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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家族争产


          我们无法不时刻想到:有一
          双永不闭合的眼透析我们的心,
          并记录了我们的思想点滴。
                         ——培根

  一九六一年的秋天,曾宪梓以优异的学习成绩从中山大学生物系毕业。因为黄丽群在广州一家公司从事会计工作,所以曾宪梓可以以照顾家属的名义,留在广州,分配在广州农业科学院的生物化学研究所工作。
  多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曾宪梓和黄丽群为了真挚的爱情而实现自我的人生,又开始了崭新的一页。
  一九六一年的年底,曾宪梓的二儿于曾智雄出世了。曾宪梓将母亲和一直是由母亲在家乡带大的曾智谋一起接来广州,一家五口人欢欢喜喜地团聚在一起,过着简朴、清贫,却也十分安定的生活。
  在当时,广州的房子就已经相当紧张,曾宪梓一家人只好住在用单位宿舍的楼梯,搭成的简易住房里。因为是居住在楼梯下面,面积自然不会很大,至多只能够用烂木板拼成一张床,而且在外面随时都可以看见里面的。每逢刮风下雨的日子,这种简易房又透风、又漏水非常不方便。
  但是,即使是这样,过惯了苦日子的曾宪梓仍不会在乎,他终日都是乐呵呵的,因为,现在的他毕竟是高级知识分子,毕竟是爱国的科研人员,而且毕竟他的一家人从此可以在广州安家落户了。
  至于居住的环境差一些,问题不大,能对付着住就行了。母亲、妻子、孩子可以挤在床上,而身材魁悟的曾宪梓自己,则可以睡在地上。
  曾宪梓想方设法将漏光的地方,用旧报纸遮起来;将漏水的地方用旧油布布遮起来;至于家里唯一的财产——上海牌收音机没有地方放,聪明的曾宪梓马上想到在墙上钉一块小木板,做成一个专门放置收音机的小木台。
  在这样狭小的一个地方,曾家一家人的生活,过得十分愉快。
  读了大学、受了教育的曾宪梓十分上进,在他看来:我是国家的人,可不能找国家的麻烦,好房子应该分给更需要的人,给国家做出了贡献的人。
  而且,曾宪梓与黄丽群之间的感情与日弥深,他对她始终都,有说不尽的疼爱,总希望能为妻子多做一些家务,减轻她的负担。
  直到今天曾宪梓对自己居然有办法,使得还是婴儿时期就很调皮的二儿子智雄断奶成功,颇感自豪。
  在当时曾宪梓的家地居广州较为繁华的地方,为了使智雄不再一没奶吃,就哭闹不休,曾宪梓每天吃完晚饭之后,就抱着小智雄出去看热闹,看广州五光十色的夜世界。
  直到看得眼花缭乱的小智雄疲乏之后,就迷迷糊糊地在他父亲温暖宽厚的怀抱里,香甜地睡着了。
  一连三个晚上,曾宪梓都是如法炮制。结果,小智雄断奶成功。黄丽群对曾宪梓这出其不意的一招,赞不绝口,非常高兴,也常常开心地笑话曾宪梓:“你的脑袋就是好使,就是点子多。”
  本来,平静、平凡的生活,也有平静的温馨、平凡的意义,曾宪梓的一家人也会像今天千千万万个中国家庭一样,养儿育女,过着平稳且安定的生活。
  然而,虽说人可以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主宰自己的命运,但是也不是所有的命运的转轴,都在自己预先设定的轨迹上运行。
  谁也不会想到,一九四五年跟着叔父曾桃发去泰国闯天下的曾宪梓十六岁的哥哥曾宪概,会在十几年之后,在他知道父亲真的留有两间店铺给叔父,特别是在父亲当年的朋友细说当年的故事并支持曾宪概与叔父要回财产之后,曾宪概为了父亲当年的遗产,与叔父发生争执,而且双方闹得很不愉快。
  对于曾宪梓来说,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的遗产、如果不是因为远在泰国的哥哥曾宪概急切的呼唤,那么,在一九六三年五月三十一日这个不同一般的日子里,曾宪梓就不会依依不舍地告别妻儿,就不会依依不舍地告别生他养他的一片热土……就不会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从一个社会到另一个社会,从一个阶层到另一个阶层,踏入一种他想象不到的前所未有的生活,开始改变自己的命运,开始创造另一个决然不同的人生。
