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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天白顿时眼睛一亮,心头暗暗盘算起来:若真的是三十万的话,按胡老板的提成规定,便该是百分之八。那么一八得八,三八二十四——我的老天爷,居然值两万四千元!秦天白当即惊喜地想,若真的把这笔生意做成,自己完全可以立刻洗手上岸了。
  赵洪生看出了秦天白的惊喜,却依旧不慌不忙地说:本来,那位陈科长是想把这笔业务交给他们自己厂印的。但他们厂是国营厂,奖励太少,才千分之五,所以陈科长便打来电话,询问我们彩印中心是否有能力承接。陈科长的意思,当然也是想让他自己多得到些报酬。
  那就和他对开嘛。秦天脱口而出。秦天白继续盘算道:即便和那位陈科长对开了,还剩下一万二千元,自己拿起来也够烫手的。
  但秦天白的这番盘算仍未逃过赵洪生的眼睛。赵洪生装着一副开玩笑的样子说:秦老师,这笔业务如果真让你发了大财,你千万不要忘记我赵洪生这个媒人的功劳哟!
  秦天白这才意识到自己已被一种未把握住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尚未过河,便要拆桥。既然赵洪生给你提供了线索,你怎么就能将赵洪生搬到一边不管呢?按淘金这行的规矩:凡见者皆有份。自己已进入了生意场,便无论如何都要遵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当然,秦天白又以为即使再与赵洪生对开那份一万二千元,剩下的六千元也已经是个很可观的数目。一位穷教书匠,一次性拿到六千元,还不够把空瘪瘪的口袋撑得鼓囊囊的吗?所以那一刻里仅管赵洪生装出副开玩笑的样子,而秦天白倒是神情显得非常认真的。他一板一眼地对赵洪生说:
  你放心,如果真把这笔业务谈成了,剩下的提成我们各拿八分之二。
  于是,在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里,赵洪生与秦天白愉快地达成了一种默契。这笔八字尚未见一撇的生意,也以它灿烂的前景激荡得秦天白心潮澎湃,憧憬满怀。第二天,秦天白对胡老板与杨发宝说明了自己的去向,并从赵洪生手中取得那位陈科长在A市的地址与电话号码之后,便信心百倍地乘上长途汽车朝A市进发了。
  长途汽车仅用了一个多小时便抵达A市。秦天白下了汽车,立即在汽车站附近找了个电话亭,向陈科长所在的工厂挂电话。但陈科长在电话里的声音很神秘兮兮,说是请秦天白去他家会面,他过一刻钟也立即回家去。秦天白心领神会,知道陈科长大概不愿在厂里谈这笔业务,怕本厂的人指责他吃里扒外。找到陈科长的家,陈科长的妻子接待了秦天白。但秦天白在陈科长家等了大半个下午,却一直未见陈科长归来的影子。直至傍晚,陈科长才打了一个电话回家,连声对秦天白表示歉意,说是他后来突然被一件很棘手的事情纠缠得无法脱身;并也抱歉地声称他今晚无法陪秦天白吃晚饭,因为他还将去出席一个必须应酬的宴会。秦天白当即便有种被冷落的怅然。好在陈科长的妻子为秦天白备了晚饭,使得秦天白尚不至于去街头小吃摊胡乱地用一碗阳春面打发一顿。但如此一来,待那位陈科长喝得半醉半醒地回到家,再吐词含混地与秦天白将那笔业务谈出个眉目后,已是半夜时分了。秦天白也断断不可能再搭上归返的班车。于是,秦天白不得不走进家小旅馆,在A市歇了一宿。
  秦天白这一宿睡得极不踏实。旅馆的收费颇为低廉,旅馆的被子也便经久不洗地油黑发亮。秦天白这一宿总朦朦胧胧地有一种被跳蚤叮咬的感觉。
  从A市归来,秦天白的脑子便冷静了许多,已不再有昨天临去时的那般亢奋与冲动。那位陈科长尽管喝得半醉半醒,嘴里吐词含混不清,但肚里的一本生意经照旧念得明白无误。陈科长昨晚对秦天白说:像这种大生意,不可能一下子立刻谈成。我们俩初次见面,不过是彼此了解一下对方的行情、价格、具体要求,也表示我们都抱有合作的愿望和意向。但这离真正成交还差得远。这里面最主要的是印刷价格问题。印刷价格问题牵涉到你们老板的利润,也牵涉到那家酿酒厂的利润。我要再跟那位酿酒厂的厂长商量一下。你回去耐心等我的消息好了。一旦有消息,我马上打电话告诉你。接下来,两人已无话可谈。那位陈科长也呵欠连天,被挥发的酒精折腾得精力不济。秦天白便不得不起身告辞。现在,秦天白坐在返回故地的汽车上,车窗外的景物飞快地从他眼前掠过,他的心情显得很不轻松。他不知道陈科长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不知道自己最终到底能否把这笔大生意做成功?但他也依然觉得那番灿烂的前景仍未曾消逝地在向他灿烂的昭示。他意识到自己目前不仅需要决心,更重要的还需要耐心。
  回到环球公司,已近翌日中午。秦天白一走进办公室,杨发宝劈脸便问道:
  你今天怎么迟到这么久?
