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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店卧底访“婚托”


  自称林X洁的四川籍女子静静地坐在我对面。她身高不到1米60,穿了件黑底大花的衬衫,下身一条白裤。微烫过的齐耳短发有点蓬松,眼睛很大,笑起来可以看得出当年美丽的青春。岁月如刀,在她的眼角眉梢刻下一道道细细的生命年轮,表明这是一个四十挨边的中年女性。她的实际年龄是38岁。
  一天中午,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她说她是金益婚介所的工作人员,良心发现,决定向记者披露她所知道的黑幕,约我见面详谈。我们在电话里约定,次日中午12时15分在上步麦当劳见面,她手里拿一张头天的《深圳晚报》,不见不散。当最初的沉默过后,她从自己的身世经历一直谈到误入金益婚介所,最后幡然醒悟。她祖籍四川,高中毕业后,在重庆钢铁公司做行政人员,因为没有经营好自己的家庭,被丈夫宣布“下岗”。提起自己的婚姻,林X洁一脸的落寞:“这个婚姻我也有好大责任。现在我变成了老大难了,离了婚又带了一个孩子,我来到深圳的目的就是想改变环境,嫁个好老公。”
  1998年12月底她来到深圳,住在妹妹家里。飘零在外的人就想有个家,她一到深圳就直奔婚姻介绍所,希望通过鹊桥走进一个温馨的港湾。她先后找了五六个婚介所,最终选择了其中一家,原因就是那位做婚介服务的“红娘”是位50来岁的老大妈,慈眉善目,让她放心。其他婚介所中,晃动着的服务脸孔都是些20来岁的小姐。自己都在空守闺房,等待嫁人,还能真心帮助别的女人找真正的好男儿?她觉得不可能。
  登记时缴纳380元,见过两个男人,结局是谈不拢,老大妈苦口婆心地劝告她,像她这样没有青春没有美貌还有一个拖油瓶的孩子的女人实在不好找老公,建议她去香港的报纸登征婚广告。香港与深圳的男女比例恰恰相反,是男多女少,漂亮的女子都已移民外嫁,一些年纪大的男人找老婆不容易,愿意在深划找一个志同道合之人。
  她动了心。动心的结果是又要交600元钱。老大姐告诉她已在香港的《东方日报》上帮她刊登了征婚广告,让她静候佳音。她不知道到哪里可以买到《东方日报》,是不是真地登了报纸广告她也不知道。几天后,她开始每天下午4点整准时收到一封香港来信。她很兴奋,一个个联络这些人。有5个男人推辞不见,只有两个人答应约见。其中一位男人见面喝了茶便婉拒了她,嫌她年纪大。另一位53岁,自称是香港某公司的部门主任,在港有楼,但就连刚刚来深圳不久的林X洁也一眼看出,他谈吐没有什么修养,像是纯粹内地刚来的打工仔。她开始觉得这种婚介不对劲,但又没有办法了解真相。
  仅有高中文凭的林X洁到处找不到工作,住在妹妹家不是长久之计,索性去了一家家政公司做保姆,做了一个月实在做不下去,被同乡推荐到金益婚介所去打工。
  这家婚介所据悉是民政局下属的服务性机构,给她的底薪是800元,每促成一个征婚者交纳会员费后,在会费中提成5%。在工作了6天后,一位“同行”不小心说漏了嘴,说在所有的工作人员中,她的提成最少。林X洁一气之下决定辞工。婚介所的老板觉得她看起来稳重可靠,人缘不错,会员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执意挽留她,将她的提成提高到了10%。