  曾宪样到了香港之后,才知道从中国经香港去泰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在当时,中国与泰国还没有建立外交关系,像曾宪梓这样的情况,就只能在香港居住一段时间;等到可以拿到香港身份证、做好护照之后,在有人担保的情况下,才可以去泰国。
  初到香港,人地生疏,这时候即使是身为大学生、高才生,如果不懂得广东话,也会因为语言不通而寸步难行,而且即便是向路上的行人问路,也是沟通之难难于上青天。
  所以,当年香港的街头,常有街边的小商小贩在向刚刚踏入香港的,且被香港人称之为“表叔”的大陆人推销廉价的纸笔,以便于这些有口难开的大陆人,用文字进行交流。
  操着一口浓厚客家乡音的曾宪梓在面临这些情况后,想到既然一时半会儿去不了泰国,就必须定下心来,立足香港,学会讲广东话。于是就临时居住在上水的姑姑家里。
  姑姑一家对曾宪梓非常好,身为本地人的姑父是上水的乡长,家里虽然不算有钱,但姑父的社会地位比较高,是乡事委员会主席,而且是受英女王颁封的太平绅士,所以过的也是中上层人家的日子。
  当时的香港新界,环境不算好,蚊子特别多。住在姑姑家的曾宪梓没有地方睡觉——因为睡房已经住满了姑姑的一家人;厅堂是姑姑她们用于打麻将的必不可少的地方。
  好在曾宪梓是一个最能吃苦、最能将就的大小伙子,所以想来想去只有门外的走廊上,是可以睡觉的地方。由于睡觉的床是一张折叠式、比较短小的帆布床,又高又大的曾宪梓睡在那里很不习惯。常常是刚把头放在床上,脚就到外边去了;等到将脚好不容易放在床上了,头又悬在空中。
  有时被蚊子叮得实在受不了的曾宪梓,就在姑姑的提议下,在帆布床的前面和后面都点上蚊香,但是浓烈的蚊香烟又将曾宪梓熏得眼泪直流。
  而且,姑姑她们打麻将经常打到深夜二、三点或者通宵,第二天白天再睡大觉,刚从国内“争分夺秒干革命”的氛围里走出来的曾宪梓心里难免就会想:“怎么能这样过日子呢?这样浪费时间,简直是醉生梦死。”
  在嘈杂麻将声的“攻击”下,非常不够睡的曾宪梓心里虽然很有想法——他倒不是怕吃苦,而是非常不习惯。但即使是这样,也绝对不敢出声,而且还要装出一付开心的笑脸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毕竟是寄人篱下,能够有地方注有饭吃已经是十分幸运了,怎么可能再要求许多呢?!
  寄居在姑姑家前途茫茫、无所事事的曾宪梓,开始帮姑姑带她一岁多的小孩。在白天,当姑姑她们睡觉的时候,为了不影响她们的休息,曾宪梓就带小孩出去玩耍,给他买东西吃,到了预定时间,再将他抱回家来喂奶。
  这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对于曾宪梓来说,特别难熬,年迈的母亲、年轻的妻子、年幼的儿子都留在国内,而作为了个堂堂男子汉的曾宪梓、作为在国内受过高等教育且身为农科院研究所实验室主任的曾宪梓、特别是作为曾家唯一支柱的曾宪梓,却弃自己的前途、事业、家庭于不顾,在花花世界的香港给亲戚当保姆、带小孩。
  这种状况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极大的讽刺,曾宪梓迷惆、苦闷、复杂的心情可想而知,他不断地给自己的爱妻黄丽群写信,抒发种种彷徨无依的慨叹,叙说自己满腹的思念之情,而且本来就不愿意离开祖国的曾宪梓更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国家,他始终觉得国家培育了他,他应该竭尽全力为国家做事。
  他甚至想离开香港返回国内,因为此时此刻前路茫茫的他,要想适应目前的环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曾宪梓思前想后了一番之后,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要三心二意,不能遇到困难就作退却的打算。而且这也不是他曾宪梓一贯的风格。
