cleopatra)死后才结束。在托勒密一世在位期间,即公元前323-285年,使亚历山大里亚学派光芒四射的人物中间,有几何学家欧几里得和解剖学家兼物理学家赫罗菲拉斯(Herophilus)。
  在亚历山大里亚的希腊文明中,象在其他希腊化的土地上一样,出现了一种更富于现代气派的新精神。亚历山大里亚的人没有去建立雅典哲学家有出色表现的完备的学术体系,而是追随塞莫斯的阿利斯塔克和叙拉古的阿基米得的榜样,对有限度的和特殊的问题进行研究,因而在科学上也取得更加肯定的进步。
  公元前三世纪中叶左右,亚历山大里亚建立了著名的博物馆(Museum,这个词的本意是献给文艺女神缪斯(Muses)的殿宇。博物馆里设立了四个部门——文学部、数学部、天文学部和医学部。这四个部门不但是学校,而且是研究所,它们需要的图书完全由古代世界最大的图书馆供给。图书馆中藏书四十万册。图书馆的一部分在公元390年左右,为基督教主教德奥菲罗斯(Theophiius)所毁,其余的部分在公元640年穆斯林侵入后,为伊斯兰教徒所毁,究竟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有好几百年的时间,亚历山大里亚图书馆是世界上的奇迹之一。它的毁灭是历史上最大的文化浩劫之一。
  在演绎几何学的题目下,我们已经讨论过欧几里得的工作。他把古来几何学家的著作加以系统化,并加入许多他自己的新的定理。他还对光学进行了研究,认识到光走直线,并且发现了反射定律。
  医学方面的亚历山大里亚学派主要是靠了两个人的工作建立起来的。这两个人就是赫罗菲拉斯和埃拉西斯特拉塔(Erasistra-tus)。前者生于卡尔舍顿(Chalcedon),在托勒密一世时代活跃于亚历山大里亚。他是最早的有名的人体解剖学家,又是希波克拉底时代以来的最伟大的医生。他的医学是经验性的,差不多没有任何理论成见。他对大脑、神经、眼、肝和其他内脏器官,以及动脉和静脉,都作了很好的描写;他认为智慧之府是大脑,而不象亚里斯多德所主张的那样是心脏。
  埃拉西斯特拉塔是赫罗菲拉斯的同代人,但较为年轻。他进行过人体解剖,并利用动物进行实验。他对生理学有浓厚的兴趣,也是把它当作独立学科的第一人。他对大脑、神经和循环系统方面的知识有所贡献,并且认为人体和大脑里都有特殊的管道来输送血液和元气(xvEvua &oTlkov)。他以为这元气便是空气。埃拉西斯特拉塔从伊壁鸠鲁接受了原子说的信条,反对医学上的神秘主义,虽然他也相信自然界作为一种外在力量发挥作用,按照它要达到的目的而构造人体。赫罗菲拉斯、埃拉西斯特拉塔和第三位解剖学家欧德谟使得他们那个世纪在医学史上成为一个值得注意的时代。
  公元前三世纪末叶,出现了另一批伟大的人物。他们都是阿基米得的同代人,但都比较年轻。他们中间有埃拉托色尼(Erato-sthenes)。他于公元前273年左右生在希林尼(Cyrene),公元前192年死于亚历山大里亚。他是博物馆的图书管理员,也是第一个伟大的自然地理学家。他认为地球是回转椭圆体的,并且估算了差不多处于同一子午线的两个地方,希恩(Syene)和麦罗(Meroe)的纬度和距离,从而算出地球的大小。他的计算结果是252,000“斯达第”(Stade),约等于24,000英里。他又算出太阳的距离是9,200万英里。这两个数字都同现代的估计数字24,800英里和9,300万英里惊人的近似。埃拉托色尼因为印度洋和大西洋的潮汐相似,而力持两洋相通之说,并且认为欧、亚、非三洲是一个岛屿,因此可以从西班牙出发绕过非洲南端航行到印度。推断大西洋被一块自北而南的陆地所隔开,因而启发辛尼加(Seneca)预言可以发现一个新大陆的,大概就是他。波赛东尼奥(Posidonius)后来反对这个看法,并且过低估计了地球的大小,说人向西航行70,000“斯特德”就可以到达印度。哥伦布的信心就是由此而来。
