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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王族世家



      柬埔寨曾是中南半岛的大帝国
      法国人成了柬埔寨的太上皇
      祖父盼望他成为柬埔寨的“狮心王”理查一世
      星占家的占卜使小西哈努克远离王宫
      法国军官说,西哈努克是“疯子”,但“他是天
      才的疯子”。
      第一次激起他情感的居然是他的一位老师
      柬埔寨失去了她自己的“阿尔萨斯—洛林”

  古代柬埔寨强盛时期的版图并不像今天这样。
  在东西亚,湄公河流域是古代文明发祥最早的地区之一。后来,柬埔寨人在这里建立了帝国,创造了灿烂的文化。12世纪的吴哥王朝是它的极盛时期。列为东方四大奇观的吴哥窟,是这段辉煌历史的见证。那时,它的版图几乎占了大半个中南半岛。只是到了13世纪,随着泰人暹罗帝国的兴起,吴哥帝国才走向了衰败。后来,在暹罗和越南不断对它进行争夺和瓜分之后,版图急剧缩小。到19世纪中叶,当安东王登位的时候,柬埔寨已经成为暹罗和越南的纳贡国。暹、越两国达成协议,各自从柬埔寨割取了大块领地:越南得到了交趾支那,而暹罗得到了柬西北部的大片领地,双方承认安东为柬埔寨国王。柬埔寨成了暹罗和越南的共同的保护国。
  正当安东王为他国家的存亡忧心忡忡的时候,法国的传教士米希主教来到了安东的王宫。他很快博得了安东国王的信任,并成了他的顾问。安东王天真地相信法国人会帮助他收复被越南吞并的领土,保障柬埔寨的独立。正当法国人草拟了一个不平等条约、要求安东王签字的时候,这位国王病逝了。王位传给了他的长子安·沃代,正式执政时改名为诺罗敦,这是暹罗王给他起的名字,此人就是本书主人公西哈努克的诺罗敦家族的始祖。
  他就位后不久,就遭遇了他弟弟西伏塔亲王的反叛。于是,诺罗敦携带象征王权的宝物——金剑和长矛逃到了暹罗。这时,法国人进行了干预。米希主教号召柬埔寨的天主教徒起来捍卫诺罗敦的王位,平息西伏塔的叛乱。原先支持西伏塔叛乱的法国军人这时也转向了效忠诺罗敦的军队。结果西伏塔的叛军被驱赶到了湄公河东岸人烟稀少地带。
  在法国驻曼谷领事的干预下,暹罗蒙库王派兵用汽船把诺罗敦送回柬埔寨,并恢复了王位。由于法国在捍卫和恢复诺罗敦王位中所起的作用,诺罗敦于1864年同法国签署了《法暹条约》,正式确立了法国对柬埔寨的保护权。为换取泰国对法国保护权的承认,法国同意将柬埔寨的马德望、诗梳风、暹粒三省割让给暹罗。
  1884年,当法国在越南确立了殖民统治之后,法国驻交趾支那的总督带领一支军队闯入了柬埔寨王宫,用刺刀对准国王的喉咙,迫使诺罗敦签署了另一项柬法条约,从而最终确立了法国对柬埔寨的宗主权。
  从此,国王的权力被大大削弱,法国人成了柬埔寨的太上皇。他们控制了柬埔寨的军政大权,这激起了诺罗敦的极大不满,他感到了亡国的耻辱。于是,他决定同法国宣战。但他又不想冒险丢掉自己的王位,因此采取了特别隐秘的手段——支持一个表面上看来似乎是自发起义的抗法运动。这场反法斗争持续了两年多。虽然法军进行了血腥的镇压,但反抗此伏彼起。最后,法国作了让步,归还给国王部分权力。但却派一个高级专员协助国王处理政务。由于专员的权力很大,特别是后来驻金边的代表直接担任了内阁的主席,使国王的权力降到了最低点。诺罗敦国王一气之下,含恨而死。
  诺罗敦去世以后,本来按照传统,王位应该由他的长子诺罗敦·尤根托继承。但是这位王子有强烈的民族主义倾向。他曾受他父王的委托前往巴黎,要求法国恢复高棉君主的权力。他无情地向法国政府揭露了法国殖民统治的种种罪行和弊端。于是,他被当作反法的激进分子,被禁止返回柬埔寨。后来,他被流放到泰国,在那里度过了他的余生。
