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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回到亲人怀抱


  我就像一只飞累的小鸟,需要抖抖羽毛,吃些食物;养精畜锐并继续飞行。
  飞机在北京首都机场降落了,我也终于又回到了阔别了七年的土地。七年前,我满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和希望离开这里,今天我带着受伤的心灵和沧桑,回到了这块熟悉的土地。我不期望任何亲朋好友来机场迎接。只盼望见到我的家人——爸爸、妈妈、姐姐和妹妹。
  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家人,可我并不感到兴奋。一路的颠簸让我感到很疲乏,手里的行李比在巴西登机时更显得沉重,压得我有些直不起腰来,使我几乎无法挺直了腰板走向在出口处迎接我的亲人。我无心去介意自己的尊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回家,回到父母那温暖的怀抱。
  走出大厅,我看到了爸爸、妈妈,他们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但很健康。父亲的精神永远那么好,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的。母亲虽然脸上多了几条皱纹,头上多了些白发,可她还是那么光彩照人,在我眼里,她永远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母亲。我的眼睛潮湿了,模糊了。父亲将我一把搂在怀里,动情地说道:“你终于回来了。”我把头埋在父亲的肩膀上,泪水洒在了他的衣服上。母亲显得更为理智,可我看得出,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姐姐小青的变化不大,她总是那么端庄、优雅、美丽和动人。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衰老的痕迹,却留下更多的成熟、典雅、温情及妩媚。
  “菲菲呢?”我环视四周,设法从乱哄哄的人群里寻找那个天真、清纯、留着短发的小姑娘。
  “我在这儿。”一个细嫩、甜美的声音从我身边发出。我转过头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我身旁的是一个个头比我还高,头发弯曲,美丽、时氅、丰满的姑娘,她那迷人的微笑让我感到一种春天的温暖,完全忘却了一月的北京的寒冷。
  走出机场,寒风刺骨,可我的心温暖得快要溶化。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望着窗外,虽然是黑夜,只能看到一些星星点点的灯光。可我却感到连空气都那么清新、熟悉。
  家人帮我将行李抬上五楼,走在黑洞洞的楼道里,我一不小心撞在了几辆横七竖八摆放在楼道里的自行车上,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了脏兮兮的墙壁,同我七年前离开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更加破旧。
  家里变化很大,墙壁都贴上了有印花图案的壁纸,地上也铺上了地板,我当年离开时的那些家具已所剩无几,以一些新式的组合家具而取代。唯独那台我曾弹奏过的钢琴依然站立在客厅的一角。老猫“咪咪”已不再年轻,不再欢蹦乱跳,它惊慌地望着我这个不速之客,当我惊喜地大叫它的名字的时候,它却惊恐万状地溜到桌子下,不敢露出头来。
  “它太久没有见你了,所以有点认生,过两天就好了。”妈妈怕我伤感,赶忙安慰我。
  我微微笑了笑,并不很介意。别说是小猫了,连我自己都有一种对家的陌生感,好像自己来到一个朋友家做客似的。一切都是新的,生疏的,我知道自己需要一点点时间来适应这个新的环境。
  要说的话太多、太多,它们奋勇地在我大脑里跳跃,七年的光阴,这些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似乎那么重要,我多想让家人知道这七年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可当我面对他们时,这一切又都变得那么微不足道,好像我同家人只分离了七天而已。我告诉他们,我一切都好,并且生活得快乐和充实。看到父母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对我比什么都重要。
  已是午夜,我让疲劳的父母回房睡觉。因家里的住房较小,已婚的姐姐小青回她自己的家了。走前,她答应第二天再来看我并带我出去转转,她一离去,我就一溜烟钻进了妹妹菲菲的房间。
  菲菲的房间不大,十二平米左右,可却布置得生机勃勃,充满了朝气,菲菲是学服装设计专业,所以,房间里的每一样小摆设都很有艺术性。一张单人床上铺着印有抽象派图案的床罩。梳妆台上摆着一堆瓶瓶罐罐,一些七七八八不知名字的化妆品,香水和发胶。书柜里堆满了时装、时尚类书籍。并摆了许多造型怪异的小工艺品。书桌上放着一台立体声收录机,旁边放着几盘录音带,都是些当今流行的音乐,迈克杰克逊、麦当娜的歌曲。墙上挂着一张抽象派画,我甚至看不懂画里的内容。一顶海南的斗笠悬挂在床头。房间里插着几束鲜花,让我感到春意盎然。
  我斜靠在床头,菲菲坐在我的对面,她兴致勃勃,丝毫没有睡意。
  “你在家里好好休息两天,过几天我带你去迪厅玩玩。”
  “迪厅?”我惊讶地望着菲菲那神采奕奕的面孔:“你和谁一起去迪厅?”
