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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勇上阵 一波三折



  科班的饭食很差,师傅有时也去伙房看看尝尝、督促将伙食搞得好些,但始终没多大改进,好在允许学生家长来看学生,家长们都带些饭菜,略微调调口味。母亲经常给我送雪里蕻熬豆腐等菜,我们都将自家送来的饭菜跟比较要好的同学一起搭着吃。刚改花脸的这个阶段经常和高盛虹、陈世鼎勾着吃饭。世鼎为吃饭还落下个笑柄。他家生活较宽裕,那年春节,家里给他送来了炖肉、丸子,还有“驴打滚”(北京的一种小吃),我们都已吃过饭了,我就劝他别吃。他便将吃的都放在过道的生活箱子里。哪知他夜里忍不住,借起夜为名把凉炖肉、“驴打滚”等统统吃光,后半夜就胃疼、呕吐,将所进之物全“请”了出来。直到现在,有时见面我还要开他一句玩笑的。后来我常和盛虹勾着吃饭。饭后,排戏前我就穿上“厚底”,带上髯口,和盛虹一起打把子玩。他演武二花。利用这个机会,他给我说会了《河间府》的侯七,《淮安府》的蔡天化,《霸王庄》的黄龙基,《取金陵》的赤福寿,《珠帘寨》的周德威等角色。出科后和盖(叫天)老演出,都用上了。
  由于我当初有许德义老师教的一点基础,这些武二花的戏,学起来就较容易。其中《珠帘寨》是一出表现镇压农民起义的坏戏,在三十年代很流行。剧中的周德威,是武生、武二花两门抱的角色,既可采用武生俊扮,也可勾红三块瓦的脸谱由武二花来演。科班中,虽派杨盛春、高盛麟、孙盛云三个武生和高盛虹一个武二花四个人轮演,因在《珠帘寨》的前边总安排一出武戏,他们几个人又往往全都扮演角色,武打吃重,戏演完已很累,不容休息就得赶扮周德威。天气炎热时就更加辛苦了,你推我让谁也不愿意赶这个角色。见此情景,我便和盛虹商量,能不能将周德威的表演、念白、武打、唱词都给我再说说,将来我、替你们演,免得你们为这个吵架。盛虹欣然同意,热心地给我念周的台词,我用笔记下来背熟,然后他一场一场的都详细地教会了我。我满怀信心,耐心等待。机会来了,广和楼又演《珠帘寨》,他们四人赶周德威都很紧张,盛虹使个眼色说:“今儿你上,洗洗脸我给你勾!”我心里的高兴劲就甭提了。脸刚刚勾了一半,听到背后有人问我。
  “今天你的什么活呀?”
  我口身见李喜泉师兄,背着手站在我身后,紧绷着脸问我。我赶快站起来说:“他们都不愿意来,让我替……”
  “谁让你来的?”
  我没回答。
  “我给他说……”盛虹看阵势不对,连忙替我说话。话没说完,喜泉师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将他的话截了回去。
  “把脸卸了,不看看你来了几天,都学会什么就想演周德威!”
  我感到十分委屈,眼泪几乎涌出来,又竭力控制住了。我急中生智央求他:“我脸都快勾好了,不来周德威,就让我替他们来个太保吧!”
  李喜泉师兄那时是执事,即舞台监督,专管监场、催场、龙套以及一般角色的分派。我们私自换着演周德威,师傅不知道。万一台上出差错,他也吃罪不起。演大保,不会出大漏洞。他就说:“这还差不多,你把鼻窝擦了改嘴叉子来六太保吧!”
  《珠帘寨》剧中的太保,是扎靠的龙套,但有个特点,他头场起霸站门,再就是最后“收威”有个过场,中间将近一个小时空闲着。过去,科班只有演赵云等极重要的角色才可以扎靠练功,哪象现在艺校学生可以随便扎菲练功呢。这段空闲时间不正是我利用起来练习靠功,为演周德威作进一步准备的好时机吗?