  诺罗敦·尤根托显然被剥夺了继承王位的资格,这样,理所当然的应该轮到诺罗敦的次子诺罗敦·功他罗亲王,即西哈努克的祖父。他被法国当局选为“法定继承人”。但是,这位王子性格倔强,在一批民族主义者的支持下,对法国人常出言不逊。这样,法国又剥夺了他的王位继承权。
  法国当局为了维护自己的殖民利益,决定打破柬埔寨王位继承的传统,寻找一个驯服温顺的国王。于是,西索瓦被选中了。
  西索瓦是诺罗敦国王的异母兄弟,他野心勃勃,尽管已经60岁,仍伺机攫取王位。为此他对法国人俯首贴耳,最后终于继承了王位。
  这样,王位没能在诺罗敦家族中继续下传,而是转到了西索瓦家族手里。从此,两大家族关于王位继承权的纠纷不断。
  西索瓦执政时期,在法国的压力下,暹罗归还了曾经被暹罗割走的柬埔寨西北部地区。由于西索瓦同法国采取了合作态度,这期间双方关系没有出现大的波折。
  1927年,西索瓦国王逝世,法国当局看中了西索瓦的长子西索瓦·莫尼旺,所以,又恢复了长子继承王位的传统。西索瓦·莫尼旺毕业于法国军校,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他战功赫赫,誉满法国。由于他同法国的亲密关系,被法国当局推上了王位。这样,王位就在西索瓦家族传下来。
  莫尼旺的叔伯兄弟苏他罗,对此耿耿于怀。因为王位本来应由诺罗敦的后嗣来继承。不过,这两个家族也不会结成世仇,因为按柬埔寨王族的传统习惯,各家族之间可以相互联姻。自安东王以后,国王的男性后嗣达数千人,有的国王和亲王的妻妾达几十个或上百个。各亲王之间都可有血缘关系。表兄妹之间、堂兄妹之间、同父异母兄妹之间,甚至不同辈份之间的青年男女都可通婚。西哈努克的祖父苏他罗的妻子,就是他的异母妹妹。西索瓦家族的莫尼旺国王的妻子,则是他的侄女,即诺罗敦国王的孙女。
  莫尼旺国王在位期间,他的子女和诺罗敦家族苏他罗的子女再次联姻。这就是诺罗敦·苏他罗之子诺罗敦·苏拉马里特同莫尼旺国王之女西索瓦·哥沙曼之间的结合。他们两人就是西哈努克的父母。西哈努克,便是这两大王族支系结合的产儿。
  西哈努克的父亲苏拉马里特亲王,年轻时是一个花花公子。在中学时代就到处拈花惹草,但他是一个音乐天才,萨克斯管和笛子吹得相当漂亮。
  哥沙曼是莫尼旺国王膝下最疼爱的公主。她生在王宫里,受过良好的教育,长得也十分漂亮。这位美丽的公主聪慧睿智,意志坚强,崇尚尊严,具有民族自豪感。自从嫁到诺罗敦家族,她就决定按照自己的理想和追求重振诺罗敦家族。她渴望有一个儿子,渴望像一个雕塑家那样把这个儿子塑造成她心目中的形象。
  命运之神真的成全了她。一天,哥沙曼感到怀孕的身体有些不适。她急忙回到离王宫不远的小别墅里。自从她结婚以后,就同她的丈夫住在那里。
  傍晚时分,她感到肚子一阵剧痛。她临产了。这时,屋外突然刮起了一股强劲的焚风,这是印度支那特有的风。树木在风中嗖嗖作响,干热的风好像要把一切都烧焦。这一切谁都没有注意,房子里的人们正在紧张地等待和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终于,“哇”的一声,一个男孩子降生了。此刻是1922年10月31日晚上7时正。
  这个小生命的诞生使这两大王族支系都十分高兴。这不仅是诺罗敦家族的一个新继承人,也是莫尼旺国王心爱的小外孙,因为他的母亲就是这位国王最疼爱的女儿。
  祖父诺罗敦·苏他罗亲王是一个著名的巴利文专家。他仿照一位印度佛教传奇式的王子的名字,给他起了一个巴利文名字,叫作“西哈”(也可读成“星哈”或“新加”)。按巴利文的解释是“狮子”的意思,大概他的祖父对他寄于厚望,想使他成为当代柬埔寨的“狮心王”理查一世。
  外祖父莫尼旺国王则预言说:“诺罗敦·西哈努克将有一天会占据着柬埔寨最高的职位。他的一生将是非凡的,而且具有足以对付一切要毁灭他的敌人的意志。……他将能经受一切考验,渡过一切险境,战胜他的敌人。”
  他外祖父的这番话,后来几乎都应验了。