  公元前二世纪后半叶,数学在亚历山大里亚有显著的进步。这是丕嘉的阿波洛尼乌斯(Apollonius of Perga)的功绩。他把欧几里得及其前人关于圆锥剖面的知识搜集起来,并用自己的工作大大推进了这门学科。阿波洛尼乌斯指出,所有的圆锥曲线都可以看做是一个圆锥的剖面;他还创立了抛物线、椭圆、双曲线等名称。他把双曲线的两段看做一条曲线,这样就说明了三种剖面的相似之处。他利用锥线法来解普遍的二次方程式,并且测定了任何圆锥曲线的渐屈线。他纯粹是从几何学角度来讨论整个这个学科的。
  在公元前二世纪的亚历山大里亚,我们又遇到了希帕克。他在天文学方面的伟大成绩,我们已经叙述过了。到这时,亚历山大里亚已经失去垄断希腊学术的最高地位,而与罗马和帕加马(Pergamos)共分荣誉。在公元前第一世纪到公元三世纪之间某一不能肯定的时期内,有希罗(Hero)其人出现。他是一位数学家、物理学和发明家。他找到了一次方程和二次方程的代数解法,并且制订了许多测量面积和体积的公式。他指出,光的反射线的路径是最短的路径。但是,他所以为后人所纪念,主要是因为他的机械发明,如虹吸器,测温器,空气抽压机和最早的蒸汽机。这种蒸汽机利用管口喷出的蒸汽的反撞力,使带有喷气管的臂在一个轴上旋转,可以说是喷气式飞机的前身。
  希腊-罗马时代晚期的亚历山大里亚科学扬名于世的主要人物是天文学家托勒密(Claudius Ptolemy)。这人不可与同名的埃及国王相混。公元127年到151年间,他在亚历山大里亚接徒,并且进行了一些观察。他的主要著作《天文大全》(uEyaYn ovytaElsTns aoTpovouias),后来采用阿拉伯语的简称,称为《至大论》(Almagest),是天文学的百科全书。它是根据希帕克的研究成果并加以发挥写成的,在哥白尼和刻卜勒的时代以前,一直是标准的论著。这部著作论述更为详尽,并观察到不少新现象,如月球运行中的二均差,但对希帕克制订的理论并没有作重大改变,书中所描写的新仪器似乎也只有墙壁象限仅。托勒密,象他的老师一样,改进并发展了三角学,一意要把他的工作建立在“算术和几何学的无可争论的方法”之上。他重述了一条原则:在解释现象的时候,采用一种能够把各种事实统一起来的最简单的假说,乃是一条正路。这个原则到后来却成为用来反驳托勒密加以总结的地球中心说的主要武器。
  托勒密不但是天文学家,而且还是地理学家。他在地理学方面的影响直到十五、六世纪有了许多海上发现以后,才渐渐消除。在托勒密之前不久还有一位地理学家,名叫泰尔的马利纳斯(Marinus of Tyre)。他的著作没有单独传险。所以很难断定有多少成绩属于托勒密,有多少成绩属于马利纳斯。托勒密坚决认为,在测量和绘制地图时,必须先对经纬度进行正确观察,然后才能取得圆满的成果。这样,无疑就把地理学置于稳固的基础之上。但是,在实行这个计划时,他自己所掌握的材料却极不充分,因为当时还没有什么方法可以精确地测量经度。尽管这样,托勒密的地图仍然是有趣的。它们把商人和探险家带回的资料综合起来,绘出了一个从马来半岛沿海和中国海岸直到直布罗陀海峡和幸运群岛,从不列颠、斯堪的纳维亚和俄罗斯草原直到尼罗河发源处某一不明的湖泊地带的世界。他的一般处理方法是一个天文学家的处理方法,而不是一个地理学家的处理方法,因为他并没有记载气候、出产,甚至没有记载今天的自然地理所包括的许多东西;他也没有更多利用当时从军人的“行军记录”中一定可以得到的关于罗马帝国各地的描写和记载。
  有一本讲光学的书据说也是出自托勒密的手笔。这部著作只有一个在十二世纪从阿拉伯语译过来的拉丁语译本,究竟是不是他的著作,很难断定。书中载有关于折射——包括大气折射在内——的研究材料。萨尔顿认为这是“古代最惊人的实验研究”。作者发现,在光线从一种媒质进入另一种媒质中的时候,入射角和折射角成正比。这种比例在角度不大时,是近似正确的。