  林X洁留了下来,但也仅仅干了20天。这20天时间内,她看清了这家婚介所的真实面目。婚介所以会在报刊杂志等媒体上打个人的征婚广告为诱饵,吸引求偶人士上门约见,但是,在约见之前必须先交会费399元,而且,让你所见之人永远是婚介所的“婚托”,不是广告上所说的那个让你怦然心动之人。
  “涂小姐,你不知道,每当会员为了见一个报纸上登载的人物,也就是他们找来的‘婚托’时,我的心就在流血。我们婚介所就像是屠夫,而他们就像是无辜的羔羊一样。”林X洁讲起婚介所的黑幕,不禁捶胸顿足,这位善良的从未骗过人的川妹子,活了大半辈子,从未看过这种靠骗婚骗财的机构,决定“起义”,协助社会戳穿“西洋镜”。
  她说,这家婚介所注册的是礼仪公司,由两个年轻的女老板合资。另一位女子带了一块租来的婚介所的牌子加盟进来,三个女人合办,每做成一单生意,这位有“牌子”的女子与另外有资金的两名老板五五对分。是一间典型的无婚介执照的经营单位,说是黑店一点也不为过。运作方式为:每日在报章上打征婚广告,虚拟出一批成功单身男女名单,吸引慕名而来的应征者,同时,利用现有朋友或同乡做“婚托”,将这些没户口没房没车的男女,全都摇身一变为“成功富姐与金融豪杰”,欺骗应征者在望梅止渴之前先交出数目可观的会员费,此后,便将他们的档案束之高阁,不再理睬。
  所谓的“托”,是早几年出现的北京话,正如“托行”、“托市”一样,有些地方叫“媒子”、“幌子”、“钩子”,是充当骗局、引人上钩的角色。“婚托”充斥婚介市场,让许多痴心人遇冷风,不仅失去了钱财,更浪费了精力与情感。
  林X洁看过我去年8月份写的《女记者征婚亲历记》(收入此书更名为《征婚亲历记》)。那次我以一个征婚者的身份,深入这一混乱不堪的市场,探究个中真相。她希望我这次去当一名婚介所的文秘,也就是工作人员,去看看征婚的这片绿洲下面是怎样布满了陷井的。
  这是个好主意。我向总编辑汇报,领导同意我去卧底一番,当天下午,按照林X洁给我的电话号码打给金益婚介所,在电话里表明应聘意图,对方盘问了一通,答应让我第二天去见工。

深入虎穴

  在金益婚介所里接待我加盟的青年女子姓胡,声音甜甜的,带点江浙口音。她是三个老板中出“牌子”的那一个,凭着一块租来的“金益婚介所”牌子,与“正安邦礼仪策划公司”作了一番“强强联合”。由于她的“征婚”事业蓬勃发展,这家礼仪公司也全民皆兵地操持起了这一勾当,原本的正业反倒成了副业。据林X洁说,她既是老板又是员工,每天早上9点一直干到晚上8点半左右,为了聚敛钱财,没日没夜地苦干加“巧干”。
  经过面试考察,胡X同意我当“文秘”,当天上午就上班。她将林X洁的那张空着的办公桌给了我,配了部电话,扔给我一叠客户服务追踪表,交代了几句,就自顾自地接听电话忙开了。
  我坐了10分钟,拿过手边的某报,才知道个大概。今天早晨上市的x报中缝上有“45岁经商男士征婚启事”,上书:“1.75米离异本科多套房车觅顾家善良专一女士,电:3240052、3241270”。
  这两个电话号码就是金益婚介所的电话。其中一个就在我的桌子上。大家期待着安排香饵钓大鱼的闹剧正式开幕。胡X打了一个传呼,许久没有复机,急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忽然讨好地对我说:“吴琳(我的化名),你说你原来在宝安做过婚介的,你在深圳有没有熟人?我们今天打了广告,如果有应征者找上门来,需要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应付一下,我手边的这个朋友没有复机。你让你的朋友过来,大家聊聊天!”
