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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君子爱人以色



               “安妮一千日”

  李敖24岁拿到台大毕业文凭,22年一直长压箱底,因为他没有正式职业,文凭对他毫无用处。1981年,46岁的李敖想办一本杂志,大学文凭才派上了用场。
  办杂志是李敖多年的心愿,他生平写作虽多,但从没有一本自己的杂志,《文星》是他替萧孟能主编的,属于鹊巢鸠占。《文星》被封后,等到他申请到执照,却去了牢房,他自称是“一连十四年的大霉运,离办杂志,越来越远”。
  李敖申请的杂志名称叫《千秋评论》,是一本典型的忧患之书,到李敖“二进宫”前共编了六册,这六册主要是他和汝清完成的。
  《千秋评论》第一册出版发行后,国民党就开始查禁,李敖出狱后,每月继续用《千秋评论》打击国民党为主轴的魔鬼。尽管国民党七堵八堵,但《千秋评论》依然按每月一期的速度出版发行。
  李敖在办刊的同时,还大量为党外杂志写文章,抨击国民党,带头正人心、布公道、求真理、抱不平,其“笔伐”生涯达十年之久。
  安,就是李敖出狱后在“笔伐”时期认识的。
  1982年6月11日,是李敖出狱的四十七天,他夹着书在忠孝东路独行,猛然看见了正在路边找车的气质特别的年轻女子,李敖主动送了一册刚出版的《千秋评论》给她。
  女子先是犹豫了一下,见是一本《千秋评论》便欣然接受了,接着从小包里掏出钱给李敖。
  李敖说:“不用了,送你的!”
  女子感到很是意外,抬头仔细看着李敖,不解地问:“送?这种杂志难道还用推销吗?”
  李敖说:“你说得对,不需推销。”
  “那为什么要送给我呢?”
  “因为你漂亮啊!好杂志配佳人,相得益彰!”
  女子高兴得笑起来:“谢谢!你真会说话!”
  李敖也朝她笑笑,笑得很诗意,也很色情,笑完之后便转身走了。
  李敖刚转身没走几步,就听到身边跳出那女子响亮的声音:“你是——李敖!”
  李敖回过头来,朝她看去,见那女子一个劲地捂着嘴笑。
  李敖来到她身边,那女子又轻声地对他重复了一遍:“你是——李敖!对吗?”
  李敖说:“是,你看出来了?”
  “你那一转身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你是李敖,越看你越是李敖,尽管我没有看到过你。”女子说。
  “你叫什么?”李敖笑着问。
  “你叫我安吧。”
  安,20岁,花莲人,身高一米七一,皮肤细腻而白皙,一头乌黑的长发从浑圆的肩膀上倾泻下来,是一位极富艺术气质的女子。
  安刚从文化大学美术系毕业不久,正在一家广告公司谋职。她不但喜欢艺术,还是个读书迷,喜欢海明威和约翰·克里斯朵夫,在台湾,读得最多的则是林清玄和李敖的书。在上大学时,当时李敖的《独白下的传统》刚刚出来,她为了买这本书,居然清早在一家书店门前等着开门。当李敖和胡茵梦结婚的消息传出后,她感到好奇,还曾写个一篇论才子佳人的文章,但是她从没有见过李敖,只看过他的几张照片而已。
  不仅如此,她还是《千秋评论》的忠诚读者,她喜欢里面的时论文章,也喜欢时论配合性文章。关于李敖,她差不多就是从第三期“奇情·上吊·血”栏中王小痴的《哀——我的朋友李敖》和林清玄的《我所认识的李敖》等文章中获得的。她家里收藏有《千秋评论》第一至五册,第六册由于国民党的越来越严的封锁,而未获得。
