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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的岁月



蔡诚 李冬 任湘 任岳

  我们这些参加革命已经数十年的老同志,在革命圣地延安度过了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当时我们几个人都是青少年,最大的15岁,最小的13岁。在抗日的大后方——广东、湖南、湖北,我们都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有父母,有亲人。但我们却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们,毅然决然、千里迢迢地跟随当八路军的伯伯、叔叔、大哥、大姐们奔赴延安走上了革命的征途。是什么力量促使我们这样做呢?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坚定信念,要打败日本侵略者,建设一个繁荣富强的新中国,最终实现美好的共产主义理想。我们坚信这一理想一定能够实现,并愿意为之奋斗终身。

为了实现伟大的理想

  我们这些青少年之所以具有初步的共产主义信念和爱国爱民的思想,并不是天生赋予的,而是来自家庭的教育和客观环境的影响。
  我们的父母和家长,都是在大革命时期或内战时期参加共产党,经历过艰苦斗争考验的前辈,都是一些革命的知识分子。他们对党忠心耿耿,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坚信不移,投身革命事业不怕流血牺牲,蹲过监狱,打过仗,同人民群众有着血肉联系。他们经常对我们进行共产主义的思想教育,给我们讲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对中国人民的侵略剥削和压迫;讲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是走向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讲一个人活着就必须为人民群众谋幸福,为劳苦大众的翻身解放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他们教我们唱国际歌,指导我们阅读一些革命书籍。这些深刻的思想教育,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深深地播下了革命的种子,奠定了我们的世界观和人生观的基础。这是我们能够走上革命道路的根本原因。
  客观环境的影响,对我们走上革命的道路也起着重大作用。我们目睹了旧中国的黑暗,广大的工人、农民饥寒交迫,做牛做马、终日劳动也不得温饱,饿死的穷人成千上万。我们亲眼看到上海租界里外国巡捕毒打黄包车夫;看到国民党统治区里的工人、农民,甚至士兵面黄肌瘦、衣不遮体;而资本家、地主,官僚们却纸醉金迷,挥金如土。我们的亲人有的因欠租被地主用毒虫活活咬死了;也有的因反抗国民党的黑暗统治而被活活打死的。特别是日本侵略者侵占了我们大片国土,烧杀掠夺,使广大同胞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些活生生的事实,对我们这些小小年纪的孩子都是非常深刻的教育。我们认识到,只有推翻万恶的旧社会,打倒压迫人、残害人的地主、资本家和帝国主义法西斯侵略者,改变社会制度,建立一个繁荣富强的新中国,才有广大工人、农民和知识分子的出路。这种革命的理想促使我们走上了去延安的光明大道。