  尽管在真正的科学上成绩斐然,令人奇怪的是,托勒密似乎还写了一部讨论占星术的书。但是,大致就在那个时候,古典的神已经从奥林匹斯山移到天上,木星、土星、火星、水星、金星等行星仍然在主宰着人类的命运。自然占星家(即天文学家)观察天象并制成天文记录,负责判断的占星家则根据对星宿的研究,按命宫图推出神对人事的指导。托勒密的占星术大概同他在中古时代的欧洲的长期影响很有关系,事实上,在一个非科学的时代,除了通过试验方法外,要断定星宿对人类历史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

  炼金术的起源

  在希腊化的亚历山大里亚的实用活动和学术活动中,我们可以找到炼金术的起源。最早的希腊炼金术士大概出现在公元一世纪,但是,我们所知的最古的炼金术著作是时代不明的所谓伪德谟克利特(Pseudo Democritus)和佐息摩斯(Zosemos)的著作。佐息摩斯在公元三世纪或四世纪活动于上埃及。还有一些著作据说是赫米斯(Hermes Trismegistos)(同埃及梼特神相当的希腊神)的著作,大概是三世纪的产物。这些著作主要是讨论柏拉图和斯多噶派的哲学,但也包含不少占星术和炼金术,后来以拉丁语译本著名于世。
  要了解炼金术的起源,我们必须了解亚历山大里亚各种技术的状况和哲学气氛。在前几个世纪中,各地中海国家都出现了一种工业,利用早期的化学方法来制造价格高昂、人民无力购买的那些物品的膺品。人造珍珠,同价格昂贵的泰尔紫可以比美的廉价染料,状似金银的合金,全都成了商品。
  炼金术从很早的时候起,就和当时其他思想领域,特别是占星术联系着。太阳滋育万物,在大地中生长黄金。黄金是太阳的形象或原型。银白色的月亮代表白银,金星代表铜,水星代表汞,火星代表铁,木星代表锡,土星是五个行星中最远最冷的一个,代表最重最阴暗的金属铅。
  柏拉图在《蒂迈欧篇》中阐述的哲学是一种完备的一元论的唯心主义;它所着重提出的学说是,物质是感觉世界中一个必要但在本质上并不重要的要素,从根本上来说物质只有一种。一切东西如果不体现一种理想,就谈不上真正在在,因而也无所谓好坏;万物都是有生命的,并且力求提高自己(这是后来诺斯替教引伸出的说法)。炼金术士相信,物质本身并不重要,但是它的特性却是实在的。人的肉体是同一种材料做成的,人的善恶并不是由于改变
  他们的肉体造成的,而是由于改变他们的灵魂造成的。因此,改变金属的特性,就可以改变金属。他们说,工匠对这一点是有深切体会的。事实上,特性就是金属。凡金属都力求朝着不怕火炼的黄金的理想灵魂提高自己,因此,在这条道路上助它们一臂之力,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当时已经知道,染色所用的媒剂能够侵蚀金属,因此,如果在一种贱金属中加入少量黄金的话,就可以用染媒剂浸蚀这种合金,留下一层金色的表面。他们以为,这样一来,作用和酵母一样的那种贵重金属就克服了合金的下贱性,使之具有了黄金的灵魂。
  贵金属的主要特性在于它们的色彩——白银的白色,黄金的黄色。铜经过化学处理就可以变成黄色,因此也就变成了黄金。他们以为要做到这一步有两种方法:一是把下贱的土质除去,这样也就除去了生锈的倾向;一是通过改善它的火色或色彩,使其中较好的元素气与火有所增加。当死物质得到色彩灵魂的时候,它就变活了,象人得到了灵魂一样。
  实用炼金术通常经过四个步骤。(1)把锡、铅、铜、铁熔合成一种黑色合金,在这种合金中,锡、铅、铜、铁就都失去了自己的个性,溶合成为柏拉图所说的第一物质的“一体性”。(2)加入水银、砷或锑,使铜变成白色,从而和白银相仿。(3)然后加入少量黄金“酵母”,再用硫磺水(即硫化钙)或染媒剂处理这种白色合金。这样,合金就呈现黄色——在亚历山大里亚的炼金术士看来,这就真的变成黄金了。在他们看来,物质的本质不在于它的质量和它的具体的物理特性和化学反应(在我们看来,应该是如此),而在于亚里斯多德所说的色彩等很容易改变的特性。因此,如果一种金属具有了黄色和光泽等黄金的基本特性,它也就变成了黄金。亚历山大里亚的炼金术士和后来的一些炼金术士不同,他们既不是傻子,也不是骗子。他们是按照当代最好的哲学进行实验的;过错不在他们,而在于那种哲学。