  于是曾宪梓决定既来之,则安之,不要以为自己是一个大学生,就这也不想干,那也不想干。他认真告诫自己:曾宪梓,从现在起,你不是一个大学生,你必须牢牢记住,你是一个没有知识,没有文化,一无所有的人,现在你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必须学会适应这里的环境,就必须不计报酬、不怕劳累什么都干。但是,无论如何,就是累死、饿死也决不能去偷、去抢、去骗,永永远远正路做人、正路谋生,正路创业。
  接下来的日子,曾宪梓真的定下心来,一边带小孩,一边到处走走,熟悉香港的环境,看一些萧芳芳、陈宝珠她们主演的粤语长片,学讲广东话。这之后不久,发生了一件不大,但对曾宪梓却影响不小的事情。
  也是在寄居姑姑家的那些日子里,曾宪梓的姑姑非常关心他,担心像他这样身强力壮的男子汉,在她们小碗小碟的大户人家吃饭,会吃不饱。就叫人买了很多炼奶、饼干、面包之类的食品,放在厅里,以供曾宪梓不时之需。
  曾宪梓十分感谢姑姑的好意,但也不愿意让姑姑花太多钱,所以就很少自己吃,大多数的时候是给姑姑的孩子吃。但即使是这样,能吃掉的数量也是有限的。然而过了几天之后,买来的那些食品一下于就没有了,又需要再重新买。
  姑姑觉得很奇怪,就询问这个事情,这时候姑姑家有一个帮姑姑做饭的工人,趁曾宪梓不在家的时候,就告诉姑姑说:“是你的侄子吃掉了,他每天都吃很多。”
  曾宪梓知道这个事情之后,十分气愤,因为他知道这些食品不见的原因,他曾经无意中看到过这个工人一罐一罐地愉偷拿回家,给他自己的小孩子吃。
  曾宪梓虽然觉得这样做不好,但不愿意为了一点小事去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凡事以和为贵。所以也没有跟姑姑提起这些事情,没想到现在却被工人倒打一耙。
  这件事情虽小,却给了曾宪梓很深刻的印象,使他觉察到香港社会的复杂性。他不断地告诫自己,从今以后要提高警惕,特别是在香港这样一个人心叵测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被小人陷害。
  所以直到现在,曾宪梓都牢牢记得这个教训,而且一直以来,曾宪梓在待人接物人面,无论大事小事他都非常认真谨慎。
  不过,姑姑、姑父对曾宪梓还是很好,一有时间,也会陪曾宪梓吃吃饭、喝喝茶,到处看一看,解释一些香港的现象给他听,让他尽快熟悉香港的环境。
  有一次,姑姑给了曾宪梓二十元钱,叫他自己单独到全香港最繁华的、政治经济文化最为集中的香港岛的中区去看一看。因为平时他们居住和活动的地方是靠近深圳罗湖的上水,要到香港岛必须坐火车经新界、九龙,再坐船或地下铁过维多利亚海港,然后才可以到达香港岛中区一带。
  十分节省的曾宪梓马上就说:“不需要那么多的钱,姑姑给十元钱就足够了。”
  但是细心的姑姑考虑得十分周到:“你不要这样节约嘛,其实二十元钱也是不多的,你想想,你在外面还要吃饭,如果不认识路还得坐出租车回来。”
  对于亲戚们的这些关心和爱护,曾宪梓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过了半年之后,曾宪梓对于香港的地理环境渐渐熟悉起来,而且他的广东话也愈来愈流利,虽然仍带有客家尾音,但出门在外交流是不会成问题的。
  在这期间,因为曾宪梓毕竟是大学毕业生,也因为他所学的生物专业,姑父就将他介绍到香港政府渔农处去工作。
  应该说来,在香港政府当公务员是一份令人羡慕的“金饭碗”,因为在当时光公务员的工资待遇,就高出市面普通人工资的六、七倍之多。
  但曾宪梓思前想后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下去,因为他在内地所学的外语是俄文,英文不好,自然在香港政府发展的机会不大,再有一个最为关键的因素是,渴望在外面的世界干一番事业、”使得自己将来有机会报效祖国的曾宪梓认为,既然他本来是祖国培养出来的大学生,没有出来之前也是为国家做事,现在让他反过去为香港政府工作,他觉得这样做对不起自己的国家,他认为是一种背叛,所以尽管其他的人不理解,曾宪梓还是不作其他考虑,一如既往地给亲戚带小孩。