  秦天白说:我才下长途汽车。
  杨发宝说:昨晚没回来?
  秦天白说:没赶上末班车。
  杨发宝说:咦,这就奇怪了,A市最晚的一班车要到九点才收班,你怎么会没赶上?再说,路程又不远,乘车仅用一个多小时,你谈完那笔业务也应该回来的。
  杨发宝说:谁知道你这话是真是假。
  秦天白霎那间被杨发宝噎得说不出话来。
  于是,一场令秦天白意料不到的麻烦便在办公室出现了。杨发宝因为是主管行政事务的,凡工作人员外出办事,差旅费单子都要经他签字方能报销。所以杨发宝便仗着他手中的这支笔的权力,坚决不答应将秦天白昨晚住旅馆的费用予以报销。尽管秦天白昨晚的旅馆费才花了五块钱。但杨发宝说:五块钱是小事,制度问题是大事。如果以后谁都这样事先不经领导同意,便随意在外面开旅馆,那单位还吃得消吗?单位的经济效益又将如何产生呢?秦天白这时便脸色铁青,气愤得牙根咬得咯咯响。秦天白想,我在外面吃尽辛苦地奔忙,你杨发宝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你怎么还好意思对我如此专横刁难呢?如果不为单位的效益着想,我完全可以去住更高级些或更舒适些的旅馆。再说,单位效益是靠大家劳动创造的,不是靠你杨发宝一张嘴巴唱出来的。像你这般坐等天亮,想安安逸逸地坐到年终参与分红,做你的白日梦去吧!秦天白这时又将目光移到了胡老板身上。秦天白原以为胡老板此时是肯定会站出来为自己说几句话的。因为自己这场奔忙,虽然掺杂着自己的私心杂念,想多获得些提成,但这场奔忙的最终结果还是使胡老板获得更多的收人呀!胡老板难道能不为自己兢兢业业的工作劲头,勤俭节约的奋斗精神而站出来发一声公正之慨么?但胡老板一脸的漠然处之。胡老板已断断不愿再公开得罪杨发宝。这便更令秦天白气愤。秦天白颇感窝囊地想道:自己真活见鬼!怎么偏跑到这个鬼地方来打工呢?怎么会介入到这群扯不清是非讲不明道理的人中间厮混呢?气愤转为盛怒。盛怒之余,秦天白微微抖颤着手,索性将那张杨发宝不肯报销的发票当众人面撕得粉碎。
  秦天白转过脸,便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办公室。
  自然,胡老板还是很快将那五元钱交到了秦天白手里。胡老板只好私下里安抚秦天白。胡老板说:秦老师,我心中有数,你的工作表现一直勤勤恳恳,和我的交往也是真心实意,从不暗暗做我的手脚。我会记住你这些好处的。等单位今后生意做发达了,我也一定会重重地报答你。胡老板生怕秦天白就此洗手不干了,扔下他一人孤苦无援地支撑生意。胡老板知道眼下靠得住的唯有秦天白,而那两个家伙是根本靠不住的。秦天白一霎间居然被胡老板这番话说得有些感动。接着,胡老板又愁眉苦脸地说:秦老师,你是不理解我的难言之隐哟。今天中午,我本想站出来为你说话的,可我又怕得罪了杨发宝。杨发宝毕竟是环球公司的人,是赵总经理的代表,我哪敢冒犯赵总经理呢?如果没有赵总经理的支持,我今生也很难在此地兴办一番事业了。说到这,胡老板不由得将身体更凑近了秦天白,放低声音说:秦老师,其实有些话,最好还是由你去跟赵总经理挑明了。比如对杨发宝的看法,对彩印中心人事安排的意见等等。你是赵总经理的朋友,又是赵总经理的老师,站在你这个角度说,可能比我更合适。我也相信他一定会听你的。秦天自觉得胡老板言之有理,便答应了胡老板的要求。胡老板顿然很高兴。于是当晚,秦天白便抽空去了一趟赵洪生家。
  但赵洪生尚未听罢秦天白的一席话,便显得不耐烦地说:秦老师,你别多介绍了,这些情况我早就清楚,胡老板下午已经跟我说过了。他叫你晚上再来,无非是想通过你再向我敲敲边鼓。可你们能让我拿出什么良计妙策呢?公司目前的科室主任一个萝卜填一个坑,不好随便撤换的。如果你们要我撤换杨发宝,那我派谁再来填上这个坑呢?