  儿童时代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值得回忆的。西哈努克虽然出身皇族,但他的童年经历却同其他皇家子弟迥然不同。这大概要归因于那个星占家。根据他的占卜,西哈努克不宜留在王宫内。
  西哈努克的母亲笃信命运。他还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他母亲的外祖母那里。他的外曾祖父叫哈桑甘亲王,同西哈努克的曾祖父一样,是安东国王的儿子。哈桑甘亲王和他的夫人周坤·巴特居住在乡下,西哈努克远离王宫来到这里。不知道是对那位星占家的占卜过于认真,还是他的父母或外曾祖父有意培养他的某种品格,他被寄养在一个农民家里。虽然他也有很多机会与他的外曾祖父母同住。但总的来说,他过的还是平民的生活。
  这种处境对西哈努克思想品格的铸造起到了重要作用。这几乎影响了他的终生。这种思想品格的精华就是他对柬埔寨农民的深厚感情,以及捍卫农民利益,捍卫这个农民国家的坚强性格。
  西哈努克周围的人是农民,和他玩耍的是农民的孩子。他知道农民吃什么,做什么,想什么,需要什么。他看到了他们怎么生活,并逐渐习惯了他们的生活。他把自己当做他们中的一员。在他幼小的心灵里,从未滋生出皇家贵族子弟的那种特有的优越感和自命不凡。
  正由于这一点,后来登基了的西哈努克才有可能成为大概是柬埔寨历史上最平民化的国王;也正是由于这一点,才使西哈努克后来没有那样地看重那个金光闪闪的王位和王冠;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尽管西哈努克几度沉浮,几经流亡,但最终,柬埔寨农民唯一能够接纳和拥戴的只有西哈努克一人。
  西哈努克热爱农民。在当国王或执政期间,他不断地到各地巡视,同他们亲切交谈。而农民们也热烈地欢迎他,竟相同他握手。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但是70年代,一个朗诺分子却诋毁他说,西哈努克厌恶农民,和农民握手之后,还要回到房间里用酒精或香水洗手,而且低声抱怨说:“呸!”这些农民多么脏呀!”对于这一中伤,西哈努克感到一阵刺痛。他在他的回忆录里还特意回顾了朗诺分子借以攻击他的那件“洗手”事件。他说,“实际情况完全是另一回事,而且非常简单。在我的一生中,我喜欢我的农民。我去各省巡视的时候,许多小姐们和女士们,根据我们这里的习惯,都抢着用带着又长又尖的指甲的手来同我握手,我也把手伸向她们。由于她们很热情,我的手就像经过按摩一样,在无意之中被她们的指甲划破了。离开人群以后,我的手很疼,只好找护士涂上一些酒精或红汞,医治一下由于感情流露所造成的皮肤划伤。”
  西哈努克的外曾祖母巴特夫人是一个慈善的佛教徒,她虽然弄不懂不应当压迫和剥削人的道理,但她知道应该按照佛教的教义对待他人。她始终同农民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尽管她属于皇家贵族门弟,但当地的农民仍然可以随时走访她,而且给她送去他们自己的最好的大米和其他农产品。巴特夫人热情平等地对待这些普通的农民来访者。他们的这种关系对年幼的西哈努克有着深刻的影响。西哈努克承认,他同农民的感情来自他的童年、他的外曾祖母以及他童年时居住的乡村环境。
  巴特夫人对西哈努克进行了严格的宗教训导,要把他培养成未来柬埔寨的阿育王。从五岁起,西哈努克就必须遵守佛教的五条戒律:不撒谎、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饮酒。当然对一个儿童来说,比较适合的是第一条:不说谎。对这一条戒律,西哈努克终身恪守。甚至对不大光彩的艳史和隐私他都不粉饰。从他的自传作品中,人们可以看到一个色彩斑斓的西哈努克,其中不乏污点。