  不久,曾宪梓的母亲从梅县申请来到了香港,也住在姑姑家。
  本来就不算特别宽敞的姑姑家自然是不够地方住,所以接下来母亲住的地方”更加艰苦。
  姑姑让曾宪梓在楼梯倾斜的地方,用木板搭起一张小床,将母亲安排在里面住,因为楼梯大矮,母亲睡觉的时候,只能慢慢地爬进去而且坐的时候,还不能坐直,一坐直就会碰头。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之后,曾宪梓总算办好了去泰国探亲的护照和签证,第一次踏上了前往泰国的征途。
  曾宪梓能去成泰国也是十分不容易的。因为叔父在得知曾宪梓已经到了香港,而且即将来泰国的情况之后,就想尽办法,百般阻拦曾宪梓来泰国,并且通过曾宪梓的姑姑、姑父来劝说他,就在香港定居算了,不要去泰国。
  因为对于叔父来说,如果曾宪梓真的来到泰国并和他的哥哥曾宪概一起,两兄弟联起手来对付他,向他要财产,将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但曾宪梓不这样认为,他觉得无论如何自己还是应该去泰国看一看,所以就没有受叔父他们的摆布,也没有在香港定居或找工作,还是坚持办好签证手续,争取到了赴泰之行。
  曾宪梓到了泰国之后,首先还是很有礼貌地去拜望了叔父叔母,因为无论如何,叔父毕竟是叔父,礼节上的尊重还是应该的。
  于是曾宪梓就到了叔父、叔母的公司,在见到叔父的时候,曾宪梓一边握着叔父的手,一边说:“叔父,你放心,不管怎么样,你有钱是我的叔父,没有钱也是我的叔父。”
  叔父很不自然地笑了笑,猜不透这个侄子的来头,更加不理解曾宪梓说的这番话的含意。
  其实,曾宪梓的意思很明白:“你事实上就是我的叔父,这是命运已经决定了的,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即使处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也不是说你有钱我就承认你是我的叔父,没有钱,我就不承认你是我的叔父。”
  拜见完叔父。叔母之后,曾宪梓就没有再去叔父、叔母的家,而是直接住在哥哥曾宪概那里,听哥哥讲有关父亲的故事,由哥哥带他去见父亲早年的朋友,再由这些朋友讲述当年的情况,并前去察看了父亲当年留给叔父的两间店铺。
  曾宪梓在哥哥那儿,调查情况,熟悉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整整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在这七天的时间里,曾宪样看了很多、听了很多、也想了很多,他看见哥哥和叔父之间,为了钱,斗争得十分激烈,亲人之间都互不相认了,这种情况令在国内受过教育的曾宪梓感到十分痛心。
  当初曾宪梓之所以争取机会来泰国,主要目的就是想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曾宪梓在心里始终是这样告诫自己的:叔父虽然是有钱人,我们是穷人,但是我们千万不能够因为自己贫穷就丧失志气,千万不要让叔父以为我执意来泰国就是为了争夺家产。
  “受了教育的大学生曾宪梓从共产党的国家来了”、“曾宪梓和他的哥哥来向他们的叔父要家产了”,消息不胫而走,在泰国的客家乡亲们中间传递得很快,怀着各种不同心情的人们似乎特别关注这件事情的发展以及它的结局。
  有一天早上,曾宪梓的哥哥曾宪概的小店铺里出现了一种极为罕见的现象———下子来了三个笑容可掬的客家长辈。
  其中包括一个叔公辈(客家人对年龄较大,德高望重的长者的尊你)、两个叔叔辈,他们此行的目的自然是冲着曾宪梓而来。
  果然,当他们见到曾宪梓的时候,很亲切地跟他握手:“侄孙听说你来泰国了,我们很高兴。现在我们特意来看你,你跟我们一起来吧,我们打算请你喝喝茶,吃吃饭,庆贺庆贺。”
  曾宪梓马上感觉到不那么简单,因为在泰国,叔父是客家人之中比较有钱的。而这些叔公。叔叔们平时都是很讨好、很巴结叔父,并且在一些大的事情上,他们常常都看着叔父的脸色行事的。
  怎么可能得罪财大气粗的叔父,倒过来请一贫如洗的穷晚辈喝茶吃饭呢?