  这就是文秘工作,为他们找“婚托”。无论从良心和采访纪律来说,都是不能做的,不能助纣为虐。我假意说有一个朋友在附近炒股票,我去问问他是否答应过来。
  我在外面转了一圈回到金益,胡X正眉开眼笑地与一个刚到不久的45岁左右的男人聊天,也不过问我是不是带了男人来。
  这人是她的“婚托”。满脸横肉,身高1.76米左右,是不是本科毕业我不知道,但至少,我看他的穿着打扮,那种落魄的模样,压根就不像有多套房和私家车的“成功人士”。
  一位40岁左右的短发女子坐着车从东门来到婚介所,要求见某报所登的经商人土,在交了399元会费之后,胡x就让她与“成功男士”进了里边有空调的办公室交谈。我们这一大批人,包括两名女“婚托”,坐在外边约12平方米的办公室闲聊。
  约半个小时后,相亲男女先后从里间走出,胡X马上跟上去,问那女子对男土印象如何,女子说还可以,胡X 立即以有缘无缘他们自己为由,建议他们自由联络,把婚介所的干系推得干干净净。女子脸上有了些欢喜,告辞出门,胡X面带温色地对那个“婚托”说:“你也太婆婆妈妈了,让你见一个你见了半个小时,你下次一定要缩短时间,谈上10分钟,问问情况,然后表示自己生意繁忙,就告辞出门。我还想多安排女人见你。但一定记住,要有礼貌有风度,将女士小姐们送到底楼。”她这番话,也是有意说给另外两个女“婚托”听的,让她们学着点。
  “好!好!”“婚托”点头称是。
  我在一旁翻看交友资料,翻到第一页,就看见林X洁告诉我的一个著名“婚托”的资料,据悉他在好几家婚介所兼职。胡X冲过来说:“别人看资料,不要给他们看这个,他的面孔太熟了,怕出事,这段时间不要他出面。”直到我离开金益婚介所,我都没有见过这位男士的“庐山真面目”。
  整整一个下午,胡X都在接听电话,联络正想咬钩的女士与那位“经商”男士见面。她接电话时,对方说自己是河南人,她就说自己是河北人。别人说是湖南人,她就成了湖北人。人称江苏人,她称浙江人。反正一会儿山东,一会儿山西,听不到一句真话。
  她长着一副涂满了蜂蜜的嘴,能够看人打卦。整整一个下午,她做了三单生意,也就是说,每单399元,她提走了一半,她一个下午就捞走了600元钱。
  据一个充任“婚托”的萍姐告诉我,她与胡X从1995年就认识了。那时的她很纯朴,也很老实,先是在一家私人公司里打工,从1996年开始做婚介工作,现在有了“牌子”平均月收入最少六七千元。
  胡X不光替人征婚做“红娘”,还利用本身的条件替翠竹某婚介所做“婚托”。我是第二天下午才知道,胡X 有“第二职业”的,当时,她说她要打电话,帮翠竹那边做一个“托”。她提起电话就问:“那个人有没有付钱呢?”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她叫那人接听电话,换了一种甜得发腻的声音说:“你好。我现在在公司工作很忙,我看过你的资料了,这样吧,看我们有没有缘分啦!我下班后我们见个面吧,7点半钟你打我的手机啦!”
  婚介所,只介绍对方见面,至于成不成功就看各人的造化了。“婚托”们就有任何一种理由拒绝再次见面。他或她都很忙,等待下一个猎物,以便从婚介所拿到更多的提成。
  我在婚介所打工的日子里,从未和胡X认真细谈过,大家聚在一起聊天的时间内,她也在煲电话粥,这是她的工作,联络一些有心但没时间的客户过来看看,看上去蛮“敬业”的哩。

黑店的“规矩”

  这一天上午我到金益婚介所“上班”,胡X正在接待一位年轻的男士,同他聊天,一块翻阅资料。我看看外屋没有什么事情,就进里屋去坐。
  “你好!”刚步入里屋,看见朱老板正襟危坐在写字桌前想心事,就打了一声招呼。“嘘——”她赶紧用食指竖在嘴唇边,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轻轻地解释说:“外屋的那个男人见过我,一个月前我自己当‘幌子’,和他见过面。他看中了我,时时来纠缠。笑话,我怎么会看中他?”