  “我自己去。我认识奥林匹克饭店迪厅的DJ,他是新加坡人,胖胖的,我们叫他‘阿肥。’我从这里打一个‘面的’过去,花不了多少钱。到门口呼一下‘阿肥’的Call机,他就出来把我带进去。”她顺手从身边的小包里拿出一包Kent香烟,拿起一枝放在嘴上,又熟练地用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香烟,她那纤细、指甲修剪得很漂亮的手优雅地夹着香烟,并慢慢地从嘴里吐出一缕青烟,我无法再从眼前的这个新潮,有时代感的漂亮姑娘身上寻找到当年的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女孩。我甚至不能相信这个迷人的姑娘就是七年前的那个菲菲。她让我感到既亲切又陌生。
  “什么是‘面的’?”我对这些新名词感到好奇。”
  “面的就是面包的士,价钱比其它出租车便宜,一块钱一公里。”
  我不知一块钱的概念是什么,到底能买多少东西。菲菲顺手将身边的小皮包拿给我看。
  “这是我上个月新买的包,怎么样?样式不错?”她得意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这个皮包多少钱?”
  “358元。”
  三百多元,我被这个数字惊呆了,当年我离开歌剧院时,我当时的工资是62元,现在看来,这一个月的工资只能买一条皮包带。
  “你的工作怎么样?”我关心地问道。
  “我现在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形象设计师,因大学刚刚毕业,需要有一个过渡。”
  “你对将来的打算如何?”我继续追问着。
  “我准备去一家好的服装公司干一两年,多积累经验。以后自己开一家服装公司。”她掐灭手里的烟头,眼里充满了自信。“业余时间再去学学电脑和英文,以便更好的充实自己。”她的表情严肃,完全不是刚才大侃迪厅的那个摩登女郎。
  我感到自己好像是一个落伍,跟不上时代脚步的人,菲菲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那么清新和充满活力,相比之下,自己却显得消极。沉闷、老成和世故。
  在家里静静地休息了几日之后,我开始和旧日的朋友们联系。让我感到失望的是,几年的分离,我与朋友们之间有了很大的距离。我们不再像过去那样畅所欲言,对于大家所谈论的话题我没有什么兴趣,他们对事物的看法和观点也使我难以理解和沟通。在他们眼里,我已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假洋鬼子。”我努力去寻找往日的那份无拘无束的温情,可它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种失落感一直困扰着我,回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土地居然会有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满腔热情的回来,但遗憾的是:我对国内及周围一切的期盼始终停留在七年前。世界在变,中国在变,每一个人都在变,我忽视了自己的变化,却期待着他人的永恒。我虽然为这一切的变化感到欣慰,又从心里不愿意接受这种现实。走在街上,望着一排排新盖的高楼和那一个个半空中架起的立交桥以及与我擦肩而过穿着人时的北京人,我暗暗问自己:“我是否还属于这块土地?”我无法找到自我,就像是一个远方的来客,好像一只飞累的小鸟,需要抖抖羽毛,吃些食物,养精蓄锐并继续它的飞行。我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哪里,只想这样自由自在地飞翔,直到有一天飞不动为止。
  这天,我应朋友之邀参加一个生日晚会,因听说是在北京中医研究院,就勾起了我的兴趣。因为我曾在那里学习过,不管怎么说,我也曾当过几天“蒙古大夫。”去和国内的那些真正的大夫交流一下也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我随朋友来到了所谓“晚会”会场,想不到却是一个外国留学生宿舍,所有的来宾几乎都是外国人,寿星伦是一位20岁出头的德国小伙子。望着这群“蒙古大夫”,我也海阔天空地同他们侃了起来。
  这时,走进来一位30岁左右,个头高大的男人,浅颜色的头发剪得短得像美国大兵一样,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高而直的鼻子,使整个脸部显得有立体感和轮廓深刻。他的胸脯挺得很直,更使人感到他的高大和挺拔。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充满了男人的自信和力量,他使我想起了电影里的德国盖世太保。