  当年老的外曾祖母去世的时候,小小的西哈努克为了给她举行葬礼,还当了24小时的和尚。他身着黄色袈裟,俨然像一个小僧人。那天,他必须戒忌晚餐,但是人们还是给他送了几块糖果。当第二天她火化之后,他便还了低。
  外曾祖母去世以后,西哈努克到了上学的年龄。他不得不离开乡间,回到了他父母身边。但是很快,他又被送到了他的祖父母那里。在那里,他开始接受初等教育。
  他的祖父苏他罗·诺罗敦亲王是一个文人,在文学方面造诣颇深。他大概想把小西哈努克培养成为一个文学家。但天真活泼的西哈努克却热衷于踢足球,他早已习惯于同乡下那些平民的孩子在一起玩耍。尽管如此,他祖父的影响还是在他身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他后来在歌曲作词、电影编导、戏剧创作方面的才能说明他在文学方面的根底。尤其是他对戏剧的酷爱,是与他祖父的熏陶分不开的。他小小年纪居然能够把一群小伙伴集结到一起,组成小剧团和小乐队。
  西哈努克在音乐方面的特长应归功于他的父亲苏拉马里特亲王。苏拉马里特是一个出色的萨克斯管和奋于的演奏家。这位精通音乐的父亲很想把儿子培养成一个小提琴手,但西哈努克无论如何也不喜欢用下巴颌夹着小提琴的那种呆板姿势,总是特别欣赏他父亲吹萨克斯管的优美姿态。所以,小提琴课他常常缺席,而他的萨克斯管却吹得相当漂亮。尽管他父亲的笛子也吹得非常动听,但始终没有引起西哈努克的兴趣。
  苏拉马里特寻求一切能对他的感官产生新奇刺激的娱乐。这当然少不了看电影。而每次看电影总拉不下西哈努克。以致小小年纪的他便成了电影迷。他崇拜玛琳·黛瑞西和莫里斯·谢瓦利埃等电影明星并为之倾倒。这大概是他后来能成为电影编剧、导演兼演员的原因吧。
  苏拉马里特的生活对西哈努克影响不小。西哈努克虽然不同他父亲住在一起,但却经常同父母一起吃饭。父样对饮食相当讲究,而且也特别擅长品尝各种美食。他的母亲爱吃高棉菜,而父亲酷爱法式大菜。几乎每个月,父亲都要花很多钱购买鹅肝和其他精致的法式大菜。他常以这些美食去讨好住在金边、西贡、河内的那些容易得手的漂亮姑娘,包括一些外国姑娘。西哈努克对美味佳肴的喜好和对法国菜的酷爱,就是从那时开始的。70年代他流亡北京期间,只要一想起那法国式的香喷喷的奶油鹅肝,就垂涎欲滴。一次,一位著名的意大利女记者想到北京采访他,并希望他能说服周恩来同意向她发放签证。西哈努克同意帮她忙,条件是必须给他带两公斤法式奶油鹅肝。但遗憾的是这个忙他没能帮上,两公斤鹅肝也就落空了。
  如果说西哈努克在文学和艺术方面的发展还是循规蹈矩的话,那么,他在体育方面的发展则是奔放不羁的了。他虽然是足球、篮球和排球的爱好者,但却仅仅停留在消遣娱乐的水平上。他从来没有迷上过哪种体育运动,不过,这些爱好为他后来身体的健康打下了基础。
  西哈努克的母亲哥沙曼出嫁之前是莫尼旺国王十分宠爱的女儿。西哈努克是哥沙曼的独子,因此他倍受外祖父的宠爱。但是这位国王没有心思教育这个王族的后代,因为他不能摆脱成群妻妾的纠缠,终日陶醉于歌舞具平之中。
  西哈努克就读的弗朗索瓦·博杜安小学,并不是一个贵族学校。他同平民的孩子坐在一条板凳上,同他们一起学习、劳动和玩耍。他们之间友好和睦,亲密无间。这个学校培养了他不自恃高贵,同情下层的思想感情。
  在小学,由于他受父亲的影响,总是贪图娱乐,而不刻苦钻研功课。但奇怪的是,期末他总能得到优良的成绩。如果不是老师偏袒这位皇族公子的话,那只能说明年幼的西哈努克并不愚笨。他的聪明连他的敌人也不否认。1953年11月,当驻柬的法国军人听说准备承认柬埔寨的独立,把权力移交给西哈努克时,有人就惊呼,难道要把这个国家交给这位“疯子”君主?法国驻军总司令官朗格拉德将军则回答说:“先生们,国王是个疯子,但他是一个天才的疯子。”西哈努克对这一评价洋洋自得。后来,他曾多次为此津津乐道。