  炼金术在亚历山大里亚流行了三百年左右,后来就停止了,有人说,是罗马皇帝戴克里先(Emperor Diocletian )下令停止的。公元292年,戴克里先下令把所有讨论炼金术的书籍都加以焚毁。后来,炼金术又在别的地方复活,先是在阿拉伯人中间复活,后来又在欧洲复活。但是,到那时候,炼金术所依据的哲学已经有了改变,因此,后来的著作家既不懂得亚历山大里亚人的术语,也不懂得他们的精神。他们企图按旧的单方造出黄金来,殊不知“黄金”和“变化”两词的意义在这段时间中已经随着哲学而改变了。他们大半都用一大堆神秘字眼来掩盖他们的失败,到后来,真正的科学化学才开始从他们的堕落了的炼金术中脱颖而出。
  占星术和炼金术都有一个根本性的基础,那就是对自然的观察和理性的思想,虽然这种思想大半是错误的;因此,占星术和炼金术在天文学和化学的早期发展中都起了真正的和高尚的作用。另一方面,除了在原始人民中间外,巫术却从来都不是高尚的,它只不过在心理上影响人们采取轻信态度和迫切追求眼前的不负责任的力量罢了。巫术同科学的起源也未尝没有关系,但是它的精神同科学精神是肯定背道而驰的,因为科学总是要去慢慢地、谨慎地和虚心地追求真理。在希腊化的时代,巫术迷信发展起来,古代的科学也就衰落了。在后来,科学所以能够复兴,也并不是因为人们相信巫术,而是因为人们对巫书的信仰并不能阻止科学前进。

  罗马时代

  在古代世界,差不多只有希腊人才具有独创的科学思想。按照自然之理,看起来好象意大利的居民成份和希腊的居民成份在性质上一定是相似的。但是,两国人民在发展和成就上却很不相同,说明种族也是不同的。罗马人虽然擅长治理国家,在军事、行政和立法方面有优异的能力,但在学术方面却没有多少创造力。当然他们也编纂了许多著作,说明他们对于自然界的对象也有很大好奇心。他们的艺术,他们的科学,甚至他们的医学,都是从希腊人那里借来的;当罗马成为世界的霸主的时候,希腊哲学家和希腊医生都退隐到台拍河(Tiber)两岸,不过,在那里,他们也并没有建立任何可以继承雅典学派的遗风而无愧色的希腊哲学学派。罗马人似乎只是为了完成医学,农业,建筑或工程方面的实际工作,才对科学关心。他们使用知识之流,而不培其源——为学术而学术的源泉——,结果,不到几代,源与流就一起枯竭了。
  保守的罗马人竭力反对希腊思想未来的霸权。这种情绪在监察官喀托(Cato the Censor,公元前234-149年)的著作中流露出来。这个喀托是另一个比较有名的喀托的祖父。老喀托在晚年写出了第一部拉丁语农业论著,附带地向我们提供了一些有关罗马医学的资料。大约在同一时候,巴比伦人戴奥普斯(Diogenes)把斯多噶派的哲学带到罗马。这个学说,后来加上波赛东尼奥学说中柏拉图主义的要素,变成了罗马所特有的哲学,历时三百年之久,在马可·奥里略皇帝(Emperor Marcus Aurelius)的著作中登峰造极。波赛东尼奥所以值得后人纪念,还因为他是一个游历家,天文学家,地理学家和人类学家。他以太阳和月亮的联合作用解释潮汐;事实上,天体对地上事物的影响似乎就是他的哲学的本质。他把宙斯放在命运之神上面;他的观点带有宗教色彩;但是他相信卜筮和占星术,在向欧洲传布这些思想方面,他所出的力或许比任何别的人都多。他注释过柏拉图的《蒂迈欧篇》;他的科学也象柏拉图的科学一样,是从他的哲学中推演出来并为他的哲学服务的。
  两代以后,到公元前一世纪,罗马人就征服了全世界,但是希腊的学术也征服了罗马人。罗马法律学家和政治家西塞罗(Mar.ons Tullius Cicero,公元前106-43年左右),在创立拉丁语的哲学语言和普及希腊哲学方面,有很大贡献。他写过一部讨论宇宙哲学的著作《神性论》(de Natura Deorum),其中载有不少关于当时的科学知识的资料。他还提出一个有关人体的目的论的学说,并且多次对迷信和巫术仪式进行有力的抨击。