  李敖和安认识后,当晚他们便相约在一家具有异国情调的法国餐厅吃饭,从此他们便有了“安妮一千日”式的交往。
  他们没有情书,没有游迹,没有电话中的作秀,没有电影院里缠绵,没有,这些都没有。当天晚上,他们从法国餐厅出来后,安就和李敖回到了家,双双进了浴室。
  十年前,李敖在一篇有关男女的文章中说:其实男女之事是天下的大问题,男女之乐是人间的至乐,岂是三言两语就摒绝得了的?又岂是草草了事就带过去的?男女之乐,不但‘有甚于画眉者’,并且还有甚于草草性交者,道德之士可以想到吗?再按圣人标准,以饮食作比喻,人于吃饭,如果只是以一种责任感去填饱肚皮,试问有何意思?惟有美食当前,情调优雅,吃起来,才算不负此腹,大快朵颐。男女之事,亦复如此。公鸡对母鸡是不打话的,按倒在地,试问有何情调?人若混到这步田地,道德再高也无趣味。故男女之乐,理当把它艺术化、把它多彩多姿。把它千奇百怪、把它出神入化、把它淋漓尽致,惟其如此,才算不负此‘生’(一曰生命,二曰生殖器)。从这些角度来看男女间事,只要以男欢女爱做基础,两情缱绻做要件,没有买卖也没有胁迫,则其他一切都可以置之度外,其情可纵,其性可驰,不厌细腻,花样越多越好。”
  李敖有和女人同时沐浴的习惯,早年和情人蒋芸在一起的时候,每每让蒋芸为其擦身洗阴,这样,他可以在净身的同时,获得三种满足:一是可以从容欣赏裸女(当流水从美人光滑的身体上缓缓流过,多么富于诗情画意);二是可感受到女人细腻的触角给自己身体带来的性的快乐;三是可以进入一种童话般的难以言说的境界,这种境界,因既肉体又精神,既禁欲又纵欲而妙不可言。李敖曾经有言:“在浴盆里一动也不动,由美女一切代劳,自己像死猪一样,不也快哉!”
  李敖和安在一起的时候,“鸳鸯浴”便成为“开场锣鼓”,犹如神圣活动前的宗教仪式,显得必不可少。
  安带给了李敖一生中最快乐、最长久、最单一的床上日子。

                 波波颂

  安喜欢猫,而性格也最像猫,来时美丽,去时无声。李敖送了她一只猫,取名“波波”。
  有一次过年,安回花莲看她父母,“波波”无人照应,便暂寄李敖家,李敖看到“波波”犹看到美丽的安。尽管他那时对猫已不感兴趣,但对这只“波波”倒是情有独钟。
  胡茵梦以前曾养过一只波斯猫,但懒得给它洗澡,结果,浑身沾了泥土粪便,积重难返,她便采取一种宿命的办法,把毛剪短,哪知一只漂亮可爱的猫,经过这一修理,已面目全非,变得不成样子,胡茵梦见她难看,便弃之不要了。李敖对胡茵梦说,你这不是爱猫,你是害猫,你对猫的爱,看来是假的。因为李敖不养猫,只看猫照片,所以称胡茵梦是“假爱猫家”,自嘲自己为“爱假猫家”。
  李敖不养猫,主要不是因为没时间,早年李敖弟弟捡到一只暹罗猫,送给李敖。这只暹罗猫作息有定,只在中午十二点、下午六点,跑上李敖的书桌,好像是说:“老爷开饭了,停工吧!”其它时间,一切自理,不用李敖操心,它还绝对尊重李敖的私生活,从不捣乱,因此给李敖留下很好的印象。
  李敖和胡茵梦结婚后还养过一次逞罗猫,那是香港邵氏公司马芳踪送给胡茵梦的,猫刚到家,胡茵梦的妈妈就来到李敖家,大叫寂寞,坚持要马芳踪送的那只猫。胡茵梦说,这只猫人家刚送的,李敖也喜欢,我再找另一只马家猫给你。胡妈不肯,一定要这只马家猫。李敖说,当时送一只猫给你,你不要,现在我刚养了一只,你又要抢,这是什么意思。胡妈根本不听李敖的这些话,说要就要,没有回绝余地。孝女胡茵梦只好忍痛予之。