  西哈努克童年的大部分虽不是在王宫里度过的,但他始终受到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的宠爱,家庭为他的自由发展创造了一切条件,他从来不必像其他平民孩子那样承受生活上的负担。
  说来也怪,尽管他是在宠爱的氛围中长大起来的,但这并没有使形成专横跋扈、权欲熏心的性格,相反,仁慈、妥协、宽容却成了他性格中的主要组成部分。
  可见,童年时代还是给他留下了许多珍贵的东西。
  西哈努克无忧无虑,在不知不觉中告别了自己的童年。1936年,他14岁,该上中学了。苏拉马里特亲王对儿子的中学教育格外关注。
  按照柬埔寨王族的传统,作为一个亲王,仅仅标志他有贵族的爵位,而不意味着他有多高的社会经济地位。在安东王后裔中的上百名亲王中,只有少数人有个人的财富,而大多数亲王们则像普通平民那样以个人的能力和才智来谋取公职。有不少亲王就是军官、警官、士兵、海关职员,甚至商店店员。这种情况使苏拉马里特亲王特别重视西哈努克的中学教育。
  为了保证孩子的教育,西哈努克的父母决定为孩子选一所理想的中学。那时,只有西贡的中学才有最好的教师。他们选中了一所法国人办的沙土鲁·罗巴中学。这也是西哈努克父亲曾就读过的学校。这一次,他要远离父母,寄宿远在异国的中学了。
  习惯了舒适环境的西哈努克讨厌那种寄宿生活。他在金边看到过那些中学寄宿生们可怜的生活状况。更何况他留恋那些童年时代的小朋友,珍惜同他们结下的友谊。
  母亲语重心长地向他讲述到西贡学习的重要性。她说:“你看到了吗?我的孩子,我们的国家是法国的保护国,只有非常精通法语的高棉人,才有可能在政府机关中找到肥缺。因此,不论如何,你也要进入拥有最佳法语教员的最好的学校,这就是法国人办的沙土鲁·罗巴中学。”母亲一再开导他:“你很快就要成为青年人了。不能还像小时候那样玩耍了。青年人应该努力学习。”
  西哈努克听从了父母的劝说。那天,他父亲亲自开着达尔波小轿车送他到远在交趾支那的西贡。这是西哈努克平生第一次远离柬埔寨。他没有任何兴奋感,对异国也没有一丝好奇。他缩在车子后面的一个角落里,好像一只要被带到屠宰场的羊羔。他一想到要长期离开他的母亲和那熟悉舒适的一切,就想哭出声来。但他没有,他毕竟开始成为青年了。
  沙士鲁·罗巴中学给西哈努克的最初印象确实令他厌恶。在西哈努克看来,这座用栅栏围绕着的旧式的教学楼,同附近豪华的印度支那总督府相比,简直就象一座监狱。它几乎不能同金边的西索瓦中学相媲美,凹凸不平的运动场,阴暗凄凉的宿舍和盥洗室,陈旧的教学设备……但是,它确实是一流的学校。它为高棉人培养了两位未来的国王。
  西哈努克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西贡的四年的中学生活,完全改变了他的想法。他先前对寄宿生活的恐惧被一扫而空。沙士鲁·罗巴中学为西哈努克开辟了一个新的世界。他的思想感情开始在更广阔的原野上驰骋开来。到西贡来,再也不是厌恶和无奈,而是喜欢和庆幸。
  这是一所以法国历史上非凡人物的名字命名的学校。沙土鲁·罗巴是19世纪中期法国的社会活动家。他先后任过议员、部长和内阁总理。学校聘任了第一流的教师。这些男女教员都严格而理智,对各国的学生都彬彬有礼。他们多数是法国人和混血儿,均受过良好的教育。
  在这个学校就读的,绝大多数是法国人的子弟以及越南、柬埔寨和老挝的王家贵族子弟,还有其他富商豪门之子。来自柬埔寨、越南和老挝的青年一般来说比较聪明好学,而那些法国青年则十分好动,爱开玩笑。
  西哈努克似乎先天不具备理化头脑,这几科的成绩总是比较差。但他却有极好的语言天赋。他的拉丁语、希腊语、英语都很好,法语也不错。这要归功于那位教法语、拉丁语、希腊语的教师。他是一个获得文学学衔的年轻人。虽然,他一见女学生就有点害羞,但讲起课来却有板有眼,一清二楚,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课,再闹的学生也被他吸引住了。西哈努克对这位老师十分敬佩,以致使他下决心以后回金边到西索瓦中学当一名法文、拉丁文和希腊文教师。