  希腊的科学哲学——原子论——在《物性论》(de Rerum Natura)长诗中得到卢克莱修(Titus Lucretius Carus,公元前98-55年左右)的阐释和赞美。这篇长诗,象西塞罗的某些散文一样,目的在于打倒迷信,推崇以原子哲学和机械哲学为代表的理性。从一个方面来看,卢克莱修加上伊壁鸠鲁,还不及留基伯和德谟克利特富于现代精神,因为他的元始原子不向四面八方运动,而是靠自己的重量,穿过有限的真空,以同等速度,向一起聚拢。卢克莱修的诗篇中没有任何新的思想,但是,它利用原子论者的见解,以富丽堂皇的词藻宣布,因果性原理支配着万物,从看不见的水蒸汽的蒸发,一直到为宇宙的发光的精壁所包围的天体的庄严运动都是如此。
  这个世纪的最伟大的人物是凯撒(Gaius Julius Caesar,公元前100-44年)。我们所以主要对他感到兴趣,是因为他在索西吉斯(Sosigenes)的技术帮助下,修订了儒略历法(Julian calendar),以365[1/4]天为一年。这个估计数失之过大,渐渐引起时日和季候的差异。但是,这个修订了的历法在欧洲一直流行到1582年,当时误差达到十天。到那时,教皇格雷哥里十三世(Pope Gregory)才下令加以纠正。在苏格兰,1600年就加以纠正,但是,在英格兰,到1752年才加以纠正。凯撒还计划在罗马帝国全国进行测量。后来阿格里帕(Agrippa)把这个任务付诸实行,并把测量结果绘入一幅世界大地图中。
  公元20年左右,旁托斯的阿玛息亚的斯特拉波(Strabo ofAmasia in Pontus)用希腊语写了一部全面的地理学著作。这部著作对当代的其他科学也有所说明。罗马人东征西讨,自然使人们对地球表面的知识不断增加,描写帝国道路的旅行指南也在这时开始出现。
  维特鲁维奥(Vitruvius)写了一部建筑学论著,其中详细叙述有关的物理学知识和技术知识。他已经了解声音是空气的振动,并且对建筑音乐学作了说明。这是关于建筑音乐学的已知的最早的说明。
  罗马军人和工程师弗朗提努(Sextus Julius Frontinus,公元40-103年)对流体力学提出一些有益的见解。他做过罗马导水管监察官。他谈到了罗马的给水工程,并且由实验中发现,水由管口流出时,水流的速度不但决定于管口大小,而且决定于管口在水面下的深度。
  味吉尔(Virgil,公元前30年左右)在《农事诗》)(Georgics)中描写农事技术和农事的诗意。瓦罗(Varro)也写过一本关于农事的书,其中记载了观察植物生长的结果,并且暗示疾病的传染是由于肉眼看不见的微生物所致。
  公元14年左右,在奥古斯都治下,罗马建立了第一所公立的希腊医学校。当代最好的医生是塞耳苏斯(Celsus)。他在提比利乌斯(Tiberius)在位时期,用拉丁语写了一部重要的内外科医学论著。这是我们关于亚历山大里亚的医学史和当代罗马医学史的知识的主要来源。塞耳苏斯描写了很多惊人地符合现代精神的外科手.术,在医学上采取了中间路线,在古代的经验学派和方法学派之间不偏不倚,既相信理论,又相信观察。他的著作在整个中古时代遗失了,后来又及时重新发现,使文艺复兴时代的医学受到影响。
  在公元一世纪中叶左右,第奥斯科理德(Dioscorides),一个植物学家和军医,写了一部关于植物学和药学的书,叙述了六百来种植物及其药性。
  在公元一世纪后半叶,学术的复兴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出现了。有一位罗马公民老普林尼(Pliny,23-79年),尤其值得我们追念。他写了一部《自然史》(Naturalis Historia),共三十七册。这是一部包罗了那个时期的全部科学以及一系列被遗忘的希腊和罗马著作家的知识和信念的百科全书。他从总的宇宙理论开始,一直讲到地球和它的内容。他认为宇宙是由天空和空间中的星体组成的,都是神的表现。