  曾宪梓当然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他倒要看看叔公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所以客气了一番之后,就答应了他们执意的邀请,真的跟着叔公他们到外面吃饭。
  谁知叔公他们带着曾宪梓一离开哥哥的店铺之后,就不再提及吃饭的事情,而是不作任何解释,直接将曾宪梓带到他的叔父曾桃发的公司里。
  但不凑巧的是,叔父他们一家人全都不在家,原来笃信天主教的叔父一家人去教堂做礼拜了,因为这一天是安息日。
  等到叔父他们一家人做完礼拜、并在外面吃完中午饭再返回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二点多钟了。这时候的曾宪梓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几乎快要支持不住了。
  对于曾宪梓的到来,叔父似乎并不觉得惊讶,只是淡淡他说了一句:“来啦。”就不再有下文。
  由此看来,曾宪梓是不会有饭吃的,因为叔父、叔母他们谁也没有问他有没有吃午饭,谁也没有关心他到底饿不饿。
  不到一会儿,叔父他们一家人很严肃地各就各位,似乎在等待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风雨的降临。
  本来,在叔父他们回来之前,叔公他们几个对曾宪梓还算客气,还知道招呼他喝水,但叔父他们回来之后,叔公他们全都换上了一张张对曾宪梓很不屑、很气愤的嘴脸。
  原来叔公他们根本不是请他们的侄孙吃饭,而是将曾宪梓骗字到叔父这里来,目的是教训曾宪粹,在叔父他们面前请功。
  其实,曾宪粹一早就知道叔公他们是不怀好意的。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表演这么拙劣。
  待叔父等人坐定之后,叔公他们对着曾宪梓就开始恶狠狠地骂开了,他们当着叔父、叔母的面指责曾宪梓:“你看你,像什么话,一点道理也不懂。来了泰国那么久,也不来拜见叔父、叔母,你这算是什么,真没规矩。”
  曾宪梓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强忍着,让他们把话说完。因为他知道叔公他们大错而特错了,曾宪梓来泰国的当天,就已经拜见过叔父、叔母,不过他没有吃叔父的饭,只是喝了杯水,讲了几句话就走了。
  叔公他们连基本情况也没有弄清楚,居然接着说:“你竟敢连你的叔父也不尊重,你也不看看,在泰国,有谁会不尊重你叔父,像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尊重你叔父。”
  叔公他们越说越有气,似乎曾宪梓真的是那么大逆不道,接下来叔公他们就毫不留情地将曾宪梓骂得狗血淋头。
  血气方刚的曾宪梓见他们越骂越凶,再也忍不住了:“你们简直是太不像话了,你们原来既不是请我喝茶,也不是请我吃饭,而是把我骗到这里来,为的是侮辱我、教训我,我本来应该尊重你们,因为你们是叔公、叔父,但是从你们这番血口喷人的话里,从你们玩弄的这些骗人的把戏里,你们就再也不配得到我的尊重。”
  这时候,厅屋里刚好有小孩从他们面前走过,曾宪梓指着小孩告诉叔公他们:“我这个人,对于讲道理的人从来都是尊重的。就是这样小的孩子,知道做人应该讲道理,应该明白事理,我也会很尊重他。但是对于像你们这样的老前辈,一点道理都木懂,只会嫌贫爱富,昧着良心拍有钱人的马屁,你们这样做,令我更加瞧不起你们,我也有理由不尊重你们。”
  曾宪碎说完这席话,仍然很生气,便铁青着脸间他的叔父:“叔父,你告诉他们,我来泰国后有没有拜见你?”
  叔父颇为尴尬地回答说:“有的,有的,是来拜见过我们。”
  曾宪梓就说:“叔父,叔公他们刚才的辱骂,你是听见了的。
  至于我有没有失礼的地方,叔父心里也很清楚。我知道叔父在泰国有钱有势,有谁会不懂得尊重您呢?