  朱老板老鼠躲猫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笑。
  朱老板是四川人,年龄在二十七八岁之间,长相绝对属于中上水平。川妹子性格很辣,高中毕业后来到深圳,在一家公司做一般的文员。在一次偶然的朋友聚会上,遇上了另一位老板张小姐,由张出资,恰巧遇上胡X也想做婚介,大伙闲聊之后,决定大干一场。结果是靠胡x租来块婚介所的牌子,三个年轻女人便开始了以欺诈为主要手段的婚介生意。
  另一位老板姓张,山东农村人,高中文化程度,也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有一个私生子,今年6岁。孩子的父亲给了她一些钱,所以她决定自己当小老板。无论从身材从长相上看,她都很耐看,人很聪明,而且周身透出一种淳朴。也是奇怪,不管她内心如何变化,变得不地道,从外观上看上去,山东农家妇女的淳朴却没有什么变,加上见过大世面的那种大度,和这种人打交道,你很难将骗钱之类的丑事和她联系在一起。她在福田中心区内订了个三室二厅的楼盘,还想多赚点钱将儿子送进贵族学校。每回谈起她的儿子,声音变得柔柔的,一种母性的柔情。不知道她今后,如何面对儿子的精神拷问。
  朱、张与胡X虽然是老板,但也常常给自己的婚介所当“托儿”。她们与一般的“婚托”不同的是,谈吐、长相都不错,常常迷倒众生。如果那些应征者穷追猛打,她们也就不得不设法金蝉脱壳。
  “好啦!他走啦!你们可以透透风了!”胡X拉开玻璃门,示意我们出去。朱老板还是有些惊魂未定,探出头看了看,才放心地出来。
  不多会儿,金益的员工,也就是“正安邦礼仪策划有限公司”唯一的业务员——贺先生拿着一叠资料走了进来。他先喝了一杯水,然后去旁边打电脑。这个小伙子顶多二十五六岁,肤色是广东人惯有的黑,身材很高,只是略显单薄了一些。待他刚一坐定,管账的小姐叫嚷起来:“小贺,不好了,我刚刚从下面过来,看见昨天和你相亲的那个女孩子走过来了。”话还未完,小贺就丢下电脑,慌乱地说:“在哪里?我要躲一下,躲到阳台上去,等她走了以后你们再来叫我。”朱老板指挥手下人倒是淡定从容,她眉毛一挑,慢条斯理地说:“有什么可怕的,你是会员嘛,她能来看资料,你为什么就不能来?”小贺嘟嚷着说:“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我叫你们不要让我干这个,我干什么都可以,从今以后,你们不要再叫我当托了,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们害死!”
  张姓老板笑着对小贺说:“以后我们给你加薪,原来是30元见一次面,现在改为40元钱见一次面,好吗?”
  朱老板也来劝:“小贺,40元钱不少啦,才10分钟时间啦。这钱你可以上一次麦当劳啦!”
  小贺突然站起来,掏出一张单子,对两位老板说:“昨晚你们要我在麦当劳约见一位小姐,为了做得逼真,我不得不花钱请人家吃,几十元钱,喏,给我报销。”
  “没问题,没问题!”两位老板都表示该付的一定会付。
  下午三四点钟时,我突然发现,“婚托”们都悄悄地来了,共6人,三男三女。年龄都在40岁以上。两个男的在建筑行业做小包工头,一女在拉保险,另一位女性刚刚退休,其他人没有固定职业。这些在深圳没房没车没有户口之人,在征婚启事上,全都变成有房有车有户口的成功男女。相比之下,小贺的条件要好一些,正是用人之际,老板们不得不陪着笑脸挽留他。婚介所老板为了防患风险,宁用熟人不用生手。

又一个“成功富姐”诞生了

  其实,对于某些“婚托”来说,也有误入此行而后悔不迭、幡然醒悟的人。
  萍姐今年51岁,是位药剂师,干了19年制药配药的活儿,也有了一番中药护肤保养的独特心得。她于1989年随女儿女婿来到深圳,曾被星探看中,做了一个很有影响的花粉口服液广告的第一代佳丽。她身段窈窕,气质极佳,长相漂亮,被香港记者称为“深圳的宫雪花”。
  她原是朱、张两位老板的好朋友,早些年还帮她们做过美容,将朱老板一张长满青春痘的脸给治好了,美名不胫而走,结果找她治脸的人越来越多。她也常常来婚介所坐坐,这两年,两位老板想说服她,让她做“婚托”,都被她婉言拒绝。
  后来,她认识了一位孤苦伶仃的女子王x。王x年届40,离婚,带着一个孩子来到深圳,租住一间小房子,由于没有文凭、年龄又大,工作十分难找。王X决定借朱、张、胡的牌子做婚介,让萍姐帮帮她,做她的“婚托”。萍姐看在朋友的面上,不答应也不行,只好勉强同意了。老板答应和王X五五开,她再和萍姐五五开。也就是说,萍姐让一个男人见她一面,她就有100元钱落袋。
  胡X在本市一份大报上为萍姐登了一个广告:41岁的成功富姐,上海女子,经营酒楼,有车有套房多处,现觅重情专一善良之男士,年龄不限。这一个“不限”不要紧,当天数了数电话一共是24个,年龄从22岁到50岁不等。第一次上阵,萍姐心中直打鼓。她照着征婚上说的条件一件件复述给对方听,对方42岁,看不出萍姐的年龄,满心欢喜,以为找到了人生归宿,热情洋溢地和她谈了30分钟。萍姐将对方送走后,张老板就骂她:“萍姐你这样不行,要速战速决,应付几句就说找不到感觉,拜拜得了。”
  第二位见面的男人,用萍姐的话来说,有强烈的体臭,差点将她熏昏过去。当时,我正坐在里面,赶紧让位给他们见面。王X初来,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示意我这个有“工作经验”的人,劝说这位男人先交钱后见面。我也干不了这个,不知如何开口骗人。胡X一看情形不对,冲过来对他和颜悦色地说:“我们是有执照的。服务一流,操作规范。”那人说:“拿给我看看!”胡X找着墙上的礼仪公司执照给他,他一看没有婚介所的特殊执照,不干了。“有的,有的啊!”小胡打开办公柜子,拿出一张执照给他看。他看了看,说:“这执照不对头,你们的办公地点应该在广信酒店里,不是在这里。”也许是想见富姐心切吧,他虽然发觉某些不对头的地方,仍旧往圈套里钻。我暗地里给他使眼色,让他走人,他毫不觉察,叹了口气,还是把钱交了。
  20分钟后,萍姐与这位男士从里间出门,朱老板暗示王X跟出去探探男士口风。回来后,王x兴高采烈地对萍姐说:“人家看上你了,真有意思!”