  赵洪生显然是在推诿。秦天白疑惑地想道:他当着堂堂正正的总经理,怎么会连手下的一个人都调不动?
  但秦天白此时根本窥探不到赵洪生的真实心境。赵洪生原来与胡老板及秦天白一样,对杨发宝这个人反感至极。赵洪生有意将杨发宝安排在彩印中心,不过是他有意要将一只瘪了气而不能弹跳的皮球从自己身边巧妙地踢走。
  杨发宝昔日是市精神文明建设委员会里一名老资格的科员。此人本事不大,官瘾却不小,常为自己未得到提升而牢骚满腹。市精神文明建设委员会的领导也很拿他伤脑筋,于是乘着赵洪生来承包环球公司,委员会要向公司派出几名干部的机会,便正好将杨发宝当作槽头肉搭给了赵洪生。赵洪生只得按上峰指示办事,派杨发室做了出版部主任。赵洪生那时刚开始承包,翅膀未硬,所做生意用的资金都靠公家贷款或拨款,因此他觉得若为这种人事问题冒犯了上司,那将很不合算,将影响他日后在经商过程中各种渠道的顺畅流通。但杨发宝主管出版部后,除了每月按时朝赵洪生伸手要薪水要奖金之外,生意上的收效却微乎其微。这便惹得赵洪生很不痛快。赵洪生只好自己出马为出版部的生意打开局面。赵洪生还是很有神通的,倒了几个书号,出了几本畅销书,三拳两脚地竟将出版部折腾成公司的利润大户。这一来,杨发宝反而眼红了,向赵洪生提出,出版部利润分成的权力应该由他杨发宝掌握。赵洪生说:这不可能。你们出版部的生意后来都是由公司替你们做的,利润分成的权力也该归公司。杨发宝说:可你动用的都是我手下的业务员。我这个主任如果连对自己部下分成的权力都没有,我岂不成了聋子头上的耳朵?除非你现在立刻将我罢免。赵洪生真是又无奈又气愤。一气之下,赵洪生索性通知财会室与出版部的两名业务员,将利润的数目统统对杨发宝进行封锁。这一招还真把杨发宝蒙在鼓里。因为杨发宝也确实不精通业务。但那一段时间里两人针尖对麦芒,关系紧张到极点。杨发宝还跑到公司主管单位——市精神文明建设委员会,狠狠地告了赵洪生一状。又是那位曾要赵洪生给杨发宝留个适当位子的委员会副主任出面,经过一番恩威兼施的调停,才算表面化地不解决任何实质问题地暂时平息了两人之间的这场冲突。也恰恰这时,胡老板无意中帮了赵洪生一把。胡老板通过妻子林玉琴叔父的路子,来找赵洪生洽谈合作。赵洪生顿然喜出望外,决定立刻成立一个彩印中心。而这个彩印中心主任的位子便非杨发宝莫属了。
  当初派杨发宝去,不过是赵洪生自以为聪明地下了一步具有双重利益可图的妙棋。既踢走了杨发宝,又逼得杨发室不能不为资本家卖命。或者说,间接地为他赵总经理效力。赵洪生认为胡老板对杨发宝还是应该有些制约能力的。胡老板是资本家。胡老板为雇员们从口袋里付出去的每一分钱,都是他私人资本的一部份,因而胡老板是完全可以随时亮几个厉害眼色给杨发宝瞧瞧的。这便不同于自己这个官办公司的经理了,在对下属的分配与任免上,总不免还要带有些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色彩。但赵洪生断断没有料到杨发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会拉着他总经理的大旗作虎皮,反过来把胡老板收拾得一筹莫展。这便使赵洪生很感到为难。为难的最终结果,也使得赵洪生必须对手背与手心舍弃其一。经过反复权衡,赵洪生意识到彩印中心的利润毕竟绝大部份归胡老板,自己收成不多;而公司其他部室的利润目前都很可观,若再让杨发宝那块槽头肉夹进一锅熟饭里,弄得饭的滋味索然全无,那便真是件糟糕透顶的事情了。赵洪生吃一堑长一智,绝不会重蹈覆辙,将那块好不容易拣走的槽头肉再重新拣回来。因此在那天夜晚,无论秦天白如何苦口婆心,忠言陈诉,赵洪生内心其实早已主意拿定,思考成熟。他只不过是不便于当着秦天白的面,将自己的这番想法都和盘托出或充分曝光罢了。
  当着秦天白的面,赵洪生只是摇头,愁眉紧蹙,痛骂杨发宝无能无德,然而总归是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
  也直至后来终有一天,秦天白不得不结束这段打工生涯,愤愤地告别这个“鬼地方”时,杨发宝仍稳稳当当地坐在这把环球彩印中心主任的交椅上。
  秦天白始终未能探究清楚其中的奥妙。
  但这些,都是秦天白在以往哲学系的课堂上所不曾学习过的知识。
  那些日子里,秦天白与妻子的裂痕也显现得更深刻了。秦天白以往由于职业关系,在家中备课著书的时间较多,所以基本上便把买菜烧莱等家务事包揽了下来。妻子下班一回到家,总有口舒舒服服的现成饭。而如今终日在外面没命地奔忙,秦天白不是忘了买米,便是忘了换煤气罐。使得妻子要去淘米时,才发现米已吃完;要去打开煤气灶时,才发现液化气罐里已空空荡荡。妻子于是怎能不怒火万丈?