  李敖家缺猫,正好他弟弟家有一只暹罗猫,便决定借来一养。可是这只猫一身媚骨,又懒又好吃,你怎么摆布,它就成什么姿态,毫无灵气可言,还常常爬到李敖腿上吵着要吃,其叫声如鬼哭狼嚎,一点不讨人喜欢。李敖称它是:“全世界最不要脸的猫”。最后只能扫地出门了。
  李家猫出局后,李敖跑到信义路新生南路口,在猫店笼子里,物色到一新暹罗猫,此猫下巴很胖,是暹罗猫中的上品。李敖把猫买回家,正逢胡茵梦出浴,她欣然裸接此猫,使李敖看到了最美的人猫图画。李敖离婚时,鉴于胡茵梦“守玉如身”“爱猫如己”,把古玉和猫让她留在身边,李敖说:“当然不是‘陪嫁’,这是‘陪离婚’。”从此李敖长时间不再养猫了。
  而安却是真正的爱猫家,她对波波极具人性的细腻照顾,使李敖深受感动,李敖对波波也如若对安一样,极尽备致,真是爱“安”及“猫”了。
  李敖在《波波颂》中说:“三分白脸七分娇,粉墨活像小曹操,桌上低姿走台步,床头高卧不提刀。故国不堪犹回首,小鸟昂然领风骚。曾经利他难为我,除却波斯不是猫。”
  李敖对安的猫的确付出了很大的心血,然而李敖也像那只猫一样,每时每刻都在等着安的回来,然而安一直没有回到李敖的身边。

            艾玫: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类

  1968年,三十三岁的李敖遇上了柏杨案。
  柏杨是台湾作家,曾出版过《丑陋的中国人》,在岛内外享有声誉。李敖与柏杨相识于1965年,偶有来往,但并无深交。
  1968年2月29日晚上10点半,柏杨突然打电话给李敖,很神秘、很迫切地说:“李先生,我有要紧事,请你无论如何到我家来一趟。”
  李敖说:“什么事,你说吧。”
  柏杨说:“李先生,电话里实在一言难尽,请你务必来一下。”
  李敖来到了柏杨家,柏杨神色极度不安地把他请进了书房。
  柏杨说:“李先生,我出了点麻烦,我知道你曾被国民党治安部门‘约谈’过,经验丰富,你能告诉我‘约谈’的细节吗?以便我应付之。”
  李敖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如此惊慌失措?”
  柏杨叹了口气说:“去年5月,我的太太艾玫应《中华日报》社长楚崧秋之聘,主编《中华日报》家庭版。家庭版中刊有‘大力水手’卡通,艾玫事忙,编务有时由我代办。我在10月6日到13日刊出的卡通中,选择译文,出了纰漏——被调查局认定有‘侮辱元首’之嫌。”
  李敖说:“你只是选择译文而已,不至于让你如此惊慌吧。”
  柏扬说:“李先生,你能告诉我如何应付‘约谈’吗?”
  李敖觉得柏杨怪怪的,反复问及“约谈”的事,他还不知道当时艾玫已经被“约谈”了,一连十多个小时,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柏杨也有意没有透露出来。
  到了12点钟,李敖打算告辞,忽然楼下有汽车声,接着艾玫开门踉跄而入,大哭大叫:
  “他们审我一连十五个小时啊,他们连我上厕所都要跟着看啊……”
  柏杨把艾玫扶坐在沙发上,说:“冷静一点!回来就好!”