  “造孽哟!”萍姐忧心忡仲,“这下我的女儿女婿要把我骂死了,我这么大的年纪,还出来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张老板反过来安慰萍姐:“这些男人都是心术不正的,想找富姐,富姐那么容易找的吗?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我们这样做,是为社会除暴安良。”听听,什么屁话?
  萍姐与第三个男人见面时,已是下午6点多钟。这位男土54岁,老婆与他离了婚。他告诉我们:他开过酒楼,亏过也赚过,现在亏了100多万元。有三个孩子,都大了,没有负担,希望找个老伴相依为命。
  这次见面的时间更短。简单的会晤结束后,张老板示意萍姐送对方出门。大约过了5分钟,萍姐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来就问对方走了没有?朱老板说萍姐的神经太脆弱了。萍姐惊魂未定地说:“我刚刚送他到电梯口,他就问我可不可以用车子送他一程?我慌得很,不知道怎么回答。后来,他请我等等,他要上洗手间。我哪来的车呀?吓得躲在别家公司里不敢出门?”
  张老板笑着对萍姐说:“萍姐,你也太老实了,他问你的车在哪儿?你就说你的车在修理厂,开的还是宝马,昨天不巧被一辆破车撞了,对方给我出了修理费,车子正在厂里躺着呢!再问你的公司怎么样了,你说公司上个月刚刚转给别人,我还不想干了呢?你呀,要随机应变的哩?难道我们这么聪明的人还骗不倒别人?”
  这一天,萍姐只见了三位男土,三位男士不知就里,都给她打来电话,希望与她保持联系。胡X高兴得很,拉着萍姐的手,说婚介所从来就没有这么旺过,希望萍姐再接再厉,明天给她约见4位男士。
  萍姐坚决拒绝了,表示再也不干这种违背良心的事。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朱、张两位老板反复地传呼了她好多次,打她的手提电话也是关机。她们叹息说,又失去一个朋友了。最失望的是王x,她断了一棵摇钱树。
  隐姓埋名在金益婚介所当文秘,耳闻目睹种种内幕,对无良知的老板借“红娘”“月老”之名而践踏婚姻殿堂的伎俩,对丧家的乏走狗似的“婚托”们的欺骗行径,作为一个新闻从业人员,我当然希望以笔为刃,揭露他们,并力求深刻地剖析他们充满铜臭的灵魂,以期引起疗救的注意和社会的警觉。同时,我还要说说受骗者们,你们错在何处呢?听听朱老板怎么说吧?
  她说:“说我们骗人,那些被骗的征婚者也活该。自己的条件不怎么样,反过来却都希望找富哥富姐、成功人士,他们也不想想,成功人士怎么还会找不着对象呢?所以,我们赚他们的钱,也赚得心安理得!”