  “所以那天我一下飞机就马上来拜见您。我对您说。您有钱是我的叔父,您没有钱也是我的叔父。这是上一代注定了的,也不是谁说变就能改变的。
  “我那天讲话的意思很明白,并不是因为您有钱,我就认您做我的叔父。假如,我和您的位置换过来,我站在您的位置,您处在我的情况,您看他们是说您好还是说我好。
  “这其中的理由很简单,您有钱有势,他们才会巴结您、讨您的欢心、按照您的意志行事。我现在穷,一无所有,所以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待我。不过,我也有必要告诉你们,我是受共产党、新中国教育出来的,你们所耍的这套把戏,在我面前是绝对行不通的。”
  听了曾宪梓的一席话,叔公、叔父他们一伙人,非常不自然地坐在那里脸红一阵子、白一阵子,过了一会儿,叔父干咳一声之后,就开始历数曾宪梓的哥哥曾宪概的不是,绘声绘色地描述哥哥如何如何贪财,如何如何不念亲情跟他斗争等等。
  曾宪梓连忙对叔父说:“叔父,请您不要再说这些了,因为那毕竟是您和哥哥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
  叔父又唠唠叨叨地说道:“过去那些钱,虽说有两干块光洋,但你的父亲当时病得不轻,我花了很多的钱,给他医玻你父亲回梅县之后,我也寄过钱给他买药。抗日战争爆发后,我返回梅县主持分家的时候,还专问给你们家分了一头牛。”
  分家的时候,曾宪梓虽说很小,但还是很清楚地记得叔父请来村里面的长辈,诸如叔公、伯公等乡村父老吃饭,强逼母亲在财产分配书上出指模打手樱曾宪梓的哥哥当时也只有十来岁,并不懂得怎样争取自己的应得利益,只是稀里糊涂地听从那些人的吩咐,叫他往哪里签字画押他就往哪儿签字画押。
  签字之后,曾宪梓的家里除了“照顾”到一头牛之外,一无所有,那张父亲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两千块银元的借据,也被迫在分家之后还给了叔父。
  曾宪梓还清楚地记得在那一段日子里,孤独、无助的母亲几乎天天都在哭,那种浸泡在泪水中的日子给曾宪梓的童年留下了十分灰暗的印记。
  所以,当曾宪梓听到叔父说及这些陈年旧事的时候,也不作答复只是淡淡地一笑,叔父见曾宪梓在笑,就很生气,以为是曾宪梓不相信他。
  叔父说着说着就要去拿那张母亲签过字的借据给曾宪梓看,曾宪梓说:“请叔父不要去拿了,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我已经听叔父讲过了,就知道了。您可能不高兴我笑,因为您不知道我笑什么。
  “我告诉您吧,我认为这是很小的事情,你们搞得天下大乱,我感到很好笑。您拿给我看干什么呢?我父亲死的时候,我还只有四岁,自然什么都不懂,我的父亲也没有告诉过我,我也从来就没有看过这个字据,所以您大可不必拿给我看。”
  曾宪梓说完这些话,感到又渴、又饿、又累。他看着无动于衷的一屋人,觉得如果自己再不主动要求点什么的话,实在是很难支持得下去,于是就主动对叔母说:“叔母,请您随便找点什么东西来给我吃吃吧,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我还没有吃饭呢。”
  叔母马上找来一些面包之类的点心,曾宪梓就着茶水,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之后,胃里面这才感觉好受些,于是就很认真地对叔父说道:“不过叔父,我真想对您说说我的心里话,我实在是想请问您,我的父亲跟您是什么关系,你们是骨肉相连的亲兄弟。
  不管怎么说,你们毕竟是我们的上一辈,你们上一辈人之间的事情,其中真正的情形如何,只有你们自己才知道。至于我的父亲有没有财产,我不知道,他就是有的话,拿来送给您也是应该的。
  “我这次回泰国来,很高兴见到这么多的亲人,特别是看看到叔父的事业发展得如此辉煌,我打心眼儿里感到高兴。至于叔父刚才谈到的与我哥哥的关系、与我父亲有关的事情,在这里,我想谈几点我的想法。
  “第一,从现在起我不想再听、也不想再看,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必知道什么。
  “第二,我的父亲跟叔父是亲兄弟,既然是上一代的事情,与我们下一代就应该分开来对待。
  “第三,我父亲到底有没有财产我不知道,假如有,我一分钱也不要。
  “第四,抗日战争前夕,我的父亲即使有财产,经过战乱之后,大家都是流离失所,这样即使有的财产也不会再有了。”