  西哈努克的祖父希望他在文学上产生兴趣的愿望在这里实现了。这里有一所市立图书馆,他每星期六都到此阅读一些世界名著。他最喜欢著名作家皮埃尔·伯努瓦的著作。在这里他大大丰富了对法国文学的知识。他说:“这些著作使我避开了对未知世界的幻想。我似乎漫游了撒哈拉王国的沙漠绿洲和科尼斯玛城堡,访问了黎巴嫩城堡主夫人,我还看到了北极的白昼。”
  在西贡的课余生活,比在金边的童年生活更丰富多彩。在40年代,西贡已经有了几家设备很好的带空调的电影院了。每星期日,他都要到电影院欣赏美国的、法国的著名影片。
  在饮食方面,他当然不可能再像家里那样,随心所欲地品尝和饱餐。然而,只要每月除了看电影和其他开销之外还有富余,那他必定要光顾冷饮店和小餐馆。不过,这里最奢侈的消费也只是杏仁冰激淋。如果手头拮据,充其量也只能喝一碗中国菜汤和一瓶本地产的桔子水。
  使西哈努克觉得西贡中学时代更加惬意和兴奋的是,这期间,他开始奏起了多彩多姿的大型罗曼蒂克史诗的序曲。
  在这方面,他多少步了他父亲的后尘。他父亲在这个学校读书时选学了越南语,这为他和那些美丽的西贡女郎的风流韵事提供了方便。西哈努克说,他没有他父亲那么早熟,但实际上他也早已春心萌动。但是第一次激起他的情欲居然是他的一位老师,而且这位老师还是有夫之妇,名叫戈德里夫人。她是一个法国人,长得并不十分漂亮,脸上有雀斑,但她特别爱笑,笑起来特别可爱,嘴角两侧露出深深的酒窝。他承认,她十分迷人,几乎所有的男孩子都喜欢她。当时,他还是一个见了漂亮女人就脸红的男孩子。他终于把那种欲望遏止了。但是两年后,在他19岁当了国王的时候、又在河内见到了这位戈德里夫人。这时,她已离了婚。他突然又萌生了追求她的念头,还差一点就提出了求婚的要求。但他再次抑制住了。这时,他已变得冷静些了。他心里明白,“法国人可能不喜欢看到我和他们的一个女同胞结婚,而高棉人也不喜欢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成为他的丑皇后。”
  他爱上的第二个女子是他的一个同学。那是在六年级A班时。她叫埃莱娜,是一个极富魅力的姑娘:那飘逸的秀发衬托出青春的活力,乌黑明亮的眼睛总饱含着一种深情。她也特别爱笑,一笑便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胸前高高隆起的曲线散发着无穷的诱惑力。
  她就坐在他的前排,所以他有足够的机会和时间不声不响地欣赏她。这常常使他心不在焉,胡思乱想。有时,他竭力克制自己,把眼睛转向黑板,但不知为什么,也不知什么时候,目光又移到了她那漂亮的脖颈上。
  他特别喜欢她转过头求他帮她做练习。每当她转过身来时,两个人的头几乎碰到了一起,他总是贪婪地深深地吸闻她身上那种诱人的香味。每当这时,他总感到胸中一股热流翻涌上来,使他感到兴奋而甜蜜。
  但是,这时,年纪轻轻的西哈努克还缺乏勇气和果断。他自己也承认,他这时还仅仅处在“精神恋爱阶段”。不过,这段时间持续得并不长,因为他学业还未完成就回国登基临朝了。西哈努克后来一直感到很遗憾,他登上王位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姑娘。
  在西贡学习期间,初涉情场的西哈努克,确实不如他父亲当初那样成熟和老练。为了说明这一点,不妨听听西哈努克自己讲述的下面这段故事。
  这是在1941年,即他当国王前的几个月。为了了解越南的社会情况,他和小他四岁的堂弟威利亚一起到西贡居民区散步。一个人力车夫立刻靠上来,以带有浓重越南口音的法语对西哈努克说:“先生,这里有漂亮的姑娘,我可以帮您找一个。”听到此语,西哈努克感到他“处在感情和义务的矛盾之中,一方面,不管越南小姐多么漂亮,但我一点也不想落入她们熟练的手腕中;另一方面,我也不想给这位老实巴交的人力车夫留下如此印象:刚满18岁,我就那么虚弱和阳萎了。”于是他灵机一动故意推脱说:“老弟,谢谢你的建议,可是我的堂弟和我在一起,请你接受我的歉意。”可是那车夫不觉尴尬,他以特别的神情说:“先生,我可以给您找一个我认识的年龄大一点的青年姑娘,还可以给您的堂弟找一个年纪很轻的小姑娘。”他们还是推掉了车夫的美意,匆忙赶回学校去了。