  据我这些天来的观察、探究,前来送钱给朱老板她们的应征者,有许多善良之辈,不知不觉就中了招,也有相当部分的人或者心理不健康,或者人格不独立,要么也在假面具后面玩点花招,只不过偷鸡不着蚀把米罢了。
  才做了两天“婚托”的萍姐,十二万分地同情她所见过的两位男士。
  与她见第一次面的男士告诉萍姐,他是人财两空。与老婆离了婚,投资的100多万元也亏掉了,现在在香港打工,是位工程师,月收入可达5000元以上。他说,他不想打工了,想和她一起,开始自己的事业。萍姐一眼看穿此人的心态就是傍富姐,赶紧声明自己没房没车,是婚介所搞错了。他不信,还是满怀希冀地等待着,他自我感觉好得很,相信萍姐这位富组已经看上了她,盼星星盼月亮一般地等待着富姐的召唤。后来,他等待的耐心有限,只好打电话到婚介所来,胡X告诉他,萍姐没有看上他。“怎么会呢?”他反倒愕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愤怒地对婚介所揭发说,这位女子不老实,她欺骗婚介所有房有车,其实什么也没有。希望婚介所再接再厉,为他找一位条件好些的富姐。
  一个在香港打工的工程师,月收入只有5000元吗?显而易见,他既不是工程师,也没有到过香港,其实他也在欺骗萍姐。
  第二位男士虽然怀疑婚介所没有正式的牌子,由于想见富姐心切,还是损失了399元钱。他只有36岁,居然想找40多岁的富姐,不知道萍姐这个“婚托”,已经年过半百。这位在坪湖一家酒楼卡拉OK室打工的人,常与老婆打架,打得老婆离开了他,也丢下两个儿子与一个女儿。他的经济应当是不大好的,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才想找个条件好的女子为伴吧。在这种人眼里,婚姻是如此现实,现实得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当天下午,萍姐与他见完面后,他就打电话和胡X商量,他的经济实在很困难,要抚养三个孩子,这点见面费能否让刚见面的富姐——也就是萍姐帮他支付,胡X立即严辞拒绝,不再理会这个“讨厌鬼”了。
  对这种人的态度,套用鲁迅先生的话来说,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们男子汉的骨气与志气都到哪里去了呢?
  林X洁认为,如何实事求是地看待自己,是摆在应征男女面前一个重要的不应回避的问题。
  我接听过几位年轻男人的咨询电话,他们也都是看到萍姐的条件后,打来电话的人。有一位只有25岁,是湖南人。我问他对方的年龄比他大16岁,他是否介意?他毫不犹豫地说不会,他没有任何条件,只要对方愿意即可。
  张老板还告诉我,在应征者中,有的人心态实在很特别。一位25岁的小伙子,来深圳打工谋生,一下火车,连行李包都扛在肩上,就直奔婚介所。他对工作人员说,对方长相、身高、年龄统统无所谓,关键是要有钱。他声称世态炎凉,一切都已看破,在经历了几个城市的颠沛流离生涯,只身来到鹏城,只想傍着一位富姐过上一生一世。张老板嗤笑一声: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
  胡x也在闲谈中证实,有些女孩子明明自己是打工妹,长相、知识层次都很一般,却发誓要找大款。傍大款是初级阶段的一种奇特的社会现象,是权力拜物教转向金钱拜物教的肮脏的产品。原先只听说过老夫少妻模式,60岁的老公20岁的妻,到金益算是长了“见识”,才知道也有削尖脑袋去傍五六十岁富姐的少男。整顿还是取缔婚介所虽然是一项复杂的工作,毕竟有可操作性,但要将走了调的“恋曲”、变了味的婚姻恢复到正常的程度,却是一项及其复杂的系统工程,说到底还是如何提高民族素质的问题。
  也许我多听多看的神情引起老板们的警觉,有人开始调查我的来头,有人扬言第二天上班要“修理”我一番。就在我这篇系列报道推出首篇的当日夜间,我无端地接到三个恐吓电话。这等下三滥的作派并没有什么可怕的。真正让人感到可怕的是对丑陋现象的熟视无睹和麻木不仁。我所能做的还是那句话:以笔为刃。
  后记:这篇系列报道刊登之后,有关部门迅速查封了“金益婚姻介绍所”。我还没来得及与报社领导、同仁弹冠相庆,“金益”又以原班人马在原地杀向社会。她们说:“这次我们换了大房子,再多招些人来干,多骗些人,骗一个是一个,谁叫深圳有那么多寂寞的男女呢?”
  这些话,使我坚信,“战斗正未有穷期”,我的这些文字,还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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