  曾宪梓说完这席话,拿眼睛看了看四周围这些自觉惭愧、默默无语的亲人们,接着说道:“叔父,说实在话,您现在有的,是您长袖善舞,依靠自己的本事重新赚回来的。
  “叔父只有凭着自己的劳动、凭着自己的智慧,才能一点一滴地建立像今天这样庞大的事业。
  如果叔父没有本事,纵然父亲留下万贯家财,也早就花光了。
  所以,现在叔父有钱有势,那不过是叔父的能耐、叔父的本事。我只会从心里感到佩服。
  “叔父现在大可不必为了这些财产的事情而绞尽脑汁,您是我叔父,您有话跟我说,喊一个小孩把我叫来就可以了,完全用不着让人把我骗到家里来再教训我一通。
  “而且我来到这里,经过一个星期的思索,我觉得,这样的斗争伤害感情、毫无价值,本来是骨肉亲人,现在竟然反目成仇,你们说这是何苦。
  “我现在是没有钱,但我会去做,我会去依靠自己劳动的双手,创造自己的生活。对于钱这个东西,共产党教育我门劳动能够创造一切,我也能够创造财富。
  “我相信,我通过努力劳动,我就能找到饭吃。您有钱是您的本事,我没有钱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所以,我现在宣布:今后我们只是叔侄关系,我父亲的一切财产与我无关,一切遗产与我无关。从今以后,您和我哥哥之间怎么斗争,不要把我拉扯进去,希望你们不要在这些钱财的事情上,与我纠缠不休了。
  “至于我哥哥,他有什么想法、他有什么要求,那是他的事情,我跟他虽然说是亲兄弟,叔父跟他也是亲叔侄,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可以按照你们自己的想法去办理,我也不愿意再管了。而且,从今以后,我们之间只有叔侄关系,没有斗争关系。……一贫如洗的曾宪梓居然表态不要财产了,这实实在在是出乎叔父叔母他们意料之外的,他们简直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种高兴的心情使得他们激动得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喃喃他说:“好侄子。好侄于。”
  而且也令在场的叔父,叔叔们惊讶万分,这是他们有生以来从没有想到过、也从没有看到过的事情。这令他们苦心经营的一场戏达到了喜剧性、戏剧性的结局。
  他们不禁问道:“怎么共产党教育出来的人,跟我们就是不一样呢?”
  曾宪梓非常自豪地回答说;“是的,不是劳动所得,我们就不会要,而且,我们也不像你们那样,看钱看得那么重要。”
  本来自从曾宪梓到了香港之后,叔父、叔母就非常紧张,十分害怕曾家这两个侄子联起手来对付他,使得一直以来在泰国德高望重的叔父,下不了台。
  现在,从大陆来的年轻有为的侄子,居然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教育了他,居然让他懂得了“血浓于水,更重于利益”的道理。
  叔父怎么也没想到,曾宪梓在财产这个问题上,看得这么轻,而把亲情看得那么重。
  面对这样的侄儿,叔父实在是为自己的言行感到惭愧。
  曾宪梓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化解了这场不必要的斗争。
  因为,受共产党教育多年的曾宪梓,一直到今天都牢牢记住共产党教给他的这样一个道理:“用我们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我们的生活。”
  而且,在泰国一个星期的思考,使曾宪梓懂得了亲人之间为钱的这种斗争,是无限期的。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它只会使亲人,反目为仇,相互伤害感情,毫无价值。
  再说,如果叔父没有本事,就是父亲留有再多的钱,也早就花光了。何况当初,母亲已经在财产分配书上打了手指模,愿不愿意也好,毕竟已经有了结果。
  而且,曾宪梓哥曾宪概也在上面签了字,尽管当时他也是年龄小,不懂事,但毕竟还是签了字了,纠缠下去,毫无意义。
  所以曾宪梓思前想后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既然是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罢了。
  曾宪梓决定一切从头开始,一切还是通过自己的劳动,创造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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