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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丑恶的滑稽戏至此落幕了


  营救小组很快就打听清楚:特刑庭长王震南是个既怕老婆又爱财如命的家伙。他手下有个亲信,专为其敛财,此人便是看守所曾所长。
  于是,营救组决定先在看守所铺平道路。中国官场有两句名言:一句叫“瞒上不瞒下”,另一句是“有钱可使鬼推磨”。上自所长、科长,下至伙夫、门警,经过一一打点,荣鸿元在牢里过的简直是阔绰的贵族生活。床铺是荣公馆送去的,饭菜是荣家自备的,太太可以陪丈夫一起进餐,甚至有位王科长还把自己的寝室让出来给荣鸿元居住。荣家的人进出监狱无需办手续,谈话没有人监视,有时夜半来访只要一敲门看守就会笑脸相迎,而最出奇的是营救组可以在看守所里开会密商。曾所长差不多已是荣家的入幕之宾,他经常参加营救组的会议,介绍特刑庭庭长及各位推事、检察官的关系、特性,既代表刑庭与荣家“讲斤头”,代表荣家向刑庭诸公通关节,在最后议定价格时,也是曾所长说:“上上下下都要使钱,据鄙人看,这个数目不能再少一文了。”于是一锤定音,荣家如数依认。
  王震南夫妇真是贪得无厌,他们不以曾所长谈定的条件为满足。胡明德第一次去王家登门拜访时,王太太就向客人私下表示,她对贵重饰物特别喜爱。胡明德心领神会,第二天庭长夫妇夜间去荣公馆回访时,胡明德就面送一只首饰盒,里面无非是钻戒、宝石、别针之类。王太太笑纳了,王庭长又表示住宅周围太嘈杂,需要一座洋房。胡明德不得不依,先拟将湖南路的一座房子送他,可这房子里住着某要人的情妇,王震南认为不妥;改以复兴西路的良友公寓送王,这是一座相当华贵的大厦,庭长看后认为公寓内住满房客,得产权并不实惠,还是不要;荣家只得把所有房地产领着王太太一处处挑选,这也不好,那也不妥,看了十多处竟没有中意的。至此,荣家终于省悟了,最好的办法是折价。金圆券当然是不要的,黄金美钞也不敢收,那就用棉纱吧。实质是一笔追加的额外勒索!效果是明显的,王庭长已成了荣家的常客(为了避嫌,往来时都在陈品三家里),王太太还把胡明德认了干女儿呢!
  为了保全荣鸿元的生命,荣家是不惜一切代价了。门路愈多愈好,就怕某个菩萨没烧到香从中作梗。司法部长谢冠生有个叔父住在山阴路四达里,实际上是谢冠生在上海的受贿帐房,经人介绍送去了一批棉纱栈单;特刑庭有个王推事,是某要人的心腹,与王震南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就必须另外单独“孝敬”;有一位姓周的人,据说可以直接“通天”,管他是真是假呢,也奉上一份厚礼……
  荣鸿元已在拘留所关押七十余天,——这是“钱能通神”的关键所在,因为“紧急处分令”只存在了七十天!终于要正式开庭了,曾所长和王科长很诚恳地对荣家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教给你一个‘当庭通讯’的暗号:荣先生在陈述理由时,如想知道审判官对某个问题的态度,讲到该处就停顿一下,以两手食指抚摩双目。审判官将眼镜向上微掀,就表示接受;如端坐不劝,那就必须找另外的辩护辞了——也可能对条件不满足,需要再作商量。”幸好,审判长孙体钤虽然道貌岸然一副大法官派头,那副眼镜倒是多次往上“微掀”的,从未“端坐不动”。1948年11月18日审讯终结,宣判荣鸿元有期徒刑六个月,缓刑两年,准予交保释放。
  一出丑恶的滑稽戏至此落幕了。
  荣家在这场丑剧中用去多少钱呢?据有关人员当时的估计,约折合美金50万元,这仅仅是直接被勒索和用于贿赂公行的款子。荣鸿元被捕后,政府当局的“杀鸡吓猴”确实发生了作用,荣鸿元一再叮嘱家人:“快把所有外币金银统统拿去兑换,千万不要留下来惹祸!”荣家大房二房老老少少都已是惊弓之鸟,哪敢怠慢!私人所藏纷纷拿去兑换成金圆券;申新福新茂新各厂留存的外币黄金也不敢留存;荣鸿三是货币收藏家,也吓得把收集多年世界各国的金币银币钞票全拿去换成了废纸。这部分钱财没有统计也无法有准确的数目,但毫无疑问是相当可观的。
  蒋经国刚到上海时,曾在一次金融工商巨头集会上板起面孔说:“现在我奉命严格执行金圆券的法令,一定贯彻到底。座中诸位都是我的世伯世叔,希望保留情面。”“世伯世叔们”面面相觑,不敢作声,真有一股不顾情面的气概。事隔不久,办事干练又无所畏惧的“太子”终于碰在“外戚”的南墙上,被一个电话叫回南京。经国先生在离沪前,曾向上海人民公开表示道歉:“我不仅没有实行我的计划,尽到我的责任……而且在很多地方还给上海市民增添了痛苦。”金圆券和“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这出大丑剧也就收场了。不是曾规定1块银元兑换金圆券2元吗?到1949年6月21日,重庆黑市1银元等于25亿元,每个中国人包括叫花子又全都成了“百万富翁”。这很可能又是永远无法打破的吉尼斯纪录!
  荣家的七起绑票案,只是一出官场和社会大丑剧中的一折小戏。或者说是荣氏企业集团经历了日本侵略的大劫难后又连续遭受了几次同胞制造的小劫难。
  民族资产阶级无论自身多么勤勉奋发、精明能干,在国家赢弱落后、政府腐败无能的情况下,是无法生存和发展的。
  一个政党及其领导的政府,当它已经彻头彻尾彻里彻外被腐朽了,如不“亡党亡国”,将天理不容!
  还是用荣德生的一句话来作为本文的结束语吧:“呜呼,天下无公道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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