  经柏杨劝慰了好一阵子,艾玫情绪稍稍平静了下来,最后柏杨才向李敖说出了“大力水手”事件的全部真相,并问李敖意见。
  李敖说:“看来国民党来意不善,你要有所准备。”
  果然到了第二天,柏杨被请去“约谈”,“约谈”时间长达二十七个小时。
  柏杨放出后,李敖来看他,对他说:“他们这次放你,只是观察你被放后一时反应或跟什么人联络,我看事情还没过去,你要交代的,就先妥为交代吧。”
  柏杨听了后,留了一封长信给艾玫,向艾玫交待“身后事”,信中称:外务找祖光、李敖;售出版社请左忱、李敖介绍;书赠李敖;盼告寒爵、申虹、李敖俟有机会为文……
  柏杨于9月8日被捕后,艾玫把柏杨留给她的信拿来听李敖意见。
  李敖说:“那些藏书是柏老的心血,请给他完整保存,等他回来享用,我是不敢收的,至于外务之事,请申虹他们处理,我则尽力为文。”
  当时李敖已被国民党完全封锁,难有机会为文,但是李敖还是向海外设法。
  李敖首先是尽量把有关柏杨案情的一切文件,偷运到海外,其中最重要的是柏杨自己的答辩书,因为李敖告诉过柏杨,人一入狱,要想合法传出手写的东西,就难上加难,但是若以答辩状等法律文书偷关漏税,则或许能有漏网的机会,因为给律师参考的法律文书,为诉讼所必需,理应放行才是。柏杨入狱后,李敖也曾让艾玫做这一暗示给柏杨,果然柏杨把答辩书陆续供应出来了。李敖主要通过他的美国朋友梅心信等协助,流传到海外,使柏杨冤情和知名度上升。接着他通过美国记者魏克曼的协助,尽量把柏杨冤狱新闻转达出去,《纽约时报》在1969年7月和9月都有长篇报道。然后李敖又联合美国匹兹堡大学物理博士、曾任台湾清华大学原子研究所第一任所长的孙观汉展开“营救”工作。
  尽管李敖为柏杨案在外做了大量的工作,然而柏杨还是被判十年徒刑,未能减刑。
  在营救柏杨的人中,除孙观汉外,还有柏扬的太太艾玫和学生屠申虹。
  艾玫当时只是在校的研究生,并在中国广播公司任职。柏杨被捕后的第二天,柏杨的四十年老友、中国广播公司总经理黎世芬对艾玫说:“为了对我们公司全体人员负责,你还是另寻高就吧。”
  艾玫无奈之下,只好辞职。
  艾玫发现像黎世芬的人不止一个,原来柏杨所谓几十年的老友,都一个个地躲开了,只剩下海外的孙观汉和岛内的李敖和屠申虹。
  李敖和屠申虹除了设法“营救”外,还要摆平柏杨留下来的“支票款”、出版社的杂务以及安慰艾玫和他们的女儿佳佳。
  柏杨被捕后的某一天,艾玫找到李敖,拿出柏杨的答辩书要李敖表示意见,李敖看到答辩书中柏杨推翻了他曾参加东北中共间谍学校的供词,他只提到该间谍学校叫“民主建设学院”,李敖想,如果能证明根本无此学校,则可推翻所有的罪状,这是柏杨有意留下的活结。
  李敖对艾玫说:“我在日本有一位朋友,就是《联合报》驻日特派员司马桑敦,他是吉林双城人,为共产党坐过牢,又是东京大学硕士,他博闻强记,也许可以帮忙查一查。”
  艾玫一听,非常高兴,就请李敖写信给司马。
  李敖写好了给司马桑敦的信,艾玫过目后,亲自发出。然而想不到的是,司马桑敦胆小怕事,连信都不敢回。
  李敖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好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为柏杨声援,他曾在国际笔会上宣读在狱作家名字,把柏杨奉为首位。
  第二年的5月份,胡金铨、王敬羲约李敖去“国宾”楼下吃宵夜。李敖去了,见艾玫也在座。李敖向艾玫问起柏杨的近况,艾玫说他还好。这是李敖最后一次见到她。不久李敖也深陷牢狱之中。
  李敖坐牢除与彭明敏有关,义助柏杨也是原因之一。然而,柏杨出狱后,不是感恩报德,而是疑神疑鬼,把李敖当作了“奸夫”,李敖一直蒙在鼓里。
  李敖和胡茵梦结婚后,胡茵梦提议请柏杨吃饭,不料她电话打去了,柏杨表示他饭局很多,无暇光临,李敖也没多想。
  几天以后,李敖在路上遇到高信疆。高信疆说:“敖之啊,柏杨出狱后没再找你吧?”