  西哈努克在西贡的这五年大概确实未发生过什么真正的艳事。但后来,他的反对派们,特别是朗诺分子却攻击他把柬埔寨出卖给越南人,是因为他热恋了越南姑娘。西哈努克矢口否认这一指责。他在回忆录中声称,“我愿意坦率地告诉大家,在我这一生中从来就没有同一个越南女郎有过暧昧关系。在沙士鲁·罗巴中学,我倒认识了不少非常迷人的富有魅力的漂亮越南女郎,但无论在上学的时候,还是在离开学校之后,我从未被她们的妩媚所倾倒,但我并未以此夸耀自己,因为有的人喜欢玫瑰,有的人却喜欢兰花。……”
  总之,在沙士鲁·罗巴中学的生活是令西哈努克难忘的,这是他一生中吸收知识的黄金时代。他后来回忆道:在这所中学度过的岁月“是我一生中最愉快的年代”。
  就在西贡读书阶段快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场严重危及柬埔寨安全和领土完整的战争。战争的一方是日本支持下的泰国,另一方则是法属印度支那。
  1941年,法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沦亡。它的印度支那殖民地失去了强大的保护国。泰国同柬埔寨在领土上早有纠葛,它一直伺机进攻柬埔寨,夺取邻近泰国的几块富饶的土地。法国被希特勒占领之后,泰国认为这是实现其领土要求的极好时机。
  而恰逢此时,日本正在谋划太平洋战争。它妄图征服整个东南亚。它为此需要首先在东南亚寻找一个合作伙伴。日本看中了泰国,而泰国也需要寻求大国的支持,于是日泰之间一拍即合,达成了默契。就在这种情况下,泰军入侵了柬埔寨。
  法—印(支)军队虽然装备较差,但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为了抗击泰国的入侵,沙士鲁·罗巴中学的成年人都武装起来了。校长萨莱先生也身着炮兵上尉的制服,脚蹬挣亮的皮靴,其他老师也都穿上了军人的制服。西贡到处是穿军服的军人,一批批地开往往柬埔寨前线。
  在西贡的贝朗热海军上将指挥印度支那的海军,巧妙地把泰国的大部分战舰引诱到暹罗湾的戈张湾,然后用重炮将敌舰一艘接一艘地击沉。戈张大捷在西贡、在沙士鲁·罗巴中学激起了欢呼胜利的浪潮。
  在陆地上,法国、高棉、越南士兵也英勇杀敌。在空中,马力不足而且装备也很差的法国老式飞机击落了许多比法国先进的泰国飞机。最后,泰国军队被完全击退了。法属印支军队向泰国长驱直入。这时,日本突然出来干预,结果迫使法国殖民当局派出代表到日本东京同泰国代表签署了一个不平等的和平条约,并要求柬埔寨承担这场战争的全部费用。根据该条约的条款,高棉王国把西哈努克称作“我们的阿尔萨斯——洛林”的大片领土“归还”给泰国。这些领土包括被称之为粮仓的马德望省,盛产宝石的拜林地区,暹粒省的一部分,磅同省的一部分,还有上了省和菩萨省的一部分。这个条约使柬埔寨失去了国土的1/3。
  在沙士鲁·罗巴中学,所有的高棉学生举行了“国丧”仪式。在金边,西哈努克的外祖父莫尼旺国王也发表声明,拒绝承认法国人代表柬埔寨签订的割让领土的条约。
  这场战争和这个条约改变了西哈努克的中学生活。莫尼旺国王为蒙受国耻而一病不起,不久便驾崩了。西哈努克被选为王位继承者。于是他不得不中止即将完成的中学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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