艰苦的环境,锻炼了我们的革命意志

  陕甘宁边区地处黄土高原,土地贫瘠,生产力落后,人民生活异常艰苦。50万国民党匪军封锁边区,日寇在黄河对岸也随时准备进攻,使得当时的延安物资匮乏,基本的生活条件很差。延安中学的前身之一是自然科学院初中部,住在杜甫川的山沟里,一排排窑洞既是我们宿舍,又是我们的教室。土窑洞墙壁上抹上白灰,窗户是用白纸糊的,睡的是土炕,七八个人挤在一铺炕上。炕上铺的是一层薄毡,盖的被子有的已破成了一条条的破棉絮,无法保暖。冬天有一盆木炭火取暖,但西北风呼呼刮起来时,仍然冻得叫人发抖,不少同学手上生了冻疮。后来学校合并到桥儿沟延大中学部,不久改名为延安中学,生活条件还是一样的艰苦。
  我们吃的饭菜很差。不但吃不上大米,就连很粗的黑面馒头一个月也只能吃上一顿,每天都是小米干饭。初到延安的人吃小米是很不习惯的。蔬菜也吃不上,有时天天吃水煮土豆块,实际上土豆块很少,水里漂着几滴麻子油。就是这样的菜,一个小组也只有一小桶。每月只能吃到一次肉。有的同学因为缺乏油水,嘴又馋,赶上吃肉和馒头时就贪食,有人甚至一次吃了10个馒头。因为吃不上新鲜蔬菜,我们就到野地里去摘“回回菜”、“笤帚苗”,用开水煮了吃,算是补充一点营养。同学们都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很大,每人端着一个大黑瓦盆,有的人拿绳子拴着一个大瓦罐吊在脖子上,用长勺子挖着吃饭。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好笑。
  穿的是什么呢?是公室发的粗布灰军装,没有内衣,每年每人供给一套单衣,两年一套棉衣,穿破了就让女同学们帮着补;有的同学很怪,不愿让女同学给他补,衣服破得像济公一样,两只袖子开口到腋下,走起路来两只破袖子一甩一甩的,显得很滑稽。冬天戴着护耳毡帽,没有绳结,两个护耳一扇一扇地摆动,也真像个“活济公”。由于没有替换的衣服,我们的衣服和头发里都生了虱子,最初发现虱子时,害怕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后来习惯了也就不以为然了,脱下衣服一个一个捉,或者隔一段时间煮一次衣服。至于洗衣服,根本没有肥皂,连“猪胰子”、碱也没有,只有用野地里长的含碱的“回回菜”代替肥皂。因为没有替换的衣服,我们常中午到小河边上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脱下来洗,然后晾在石头上,等晒干了再穿上。
  初到延安时,因为我们远离了父母,年纪又小,对于这种艰苦的生活环境,确实很不适应,开头时也很想家。但是,当我们想到这里是我们“自己的地方”,是党中央的所在地,是我们实现理想的革命根据地,再艰苦我们也能忍受。在党组织的关怀和同志们的帮助下,我们逐渐习惯了,特别是到1943年,党中央、毛主席发出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号召,开展大生产运动,生活大为改善。从自然科学院到延安中学,全体师生员工也都投身于大生产运动。纺线、纺羊毛,每个同学都有一部木制的纺车,学会了纺线。每人每天平均能纺三两线,有的能纺半斤。每人还有一个木头做的“拨来了”,用手拨着捻毛线织毛衣。没有鞋子穿,我们自己用破衣服撕成布条打草鞋,或用破布浆糊做成布壳,用自制的麻绳纳鞋底。没有粮食和肉、菜吃,我们就上山开荒种土豆,种小米,种菜喂猪。没有肥皂用,我们便到河滩上扫来碱土烧水熬碱。没有取暖设备,我们就到山里去砍柴开窑,自己烧木炭。没有牙刷。我们就自己动手用猪骨头做把,用猪鬃当牙刷毛,熬盐粉作牙膏。我们还自己挖井、修路、盖房子。那时,我们真是什么都能作。这样,不但改善了我们的生活、而且锻炼了我们的意志,培养了我们不怕苦、不怕累的革命精神和独立生活的能力,培养我们掌握了自力更生解决问题的方法和艰苦朴素的作风。
  现在回想起来,这些从小培养起来的作风和品质,对于我们坚持一生革命到底,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事业上做贡献,都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高瞻远瞩,为了建设未来的新中国

  当时的抗日根据地,一切任务都是为了打败日本侵略者,争取民族的解放。但是,就在这种极其艰苦的战争环境里,党中央和毛主席仍然高瞻远瞩,一边指挥战争,一边着手培养建设新中国的各种人才。创办延安自然科学院就是为将来新中国成立后培养科学技术人员。
  延安自然科学院创建于1940年,李富春、徐特立、李强等领导同志先后担任院长。这是一所正规的学院,设有大学部、预科和补习班。补习班也就是延安中学的前身,一、二班相当于高中,三、四班相当于初中。教授的课程有政治、历史、地理、语文、数学、动物、植物、英语等。这些课程的教材、全部是由大后方来延安参加革命的高级知识分子编写的。他们有的是教授,有的是学者、专家和各种专业人才,具有很高的文化水平,如陈康白、乐天宇、恽自强、武衡等,都是我国科技界的老前辈。他们担任我们学院的教员,讲起课来,深入浅出,生动活泼,深受同学们的欢迎。英文老师庄湘、焦成的发音非常准确,教给我们的许多单词和语法,至今仍未忘掉。数学老师江天成,是从重庆来的大学生,当时仅有20来岁,但人非常聪明,他还教我们学代数、三角、几何和微积分。文学家贾芝给我们上语文课,他给我们讲中国文学和外国文学。著名音乐家马可、徐徐、谌亚选等同志经常给我们上音乐课,指挥合唱团唱歌,使我们能唱整部的《黄河大合唱》和许多苏联歌曲。一些具有艺术天赋的小同学,如于龙江、刘患生、刘朝兰等,还参加了秧歌剧的编写和演出。生活真是丰富多采,为我们一生的健康成长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学校为了让我们具有坚实的文化知识,十分注意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在当时物质条件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学校千方百计地从大后方运来一批科技实验教具、图书,还建立了实验室、图书馆和校办工厂。老师还经常组织我们上山去采集标本,到校办工厂做工。如去工厂吹玻璃瓶、翻砂铸铁,制造各种机器零部件。学校还结合大生产运动,在种粮食、种蔬菜、纺线、熬盐、烧炭时,对我们进行有关工农业生产知识的教育。这种理论——实践——理论的教学,为我们后来参加革命与建设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新中国成立后,我们的同学有的成为科技部门、工业部门的领导干部,有的在科学技术上有了重大的创造发明,有的在科技理论研究上有较深的造诣,这都是党中央深谋远虑,很早就注重培养科技人才的结果。