  他环视了整个房间,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正在同两个英国小伙子大吹着我所知道的那点儿“半瓶子醋”中医,他们早已听得入了神,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已经走火入魔。
  他向我们走了过来。我还在眉飞色舞的吹着牛皮,他一言不发,站在旁边默默地听着。我侃得云山雾罩,直到将那两个英国小伙子侃得五体投地,心服口服地离去,他这才开口:
  “你是中医师吗?”
  “是的。”我大言不惭地答道:“我自己曾在巴西有个针灸诊所。”我的牛皮好像还没有吹过瘾,似乎还想再在他面前继续发挥一下。
  “巴西!”他的眼睛一亮,我心里暗暗叫苦,“上帝啊,千万别告诉我你也是对巴西女人感兴趣。”“针灸在巴西受欢迎吗?”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谢上帝,他没有同我说那个全世界男人都感兴趣的永恒主题——巴西女人!
  我终于有了一个为自己的诊所唱赞美诗的机会了。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聚睛会神地听着,没有插一句话。我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为实习医生分析病情,传授医术似的,每讲几句话,我就习惯性地加上一句;“根据我的临床经验……”他专注地听着,不时还默默地点点头表示赞同。直到我讲得口干舌噪,他顺手从旁边的小桌上拿起一杯饮料送到我面前,我无限感激地接过杯子,一股脑都喝了下去。这才仔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健壮的体格像运动员,硬性的轮廊和敏锐的目光真像德国党卫军,可他笑起来的样子又是那么真挚和诚实,又似乎像是刚刚走出学校门的大学生。
  “你是德国人吗?”我猜想自己的判断一定不会有错。
  “不,我是瑞士人。”他的微笑掩盖了他外观所留给人们的距离感。
  “怎么想起来在中国学中医?”我心里充满了好奇。
  “我只是短期来学习,我在瑞士是一名外科医生,正好现在有几个月的假期,所以,我决定来中国学习中医和针灸。我一直对中医的经络和穴位有很大的兴趣,它便于我更好地了解人体,尤其是做为一个外科医生,更是必不可少。”
  “外科医生”这几个字在我耳边“嗡嗡”乱响,其它的我似乎什么也没听进去。闹了半天,这个假装虔诚、谦虚的家伙是个真正的医生,而我这个“蒙古大夫”还在那里对他唾沫星子乱溅地大侃什么:“根据我的临床经验……”我真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他好像没有看出我的窘态,并始终谦逊地向我请教一些他对中医和针灸的疑惑。这一次,我坦白地对他说,我不是专业中医出身,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医师。他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和介意,并始终诚恳地同我交流着他对中医的想法和疑问。
  同他的交谈让我感到那么轻松、愉快,我可以完全松驰、不加任何掩饰,开诚布公地讲出自己的观点。尤其是在我回北京同家人、朋友之间交往的这段日子里,让我无时无刻不有一种压抑感。我不敢彻底地把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不敢让他们知道我心中与他们之间的陌生和距离,不敢让他们看出我是一个表面坚强而内心脆弱的女人,更怕他们知道我曾受过极大的伤害并迫切的渴望理解、温暖和关怀。
  而我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对我一无所知,他不会打探我的过去,更不想知道我的将来。对我们来说,此时此刻,我们共同分享着这种交谈的乐趣与快乐,不必担心昨日的苦痛和未来的承诺,只是尽情地享受着这个轻松愉快的夜晚。
  分手时,我们互留了姓名和电话,并相约周末一起去万里长城做一次真正的好汉。
  我终于在北京又多了一个新朋友,这个来自瑞士的外科医生——丹尼尔。