然后,他就讲到地理,讲到人和人的身心特性,讲到动物,飞鸟,树木,农业,森林,园艺,酿酒,金属的性质和用途,以及美术的起源和实践。他又同样深信不疑地讲到狮子,独角兽和凤凰的自然生活史,不能把现实的东西和想象的东西,真实的事情、可信的事情和不可能的事情区别开来。他替我们保留了当时的一些迷信,诚心诚意地叙述了各种巫术的实践和功效。但是,我们必须记得,他是为了追求自然知识而贡献出自己的生命的。这是他的光荣。当维苏威火山大爆发,毁灭了庞培城(Pompeii)和希尔姑兰城(Herculaneurn)的时候,他正在统率罗马海军。他上岸去观察这次翻天覆地的变化,深入险地,终于为暴雨般落下的火山灰所掩埋。
  我们关于希腊哲学家的知识,事实上还有关于希腊哲学的知识,很多是从《哲学家列传》(Lives of the Philosophers)所保存的资料中得来的。这本书是二百年后第欧根尼·拉尔修(DiogenesLaertius)所写的。但是,我们也从普卢塔克(50-125年左右)的著作中,得到一些资料。他在自己的著作中谈到月球的构造,并且叙述了罗马的神话,提出了对各种宗教进行比较研究的主张。我们还必须提到当代的另外两位历史学家,即约瑟法斯(Josephus,37-120年左右)和塔西陀(Tacitus,55-120年)。前者写了一部犹太人的记录,后者是早期不列颠和日耳曼的政治和社会历史的重要拉丁权威。
  在后来的三十年中,当天文学家托勒密在亚历山大里亚工作的时候,希腊医学在亚历山大里亚、罗马以及到这时已经成立起来的其他学校里,兴盛一时。从在这些学校里工作的医生那里,我们可以找到一条从古代世界最著名的医学家希波克拉底到卡帕多西亚的阿勒特奥斯(Aretaeus of Cappadocia)和他的更著名的同代人盖伦(Galen,或Galenus)的学术上一脉相传的线索。
  盖伦在公元129年生于小亚细亚的帕加马,在罗马等地行医直到200年。他把希腊解剖知识和医学知识加以系统化,并且把一些分裂的医学学派统一起来。他对动物和一些人体进行了解剖,并且在解剖学、生理学、病理学及医疗学方面,发现许多新的事实。他在活的动物身上进行实验;由此考察了心脏的作用,并且对脊髓进行了研究。据萨尔顿说,这是古代最值得注意的两个实验之一。在哲学方面,他认为一切都是由上帝决定的,人体的构造也是上帝为了一个可理解的目的形成的。盖伦的医学学说同原子论者及他们的追随者的机械观点相反,它的基础是这样一个观念:人体各部分都贯注着不同种类的元气。盖伦的xv Evua ouxlkov译成拉丁语是spiritus anirnalis,这样就变成我们所熟悉的“animal spirit。”(动物元气)。这个词的意思有时或许被人误解了。盖伦所以享有盛名并影响医学界达一千五百年之久,并不是由于他的真正伟大的观察和实验,也不是由于他的医术高明,而是由于他从这些观点中用论证方法十分微妙地推出一些教条,并且权威地加以阐释。他的有神论的心理态度既能吸引基督教徒,又能吸引伊斯兰教徒,也是他的影响巨大而持久的一部分原因。
  他的关于人体功能的一般理论在哈维(Harvey)发现血液循环以前,一直盛行不衰。盖伦认为,血液是食物在肝脏内变成的,然后就和“天然元气”(“natural spirits”)混合,得到富于营养的性质。一部分血液经过静脉管流人身体各部,并经过同一条道路再流回心脏,象潮汐那样涨落不已。其余的血液,经过隔膜中不可见的细管由心脏的右边流到左边,在那里和肺吸来的空气相混合。靠了心脏的热力,它带上了“生命元气”(“vital spirits”);这种较高级的血液又通过动脉管在身体的各部分涨落,从而使各种器官能够发挥它们的生活功能。在大脑中,这种活力血液生出“动物元气”。动物元气是纯粹的,不和血液混合,它能沿着神经流动,促成运动和人体各种高级功能的实现。
  这个生理学体系距离真理当然是很远的,虽然就盖伦的知识来说,它是惊人的巧妙而成功。不幸,在世人的眼中,盖伦的学说竟比他的自由的探讨精神更为重要,所以,在文艺复兴之后,他的权威才把生理学的道路堵塞了,直到哈维鼓起勇气把它抛在一边为止。
