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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访卧龙 各施所长



  年底,文杏社应天津大戏院之约,赴津与吴素秋合演一期。当时吴素秋年龄不到二十岁,但在天津很有观众。她与盛藻二人平起平坐,同挂头牌,有时合演《王宝钏》、《拾王镯》、《法门寺》之类的戏;有时分开,吴素秋演《玉堂春》、《人面桃花》、《刘兰芝》等戏,盛藻哥就和我及应戏院之约而来的盛戎、武生茹富兰、小花脸孙盛武等师兄弟合作演出《群英会》等戏。需要介绍的是饰演周瑜的茹富兰师兄,从扮相、嗓音条件讲,均属上乘。初在科里,也学小生,盛兰改小生后,也从他而学。他表演《群英会》中周瑜佯醉舞剑的一段,文中见武,一派儒将风度,很有独到之处。盛兰演此戏,基本上仿效他。可惜,茹先生为了继承家传(他的祖父是武生茹莱卿、父亲是武生茹锡九),总是以武生为主,兼演小生、武小生。然而,他的小生、武小生戏较武生戏更有风采,更高一筹。
  这次演出中最引人入胜的是《三顾茅庐、博望坡》。剧中盛藻哥饰前刘备、后诸葛亮,我饰张飞,茹富兰师兄饰赵云。关羽原应由一位文武老生饰演。在科时,常是马盛勋(名坤旦琴雪芳之弟)饰演。当下,缺少合适的人选,正好盛戎空闲,就将此角色接下来,由徐盛昌师兄给了他单头(单词),将部位大致一说,演出前草草一对,就台上见了。盛戎在科里从没演过红脸的关公戏。基础全在看得多,听得多。那次挨打,不就为了看后学唱周信芳先生《困土山》中的关公吗?平时,科里又经常演《三顾茅庐》,他再稍稍留点心,需要用的时候,不仅是“撒马过来”,而且完全具备关公威严庄重的神态。还颇有麒派的风度。解放后,他排演《将相和》,廉颇开打中戳刀亮相的姿势,就是借用了关公的亮相。
  《三顾茅庐》完全是按肖先生所教的原样演。出科几年来,大家不断地在舞台上实践,每人的表演水平都有提高,重演起这出戏来,更见一新。其中“二顾”一场尤为精彩。
  “二顾”中,刘备在幕内唱西皮导板:“雪花飘飘飞满天”。在前边开路的张飞、关羽,“趟马”而上,扬鞭纵马,刘备紧紧跟行。三兄弟为了求访诸葛亮,不顾大雪纷纷,二次奔往卧龙岗。天寒路远,求贤心切,加马飞奔。三人在场上“编辫子”(即跑囗字形,往来穿梭)。人累马乏了,只好暂时缓辔而行。三人一起亮相后,刘备唱:“山道崎岖行路难”。这句西皮原板,行腔跌宕,盛藻哥演唱得驾轻就熟,逸兴遗飞。关羽接唱第三句“闻得醇酒香扑面”,盛戎的演唱,甘甜优美,韵味醇浓。张飞唱最后一句:“且上酒楼避避寒”。我这句唱,既无腔,又不拔高,是普通的封腿唱。我只好抓住“寒”字的寓意,以“情”去动人。于是,张嘴吸气而唱。我们三人各施所长,各具一格,果然,个个“箭不虚发”,观众热烈鼓掌。
  刘备二顾茅庐未逢诸葛亮,留下书信,三人怏怏出门。刘备不忍上马归去,在演唱“离别仙庄把马上”一句时,将“把”字延长,余音欲断不断,同时边拉马前行,边回首顾盼。仿佛,只要肯再略等片刻,诸葛亮定会归来似的。关张二人二次催促:“大哥,上马回去吧!”刘备这才无可奈何地接唱“马上”二字,转身认蹬上马。这段表演细腻地揭示了刘备求贤若渴的心理,给人印象极深。舞台上,这样的处理手法是少见的,完全是肖先生的独创。
  由于演出效果好,上座率高,我们决定在天津过年,继续演下去。
  大年初三,我和盛戎、徐盛昌、李盛前等人凑在一起打麻将牌。此时我们早已沾染了打牌的坏习气。头一圈,我就赢了个“一条龙”加“门前清”。心中暗暗得意,想争取连胡三把。正专注地考虑着打出哪一张牌好,忽听有人操着湖北腔说:“谁赢啦?”用不着瞅,这是天津大戏院的副经理李华亭进来啦。我没顾得抬眼皮看他。
  “老三的运气好,他‘开市大吉’。两、三天不见,你又上哪儿去啦?”盛戎问他。
  “我去北京呆了两天,又给他送财来啦!”他边回答盛戎的问话,边指着我。我手中的牌很好,哪张牌都舍不得往外打,可是,无论如何也得舍出一张。我一心琢磨着怎样出牌,顾不上理他们。
  “咳,老三,你钻到牌里去啦?抬眼看,经理给你送财来嘞!”
  我终于打出一张牌,腾出空对李华亭说:“有事快说,别开搅。这把‘胡’不了,你赔我!”
  “马(连良)先生要请你回北平,跟他演几场戏,这里的包银不动,那里又给一份,算不算送财呀?”
  “什么时候?”马先生约我,这真是个好消息。我停下手中牌,问道。
  “明天走,后天演。”
  “明天?好,我听你的安排。”
  李华亭既是中国大戏院的副经理,又兼扶风社(马连良剧团)的管事,他一手托两家,有权调动演员。
  “叶盛兰、刘连荣、马富禄三位都去上海黄金大戏院与章遏云合演一期。马老板那里缺人,约了姜六爷(妙香)、肖先生(长华),还缺花脸,知你在我们这里,跟我商量请你帮演三场:《甘露寺》、《法门寺》、《开山府》。我同意了。你明天回北平,演完再赶回来。”
  “明天,我跟富兰师兄的《战濮阳》怎办呢?改戏?还是……”
  “请盛戎帮帮忙吧,师兄弟没得说喽!”
  “好!明天你自管回北平,这里我接着,祝你‘三场文章夺锦绣’(这是《乌盆计》中包公的唱词),早点回来。”盛戎对我郑重其事地说完后,扭脸问李华亭:
  “我们哥俩没的说,《战濮阳》我揭榜。可你跟我怎么说?”
  “您帮忙,我请客!”
  “别当天桥的把式,马上敲定,去哪?”
  “鸿宾楼!”
  “好,我们陪着!”我们几个一起嚷起来。
  “你们敲我竹杠啊?”
  “好极了,我就爱吃鸿宾楼的‘砂锅撒蛋’和‘玉米全烩’。打完牌就走!”那时的鸿宾楼在天津,离中国大戏院不远,后来,才搬到北京的李铁拐斜街,现又迁至长安街。
  三言两语,事情定了下来。不过,因为我的思想不断地开小差,惦记回平的演出。牌,一把也没“胡”。散了牌,我们五人一同到鸿宾楼,风卷残云地饱餐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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