  李敖说:“没有啊,我们打电话请他吃饭,他推说没时间,好像很忙。”
  高信疆说:“敖之啊,你知道吗?柏杨出狱后一直怀疑你和艾玫有不正当的关系。”
  李敖这才恍然大悟,他愤怒地说:“柏杨也许可以怀疑我李敖的道德标准,但不可以怀疑我李敖的审美标准——艾玫许多人觉得她很漂亮,但根本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类。”
  高信疆拍拍李敖的肩膀,劝慰道:“被柏杨那样的人所误解,你会觉得奇怪吗?”
  李敖说:“信疆,你还记得十年前李翰祥和刘家昌的故事吗?”
  高信疆笑笑说:“怎么不记得?真是无独有偶啊!”
  李翰祥和刘家昌原是电影界的好朋友,李翰祥国联电影公司的“国联五凤”的第一凤江青被刘家昌挖去做了老婆。
  1970年7月,李翰祥在桃园夏威夷饭店拍片时,刘家昌突然从外面冲进来给了李翰祥几巴掌,打得他左脸浮肿,嘴唇破裂。
  刘家昌揍了人以后马上召开记者招待会,抱着四岁小儿子,当场大哭,说李翰祥让他当了王八,他忍不了这口气,所以要揍李翰祥,并且要把江青休了。
  李翰祥委屈极了,对记者说:“这种事怎么会栽到我的头上,我真不明白,我在电影界二十多年了,也没有狗皮倒灶的事发生过。江青原是我们公司的基本演员,我导的几部片子也都有江青参加演出,我们的关系没什么不正常。江青与刘家昌分居后,我还劝她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再闹下去,和家昌和好吧。后来她想自资拍一部《梦回青河》,我提供了剧本,仅此而已。我与太太张翠英结婚十九年,我们的家庭非常幸福,我不允许我的家庭破裂,也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我的家庭观念很重,我爱我的家,也爱我的孩子。如果我和江青真的有感情的话,当初她就不会跟刘家昌结婚了,圈内人都知道这个事实,因此我不可能会与已经结婚生子的江青谈感情。”
  李敖和影剧圈内深知李翰祥的导演、朋友们都坚信李翰祥这样的人不可能给刘家昌戴绿帽,全是刘家昌疑神疑鬼的闹剧。
  于是李敖找到刘家昌,告诉他李翰祥不可能偷他老婆的种种证据,终于使刘家昌若有所悟。刘家昌大声地说:“敖之,我不是王八,这怎么成?我已经在记者招待会上当众宣布我是王八了!”
  李敖大笑,说:“难道非做王八不可吗?难道非做王八不乐吗?难道要做错了王八还要为了面子错到底吗?难道非说你老婆偷人,你才变得理直气壮吗?家昌啊!何必自寻烦恼呢!”
  刘家昌哭笑不得,猛打自己的头,说:“我怎么可以自己让自己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王八呢?”……
  李翰祥和刘家昌的故事已经过去十年了,李敖想不到类似的故事会在自己身上重演一遍。
  据李敖所知,柏杨入狱前曾对艾玫有“另行改嫁吧,不要误了青春,不要记挂我”等书面交代,但艾玫的确努力在等待,在挣扎,最后,虽然没有苦等下去,但为了营救柏杨,吃尽苦头。
  柏杨出狱前在“出狱前寄前妻倪明华”的诗中说:“感君还护覆巢女,魂绕故居涕棘荆,我今归去长安道,相将一拜报君情。”然而柏杨出狱后,“报君情”的,竟是公然写文章说艾玫“她正伤心我的平安归来”,艾攻为柏杨奔走营救,辛苦“还护覆巢女”多年,最后得到的评语,竟是如此十个大字。
  艾玫在一次采访中对记者说:“我已经仁至义尽,上帝会证明一切!”