艰苦朴素、乐观向上、服从纪律的优良作风

  延安的艰苦生活,使我们在幼小的心灵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它使我们懂得,衣食住行等物质生活条件来之不易,都是工农大众用汗水创造的,也是我们自己动手、艰苦劳动的成果。粮食、蔬菜靠自己种,衣服靠自己纺线、染色、织补,住的窑洞靠自己凿打,行军走路靠两条腿。养尊处优、铺张浪费、不劳而获是可耻的,不是我们共产党人的本色。只有艰苦创业,才能享受劳动的成果,也才会有生活的乐趣。
  延安的生活虽然艰苦,但我们并不沮丧、悲观和害怕。我们的生活很充实,大家都很团结、乐观。我们上课时严肃认真,下课后活泼快乐。每个同学生活在集体中,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尽管没有父母在身边,同样感到温暖,同样生活得快活。年龄大些的哥哥、姐姐、帮助年幼的同学缝补衣服,一个人有了病大家帮助照看,为他拿药、送饭。学校组织了丰富多采的活动,爱唱歌的同学加入合唱队,爱好文艺的编写墙报,爱好运动的打球、翻单双杠、游泳,甚至任凭同学们自己的爱好、兴趣自由发展。陈祖泽同学喜爱雕刻,一个人利用课余时间,居然制作出两把非常像样的提琴,拉起来很像那么回事;蔡诚同学喜欢种花、养兔,在窑洞前的小土台上养出了一窝窝的小兔子;喜欢赶马车的同学还经常帮助学校运输队的老大爷赶车运粮食、草料等,那样子完全像个“脚夫”。在星期天、假日里,我们几个人还经常结队去党中央所在地枣园、杨家岭、八路军总部王家坪等地游玩;当我们偶尔见到毛主席、周副主席和朱老总等中央首长时,有的同学就同他们讨论起国家大事来。我们有时步行到郊外几十里路的莲花山去观赏野牡丹,有时又跑到桥儿沟天主教堂去跳舞,还时常可以看到鲁艺等学校演出的《日出》、《雷雨》等节目。生活真是千姿百态,愉快幸福。这时,一点也感觉不到艰苦了。
  集体生活是乐观向上的,组织纪律也是严格的。在学校里,我们按时上课,按时吃饭,按时出操,按时睡觉,没有一个人违反规定。劳动生产时,大家也都自觉参加,没有一个人因为害怕艰苦而逃避的。我们每个班都有班长、学习委员、生活委员、文娱委员,大多是由一些年纪较大的同学担任,如二班班长肖田是早年在山西参加革命的同志,比我们要大七八岁,我们非常尊敬他,称呼他为“老班长”。他关心我们、爱护我们,时时处处照顾和帮助我们。我们也听他的话,服从他的指挥。
  1943年以后,由于工作的需要,组织上先后调走几批同学离校去参加工作,有些去医科大学学医,有些去边区保安处做保卫工作,有些去中央机关当报务员、译电员。接到通知的同学,都毫无例外地服从了组织调动,没有一个人讲价钱,背起行李就走。当时同学年龄大都不过十六七岁,其中不少人还是党的高级干部的子女,但他们同样不讲特殊,都能自觉地为党和人民的需要中途牺牲自己的学业。
  回忆四十多年前这一段年轻时代的璀璨岁月,我们感慨万千,我们把这段生活写出来,既是对自己后半生的勉励,也是对当今青年人的殷切期望。希望他们能够从我们的经历中得到启发。如果他们想成为一名真正对国家、对人民的有用之材,就必须树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坚持社会主义方向,严格要求自己。像毛泽东同志所教导的那样,做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有益于人民的人。像邓小平同志所指出的那样,做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守纪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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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诚
  男,原名伍毅鸿,延大中学部二班学生,曾任广东省公安厅副厅长、公安部办公厅副主任、研究室主任、公安大学校长、司法部副部长。现任司法部部长、中共中央委员。著有《公安学概论》,审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讲话》、《社会主义法制讲话》等书。主要论文有《增强法制意识,促进依法建国》、《合作制律师事务所的现状和发展前景》等。
  李冬
  男,自然科学院预科学生。1956年到苏联列宁格勒基洛夫医学院学习。曾任解放军西北第二医院307医院院长,军事医学科学院放射医学研究所副所长。现任燕京函授医学院教学部主任、研究员。
  任湘
  男,边中三队学生。1952年毕业于莫斯科地质勘探学院。
  曾任北京地质学院系主任,地矿部105队总工程师,北京市地矿局局长、党组书记,北京市科委副主任,北京市科协党组书记,中国科协全国委员会常委。现任北京市科协副主席,中国地质学会、中国能源学会常务理事,地热专业委员会主任等职。编有《找矿勘探地质学》等教材。撰写与翻译了论文多篇。
  教授、高级工程师。
  任岳
  女,延中一班学生,原兵器工业部工程技术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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