  在同丹尼尔的交往中,我们双方都惊异地发现,我们之间在思想、生活和情趣上有那么多的相同之处,甚至在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小地方也常常不约而同地想到一起。我们一起游遍了北京的名胜古迹,我带他品尝了北京的风味小吃,一起在健身房锻炼,一起去听音乐会。并强制性地让他欣赏和接受中国的京剧。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我回北京已有两个多月,在北京的时间已所剩无几。我每天除了在家里陪陪年迈的父母,其余的时间基本上是同丹尼尔约会,他让我暂时忘却巴西所留给我的那些痛苦,又使我摆脱回国所带来的失落感。我觉得和丹尼尔之间有一种让我自己都说不清,道不白的亲密感。每次和他分手回到家里,我总是把自己单独关在房间里,任自己的想象力插上翅膀。我幻想着同他的下一次见面将会有更兴奋、浪漫的事情发生。我尽情地编织着这一个美梦的细节,并渴望这些梦想能成为现实。
  离我走的时间越来越近,我答应了在东北的好朋友宁宁去鞍山小住几日,当我告诉丹尼尔我将去鞍山一星期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失望的表情。
  “真遗憾,我要上课走不开,否则,我一定会同你一起去的。”
  “我到了鞍山会给你电话的。再说,东北很冷,你不一定适应那里的气候。”我尽量安慰他。
  “你难道忘记了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瑞士的冬天也很寒冷,气候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我只是想能有更多的时间同你在一起。”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红,露出一丝腼腆的微笑。
  我的心“砰砰”乱跳,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真想靠在他那宽大、坚实的臂膀里,用他的身体温暖我那受伤的心灵。同桑塔那分手以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对异性有一种冷漠感,更不敢甚至不愿意去想爱情。我的内心早已脆弱得不堪一击,但我却偏偏非要做出坚强的外表,以此来掩饰内心的空虚。我想让每一个人都看到我是一个坚强。独立的女人,一个不需要男人也可以生活得非常快乐的女人。每天清早起床,我感到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在后台整装待命的演员,经过一番梳妆打扮,即将粉墨登场。可一到夜晚,我躺在床上,多希望能有一双坚实、温暖的臂膀将我紧紧的搂抱,渴望一双温柔的手将我的身体抚摸,并激起我身体里的热情和欲火。更加盼望有人能够倾听我诉说心中的苦闷、烦恼、忧伤和失意。
  人生尤如一个大舞台,每一个人都在尽情地扮演着自己所选择的那个角色,并希望得到观众的认可和自我的肯定。而此时此刻的我,却是那么讨厌自己在舞台上的这种双重形象,它使我无法进戏,无法感受到一个真实的我。
  我拿了几件简单的换洗的衣服,匆匆登上了去鞍山的飞机。北京的环境让我感到太熟悉,又太陌生,这种压抑和失落感使我完全失去了自我。我从小就怕冷,可在这寒冷的冬季,我却偏偏选择了去冰天雪地的东北。这让我全家人都感到诧异,可对我来说,我需要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去透透气,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去感受一种没有任何亲情传统,没有任何责任的压力,尽情地去享受一下完全自我的自由空间。
  宁宁把我带到了她那一居室的小单元,房间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和舒适。尤其是那印有咖啡色印花图案的落地窗帘占了整整一面墙,使房间显得古色古香的。
  宁宁将我安顿好了之后,就回她父母家去住了,把整个单元留给了我,我心里别提有多感激了,因为我确实需要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第二天,我给丹尼尔打去了电话。他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很激动,一点儿不像往常的那个平静的丹尼尔。
  “茜茜,我准备去鞍山,告诉我怎样才能到那里?”大概是因为兴奋的缘故,他的声音大并且急促。
  我的胸口好像有一只小猫的爪子在那里挠着,轻轻的,暖暖的,让我感到飘飘然。
  “你不是说要上课吗?”