  妻子说:你整天屁颠颠地在外面忙个鬼呀!
  秦天白说:忙挣钱呀。
  秦天白说:不是每月多交你三百块钱么?
  妻子说:这年头三百块钱也叫钱呀!
  秦天白于是也怒火万丈秦天白想:这老婆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不出去挣吧,她说我是吃软饭的;出去挣钱了吧,她又抱怨我不能让她吃上顿舒舒服服的现成饭。这叫我还怎么个活法?岂不是要我长出三头六臂来,既满足她奢奢侈侈花钱的欲望,又满足她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安逸享受?
  又因为那晚在A市歇了一夜,秦天白事前不及向妻子请假,妻子便在这个问题上与秦天白纠缠不休。妻子说:你究竟跑到哪里跟野女人鬼混去了?不要刚进生意场,钱还没赚到手,就把那套吃喝嫖赌的本事都学到手了!我看你们那位胡老板也不是个好东西。从南边来的人,都有梅毒或艾滋病什么的,你小心别传染了,更要小心他对你的教唆和腐蚀。秦天白知道妻子一直是个醋意很足的人,以往,即使偶尔遇上个别女学生上门来求教学问,妻子从来都不会给人家好脸色,还要故意将茶杯碗碟之类的家什弄得乒乓响。但那仅是醋意,还未发展到现在这等联想丰富神经兮兮的地步。现在,秦天白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简直不知对妻子如何解释才能表明自己清白无瑕。秦天白解释:天下还有这样的野女人么?居然甘心跟随一个只敢花五块钱旅馆费的穷光蛋,在那床油光发亮并具有跳蚤叮咬感觉的被窝里厮混一夜。
  这天,A市的陈科长总算给秦天白来电话了。说是印刷价格已基本谈妥,请秦天白与胡老板立刻去A市一趟,与那家酿酒厂的厂长签个合同。秦天白顿然欣喜若狂,忙将电话内容转告了胡老板。而胡老板这天恰巧要接待另一位客户,抽不出身,只得让林玉琴与秦天白一起去签合同。反正老板太太在这方面完全能代表老板。秦天白却不知底细,有些不放心地问胡老板:林玉琴懂得这方面的程度吗?胡老板当即哈哈大笑:林玉琴以前也和你一样打过工呢。原来,林玉琴当年读罢函授,拿到了文凭,她所在的那家工厂仍未给她坐科室,仍让她当仓库保管员,她便一气之下辞了职,去了南方。在广州,林玉琴有幸遇到了胡老板。林玉琴先是给胡老板跑业务。因跑业务成效显著,便受到胡老板格外器重。加之林玉琴人长得漂亮,胡老板早就对之垂青不已,于是两人眉来眼去,情传意送,渐渐地便将雇主与雇员关系升格为夫妻关系。秦天白听罢胡老板这番叙述,知道林玉琴也曾经是个生意场上的老手,才算放心地舒了口气。要不然的话,秦天白真生怕自己跟林玉琴去签合同时,被对方连讹带诈地蒙骗一顿。
  林玉琴此时已在家中接到胡老板的电话,便坐着迪士从另一个方向赶到了长途汽车站。秦天白一走进车站售票厅,站厅内已等候了片刻的林玉琴便笑嘻嘻地迎上来,将提前买好的车票塞到了秦天白手里。林玉琴今天又换了一身秦天白不曾见过的装束,依然楚楚动人。秦天白觉得林玉琴今天对自己的态度也颇为热情友好,一点都不曾露出自己那天搬书时见到的那副督促打工仔的老板娘风度。秦天白凭直觉判断,林玉琴今天还是很高兴能与自己一道去出这趟差的。
  到了A市,会谈出乎意料地顺利,双方当即便签订了合同。签罢合同,林玉琴很兴奋,执意要请大家到某个饭店里碰碰杯,以表示对双方初次成交的祝贺。
  于是那位陈科长带路,四人乘一辆迪士,一路欢声笑语地开进了A市一家高级饭店的停车场。