  李敖曾见过柏杨的第三任太太,感觉她一脸横肉,扑人而来,与艾玫相去甚远。这位第三任太太曾有诗云:“我爱的人在火烧岛上”,其实柏杨在火烧岛的时候,她爱的人,别有其人,并且在台湾。
  第三任太太用半文不通的语言写过一首《单程票》给柏杨,诗中说:“而险如夷、惊已安/我们俩注定会守望到/北极星的悬升/在命运苍茫的曙色里。”
  李敖不无悲哀地说:“艾玫不幸,她没福气坐享其成,在与柏扬共度惊险的岁月,‘在命运苍茫的曙色里’,她一阵泫然、一片沉默,抱着柏杨的十字评语,妄想‘上帝会证明一切’
  早在柏杨被捕初期,李敖在给孙观汉的信中说:“柏杨事件,纯是冤狱,柏杨并非‘殉道式’人物,也绝非敢讽刺他们(蒋家)父子的人物,而竟阴差阳错,被比照‘犯上作乱’者处理,硬逼他做英雄,这真是这岛上的大怪事!”
  李敖为什么会这样说呢?因为李敖知道柏杨是国民党“文学侍从之臣”出身,他离开国民党核心,不再得宠,原因是桃色事件,不是思想事件,他即使是在入狱前夕,还深信他的国民党老上司李焕和蒋经国可以帮他妻子出境,他留给艾玫的长信中口口声声“可找李焕先生或蒋主任哀诉,必可获助”、口口声声“蒋主任是热情忠厚之人,李焕先生一向对我关爱”等等,这些话无不显示了他的基本心态。
  柏杨可真是让李敖给看穿了,他十年冤狱家破人老以后,回到台北,公然表示原谅并同情迫害他的特务、检察官等人,另外在蒋经国死后,马上在《中国时报》上发表文章,对蒋经国做肉麻的吹嘘,说“蒋经国先生领导上开明”,有“宽容的胸襟”等等,这种置蒋经国整他、使他十年冤狱家破人老的事实于不顾,反倒殷殷以马屁报怨的作风,实在让人作呕。
  柏杨一方面极尽能事拍尽蒋经国的马屁,另一方面却又变成了一个吓破胆的人,连“警察总监”都不敢碰,看到过去整他的警察,点头哈腰。远流出版公司为他印白话《资治通鉴》广告,广告中有“借古讽今”四个字,柏杨坚持一一涂去,令远流出版公司的同人叹息不已,他们没有想到柏杨如今已变成一个毫无胆识和骨气的堕落文人。
  柏杨后来出版的几部书的扉页上都印上“谨以本书献给某某某,感谢患难之中对我的帮助”云云,从国民党中常委到国民党大特务,一律即溶咖啡式快速感恩不绝,而此辈中都是他受难时不理他的人。
  柏杨出狱多年,对李敖“无一言之感、一字之树、一语之褒、一饭之赏、一册之赠”,反而在林正杰等人联合诽谤李敖的时候,竟在背后怂恿说:“快快出书整李敖啊!”
  曾经为营救柏杨而一起奔走的屠申虹,在柏杨出狱后同样没有吃到好果子。他苦笑着对李敖说:“我们当年那样又冒险又辛苦的帮柏老忙,下场竟是你李敖被诬为奸夫,艾玫被诬为淫妇,我屠申虹则被诬为帐目不清,想来想去,真是窝囊。”
  李敖说:“柏杨的可恶、可恨与可耻,在他摧毁了人类最高贵的一项道德。朋友有难,凡是袖手旁观的,都没事;反倒是援之以手的,都遭殃,柏杨这种恩将仇报,无异于警告了人类:在朋友有难时,你绝对不可帮忙,这种义助的道德是要予以摧毁的,而柏杨公然摧毁它。柏杨此人其他的卑鄙不足论,但他公然摧毁了人类的道德可就太差劲了……美女是最后知道自己老去的人,明星是最后知道自己已过气的人,王八是最后知道自己老婆偷汉的人。柏杨你做王八,随你的便,但乱认‘奸夫’却不可以,尤其认到无辜者你的恩人头上,更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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