  “可我更想见你,因为再过两个多星期你就要去澳大利亚了。”他没有丝毫掩饰地说。
  “那就快来吧。”我迫不及待地说:“买一张到沈阳的飞机票,沈阳是大城市,每天都有航班,然后来电话告诉我航班号和到达的时间,我和朋友一起开车去沈阳接你。”
  “OK!我现在马上就去买机票。”话音刚落,他就挂断了电话。
  两个小时以后,他又打来了电话,并通知我当天晚上就到沈阳。我马上打电话给宁宁,她义不容辞,自告奋勇地要求同我一起去沈阳接丹尼尔。
  我和宁宁准时赶到了沈阳机场,因飞机到达的时间是晚上11点,所以,机场上冷冷清清的。我穿了一件厚厚的羊绒大衣,虽然已是三月份,但夜晚的小风仍使我感到寒气逼人。望着空荡荡的候机大厅,我十分肯定的对宁宁摇了摇头。我们走出大厅,远远地我看到了黑暗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我毫不犹豫地叫道:
  “丹尼尔!”
  他转过身来,看到了黑暗中的我,因为光线暗,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始终能够感到他眼中的热浪。我们俩儿不约而同地向对方跑去。他一把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他那炽热的嘴唇已经紧紧地贴住了我的唇,我贪婪地吸吮着他舌尖上的液体,感到血液的流动在加速,每一根血管在膨胀,虽然周围的空气里带着寒气,可我全身上下却在散发着热气。
  我手握方向盘,无法专心致志地开车,他的手放在我的大腿上,并温柔的轻轻抚摸着,我感到下体阵阵发热,两条腿轻飘飘、软绵绵的,有些不听使唤,并缓慢、迟顿的控制着离合器、油门及刹车。
  宁宁坐在后座,她很知趣的一言不发,车上的音响反复播放着一首英文歌曲,那位男歌手的声音悠扬、悦耳,嗓音低沉略带沙哑,让人觉得那么性感。
  I don't like to sleep alone
  Stay with me,don't go
  Talk with me forjust a while
  ho much of you to get to know
  Reaching out,touching you
  Leaving all me wornes all behind
  Lving you,the way I do.
  My mouth on yours and yours on mine……
  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能够感觉到他那双炽热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望着我,我的脸有些发烧,随手将车上空调的温度放低。
  我把他带到了宁宁的那间温暖的小屋,房间里暖洋洋的,没有一点冬天的感觉。
  他脱掉身上的大衣,无限柔情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我,十分真挚和动情地说:
  “你不在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我有多么想念你和需要你。”
  他坐在了我的身边,脸离我很近,嘴唇几乎碰到了我的唇,只差那么一点点,我甚至听到了他的心跳和呼吸。可他没有吻我,还是离我那么近,柔情蜜意地说着:
  “我以为我可以轻松的将你忘掉,可我办不到,我无法专心读书,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我的心在狂跳,呼吸也在加速。我渴望他的吻,他的拥抱,他的抚摸,他的身体,他的热情,我想要得到他的这种欲望强烈得使我要发疯,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根血管都兴奋得在颤抖。他将嘴贴近我的耳跟,轻柔地说:
  “你真的很吸引我,使我无法从你这里走开。”
  我清楚地听到他那急促的呼吸声,这更加刺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欲火,猛的转过头去,他的热吻已经铺天盖地的印满我的唇上、眼睛、脖子、耳朵。他把我搂在怀里,隔着衣服抚摸我的胸部。我全身好像通了电,在溶化和燃烧。他用双手将我抱起,我用双臂使劲勾住他的脖子,他仍温柔地吻着我的嘴唇,并将我放在床上。他的唇始终没有离开我,并一点点往下吻我的颈子、胸部,他慢慢地解开我的衣服,开始吻我的大腿,然后一路吻下去。我兴奋得快要晕厥,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井用手抚摸他的身体。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很结实,有型。他在慢慢进入我的身体,这更使我感到他的坚实、有力,并一下下强烈刺激着我的器官,令我的兴奋一下子到达顶点,我们在共同喘息、呻吟、叫喊,直到精疲力尽。