  这桌酒席摆的时间不算短。彼此你来我往,相互敬酒,喝完了一瓶再开一瓶,喝干了一杯再斟满一杯,喝酒气氛愈来愈热烈,喝得感情愈来愈融合。顷刻间,生意场上的客气话讲绝,江湖上的侠义豪爽表现得淋漓尽致。林玉琴那原本迷人的脸颊浮上两朵红晕,便愈发迷人,愈发迷得陈科长和那位酿酒厂长目光发直,语无伦次。他们俩竟神魂颠倒地向林玉琴开起些颇具挑逗意味的玩笑来。而林玉琴全然不在乎。林玉琴在生意场上见这种贪色的男人见多了。凡碰过来的酒,她都一一不失礼节地碰了回去。秦天白真未想到林玉琴居然有如此海量。席间,秦天白曾几次指指手腕上的表,示意林玉琴别耽误了晚班车的时间。但林玉琴都装着未看见,不予理睬与反应。直至后来,陈科长与酿酒厂长去卫生间时,林玉琴才悄声对秦天白说:怕什么,只要身上装了钞票,还怕住不上旅馆?秦天白于是不好再多说什么。但秦天白想:千万别再让我住那种五块钱一晚上的破旅馆。
  散了席,已近十点钟光景,大家在饭店门口握手告别,分道扬镳。
  林玉琴这时说:秦老师,我就知道你是怕再去住那种五块钱一晚上的破旅馆。可你想,跟着我出差,我还亏待你吗?边说,林玉琴边调皮地朝秦天白挤挤眼睛,并向秦天白送来一个异样亲热的微笑。
  林玉琴果然说话算话,不仅未让秦天白去住那种廉价的小旅馆,并还领着秦天白来到了一家很气派的大宾馆。林玉琴说:秦老师,今天我们谈成这么大一笔生意,赚到这么多利润,干嘛不能好好地享受一回呢?于是秦天白想:真的,自己今天为老板赚了这么多钱,干嘛不用老板的钱好好享受一回呢?林玉琴又说:我今天要让你独自住一个单间,真正地当一回阔佬。于是秦天白又想:真的,我干嘛要再傻乎乎地为老板省钱,使得自己不能真正地当一回潇洒地阔佬呢?
  凭着秦天白的经历,像这样豪华的宾馆房间,他还从未下榻过。他尽管参加过不少次全国性的学术会议,但下榻的那些宾馆或招待所的档次,都断断无法与眼前的现实相比较。这种豪华,秦天白仅仅是从电视屏幕上见识过。
  秦天白盘算道:我的老天爷!像这样的房间一个人住一晚,到底要花多少钱?但秦天白马上认为自己实在无聊。不就是当今天一晚上的阔佬吗?干嘛要操那份闲心?况且这又不需要自己付钱的。况且真正的阔佬是不会为这几个钱耿耿盘算的。倒不如去浴缸里泡个澡,洗去一路的风尘与疲劳,然后再舒舒服服地在席梦思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洗罢澡,秦天白很快便睡着了。
  睡至下半夜,秦天白隐约听得一阵不太重的敲门声,便爬起床去开了门。
  原来敲门者是林玉琴。
  林玉琴穿了件睡衣,并不先说话,只是很媚态地朝着秦天白笑。
  秦天白睡眼惺松地说:这么晚了,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林玉琴这才开口说:秦老师,我房间里有一只老鼠,折腾得我到现在睡不着觉。我这个人从小就怕老鼠。怕看,更怕抓。还是麻烦你帮我去把那只老鼠赶走吧。
  秦天白说:不可能。这样的宾馆怎么会有老鼠?
  林玉琴说:真的,它一直在我床边的橱子里悉悉作响。秦老师,我求求你了,你赶快帮我去把那只老鼠赶走吧。
  秦天白便将信将疑地去了林玉琴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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