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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帆虽然性格也很活泼,但和心蕾的好动相反,她不太乐意到外面去玩,我经常怂恿她出来运动但她总以不会为借口推辞,我隐隐觉得这是她的自尊心作怪,并非是真的不喜欢。
  记得第一次约她打网球和羽毛球时她表现得颇兴高采烈,叽叽喳喳还问我要做何准备。考虑到她是初学我就约了几个水平相当的朋友,我们先示范性打了一会,谁知我们球一打起来就难分难解不知不觉就是一局。当我意识到这点后,她已经很不情愿让我陪她玩,我不断鼓励她,可她仅仅在场上稍做挪移后就又回到座上观,说是我们打得好,她先在旁边看着学。此后的再次相邀她就显得兴趣索然了。
  帆其实是很要强的,做不上主角就宁愿放弃。当她内心的欲望被真正调动起来后,她就显的很有主见,控制欲也特别强,这和她平时的表现截然不同。这种矛盾的性格让我很困惑,我试图从各个方向去分析却很难得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她很喜欢看小说和电视,特别是煽情造作的言情故事最爱,以至我怀疑她多面的性格是否由此而来,女孩子只要一高兴,就不断将自己融入不同的小说情节,演绎着不同故事的女主角。她还是个琼瑶迷,这再次验证了琼妖对青少年尤其是女性的荼毒之深。学生时代我们无不高谈笑傲江湖华山论剑,一有时间就浸泡在金庸古龙为我们编写的文明和历史正义和邪恶的道德经里。当我们为萧峰豪气冲天的断箭自戮而热血沸腾时,无数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女却笼罩在凄凄怨怨的靡靡之音里,让琼瑶之流编造的荒谬绝伦的“爱情”故事骗取纯真的眼泪,这实在是一大悲剧。
  相约到外面吃饭喝茶她就显得很赏脸,她似乎比较喜欢坐在一起聊天的那种气氛。我曾经和她在大排档,酒店,茶艺馆,酒吧和的厅这些风格迥异的场合一起聊天,她都表现得相当适应,没有明显对某一地方产生排斥。
  我和帆在振华路一家饭馆吃火锅,这里座无虚席热闹非凡,令我吃惊的是居然还有人站着等位,就象是有免费大餐派送一样。
  “真是奇怪,那边厮亚洲金融危机我们却依然坐享太平,一幅歌舞升平的大好景象。莫非中国是亚洲经济的世外桃园。”我看着周围说道。
  “吃饭也就几个热闹点,很多地方也是很冷清的。”
  开酒楼饭馆的一般很讲究风水,一街之隔人气就有天壤之别。田贝三路凤凰路和振华路是我比较习惯去的地方,味道可以也经济实惠。心蕾住在罗芳,我们多在凤凰路上吃饭,和帆的饭局就集中在振华路上,习惯一旦形成也就懒得去尝新。
  “不论有没有东南亚金融危机的影响,我都觉得我国经济有很多隐忧,连续十几年的高速增长积累了很多泡沫的成分。说垮就垮。”
  “垮也垮不到我们头上,管它呢。”
  “那倒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这行的危机意识特别强。二十年前小日本凭借家电和汽车打遍天下无敌手,奠定了座二望一的地位。现在老美靠计算机和信息产业一举把所有格局全部打乱,将全球经济气候牢牢控制在手里。”
  菜还未上我就先说开了,“我国的位置现在就很尴尬,改革开放二十年靠劳力型工业撑起大片江山,但依赖性很强,这种靠数百万打工仔打工妹血汗创造出来的财富是很虚的。”
  “现在深圳不是在大力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吗?”
  “凤毛麟角也难成气候,没有自己的技术基础就不能持续发展。现在包括清华和科大这些精英云集的地方都成留美预备学校了,科技人才不断外流,高科技领域差距越拉越大。中国人口不断膨胀,而且人员素质越低的地方问题越严重,庞大的人口包袱不仅不可能解决还越来越沉重。我都怀疑我们的下一代能够怎么过,那时就不仅仅是上学难和就业难了。”我不无忧虑地说。
  帆看我说的这么激动,斟了两杯茶,拿起杯子笑着向我敬茶。
  “好,趁天还没塌下来之前我们先干它一杯!”