  我无限满足地躺在他的臂膀里、始终用手轻轻抚摸着他那结实的肌肉,那一道道鲜明的线条,让我感到那么性感和有诱惑力。
  他用手慢慢地持着我的长发,若有所思的望着屋顶,还没等我询问,他就先开口了: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在瑞土有一个已经同居八年的女朋友。我们一直很相爱,我也从没有背着她找其他女人。这次在北京认识你,我们之间相处得那么好,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不想欺骗我的女朋友和你,更不能欺骗自己的感情。因为我的确非常喜欢你,可心里又有一种对你,对她的歉疚感。”
  他的这番话并没有令我震惊和失望。离开巴西的时候我就立下誓言:“爱情免谈。”我尽量要求自己遵循一个新的原则:不投入就不会受到伤害。我承认,丹尼尔的魅力确实让我为之心动,我喜欢他,并十分享受与他共渡的每一个时光。我一直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绝对不能让自己再次陷入感情的漩涡而不可自拔。听他谈到他的女友,我心里虽然有一股酸溜溜不舒服的感觉,但我终于如释重负地放下了心里的担忧。
  “你不必为我而感到任何歉疚。我喜欢你,愿意和你在一起,更不要求你给我任何承诺。几星期后我去澳大利亚,有缘份的话我们继续做朋友,缘份尽了的话,你我就各奔东西。”虽然是在安慰他,但我为自己的开放和理智而感到惊讶,这根本不是我,而是一个虚假的、经过伪装的茜茜。
  “不,我不是这样的男人。”他痛苦地摇摇头,用手将我抱得紧紧的,像个孩子一样恳求我:“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忘掉我,这是唯一的办法,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我故作轻松地说。
  他一言不发静静地沉思着,就这样默默地过了很久,他突然坐了起来,好像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大声说道:
  “我要给她打电话,我要将事实如实告诉她。”
  “不,丹尼尔,你不可以这样做,你这是在伤害她。”我极力阻止。
  “如果我不告诉她,向她隐瞒一切,这才是对她的最大伤害。这并不意味着我将选择哪一位做我的女朋友,但我应该让她知道我现在的感情有变化。我自己更想搞清楚我的感情到底归属于谁,这是最重要的。”看来他主意已定,我说什么都将是浪费口舌。
  在以后的几天里面,我们没有再谈论这件事。而是尽情享受在一起的美妙时光。白天我们出去游玩,看街景。晚上,我们更加珍惜这属于我们俩儿的宝贵时光,一切都是那么协调,尤如水乳交融。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承诺、许愿,这种顺其自然、没有丝毫压力的感觉使我轻松,但有时也会有种失落感涌上心头,好像自己变得很颓废。正在用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来麻痹自己。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一个星期就这么悄悄流过。离开鞍山的前一晚上,宁宁买了几个菜和两瓶葡萄酒,带了几个朋友来同我们共进晚餐。我与他们天南地北地海聊一阵,晚餐后,宁宁将小屋的灯光凋暗,并放上一盘抒情的音乐,两对男女随着音乐在窄小的空间里慢慢地踩着舞步,我和丹尼尔坐在沙发的角落里,他眼中流露出无限的伤感,紧紧地拉着我的手:
  “对我来说,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真是太美好了,特别是这一个星期,就像是蜜月一样,我担心自己已经爱上你了,可以后怎么办?你很快就要去澳大利亚了,我也即将去日本、美国然后回瑞士,我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敢去想将来。”他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我感到他的泪水流到了我的脖子里,我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安慰他:
  “别太伤感,如果命中注定我们必须分开,这是谁也抗拒和改变不了的。不过,我们曾经有过一段甜蜜、美好的时光,即使将来不在一起,也给我们的一生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这就足够了,你说呢?”我的心在绞痛,真希望听到他说:“别去澳洲了,留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在那一刹那,我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立下的誓言,我太需要爱了,更需要被人关怀,无论他去哪里,我都会跟他走的。可他没有那么说,理智战胜了情感,他试去面上的泪痕,不再那么动情:
  “我需要时间来考验自己的感情,也许和你分开一段时间,能让我更理智的去感受我对你的感情有多深。”
  虽然我那么害怕再谈论爱情,怕再次受到伤害,可心里又是多么渴望有一种被人爱的感觉。他从未说过他爱我,这让我的虚荣心和自信心感到不自在,好像自己是一个不那么可爱动人的女人。此时此刻,我并不奢望与他拥有未来,只希望能听到他对我说他爱我,哪怕就那么一次,可他没有说。
  告别鞍山回到北京后,我们断断续续地见了几次面,我开始为去澳洲做准备,整理行装,上街采购,当然我还想多些时间同家人在一起。
  离开北京的前一天,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我出什么意外。我告诉她不必担心,澳洲我有朋友,再说我已在国外生活了这么多年,又不是第一次出国,不会出大问题的。但是无论我怎么说,看得出来母亲的心还是安定不下来。终于,她说出了长久以来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我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国外,在国内生活不是也很好吗?这里有你的家人,有你的朋友们和熟悉的环境,为什么偏偏愿意一个人在国外去受那些苦呢?”
  我无法让母亲知道,北京对我来说已不再熟悉,朋友们也已陌生,我已无法完完全全被这块土地所接受,我也不再是7年前的那个我。我变得更加现实、理智、赤裸裸、我行我素。虽然亲情对我来说魅力无穷,但它的力量已不足以使我能够重新调整自己,去适应这个社会和环境,我没有这个勇气。
  在国外,虽然各方面比在国内更艰辛,更苦闷,更多的孤独和寂寞,但我不必考虑周围人的看法和感受,更不必顾及传统、礼节和面子,我就是我,只有我能够支配自己的生活。但在国内,我虽然尽情地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和爱,但与此同时,我又感到一种压抑、无奈使我失去自我,每做一件小事我都必须顾及周围人的感受,甚至街上陌路人的看法也将参与和支配我的生活。这让我觉得太累,太沉重,我的内心已经太脆弱了,这种沉重感会把我推向崩溃的边缘。我承认自己不是生活的强者,我软弱,不敢勇敢面对现实,这也是为什么我一次次的离开旧日的环境,去寻找一片新的土地。并不是因为我有勇气,而是因为我软弱,我在逃跑,逃避现实,并自认为一个新的环境可以抚平我旧的伤痛,忘却往日的忧伤。
  离开北京的那天,丹尼尔也去了机场送我,他的脸阴沉得可怕,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在分别的那一刻,他交给了我一个纸包着的小方盒,并紧紧地搂住我,他用力之大,几乎将我的骨头碾碎。
  “上飞机后再打开看,我会想念你的。”他声音里带着无限的伤感。我不敢再去正视他的眼睛,更不敢在他的怀抱里多停留片刻,赶忙把头转向我的家人,向他们挥手告别。不想让家人看出我离别的忧伤,就这样,我又一次匆匆地离开了我的家人,离开了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
  在飞机上,我打开那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一个精美,像心型状的项链坠和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行清新的小字。
  亲爱的茜茜,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甜蜜的“蜜月”,并期待着下一个“蜜月”的到来,我会再见你的,也许澳大利亚或瑞士……我爱你!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我爱你”这三个字一遍遍在我耳边响着,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即使我们永远不再相见,这种满足感也足以让我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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