  广和楼后台有个不大的院子,夏天有棚,冬天是空场,我偷偷地在那里练“翻身”、“枪下场”、“大刀花过合”,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练。有时被师兄发现,就会被骂进来:“扎上靠还不老实,外边那么冷,快进来,看你误场师傅不揍你!”回到后台,我就找个不碍事的地方看戏,周上场,我也随着锣点,在后台“响排”一遍。
  没多久,同兴堂饭庄(前外取灯胡同)堂会和广和楼同时演出。肖先生正在南屋“分包”——即分派两边戏码的人员。同兴堂的。珠帘寨。和广和楼中轴戏。河间府》演出时间极相近,盛春等人在。河间府。中都有事,周德威无人演,肖先生无计可想。我们许多人都站在一旁看,我忍不住地说:“先生’周德威我能来广
  “我们早就给他说了,他也用了不少私功,能成!”盛虹他们替我帮腔。
  “砸不了?”
  “砸不了!”我的语气很坚定。
  “好,就你的了。”肖先生拿起笔,在派戏单上周德威的下面填写上“袁世海”三个字,如同给我吃了一粒定心丸。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今天才得到批准,有了用武之地。
  顺便提一下,我最初起名袁盛钟,怎么又改名袁世海呢?前边说过,科班入新生,都是内行人推荐,不断地单个录取。我来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又陆续添了不少新生。“盛”字科人太多,便开了“世”字科,人又显得略少,因此就将“盛”字科中最小的拨入“世”字科。我,世霖、世源都在其中。当时“世”字科中还有两个人姓袁。一个叫袁世涌,一个叫袁世泉,都带水。肖先生顺“水”推“舟”,给我起名袁世海。后来,我在舞台上有了点小名气,世字辈人太多,让我们重回“盛”字科。又是肖先生说:“别再叫盛钟了,人家使‘剩’下的‘钟’没人买,哪有叫‘世海’响亮呀!”于是袁世海这个名字就沿用下来了。
  再说我们到同兴堂后,我勾脸时,李喜泉师兄又走了过来:
  “你这孩子,怎么又勾上了,你让我说什么……”
  “是肖先生同意让我演的。”师弟不敢惹师哥,我虽有了靠山,也还是小声说。
  “真的吗?”
  “真的,您不信,问他们。”我用手指了指在扮戏的师兄们。
  他没去核实就走了,得到肖先生的批准,他这关就不算关了。在那阶段,对于我来说,一帆风顺的事儿似乎很难遇到。接着我又碰了一个大钉子。勾完脸,我遵照肖先生的嘱咐,去找李盛藻师兄对戏。盛藻师兄比我大四、五岁,他已经很有点名气了,师傅对他也要另眼相待的。有时派戏还跟他商量!”六立(盛藻小名)身体行吗?师傅可要派你重头戏了(他身体不好,经常在家养病)。”足见他当时已有多大“份”了。
  “师哥,您给我说说周德威呀!”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扮戏,没答理我。过了一会儿他才吭声。
  “你的周德威?”
  “我的。”
  “谁让你来的?”
  “先生。”
  “哪个先生?”
  “肖先生。”
  他又不吭声了。我想幸亏是肖先生批准,若换了别人,他会不同意的。我尴尬地硬着头皮说:“您给我说说对刀吧!?
  “我没见你扎过靠,马上就对刀成吗?”
  “成!”
  “你成,我也不放心!”他想了一下又说,“刀别对了,‘一合’、‘两合’、‘鼻子’、‘削头’你就下吧!”
  他对演出的态度是负责的,哪知我私下用了多少功夫啊!这几句话好似一盆冷水浇头,比不让我演还难受。周德威,周德威,“威”了半天,没交战就被李克用收了。没想到准备几个月,才演个“草鸡大王”,冷静下来,我暗暗告诫自己:这回不对刀,戏也要演好。只许演好,不许演坏!
  不久,在什刹海会贤堂给某家演堂会,《珠帘寨》一剧正是饭后招待“贵宾”的好戏,这次还是派我演周德威,如不对刀,会被挑眼。我问盛藻师兄。“盛藻哥,今天对刀吗?”“对!今天得对!”他见我上次演得可以,心里略有了底。他将对刀给我说了一遍。到台上,“大刀花”、“弯萝卜”以及“对刀”招招对路,严丝合缝。完戏后,盛藻师兄脸上有了笑容,跟别人夸奖我:“这孩子,还真有点意思。”
  以后,逢演此戏必是我的周德威。这是我和盛藻后来学习高庆奎、郝寿臣二位老前辈,台演很多生净对戏的良好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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