  罗马人在理论科学方面成就很少,但是在实践方面却值得注意。罗马的卫生和公共保健事业都安排得很好。清洁饮水用巨大的导水管引到市区内,市内设立有公共医疗系统和医院,军队中设立有医官。

  学术的衰落

  医学校继续开办着,但是,从盖伦的时代起,或者从更早的时候起,古代世界的一般科学和哲学就有了最后趋于暗然无光的清晰迹象。除了公元三世后半叶亚历山大里亚的第奥放达斯(DioPhantus)是希腊最伟大的代数学著作家以外,没有一人第一流的人物。在第奥放达斯的时代以前,代数题要么用几何学的方法来解,要么用言语的推理来解,到第奥放达斯才开始采用一些简单的符号,来代替不断重新出现的量和运算方法。因此,简单的方程式和二元二次方程式他都能解。他还谈到未知量的数目超过方程式的数目的不定式问题。
  这项成果是代数学开始成为独立学科的标志,但是,在第奥放达斯以后,古代世界对科学知识就再没有重大贡献。在罗马帝国头三百年间,罗马法的伟大成就登峰造极,但是,罗马政权还没有衰微,科学就显然已经和哲学思想的其他部门一起差不多停滞不前了。知识没有进步,人们唯一的工作只是写些注释和摄要,主要是希腊哲学家的注释和摄要。在这些注释家当中,我们必须提到阿弗洛底西亚的亚历山大(Alexander of Aphrodisia)。他在公元200年左右担任吕克昂学院的院长,并且力求保存纯粹的逍遥学派的理论。在一切科学理论问题上,甚至在实际事实问题上,亚里斯多德仍旧被认为是最高权威,不过当时流行的形而上学的哲学,却是通过更神秘的新柏拉图主义学派,从柏拉图那里得来的,至少在当时居于支配地位的亚历山大里亚学派中是这样。亚历山大里亚当时成了新柏拉图主义学派的中心。大约在四世纪初,哈尔基狄(Chalcidius)用拉丁语为柏拉图的《蒂迈欧篇》写了一部注释。这部书差不多成了中古时期关于柏拉图的知识的唯一来源,在亚里斯多德的著作被遗忘的几百年中,它给中世纪带来了一种自然哲学,当时的异想天开的见解有许多就是从那里来的。
  我们说过,亚历山大里亚学派的科学工作几乎全部是由希腊人的后商来继承的。但是,居民中间的其他成分慢慢地也开始发挥他们的作用,尤其是在比较富于形而上学性质的各哲学分支中。在这些非希腊的成分中,最重要的成份之一是犹太人。在亚历山大里亚出现了一个新的思想学派,它一方面受到希腊化文化的影响,另一方面又受到犹太和巴比伦的传统的影响。我们不要忘记,当犹太民族从巴比伦人的奴役下解放出来时,回到巴勒斯坦的犹太人为数很少,相对来说是很小的一部分,有不少人都在小亚细亚和地中海东部沿岸各城市定居下来,经营商业,在整个东方建立了一个商业、政治和文化方面的通讯网。亚历山大里亚成了散布在各处的这个民族的商业和文化中心,耶路撒冷则成为他们的宗教中心。因此,亚历山大里亚就成为希腊哲学和东方宗教,尤其是犹太教和基督教的最早的重要会合点。很多早期的希腊籍基督教神父都住在亚历山大里亚,或从那里得到他们的哲学。正是靠了他们,很多希腊哲学才保持住自己的活力,并且在犹太思想、希腊思想和基督教思想的综合中占有一席之地。这一综合后来就形成了教父神学。柏拉图的思想,在较小程度上还有亚里斯多德的思想,就这样进入了早期的基督神学中,而且早在教会人士还没有想到它们的来源之前,就已经在中古时代的欧洲流行开来了。因此,当希腊著作家的著作后来重新发现的时候,教会人士看到平常习见的基督教义的原型早就包含在这些异教哲学家的著作中,自然不免感到惊奇。
  虽然早期的教父就生活在这个时期中,虽然他们的著作成为中古时代的宗教和古典哲学中比较富于形而上学色彩的要素两者之间的桥梁,我们最好还是把他们的工作及其对科学思想的影响留到下一章中再作简短而必要的叙述,原因是,他们同古代世界的数学科学或观察科学,关系不大。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