  我为她逗人的幽默而哑然失笑,我在这种场合说这些话实在是杞人忧天。我将浓茶一饮而尽,不好意思地说,“有时候我一说起来就是废话连篇离题千里,收也收不住。”
  “哪里哪里,难得你一腔热血忧国忧民。”
  看着她浅浅酒窝的笑脸,我整个就高兴起来。
  “那是那是,位卑不敢忘国忧啊!”我看着门外煞有介事地说:“窗外树叶响,疑是民众疾苦声。”
  “那是那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说完她笑了起来。
  经过几个月的时间,帆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吃火锅比普通的饭菜更加能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一盆热气腾腾的汤料可有效调动了饭桌上每个人的情绪,我们吃得津津有味。
  我说:“帆,其实你很情绪化,有时候显得反差太大,时而逞强时而自卑;有时候可亲可近,有时候又隔山望月;有时候畅所欲言,有时候又郁郁寡欢;有时候善解人意,有时候又固执己见;有时候落落大方,有时候又拘束不已……”
  她打断我,“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人活得就要多姿多彩无须太为难自己,这话可是你说的呀。”
  “活得洒脱和变幻莫测的脾气可完全是两码事,怎能混为一谈,你这大小姐的性格不改一改可真让人无所适从。”
  “每个人都是有多重性格的,只是表现形式和程度不一样而已,我觉得现在这样没有什么不好,趁年轻尽情发挥,到老了想任性一点都不容易。”
  “这样下去到老了你就成狐狸精了。”
  “狐狸精有什么不好,可以呼风唤雨随心所欲。我想做还做不到呢。”
  “这你放心,凭你的天生聪颖,即使成不了狐狸精也能混个小妖精小妖怪做做。”我咧咧嘴对她说。
  她向我做了一个鬼脸,“变成妖怪第一个把你给吃了。”说着夹了一块涮羊肉,边吃边赞:“味道好极了。”
  “整天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我奚落她。
  “逛街聊天看电视,人生够充实了吧!”她倒洋洋自得。
  “别这么俗好不好,你就不能来点高尚?”我想教育教育她。
  “我就是一个俗人,而且俗得特有水平,当大家都俗不可耐的时候,我已进化到‘俗’能生巧!”她看着我的无奈,很惬意地说:“怎么样,是不是把你那点高尚也给煮‘俗’了。”
  帆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子,许多问题都有独特的见解。她不高兴时可以几天都一言不发,兴致来时那真是伶牙俐齿一张小嘴很不讨好。和心蕾斗嘴我基本上可以占得上风,但帆的牙力可远比心蕾有劲得多,想要说服她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有时候穷极无聊时,我们就故意找些内容来“开骂”,极尽讽刺挖苦,污蔑诋毁之能事。
  记得最长一次电话粥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从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两点多,她把电话一挂,但还不服气,隔了几分钟又打过来继续战斗,“刚才是电话给气坏了,咱们继续!”。我困得实在不行了就只好认输求饶。这种“战友”关系也许是我们之间能够长期维系的重要因素,她从温室里长大,早腻了千金小姐那种千篇一律而平淡无奇的“圆舞曲”,有时候来点新鲜刺激的“摇滚乐”当然就很有吸引力。
  其实我对婆婆妈妈又长又臭的电话粥是深恶痛绝,之所以和帆能说得那么长完全是个例外,由于平时很少见面,电话就成为为数不多的交流工具。每次听到她的声音我都为之一振,每个星期和她通一次电话已经成为我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通话频率如此低的原因主要有两条,首先是她从不主动打给我,偶尔打我手机也是有要事通知之类的情况,每次都是我实在忍无可忍才致电给她,我数次想向她摊牌但最终还是出不了口,一听到她娇滴滴的话音我满腔怨气就咕噜一声全吞到肚子里,这极不平衡的“贸易顺差”使得我不能也不好意思再大规模提高出口量;其次我们的关系一直就停留在不高不低的水平上,无法更进一步,使得话务量也找不到新的增长点。
  我们就这样慢慢侃着侃着,下来居然把一台的食物少个清光,这才发现肚子涨得象吞了个球。
  我掏出钱包叫侍应埋单,她竟然拉住我抢着掏钱,“这些日子多亏你不断开导我,让我好不容易才走出低谷,这餐算是我谢你的。”
  众所周知,吃饭男士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即使男的穷得叮当响也该由他来付,无论心有多痛也要显得漫不经心,就象是小菜一碟。这种男女不平等的现象由来已久而且根深蒂固,以至当女士掏钱时男的就会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唉,谁叫你是男人呢?
  可是这次我倒是心中窃喜,第一,我这段时间的努力终于对她有所感动;第二,我很有理由再找个机会请回她吃饭;第三,这餐火锅还算便宜,她无须什么代价就可体会到做庄的惬意,哈哈,她高兴就是我高兴嘛。
  时间还早,正合我意。按我的计划是陪她去逛逛街,用从心蕾那儿学的几招寻寻她的欢心。在餐馆门口当我正要说话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侧着身小声谈了一会儿,然后对我说她刚好有点事要先走一步,下次再聚。
  我说:“去哪里?我送你去吧。”
  她又是那句话,“不用了,很快就到的。”说完拦了一部的士。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她在车里向我挥挥手,“BYE”,一溜烟地跑了。
  刚才吃火锅烫烫的心情很快凉了下来,我漠漠地走在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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